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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尖锐的马嘶,一段尘土随着马蹄的跃动飞腾而起,司空无方已经拉住缰绳,勒紧马首,他的面前,是陡峭的绝壁。 “看你往哪儿跑!”微胖道人道袍一展,掐指念咒,口唇翕动之间,拂尘中隐有点点微光,忽然向空中一指,只听一声撕裂炸响,一道锋利的亮光自空中落下。正打在司空无方与他胯下坐骑一旁,方自站定的坐骑顿时受惊嘶鸣,步履混乱。 司空无方急忙飞身下马,那匹马一个趔趄,后蹄踏空,轰然一声竟从山崖上直坠而下。 司空无方死死盯着那越变越小的影子,目送它消失在崖下的云气之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英俊但略带几分邪气的脸庞上,两片刀刻般的薄唇一开一合:“可怜,真是可怜。” “不想作恶多端的司空无方,也会对胯下之马起恻隐之心。”三名道人已经纷纷落在司空无方面前,长剑持于手中,做出应战姿势,双方的距离不过丈余。 “我可怜的是你们。”司空无方面对三人,毫无惧色,狂傲的语气令人不敢逼视。 三名道人微微一怔。 “九玄宫衰微至斯,连奔雷咒也只能用来打马了,你说可怜不可怜?”司空无方大笑起来,笑声在云气间回荡。 “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微胖的道人狠狠地道。 “不必与他逞口舌之利!”方才一直未说话的道人站在另外二人身后,轻轻抚着胡须,此时才开口道,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神情亦是不动声色,三人之中可见他最能沉得住气。 “镜明、镜冷、镜光。”司空无方摊开双手,说,“真是亏难你们这些镜字辈的长老背着这讽刺的名号活了那么多年,明镜乃世间最能明察秋毫之物,而你们却双眼蒙尘,主观臆测!我若非蒙冤,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派胡言。”为首的镜明道人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还不快快交出妖剑毁殇,我等或可饶你不死!” “要剑?自己来取!”司空无方解下身后的剑匣,单手持着,示威般地道。 “休得狂放!”为首的道人右手一抬,手中的长剑浮于半空,剑身之外顿时幻化出另外几道苍蓝剑刃,挥手之间,已朝司空无方破风而来,司空无方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不可一世的狂傲不曾递减半分,“九玄剑诀?你们的道行仅止于此了吗?”说罢,挥手一招,虚空之中顿时闪出一盘旋转的五行金轮,飞来的剑光在遇上金轮的片刻顿时化为虚无,镜明的长剑也被反弹回到自己手中。 “无相化法金轮?!”微胖道人镜冷几乎吼叫起来,“你竟盗得此物?!” “为何要盗?”司空无方冷笑道,“此物乃是上清道人亲赠与我,你们不信,自可向他询问。” “满口胡言,”沉稳而不动声色的镜光道人道,“你是明知师尊已被你打伤,不省人事,才敢有此一言吧?” “用你们的猪脑袋好好想想!凭我的力量岂能伤得了师尊!若我能将他击败,杀你们三人岂非易如反掌,我何必手下留情!”司空无方怒道。 “必是你仗着平日师尊对你的恩宠,对他老人家进行偷袭!”镜光道,“两位师兄,结剑阵,与这孽徒决一死战!” 另外两名道人相觑点头,随即,三人同时腾空而起,半空之中,微亮的辉光时隐时现,皆是仓颉之时的上古文字,文字流转之间,巨大的伏羲八卦阵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缓缓运转,八卦的各方位皆有剑影流转,仿佛死死守护的精魂,三名道人徐徐落定,正将地面上悬崖边的司空无法框在中间,掐诀念咒之间,三人手中剑光同时闪烁,八卦轮盘渐渐下落。 “九玄天罗阵?你们用这样的阵法来捕捉我,还真是抬举在下!”司空无法笑道。 “你跑不了!”镜冷将手中佩剑向旁边一划,动作与其他二人几乎一致,八卦轮盘下落速度越来越快。 “正好。”司空无方似乎完全没有把一切放在眼中,不紧不慢地取下身后的剑匣,道,“就让我看看,这妖剑毁殇与天罗阵,到底哪一个强一些吧!” “两位师兄小心,妖剑一出,天地色变,即便他无驾驭掌控此剑的能力,亦不可小觑!”镜光提醒道。 此时,司空无方以取出剑匣中的“毁殇”。 毁殇通体乌黑,剑身没有任何雕镂,只是简单地锋利,这种简单与锋利,更是令人胆寒——薄如纸片、细如苇草,看似能随风而动,实则凶煞刚猛,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毁殇出匣的片刻,一阵哀怨的呼号从剑身奔涌而外,仿佛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嘶力竭、裂人肝胆。毁殇的周身燃烧着黑浊的气体,更让着神秘与诡谲之感平添几分。 “破!”没有多余的动作,司空无方将毁殇向空中一指,顿时,一股漆黑的光芒由司空无方所握的剑柄处流转而上,在剑断开裂,恰好与降下的天罗阵八卦轮相撞,黑色的光芒如落地散开的墨汁一般在由法阵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 “不好!此剑当真……”镜冷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师弟莫怕!稳住阵脚!不可妄动!”镜明道,“这妖剑虽然凶煞,但并未释放出真正的力量,集我三人之道术,必能将它压制。” “凭你们?压制此剑?”司空无方笑道。随即空出左手,张开五指,手中的无相化法金轮又开始转动起来。 “合我三人之力,料也不怕你的法宝!”镜冷吼道,鬓角已滴下汗珠。 司空无方的头顶,九玄天罗阵所形成的巨大伏羲八卦轮之上,无数剑影摇摇欲坠,一旦八卦轮成功罩住司空无方,这千万残光便会随即落下,甚至可以将他打得神形俱灭。要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三位化神期的道人。 自上古以来,泱泱华夏,修道者、修道门派层出不穷,但几乎所有人都遵循“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的铁律,这十六字,又细分为“筑基、开光、合气、化气、凝气、化神、凝神、归元、地劫、通体、天劫、羽化”十二个阶段,修道之人,往往将筑基称为“百日固基”,“开光到合气阶段”称为“十月怀胎”,能够练到“合气”阶段,道术也只能算是刚刚入门而已——由此可见修道绝非一日之功,其中艰辛更是难以想象。在整个华夏大地之上,能够修到化神之境的道人,绝对算是佼佼者。 此刻,包围在司空无方周围的三位“化神期”道人,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 毁殇剑的力量不断向上奔涌,尽管如此,九玄天罗阵依然在不断下压,司空无方的双脚已经深深陷入坚硬干燥的沙土之中。 “嚯!”司空无方将手中的无相化法金轮向上一推,金轮顺势而上,疾撞于九玄天罗阵中央,九玄天罗阵微微颤动,但显然,金轮的力量并不足以将天罗阵击破。 “哼!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镜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颜色,但此刻他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司空无方一手托住毁殇,傲立于三人中间,狂傲地笑道:“胖子少废话,我劝你们三个快把身上的法宝都拿出来,否则,这么相持下去,必然对尔等不利!” 镜明的额际掠过一抹阴云,他极其明白,司空无方所言并非虚张声势,毁殇由于多年封印于九玄宫伏魔谷之内,力量已经沉睡大半,但如此缠斗下去,毁殇之力必然会在战斗中不断觉醒,此剑也必然变得越来越强,相反,三位道人那时早已是强弩之末,绝无可能再抵挡住凶煞邪剑的妖力。 “师弟,既然他要找死,何不让他死得痛快一些!”思量至此,镜明对镜冷道。 镜冷会意地点了点头,拂尘在空中轻轻一划,一个古旧的铃铛已腾于半空之中,铃铛看似并无特别,中心却闪烁幽光。 “哈哈,奔雷咒不成,又想使出‘万象九音雷’吗?”司空无方当然认得此物,由于镜冷所修仙法五行属金,故而他身旁所有法宝、乃至本生所谙仙术都与雷有关,这“九音伏魔铃”正是他三件看家法宝之一。 镜冷并不理会,轻笑一声,双瞳凝视之间,九音伏魔铃已腾空而起,一股浓云随之陷入空中的伏魔铃中央,只听九声高低不同的巨响,九道奔雷由“东、西、南、北、东南、西南及司空无方头顶等”九个不同的方向袭来。 这一招完全不给司空无方任何退路,似是誓将这“门派叛徒”炸成齑粉。 刹那间,八方及头顶的炸雷已经直落而下,再无避让的可能。 司空无方突然伸手往那毁殇的剑刃上一握,一股黑红的血液顿时喷溅而出。 “血祭妖剑!”镜明惊惶地大喊。 那妖剑毁殇的周身雾气顿时变成淡淡的紫红色,更加诡谲神秘,陡然一瞬,妖剑发出一阵强横的律动,涟漪般的黑光环形扩散,向四周直冲而开。 “唔!”镜明急忙翻身后撤,那凌厉的黑气几乎贴着他的胸口划将过去,与此同时,镜冷与镜光也不得不放弃法阵,飞身而起。 当三人再一次站定身形时,雷光、伏羲八卦轮、剑影已都完全消散,有的只是持剑而立的司空无方,他依然站得笔直,不带丝毫颓败之意,他的手掌之后,黑紫色的血液滴滴落下,落到土地上,竟冒起一团妖异的青烟。 “好!你很好!”镜明惨声道,“你竟为求生存血祭妖剑,你可知,血祭的代价?” “我有何不知?血祭妖剑,即成剑侍,终生为妖剑奴,服从剑主,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司空无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说,“既然所谓的正道容不下我,做一个魔道剑侍又有何妨?总比起整日在那无聊的山上静坐思索要逍遥快活得多!” “既成妖孽,更是天下大敌,我等断不会令你离开此地!”镜光再次摆出应战的姿势。 “你们当真以为我会傻到继续与你们拼命吗?”司空无方道。 “你什么意思?”镜冷心念微动,问道。 “哼……”一声冷笑,司空无方忽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将手一扬。 一声轻吟,如长剑之歌声,干冷的西风被撕裂,干燥的尘土流转而起,司空无方竟将毁殇抛入深谷之中。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镜光的脸色有些变了,大喝道。 “呵呵……”就在三位道人由于错愕迟疑的瞬间,四只早已叠好的千纸鹤飞出了司空无方的左手。 “灵鹤传音?!你在做什么?搬救兵吗?”镜冷惊道。 司空无方道:“那倒不必,只不过,这四只千纸鹤,半日之内将出现在神州四大门派掌门人的桌上,告诉他们,上古神兵、妖剑毁殇,就在鸿蒙谷底。” “你卑鄙!”镜明不禁说道。 “卑鄙的是你们吧?”司空无方道,“披着伪善的外衣谈经论道,实则渴念丛生、欲望无穷!你们若无占有毁殇之心,又岂会互动杀念?若果真此举引起血雨腥风,那便是为神州清理败类!” 说完一步步退向崖边,并不理会三位道士的任何言辞。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剑入深谷,并不一定会损坏,所以,我也不一定会死!”随即纵身一跃,向深不可测的悬崖之中落去。 第1章 妖剑毁殇 九天之上,数声鸿鸣。 一场鸿蒙谷百灵部的盛典,正在绝壁之下的娲皇祭坛前举行,百灵部乃苗民一支,长年居住于鸿蒙崖下,以山谷生化之露水及自然万物维系生存,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里或许并非传说中的桃花源,但绝对可以说是“入得谷中,便不知今昔何世”。 高大的女娲塑像由青白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轻轻伸出的右手仿佛抚摸孩儿的母亲,那嘴角一抹慈爱的笑意与动作相得益彰,仿佛大地的万物,便是由她所孕育化生。百灵部人与其他苗民一样,信奉地皇女娲,女娲造人之说在族民间广为流传。 在这里,每一位男子长到十岁,都要在当年秋收之际,坐于女娲塑像下冥思,并由祭祀进行祈祷,族民们认为,十岁的男孩已经基本心智健全,需交由塑造人类的女娲娘娘进行一方检视,得到认可者方可继续留在谷内,守护鸿蒙谷百灵部,相反,若出现任何异状,表明这孩子为妖邪佞人,则必须快速逐出山谷,自生自灭。 出入山谷仅有一条通道,切通道中虎狼妖兽横行,被放逐的孩子基本无人能够生还。 此时,女娲娘娘的塑像之下,七名少年围坐一圈,这是今年百灵部内长到十岁的所有男孩。 巫祝虔诚地跪在女娲娘娘塑像之前,念诵祈祷的咒文,伏地参拜,起身呼号,仿佛正唱着一首古老的颂歌。 七名男孩之中,一个名叫祝云沧的孩童,始终没有闭上眼睛,他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分明,煞是可爱,尤其是那对眼睛,乌黑透亮,充满了古灵精怪。他东张西望,完全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听话,还不时地向身旁的少年做鬼脸。 七个男孩的周围数丈处,百灵部的男女们围作一圈,来见证这次盛会。 “祝云沧,你在做什么?安分一点!”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厉喝。 祝云沧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收敛了神情,默默低头。 “哎,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人群中有人说道。 “亲爹娘死得太早,量他也就是这般情状了。”又有人说道。 “这不祥的中原儿郎,当初克死生母之时,我已说过他定非善类,如今怎样,应验了吧?在女娲娘娘面前都敢如此放肆……哎……妖孽!”人群中的话语越来越恶毒。 “也不知道他爹是什么人,说不定也是被他……这几年他在部里什么没做过?偷鸡摸狗……歪门邪道一大堆。” “好了别说了!现在还在祭奠中呢!” “不说了不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看人家孤天溟,同样是十岁,多懂事……” 这一切,都被已经过早地懂事的祝云沧听在耳中,小拳头悄悄握紧,但他依然默默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苦闷,一言不发,他知道,即使辩解,也并无多大用处。 不远处,百灵部族长的儿子孤天溟双手抱在胸前,双目紧闭,神色平静,仿佛已灵魂出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谁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何能如此安静宁定。 “女娲娘娘,您看看这些孩子!”唱完颂歌的巫祝站起身来,抬头仰望高大的女娲塑像,道,“这些孩子,都是百灵部的健康男孩,您若觉得他们可担起保护百灵部的大任,请您赐福于每一个人;若其中有人实为妖邪,混迹人群,请降罚于他!” 就在这一刻,话音犹在山谷中回荡的这一刻,天空中,忽然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 “那是何物!”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所有人都望向空中。 半空中,一把细长、通体黑色的剑破风而下,带着嘶哑的摩擦声。 “哇!”有人吓得惨叫起来。 一声金属的撞击之声。 那剑,竟实实落在了祝云沧的面前,与他的身体相差不过三寸。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祝云沧自己也被吓得脸色煞白,他在人间不过活了十年而已,这十年来,鸿蒙谷上方中连一颗鸟蛋也没有掉下来过,更不用说是这又长又重的凶物——剑。 那剑通体泛着黑紫色的光芒,在祝云沧的眼眉间律动。 这时,惊魂甫定的巫祝忽然指着祝云沧大声喊道:“妖物!你果真是妖物!” 祝云沧吓得站起身来,环顾之下,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而且很多人眼中都带着那种前所未有的仇恨,从前,即便他做了再怎么出格的事,他所看到的神情也不如今日这般愤恨。 “你们……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 “还敢狡辩,女娲娘娘法眼如炬,一眼便洞穿你的伎俩。”巫祝吼道,“凶剑降下,定是为了除你这妖魔,只可惜偏差分毫!” “不!我不是!” “还敢说不是,你克死母亲,为祸乡里,根本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丧门星,你有什么脸面呆在村子里?”人群中的一声怒吼,引来了无数的支持者。 一时间,祝云沧变得孤立无援,仿佛身边的种种仇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拿上你的东西,带走你的细软,快快离开鸿蒙谷,这里不欢迎你!”巫祝说,语气极为决绝。 “不要赶我走!”祝云沧无助地望着众人,原本,他以为只要通过女娲娘娘的检视,正式成为守护鸿蒙谷男丁中的一员,大家对他的看法便会有所改观,谁料想这一场盛会,竟成了他人生中一大劫。 “走!”“妖物,再不走便打死你!”“快走!”人潮汹涌,恶毒凶狠的话语接连而至,祝云沧猝不及防,他强忍着泪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能走,只要迈出一步,就相当于妥协,他绝不会妥协。 “你怎么还不走!”巫祝想要走上前来取那把嵌入青石地砖中的长剑,却碍于剑身那妖异的光芒,有些进退两难,只得虚张声势,对祝云沧吼道。 “我不是妖孽!我娘不是被我克死的!”祝云沧争辩道。 巫祝冷笑一声,道:“莫要狡辩,百灵部谁人不知,你娘难产而死,你是从她尸身中钻出。你必是吸干她体内精元之元凶,修得道行,幻化人形,以孩童样貌骗过我等众人十载。” “我不是……”辩解越发显得无力。 “巫祝大人,单凭一妖异邪剑,恐怕也不能断定祝云沧就是妖物吧?他十年来所行虽屡屡不合规矩,但并未做大奸大恶之事,若是妖物,他住在此地又有何目的?”此刻,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都落在一旁镇定自若的孤天溟身上,他比祝云沧小几个月,看起来却成熟许多。 祝云沧向孤天溟投来感激的目光,然而,那巫祝却不依不饶,对孤天溟恭敬道:“小主人,您有所不知,女娲娘娘最是灵验,明察秋毫,是人是妖一眼即可分辨,祝云沧受检视时出此意外,乃是女娲娘娘之提示,我等若不听劝告,必遭灭顶之灾!” “我……”祝云沧还想争辩,这是,人群却自觉地散开一条通路,一名手持桃木杖,身着深蓝长袍,头裹深蓝苗人方巾的中年男人缓步而来。 “族长……”巫祝恭敬低头。 “爹,您看……”孤天溟亦迎了上去。 中年男子将孤天溟轻轻推向一边,道:“溟儿,此事你无需多言。”说罢步上祭奠所在的圣坛之上,双目紧紧盯住那散发着妖异凶光,嵌入石板之内的长剑,良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当真凶煞!我鸿蒙谷还从未遇到过此事,难道……”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疑虑与惊恐,但很快收敛,正色对巫祝道,“告诉所有人,此剑凶煞,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等小心检视!” 巫祝点了点头。 转而,族长回身对祝云沧道,“云沧,此事关乎我族安危,我断不会因对你有所恻隐而赔上全族的性命!” 祝云沧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哀求道:“可我不是妖孽!我真的不是……” “爹……他……”孤天溟似乎也有异议。 族长却摆手道:“都不必说了,云沧,予你两日时间打点行囊,族中兵器任你选择,灵奇法宝、除幻灵洞中之物不可拿走,其他任你挑拣。” “求你不要赶我走!族长大人!”祝云沧最后一次哀求,换来的却依旧只是冷漠。 “我对你已然仁至义尽,走吧!”族长道。 第2章 背井离乡 入夜,宿鸟夜啼,秋风清寂,鸿蒙谷下,连那当空的一轮明月也变得娇羞暧昧,不肯显出清澈的亮光,祝云沧坐在矮小而略显逼仄的屋中,隔窗望着隐耀的星斗与蒙上一层白纱的天空。很快就要走了,离开这他住了十年的小屋。 祝云沧自出生以来便没有父母,据说他的母亲逃入谷中之时便怀有身孕,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穿越那艰险的山道,找到这处世外桃源的,她进入鸿蒙谷百灵部时,浑身是伤,腹痛难忍,好心的老族长将她收留。而她,由入谷到死亡,不过短短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留下。 祝云沧从小就不受长辈喜欢,因为他的出生实在太过蹊跷,他是在母亲死去之后破腹而出的,据说,当时鲜血染红了整个床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骇然。 愿意照顾抚养祝云沧的只有老族长,那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祝云沧一直叫她“九婆婆”,或许她是鸿蒙谷百灵部中唯一的女性族长,但她的话一言九鼎,她保住了祝云沧的性命,将他养育到五岁,之后便撒手人寰,那天晚上,祝云沧哭红了双眼,却怎么也唤不回他的“九婆婆”。 就是在那时候,他深切的明白了死亡的可怕。 据说,明白生死,是一个人成熟的开端。 自那之后,祝云沧便独自在百灵部中生活,他生性活泼,不喜羁绊束缚,受到冷眼之时总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办法报复对方,整个百灵部,唯有那位族长的儿子,孤天溟与他要好——他们一起在百灵部后方的小山坡树林中狩猎、在山泉中嬉戏、甚至曾闯进那出入鸿蒙谷的深邃密林之内,只是他们不敢走得太远…… 或许只有祝云沧知道,孤天溟的骨子里也带着某种叛逆,他始终想要出去看一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由于身份与能力的限制,让一切变成了奢望。 思量间,祝云沧已打点好行囊,他只带了一把狩猎时用的短剑作为武器,没有拿走部里的任何东西。 “明早就要走了……”他靠在略显冷硬的床铺上,此刻,这里竟是他最温暖的港湾。 这简陋的苗屋陪了他十年,自出生到现在,忽然便要离开,令他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 “门没关……”祝云沧慵懒地道,这个时候,除了孤天溟,还有谁回来找他。 门被推开,随后缓缓关上,孤天溟动作很轻。 “今日之事,十分抱歉。”孤天溟站在紧闭的门旁,道。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祝云沧从床上跳下来,“或许我真的要死了,这条小命就要葬身在密林里了……哎……”与年龄不相称的一声叹息。 孤天溟皱了皱眉,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沮丧,或许能离开这里也并非坏事。”他语气总是带着一种成熟的平静,仿佛他生来就如此懂事。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算了,我点本事你又不是不知,上次打鸟还摔破了屁股呢!” 孤天溟不禁失笑,他的笑容为略显苍白但轮廓分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活力,若非看见他笑,谁也不会想到这孩子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笑什么?我屁股现在还疼呢!你不知道昨天祭典的时候我跪坐在那儿有多难受,就是那样我才不停动来动去……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女娲娘娘才说我是妖物……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屁股!”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孤天溟还在笑着,少年老成的形象完全颠覆。 “你别笑了才是!”祝云沧道。 孤天溟花了很大力气才敛住笑容,脸庞早已通红,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明日就要离开了,朋友一场,我有些东西送你。” “哈!天溟弟真有心!还算够意思!”祝云沧拍了拍孤天溟的肩,道。 孤天溟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摆在祝云沧身后的床上,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灯光打开布包:“这里有两件法宝,除去幻灵洞中的仙神之器,算是部里最为有用的东西了……说实话,虽然爹说部里的法宝任你挑选,但能用上的根本没几样,就算有,那些人也不一定会给你。” “所以这是你帮我偷来的?”祝云沧笑道。 “是求来的。”孤天溟道。 “够朋友!”祝云沧又拍了拍孤天溟的背。 孤天溟拿出其中一件,那是一枚小小的铃铛,摇之有声,声音不大。 “这是何物?”祝云沧疑惑道。 孤天溟道:“此乃退魔铃,山林中有些精怪妖物最怕这种铃铛的声音,若遇上危险,或许可以救你一命,不过……似乎对那些道行高的凶兽就没用了。” “哦……”祝云沧点了点头,神色略显失望。 另一件法宝是一道符纸。 “此乃‘电光咒’符纸,可用三次,召唤一束雷电攻击敌人。”孤天溟道。 “这个不错,我喜欢!”祝云沧笑道。 “只有三次机会,千万要节省。”孤天溟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比老太婆还啰嗦。”祝云沧结果孤天溟重新包裹好的法宝,道。 孤天溟继续道:“我查过部中的典籍,虽然出谷之路段十分艰险,但十几年来,却也证实有三人曾通过通过,他们后来甚至试图从外界与百灵部内取得了联系。如果你能顺利离开鸿蒙谷,记得,帮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回来以后,说给我听。” 祝云沧笑道:“放心,一言为定,好兄弟!” “千万小心!”孤天溟郑重道。 “嗯!”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片嘈杂之声,火光闪烁、似乎有人正在叫喊,召集着百灵部众集合。 “出什么事了?”孤天溟警觉地抬起头。 “出去看看吧。”祝云沧提议道。 门外一片火把的光芒,几乎部里的所有人都从屋中跑了出来,不顾秋寒霜气,向祭坛聚集而去,孤天溟与祝云沧混迹在人群之中,不一会儿便也来到祭坛附近。 “不见了!那东西不见了!”巫祝在女娲塑像下大声呼叫,祭坛下的砖石之上空空如也,白天这里还插着昨天掉落的那把妖剑,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有的仅是那地面上的一道深重的裂痕,让人明白那剑确实曾存在于此。 “我家正对祭坛。”有人开口道,“方才夜起,窥见以黑影在这里迅速窜动,恐有不祥,所以才告诉巫祝大人……”他的这些话是对族长说的,族长站在巫祝的一侧,面色凝重。话未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祝云沧身上,神色凶狠。 “干嘛?干嘛都看着我?不是我!”祝云沧被盯得浑身发冷。 “不是他,方才我与他在一起。”孤天溟道。 族长望了孤天溟一眼,神色略带不满,而方才说话的那人也说道:“那身影应是一位成年人……断不会是祝云沧,这点我可以证明。” 族长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便更加棘手了。” 的确,若是某位怀有不轨之心者取得了这妖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但此刻,在此逡巡已无任何意义,那不速之客来无影去无踪,诡谲非常,根本无法寻到踪迹。 “巫祝,你带几人,巡视百灵部所有族民房间,不得有任何遗漏。”族长道。 巫祝点了点头。 族长转向围观的众人,道:“各位先各自回屋吧,此事非同小可,我才出此下策,还望大家海涵!一切,都是为了本族的安全,为表此诚意,巫祝,就先由我的屋子搜起吧!” “是!”巫祝带上三名精壮男子,直奔族长的房间。 孤天溟望了祝云沧一眼,虽父亲向自家走去,这一眼仿佛就意味着告别,再过数个时辰,祝云沧便要踏上出谷的险道,这鸿蒙谷百灵部诸事,也将与他毫无关系。 一夜的搜索,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落在女娲塑像的顶部冠尖上时,祝云沧背起行囊向出谷的密林中走去。无人为他送行,百灵部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女娲塑像前的空地上,神色或凝重、或焦虑,巫祝跪拜在女娲娘娘跟前,唱着永远无人能懂的歌谣。 就是这样一个不平凡的清晨,祝云沧背井离乡,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征途,落叶由脸颊畔滑落而下,沉入松软大地,脚下那一片残败已经积淀了厚厚一层,头顶却依然枝繁叶茂,仿佛这片庞大的森林,秋天全部只在脚下,而蔓延不到上方。 阳光被枝叶分割地无比稀疏,就在这有限的光辉之中,孱弱幼小的祝云沧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地前行着,他的右手一直在摇着孤天溟给予他的那个退魔铃,此物的确有些作用,刚进树林之时,有几只对祝云沧龇牙咧嘴的白猿,在听见铃声之后惊恐地迅速逃窜。 但祝云沧始终记得孤天溟的那句话:“若遇上道行较高的凶兽,此物便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不确定这深不可测的树林中是否有修为高深的妖物,或许百灵部中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这林中的情况。 “千万不要有什么大妖物躲在这鬼地方,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交代了小命。”祝云沧自言自语道,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一个黑影由头顶掠过,扫下几片翻飞残叶。 第3章 密林怪鸟 “哇!”祝云沧急忙双手抱头趴在地上,良久,才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头顶,依然落下稀疏的光线,没有任何声响、更不见任何生物存在。 祝云沧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开始摇动退魔铃:“大妖小妖全部给小爷我让道!我保证不伤你们姓名……”说着迈开大步快速奔跑起来,然而,他此时似乎并未注意到,在大森林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祝云沧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无论朝什么方向奔跑,都无法走出这奇怪的大圈,仿佛上天正有意给他开着一个玩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爷我要被困死在这树林里了吗?”从百灵部出来,祝云沧带的干粮十分有限,最多只能支持两三天而已,要知道,树林之中,一旦天黑,四际便会成为巨大的深渊,寸步难行,换言之,若不在有光的半天寻到出路,便自能在夜里担惊受怕。 思量之间,一个黑影再次从祝云沧一闪而过,而且,这一次,那黑影似乎比先前的更加庞大,也更加敏捷迅速。 “哇!何方妖孽!”祝云沧虚张声势地大喊,手中的退魔铃狠命摇晃起来,但这一次,那黑影没有丝毫避让之意,祝云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几股劲风从四面八方扫过身侧,地面的残叶随风而舞,残枝亦不断在地面上翻滚,仿佛危机降临的信号。 “老天爷,怎么真叫我遇上了这等妖物,别开玩笑了!”祝云沧吓得几乎要跌倒下去,头顶上,数片浅蓝的羽毛轻盈飘落,落在祝云沧持着退魔铃的右手手背,“这,这是什么妖物。” 他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望去,之间半空之中,一只大鸟张开双翼,悬于高树繁密的叶冠之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睁对地面上的“猎物”虎视眈眈,那只大鸟生着凤头、虎爪与蜥蜴般的长尾,尾尖却有一倒勾,若蝎子的毒针,除头顶尚有一丝红色冠毛之外,浑身浅蓝,不含半点杂色。 “这……这是什么怪鸟!”祝云沧惊惧地大叫起来,不由自主地继续摇动退魔铃,然而,这铃声对那大鸟没有丝毫用处,相反,这怪鸟听到铃声后似乎变得异常亢奋,浑身翎毛倒竖而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我的女娲娘娘啊!”祝云沧大叫一声,翻身开始狂奔起来。 那大鸟飞扑而下,宛若捕食的苍鹰,直逼地面上的祝云沧。 “别吃我啊!”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让祝云沧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他一边大叫,一边向树木较多且较低矮的地方奔逃,企图以那天然的障碍挡住大鸟的去路。 然而,那怪鸟双翼若神兵利刃,所触到的树干竟被硬生生切作两截,轰然倒塌,那些茂密的树木似乎对它起不到丝毫的阻碍作用,它早已看准目标,死死盯住祝云沧,一对虎爪数次袭击地面,幸好祝云沧身形敏捷,才不至于轻易命丧鸟腹。 连滚带爬,追逃之间,祝云沧早已变得狼狈不堪。 “大鸟你别吃我,我难吃地很!我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身上很瘦,都是骨头!”祝云沧也不管那身后的怪鸟是否能听懂人话,大声叫道,“没吃的我就跑去山里抓毒蛇癞蛤蟆臭虫吃,你别吃我!会毒死你的!” 那怪鸟却根本没有丝毫迟疑,两抓袭击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每一次攻击都要将祝云沧抓成肉酱。 “救命啊!”祝云沧的语气略带绝望,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那只怪鸟却依然紧追不舍。 或许是由于长时间无法捉住祝云沧,那怪鸟忽然改变了策略,向高空猛地一跃,双翼一展,一股强劲的疾风由祝云沧头顶奔驰而过,顿时,祝云沧的面前扬起一片数丈高的枯叶帘幕,帘幕被烈风所包绕,完全不能靠近。 “卑鄙的畜生!”祝云沧愤怒而惊惧地大骂,随即向另一个方向折冲而去,然而,空中的怪鸟单翅一扬,疾风化作利刃,迅速将祝云沧面前的一棵碗口大的高树切作两截,轰然倒于祝云沧身前。 祝云沧大惊失色,回过身,发现那怪鸟依然悬于空中,并没有立刻追击的意思,却也没有捕食的意思。祝云沧意识到,这只怪鸟是在向自己示威——它似乎想要折磨玩弄眼前这有趣的猎物。 “畜生!你休要猖狂!”祝云沧一面战战兢兢地后退,一面对空中的怪鸟大吼,“你别以为小爷打不过你!” 那怪鸟抬头又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仿佛嘲笑。 “怎么办,必须赶紧想出办法来,我可不想死在这丑八怪的肚子里……”祝云沧暗忖道,然而,此时此刻,又有何办法能有效应对眼前的危局? 他拔出背在身后的那把狩猎短剑,双手紧握,指向半空中的大鸟,连他自己也发现,他的两只手都在不停颤抖。 “你……你别过来,否则休怪我无情!”祝云沧大声道。 大鸟在空中舒展着羽毛,完全不把祝云沧放在眼中。 身侧,残叶落定,罡风消弭,林中又恢复了平静,祝云沧与那怪鸟冷冷对峙。 忽然,他想起来孤天溟给自己的另一件法宝,那张只能用三次的电光咒符,他将手悄悄伸入行囊之中。 而就在此刻,那怪鸟再次对祝云沧发动袭击,细长的尾巴,带着毒勾狠狠向他甩将过来,祝云沧一阵惊惶,急忙抽回行囊中的手,翻身躲闪,那毒勾甩在旁边的树木之上,那树干上竟冒起一团黑烟,黑烟所到之处,绿叶尽皆败黄。 “好强横的毒!”祝云沧不禁惊叹,而这时,那怪鸟的长尾由向祝云沧所躺的地面打来,祝云沧只得再次翻滚躲闪,而这一次,他却趁势从行囊中抽出了那张咒符。 祝云沧依稀记得,他在百灵部某些长者的口中听说过“镔铁引雷,雷势更盛”的说法,此刻处于危机关头,也顾不得去考虑此事的真伪,迅速将咒符贴于短剑剑身,翻身大喝:“畜生!让你吃爷爷一记电光咒!”说罢念诵口诀,挥剑横劈。 一道青蓝色的电光由剑端激射而出,化作半月形的利刃直击向空中怪鸟。 那怪鸟似乎一时被这凌厉的剑势吓懵了,竟呆在原处,那股闪电裂风而上,正击中它挺直的胸膛。 怪鸟发出一声妖类的惨呼,翎毛肆意乱飞,整个庞大的躯体翻滚而上,费尽力气才再次在空中稳住身形。 祝云沧从地面上爬起来,大笑道:“哈哈哈!畜生,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我劝你快逃吧,跟爷爷作对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怪鸟显然并未估量到这看似孱弱的猎物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时呆在空中,但很快它便恢复了意识,不顾胸口撕裂的创伤,鸣叫着再次向祝云沧袭来,祝云沧急忙再次反身狂奔,大吼道:“你你你……你不怕死吗?你别欺人太甚!”说罢又反手切出一剑,这一剑力道更加强劲,但那怪鸟似乎已经知道厉害,且想出了应对之策,矮身低飞,胸口贴着地面急速滑行,剑光正从他头顶飞过,将不远处的数棵古木顶端炸成一片焦黑。 “妈呀!这畜生怎地如此聪明!”祝云沧手中的咒符只剩最后一次功效,这种力量显然不足以击杀这怪鸟,但怪鸟由于受伤而变得暴躁异常,似乎誓要将祝云沧碎尸万段方则罢休——祝云沧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那点小聪明竟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怪鸟足尾并用,爪机、针刺、甩尾接连而来,让祝云沧应接不暇。 情急之下,祝云沧竟飞身跳上了一棵高大的古树,他虽然并未学过轻功,也不识御风而行,但由于从小顽劣,爬树本领倒是一流。只见他几个箭步,便窜到了树冠处。怪鸟兵不罢休,展翅向古树袭来。 祝云沧借着树枝弯曲的力量,猛地一跃,又落在了另一颗树上,而方才所站的位置却早已被怪鸟削平。 “天哪!人头不保!”祝云沧一手握住树干,急速从另一颗树上滑将下去,再次落在地上,而那怪鸟却无法手势,继续向前冲刺数丈,砍倒六七棵大树后方自停下,回转身形,再次冷冷盯住祝云沧。 趁着拉开距离的片刻,祝云沧将手中的短剑狠狠向怪鸟掷去,这是他最后的平死一搏。 短剑化作一束耀眼的电光,带着细微的嘶嘶声向怪鸟袭去。 怪鸟方自收势,还未做好再次飞翔的准备,再次亮光撞了个正着,而这一次袭击,力道显然是前两次的数倍,一团球形的电光在怪鸟胸口爆裂而开,环形四散,那怪鸟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出老远,轰然跌落在地,压垮了一大片树木,卷起数丈高的烟尘。 烟岚散尽之际,那远处再也没了动静,万物陷入一片死寂。 “畜生!这回知错了吧!我早就说过,跟小爷作对只有死路一条!”见那远处庞大的躯体不再动弹,祝云沧不禁高兴地拍手欢呼起来。 随即,他缓步而上,准备收拾自己扔出的佩剑,虽然这一战让他花去了一件法宝的所有力量,但毕竟免除了一次性命之虞,对他来说,这的确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他靠近那早已死去的怪鸟之时,天空中忽然又出现了两片巨大的黑影。 祝云沧警觉地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几乎绝望,天空中,又有两只怪鸟缓缓落下——不对,不是两只、是三只……四只……五只…… 整整十数只的怪鸟群,向林中这渺小的身躯直袭而来。 “女娲娘娘……你不必这么捉弄我吧?!打死一只,又来一群?!” 第4章 血染族灭 十数只巨大的怪鸟嘶鸣飞扑而下,密林之中,却只有祝云沧一人,他手上已没有任何兵器,甚至连那柄防身用的短剑也正插在死去怪鸟的胸口,根本没有时间拔出。 “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吗?”祝云沧紧紧抱住头,俯下身去,一种极度的不甘袭遍全身。 “妖孽,休得伤人!”忽然,天空中,一声清朗的厉喝。 清冷的剑光划过天际,一声清脆的长鸣,犹如水波潋滟般的气流环形扩散,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嘈杂惨叫与尖锐的呼号,伴随着金属裂风之声响彻天宇,在密林上空融汇成一曲诡谲的乐音。 片刻之后,仿佛尘埃落定,万籁俱寂,唯有几缕飘飞的蓝色鸟翎在空中悠游而舞,完全不顾主人的魂飞魄散。 惊魂未定的祝云沧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回,恐惧地抬起头,望向上方。 密林上方,两名腾于半空之中的道人缓缓落下,他们并未执着拂尘,方自把剑收好,便上前来,对祝云沧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惊魂甫定,祝云沧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没事……没事……这些小妖,岂能伤得了小爷。” 两位中年道人不禁失笑,转而,其中一人拱手道:“这位……小爷,忘了介绍,我们乃是昆仑玉玦峰弟子,前往鸿蒙谷百灵部办事,路过此处,不想看见蛊雕伤人,故出手相助。”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祝云沧拱手拜谢,但无论如何动作却总是让人觉得滑稽而可爱。转而,却正色道,“二位要去鸿蒙谷百灵部?” “正是。”先前说话的道人继续说道,“莫非小爷您知道鸿蒙谷怎么走?不知可否带路?” “我……”祝云沧刚要开口,心中却猛然泛起一阵酸楚,如今,他与那鸿蒙谷应该已经再无任何关系了,他不能返回去,回去只会受到冷遇、白眼与嘲笑,“我的确知道在哪儿,但我不是这里的人,不能带你们去。” “那小爷您既然不方便,不妨为我们指路吧。”道人说道。 “我……”祝云沧思量了片刻——几年来,百灵部鲜有外人来访,何况前几日刚出了妖剑一事,祝云沧忽然对面前的两位道人警觉起来,“二位还是自己寻路吧,你们在空中,我在地上,你们应该比我方便得多。”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尽管是在强装,但也足以抵挡这二人更多的询问。 “那……”两位道人相互一望,向祝云沧拱手道,“还是多谢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耽搁了,再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祝云沧笑道,眼光之中流露出孩童的狡黠。他想,自己虽已与鸿蒙谷百灵部划清界限、今后再无任何关系,但至少不能将族民们往火坑中推,此二人早晚要找到百灵部,但不为他们指路,或许能为百灵部多争取一些时间。 虽心有记挂,但祝云沧依然没有回头,也决计不能回头。 未行数步,忽然,头顶又开始出现令人不安的怪异动静。 “又来?!”祝云沧的恐惧中已经夹杂着些许无奈,“就不能一次都出现吗?陆陆续续的算是什么啊!” “哼,臭小子,打蛊雕的时候倒还挺有一手。”一个声音,在祝云沧的头顶回荡,“只可惜修为不够,只会投机取巧而已!” “谁?!”祝云沧举目四望,他忽然想起了方才第一次看见的那个黑影,那黑影并不是蛊雕,却更像是一个人。 树梢上,身着黑衣的颀长男子翻身落下,正立于祝云沧跟前,他背负剑匣,神情孤傲,略带蔑视地打量着面前的孩童。 “你,你是什么人?”眼前这男子,绝对不像是修道之人。 “你不会对我的名字感兴趣的,不过……我想你会对它感兴趣。”黑衣男子解下身后的剑匣,一瞬间,已将剑匣中那柄散着黑紫色妖光的长剑掣在手中——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便是你偷了此剑?!”祝云沧当然认得这把剑,这把剑,在短短的一瞬间,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偷?何必要偷,你可知道,这剑原本便属于我!”黑衣男子道。 “这……那日……”祝云沧迅速思量着,搜索者记忆的片段,“莫非那日,正是你从空中将此剑抛下,抛在我跟前?” “我可不知道此剑会落在何处,你未被它砸死应已算万幸了!”黑衣男子笑道。 “这么说,果然是你!你有什么目的?为何那样算计我?”祝云沧大吼道。 “算计你?哈哈哈……黄口小儿,我何必算计你?”黑衣男子道,转而正色,望着祝云沧,“不过,你这小儿,委实令我感兴趣,对我胃口!” “你……你什么意思……”祝云沧退了几步,惊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至于什么意思,你早晚会明白。”黑衣男子并不准备回答祝云沧的话。 “你……一直在跟踪我?”祝云沧瞪大了双眼,他越来越弄不清这男子的用意。 “可以这么说。”黑衣男子道,接着上前一步,问道,“你当真不准备返回百灵部看看么?” “我与百灵部如今已无半点关系了。”祝云沧神情忧郁地低下头,道。 “就算百灵部全遭屠戮,流血盈野,也与你无关?”黑衣男子笑问道。 祝云沧浑身如遭电击,怔在原地,道:“你……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我此话何意,你自己回百灵部探视一番,不就知道了。”黑衣男子手中的妖剑散着凌冽的黑光,令人胆寒,这摇曳的幻影让祝云沧极度不安——不行,他觉得自己必须放下所谓的尊严与倔强,他必须折回鸿蒙谷百灵部一探究竟,那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心念方动,祝云沧开始回首狂奔起来。 “臭小子,你知道路怎么走么?”黑衣男子在身后喊道。 “我……我……”祝云沧急忙刹住脚步,站在原地。此刻脸已涨得通红,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不如让我捎带你一程!”不由分说,黑衣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拉住祝云沧的手,飞身而起,踏着密林上方的枝叶腾挪移动。 半天下来,祝云沧以为自己在林中已经走了很远,却不想,不过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再次看见了鸿蒙谷入口的那座石碑,实际上,他在这密林中,不过是一直在转圈而已。 落定在石碑之前,祝云沧已经能够听到阵阵镔铁撞击之声与嘈杂的喊杀声,不祥的预感顿时袭遍全身。 “做好心理准备吧!”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拨开挡在入口处那一人多高、从未凋零败落的杂草,面前是一个陡坡,陡坡前挡着巨大的青石,从青石附近,能够鸟瞰百灵部的全貌,这里,原本会有两名成年男性族民守卫,然而此刻却根本没有…… 祝云沧箭步来到青石旁边,向下望去——再次回到了这里,这个他出生的地方。 然而,短短半天,一切都已经变了,宁静祥和的百灵部村落,早已不复存在。 火焰与刺鼻的焦臭气味,伴随着升腾的黑烟扩散弥漫,鲜血将死亡染遍大地,和平被剑气与道术击碎,四分五裂,再难复原,整个百灵部,在这一刻,陷入了空前的灾难之中。 祝云沧看见,一位百灵部的妇女抱着未满月的孩子从屋中跑出,他认出,那是住在族长家隔壁的六姑娘,这年轻的妇女上月刚得了一个儿子。此刻,她的丈夫倒在门前,仰面朝天,仿佛控诉着世道的不公,而她也来不及去看一眼,只是疯狂地奔跑。然而,三名白衣道人却很快出现在了她面前。三人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六姑娘不停地摇头哀求,甚至下跪。 但那几名道人没有任何恻隐之心,挥手之下,青锋微亮,带出一抹猩红的血光,将六姑娘连人带襁褓中的婴儿一并斩杀。 “唔!”祝云沧想要叫出声来,嘴却被身后走来的黑衣人捂住,黑衣人将他拉下青石一侧,躲避在草丛之间,这时,祝云沧又看见了那位一直针对自己的巫祝,巫祝被绑在一根支撑帐篷的圆木上,遍体鳞伤,胸口插着一把长约三尺的剑。 剑的主人也并不好过,他的手被斩去一截,白色道袍染红大半,坐在不远处的小屋墙根处奄奄一息。 而方才对六姑娘痛下杀手的三名道人,此时却由于几名黄袍方士颤抖起来,雷电、烈焰与土石崩塌之声不绝于耳。 “哈哈哈,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果然打起来了。”黑衣男子饶有兴味地望着陡坡下,百灵部内的一切,在他眼中仿佛是一场游戏,一局对弈。而祝云沧早已面如死灰,十年来,他从未见过这般惨象,更何况,这灭绝人性的一切,竟是发生在自己居住了十年的家乡。 “他们是谁?!他们到底是谁?!”祝云沧几乎要大叫起来冲下山坡去,双肩却被黑衣男子死死压住。 “你不想活了?这些人,哪一个杀你都跟捏死蚂蚁差不多!” 祝云沧浑身颤抖,咬着牙,嘶声道:“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神情镇定,悄悄以手指示:“你看上面。” 草丛中,祝云沧悄悄抬头,竟发现空中悬着四人,俯瞰大地,那四人分着黄、赤、黑、白四色战袍,尽皆须发雪白,衣袂飘飘,他们每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柄非同寻常的兵刃,双脚浮于虚空,显然并非一般修道之人。 “那……那是什么人……” “当今世上,最强门派的四位掌门。”黑衣男子道。 “黄袍的那位,乃九顶山重云门掌门灵云子,据说已是归元期的修道者,渡过地劫便可化身地仙,他手中的佩剑天重云,变化无方,难以捉摸,加以他那极其强横的道术与剑术,当可独步天下。” “旁边的赤衣人,乃蜀中炼火教教主黎天烬,虽修为不高,但所持法宝圣火麒麟眼,可在八方之内燃起三昧真火,常人难以抵抗。” “至于那位穿地浑身黑色的,乃华山神农顶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一双手炼化天下奇毒,即便没有任何法宝已是极其厉害的角色,何况身负‘炎帝神农玉净瓶’,可收纳五行之力,炼化成丹,增加自己的修为。” “最后那白衣服的,乃少室山青冥剑阁掌门东方笑,修剑成痴,没有任何法宝,浑身上下只带一柄锈剑,却偏偏已开始亦修到了归元期,实力与灵云子可谓不相上下。” “有趣,当真有趣!哈哈哈哈……” 黑衣人的低声惨笑,犹如千百只噬心蚂蚁,钻入祝云沧的体内。 第5章 奉剑为臣 “到底是为什么,为何他们要来此处?!”虽然并不完全懂黑衣男子的话,但祝云沧已经渐渐明白了那空中几人的厉害,仇恨与无助交织心间,让他这颗仅仅十岁的幼小心灵几乎崩溃。 “因为此剑。”黑衣男子将那柄黑色的长剑置于身前,道。 “这把剑……为什么?!为什么?”祝云沧无论有多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无法度猜此时的原委,其中的复杂过程更是难以想象。 “你知道此乃何剑么?”黑衣男子淡然一笑。 祝云沧不敢开口,静静望着黑衣男子那妖异邪魅的脸。 “此剑名唤毁殇,乃上古六邪剑中的一柄,获得他,能掌控如何强大的力量,我想不用我多言吧。”黑衣男子道。 祝云沧咬了咬牙,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心中仍有无数疑虑:“那……那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这剑不是我们这儿的东西,剑怎么会掉下来,怎么会在你手里,你要做什么?!”他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语气越来越激烈,神情亦越发恐惧。 “放心,我不会杀你。”黑衣男子笑了笑,不过,这件事的确因我而起。 “你……” “这柄剑是我从山崖上扔下来的,这些人,也是我通知的。我告诉他们毁殇剑就在鸿蒙谷,让他们自己前来寻找,哼……”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仿佛对面前的一切十分不屑,嗤之以鼻。 “你……你为何要害我们……为什么?”祝云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也不管那百灵部的上空依然有着四大门派的掌门的监视。 “哼……这种事情,岂能怪我?”黑衣男子道,“那帮沐猴而冠的家伙,整天满口仁义道德,看似个个都是正人君子,我就是要看看他们在利欲熏心时所表现出来的真面目,让大家看看,他们是如何丑陋,如何肮脏。” “那现在你看到了……”祝云沧道,“也看够了……剑既然在你身上,你快去,快去救他们!”说着,祝云沧已跑到大青石的另一侧,就要冲下陡坡。 “怎么,你想要送死?”黑衣男子望着祝云沧。 “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你造成的,你不能看着百灵部的人被他们杀害!”祝云沧道。 黑衣男子也站起来,脸上挂着值得玩味的笑:“你这小子,真是有趣,我在山崖间看得清清楚楚,这整个部落的人,无人不对你施以奚落、白眼,你在这里被视作异类,但即便如此,你却还是要拼命去救他们,这却是为何?” 祝云沧道:“九婆婆曾对我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在我身上所做的,我都用我的方法报复过了,三淼诬陷我偷了他的猎物,我就在他煮肉的锅里下了草药,让他拉了三天的肚子;秋生叔骂我娘,说我是怪胎,我就在他上茅房的时候用弹弓射他,把大石头扔进茅坑……总之,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被我惩罚过,他们不应该死,就算他们那样对我也还不该死!” “那他们敢你走,又怎么讲?”黑衣男子问道。 “这岂非是因为你将那柄剑从山崖上抛下来的结果,不但害了我,还害了百灵部所有人!”祝云沧不再迟疑,反身向坡底奔去。 “这小子,竟与我从前有几分神似,可惜……太天真、太善良,以后……总会处处碰壁。”黑衣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我就帮你一回。” 看着祝云沧冲入百灵部之内,黑衣男子一个箭步跳到青石之上,将毁殇掣在手中,双指并拢轻轻滑过剑身。黑色的光晕向上腾空散开,清越的剑吟响彻天宇。 天空中的四人顿时被这一声清响所吸引,纷纷将目光投向黑衣男子。 “那里!那是!”率先叫起来的是炼火教教主黎天烬,“就是那把剑!” “声若龙吟,剑散黑光,妖邪异常。”灵云子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道,“不错,就是此物,不过那持剑者是谁?” “九玄宫传信,门派叛徒司空无方持剑叛逃,最后将毁殇抛入山崖之中,其人亦自行坠崖,莫非那人便是司空无方?”东方笑一柄锈剑,看似无甚稀奇,但拿在他的手上,却带着凌冽杀意。 “若九玄宫所言属实,那这个司空无方应该也是传信于我等之人。”端木药仙道,“看来他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不会带着剑出现在我们面前。” “各位小心!”灵云子道。 这几位掌门,方才还势同水火,大地之上,他们的门派弟子尚在互相残杀,可这一刻——当毁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刻,竟似摒弃前嫌,忽然同仇敌忾起来。 来之前,他们并没有确信那情报的真假,更不知这里是否真的存在毁殇剑,但他们还是来了,他们即使将这里的人杀光,山削平,大地翻转、江河放干,也绝不会放过获得这传说中的上古邪剑。 “衣冠禽兽们,毁殇剑就在此处,我乃药此剑剑侍司空无方,你们有种就过来拿吧!”黑衣男子朗声道。 “怎么?这人竟已成邪剑剑侍?!”东方笑有些疑惑,“这一点九玄宫到并未说明。” “无妨。”灵云子摆手道,“只要能控御那柄邪剑,剑侍亦必须听命于主人,不必担心。” “这剑原本封印于九玄宫伏魔谷内,如今重现于世,全赖这司空无方所赐,他来当剑侍,也当真是实至名归了!”端木药仙调侃道,“只不过,捉他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谓剑侍,即剑的仆人、剑的侍从,每一柄非同一般的剑——尤其是上古诸神留下的兵器——都有着特殊的灵性,他们与人一样,也懂得思考、懂得记忆。只要某人将自己的血滴在某些有灵性的剑之上,并且在滴血的片刻内心发誓效忠此剑或此剑所蕴含的信念或精神,他便会成为剑侍。 剑侍的力量会随着主剑变强,而且获得主剑的无偿使用权——然而,代价却是,他必须与主剑共存亡,而且,当主剑被他人征服时,剑侍亦不得不效忠于征服者,总而言之,剑侍,便是剑的臣民、剑的傀儡。 “无需多言,待我先将那厮烤熟,再讨论剑的归属!”黎天烬双臂一振,圣火麒麟眼在身前飞快地转动起来,赤红的光芒燃烧冲天,与此同时,司空无方的附近已经多了一圈圈的火焰,如同一个个绳套,越围越小,似乎要将司空无方整个人捆绑于火焰中心。 “三昧真火……”司空无方淡淡一笑。 趁着上方的众人打斗的时机,祝云沧在百灵部内飞快奔跑,此刻,这里已经只剩下死亡而已,偶尔出现的几个人影,也都是望向天空的四大门派弟子。 祝云沧心中只有一个人,此刻,他的力气也只够关心那一个人而已。 不多时,祝云沧便站在了族长家的房门前,族长的身体依然靠在门边,仿佛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守候着自己的家园,但他的脸早已被焚成了一截漆黑的木炭,再也无法做出那些或严厉、或冷漠的神情,也再无法开口敢祝云沧离开了。 “天溟!”祝云沧喊了几声,“天溟?!” 无人应答…… “孤天溟!”祝云沧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声,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这部落中依然四处都是危险,四大门派的人在村中零星分布巡逻。 依然无人应答。 祝云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扳开门前族长的尸体,那具尸体的后背已与门的一侧融为一体,被扳倒的一刻,背部的皮肤拖下一连串的木屑。 祝云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现在,他没有多余的空闲用来浪费,他所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孤天溟。 屋中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床铺,全被刀剑切成数段——族长夫人,孤天溟的母亲倒在一堆木屑中间,鲜血四散而开,她神情惊恐,双目依然没有闭上,胸口的血窟窿里依然向外散着一片猩红。 “孤天溟?!”祝云沧大喊,然而,依然无人应答。 孤天溟失踪了,又或者,他早已死在了外面。 三昧真火缓缓包绕,司空无方知道,此类攻击无法躲避,即便飞身高空,烈焰亦会如朝霞般升腾,形成巨大的帘幔幕帐,那时候,处理起来将更加棘手。 “破!”司空无方一声断喝,挥剑旋身,黑子的光芒削风四散,那压制而来的三昧真火竟顿时失去了方向,混乱不堪地宛若野火般四处烧灼。 “断!”司空无方再次厉喝,长剑遁地,土石之间顿时产生一道极其罕见的裂纹,向被剑风缭乱的烈焰吹去,顿时,那封锁的三昧真火阵竟似被切断一般,中间去了一块,司空无方也趁着这被切开的道路,迅速闪出了包围圈。 “可恨!”黎天烬还想出手,却被东方笑制止,“我还从未与上古之剑做过对手,不如先让我来会会这小子!”说罢,人已向前飞腾而去,手中的锈剑变得更加凌厉冷酷。 第6章 毁殇之力 “当真是不凡之物,就让我来会会它!”东方笑的身子化作一道白虹,一剑向司空无方袭来,剑势凶猛、剑光凌厉、剑速追风。 司空无方没有打算躲避,或许,亦没有能力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叮!若平湖四散的涟漪,如微风拂过的疏淡荒草,似蜻蜓轻点的无波水泽。锈剑一端与毁殇剑身相撞,仿佛连时间也为之静止,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寂静。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 不过一瞬,耀眼的亮光与震天价的声响在持剑的二人中间爆发,土石飞扬,干燥的沙尘扑天而上。东方笑急退数丈,若非御气之术强横,或许早已一头栽倒下地;而另一面,司空无方后翻落定,神色亦有些难看。 高手之间,往往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次过招,便可分出高下。 “这小子修为不深,但毁殇之力实在过于强横……”东方笑的白袍轻轻拭过锈剑剑身,道,“不如合我四人之力,一举将他拿下,再作商讨!” 灵云子望了身旁的黎天烬一眼,黎天烬嘴角微微上勾,似乎同意了对方的提议,端木药仙依旧一脸漠不关心的模样,但眼中却隐隐闪现着暧昧的光芒,悄悄从身后掣出法宝炎帝神农玉净瓶,另一只手,则泛着暗绿的光芒,显然是炼毒之功已然发动。 “怎么?真要一起上?”司空无方嘴角微微抽动,却不只是激动还是惊惧。 此时,地面上的祝云沧已经在整个百灵部内绕了好几个圈,没有人在意这幼小的孩童,而他,也始终找不到孤天溟的身影。他抬起头,望向高空,天空仿佛已化作一片血红色。 此刻,四大门派的首脑已与司空无方缠斗在一起,数到不同的光芒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在空中交错、碰撞、聚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祝云沧跌坐在地上,神情呆然。 “看,那里还有人,有个小孩!”忽然,地面的沉寂被打破,祝云沧惶惑的沉思也被打断,思绪被完全拉回现实之中。他站起身来,看到的是数名负剑白衣青年,那些人的身上粘着鲜血,手臂、腿上带着伤痕,满脸杀意,那佩剑的尖端也早已一片暗红。 他们没有丝毫修道之人的高洁风骨,有的只是无尽的嗜血与邪恶。 “师尊有令,一个不留!”为首的男子抽出长剑,向祝云沧直冲而来。 祝云沧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感伤,反身拔腿狂奔。 “你们过去,围住他!”为首白衣男子在奔跑中指挥道。 身后二人并不答话,只是箭步飞身,迅速闪到了祝云沧面前。 祝云沧刹住脚步,回身而望,然而,身侧却是两座房屋,房屋旁横倒着数具死尸——他已经被完全封死了退路。 “小兄弟,对不住了!”为首的白衣人飞身一剑。 祝云沧没有闪开这些剑客杀招的能力,他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这些人,比那只蛊雕不知要强多少倍。 “最终,还是要和族人死在一起……”祝云沧暗暗地想。虽然他还不懂什么叫做轮回、天意,但此刻,他却释然地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劈啪! 一声而嘶哑的炸响,紧接着是身体撞击地面的沉闷震动。 “臭小子快跑!”半空之中,司空无方大吼一声。祝云沧面前的白衣人已经被剑气斩杀,扑倒在地,乱战之中,司空无方竟出手帮助祝云沧打开了通路。 祝云沧不敢多想,反身奔跑,另外两名白衣人,或许是畏惧那空中的剑侍司空无方,竟一时不敢上前追赶。 然而,由于司空无方的分心,东方笑已经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臂,一阵血雾在空气中弥漫。 “卑鄙,竟然偷袭!”司空无方怒道。 “战场之上,不可分神,你难道不懂?”东方笑的脸上挂着得胜者不可一世的神色,再次挥剑而来。 司空无方躲过一剑,斜刺里却突然又伸出一只鬼爪,骨节奇大,掌纹怪异,整只手都呈青绿色彩——原来,端木药仙发现自己的法宝炎帝神农玉净瓶,对完全不使用道术的剑侍司空无方毫无效果,已经放弃了对它的使用,双掌并出炼毒手,向司空无方毫无保留地发动进攻。 司空无方纵剑而上,反手一刺,端木药仙识得厉害,急忙抽手闪躲,但与此同时,黎天烬已再次抛出圣火麒麟眼,宛若巨网般的三昧真火腾空而下,似乎要将网内之人进阶焚毁。 灵云子看准时机,天重云剑向空中直立,一手竖起二指,掐诀念咒,九天之上云气微动,一道奔雷直劈在天重云之上,随之是向前猛地挥击,剑光凌冽,霹雳之声不绝于耳。 雷电与三昧真火形成的落网不断缩小。 “牛鼻子,火怪你们两个做什么?!”东方笑叫骂道,他与端木药仙也在这火雷网之中,但灵云子与黎天烬似乎并没有让他们逃出来的意思。 “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端木药仙也不禁咬牙切齿。 司空无方忽然觉得十分可笑,虽然此刻并非嘲笑他人的时候,但他却还是笑出声来,与此同时,剑成旋风,毁殇之力在他手中越加觉醒,身为剑侍的他,可以说,以得到邪剑毁殇的一半认可,但毕竟仍是凡人,修为也并不算高深,用力过猛之下,鲜血开始从嘴角不断溢出。 “裂!”一声大吼,司空无方纵身而起,对准火雷网的中心猛地一击。 天空之中仿佛多出了一个太阳,尽管,在这阴郁的天气里,连这太阳也成了一抹灰黑色彩,深紫色的几道电光由“太阳”内部激射而出,周围的风也开始燃烧起来,接着,一声裂响,仿佛连这浩荡虚空也在战斗中产生了裂纹。 光华乱舞,气流奔走。 天空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被抛飞出去,灵云子的被毁殇邪力切中右肩,整个人硬生生腾射而出,撞在不远处山坡突起的岩石上。黎天烬无法抵挡热浪的袭击,整个人从空中摔将下去,勉强握住山崖边叉出的残枝,才幸免一死。而方才在火雷网之中的两人,也已纷纷落回到不远处的高崖边缘,以手支地,似乎已经身受重伤。 唯有司空无方,依然悬于空中,掣剑于手,仿佛峰顶雄鹰,傲视众生。 地面上,幸免于难的祝云沧看见这一切,不禁呆住了。 他原本并没有如此高的修为,御风之术也并没有如此熟练,然而,此刻,他真的只有他一人还留在空中。 “呵呵,一群庸人,个个心怀鬼胎,即便在战场上也不懂同仇敌忾,依然相互算计!你们带来的人已经在地上打的你死我活,你们几个还要在天空中勾心斗角。”司空无方笑道,“你们当真是这世上最可怜、最可笑的一群。” 四大门派的首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语,更无力反驳。 “既然尔等为此费尽心机,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吧!”司空无方忽然将手一抖毁殇之剑化作一片黑光,飞腾上天,而他的整个人则纵身落下,正落在祝云沧面前。 四大门派掌门之中,伤势最重的便是灵云子,然而,当看见天空中毁殇剑影漂浮的片刻,他的双眼中却再次放出光芒,心中暗道:“司空无方实际早已身受重伤,只是强撑不肯表露,他此刻的所作所为,无非是要退让一步,以一种较为不失尊严的方式来出让出毁殇剑。”思量至此,已经忍住胸口的疼痛,再次拔步而上,御风而起。 “灵云子,休要趁人之危!”不远处的炼火教主黎天烬亦不甘示弱,拔步飞身,伸手触向天空中那一缕黑暗的剑光。 “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想要毁殇剑,先过我这一关!”东方笑大喝一声,拔剑而起,然而,就在离地的一刻,背后忽然被人一掌重击。 “唔!”一个趔趄,东方笑竟从山崖上跌倒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方自拉住悬崖上的岩石。 悬崖边,端木药仙对他诡异一笑,随即腾身而起。 “你……你这畜生!”东方笑的手在不停颤抖,随时都有可能坠落,而此刻,他已经身受重伤,没有余力使用御风之术了。 地面上,司空无方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对祝云沧吐出一个字:“走!” 祝云沧呆然望着对方,他这十岁的心智,着实无法捉摸眼前这黑衣男人的做法:“你……你不要那把剑了……” “哼。”司空无方冷淡地一笑,径自向百灵部出口走去:“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你要找的人或东西,我劝你也不必找了。” 祝云沧没有别的选择,留在这宛若人间地狱一般的部落里,等待他的只有深沉的痛苦与痛苦中缓慢的折磨与死亡,他无法承受,他毕竟只有十岁,他害怕,怕地要命——虽然他也害怕面前这深不可测的黑衣男子司空无方,但呆在他身边,却总比呆在那群丧心病狂的野兽身边强得多。 不多时,二人已经行至树林深处,不知为何,在司空无方的带领下,他们似乎走得特别快,也少走了许多歧路。太阳渐渐西沉,林间落下一层斑驳的金黄,金黄的源头,是西天那一抹如血的红日,仿佛尚未结痂的伤口,周遭的一切,甚至都带着腥臭的气息。 “那把剑……”祝云沧再次按捺不住,刚要开口发问。 “唔……”话未说完,司空无方却已经捂住胸口,单膝跪倒在地。 “你受伤了!”一直跟在身后的祝云沧赶紧冲到司空无方面前,道。 “无妨!”司空无方挥手道,“死不了。” 祝云沧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浑身已经有许多处伤痕,有几处刀伤甚至深可见骨,大量鲜血不断淌出体外,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正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从他神身体中抽离。 “胡说,你伤的这么重!你就要死了,你根本打不过那四个人。”祝云沧焦急道,“你为何要救我,你为何不能带着剑自己跑?” “你这小子好生奇怪,我岂非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我岂非是你的仇敌,你却为何这般说话?”司空无方挣扎着抬起头,望着祝云沧。 “你……此事虽然因你而起,我……我怕你,而且,也恨不得要杀了你……”祝云沧颤抖着道,“但,但此刻你并不该死,你救了我,我便欠你一条命。” “呵呵,那你现在自己离开,不必管我。”司空无方道,“你我便算是两清了。” “你被那帮凶残的道人与剑客所伤,我若放任你死在这里,岂非是助纣为虐!”祝云沧抱着头,道,“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脑袋很乱,我想杀了你,可是,可是我觉得不能,你虽做了一件坏事,可是我觉得错又不在你,总之你不该死!”他几乎要想破脑袋,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事上如此纠缠,但这的确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问题。 “呵呵呵……哈哈哈哈!”司空无方忽然朗声大小,用力站起身来,将手一抬,一缕黑色幽光,从手中滑落。 一声金属的震响,毁殇剑竟落在二人之间,实实地插在土地上。 第7章 真剑贯体 “这把剑?!”祝云沧大惊道,“这把剑不是已经被你扔出去了吗?” “我岂会把这柄剑交给那些畜生。”司空无方喘着粗气,道。 “那……那是……” “那道剑影是我聚气所造出的幻象而已,等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之际,发现上当……想想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神态,哈哈,岂非很有趣?”司空无方道。 “不……我觉得你做的事不对,可是我想不出哪里不对……”祝云沧道,“我觉得你做的有些地方是对的,可是,可是你偏偏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 “你不必纠缠于此。”司空无方笑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祝云沧道:“或许那时,我便要杀掉你,为族人报仇!”他似乎忽然找到了理由,语气一时间坚定起来,“所以我必须救你,你死不得!” 司空无方再次失效,道:“你当真想要报仇?亲手手刃仇人?” 祝云沧咬了咬牙,道:“犯了错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杀人的人要偿命,你就算没有杀人,甚至还做了一件也许对的事情,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打败你!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 司空无方的双眼中顿时闪现出凌冽的杀意,右手一抬,毁殇剑浮在半空之中。 “你应该清楚,你只是个孩子;你也应该清楚,此剑威力如何。” 祝云沧踉跄着退了一步,神情虽然产生了一丝犹疑,却依然昂着头,道:“就算……就算你现在要杀了我,我也还是这么说,就算我不打败你,犯错的人,总会受到惩罚,九婆婆告诉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哈哈哈哈!”司空无方再次朗声大笑起来,这一次笑声震彻了整个山林,寒鸟惊飞,万木肃然,这把毁殇之剑,在他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力量,甚至是他无法想象的力量——他用这种力量能聚气造出剑影骗过四大门派的首脑,用这股力量能够以一敌四,用这股力量能够在身受重伤之时依旧直立行走。 当这股力量通透胸间之时,他仅仅是一笑,便使得四方震颤。 祝云沧险些被这笑声震地跌倒下去。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有趣,当真有趣。”司空无方盯着祝云沧,道,“小子,你可知道,你这黑白分明的个性,早晚是要吃亏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懂,但九婆婆告诉过我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在心里。”祝云沧道。 司空无方冷笑一声,道:“山野村妇,天真可笑!”但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脸上竟又闪过一缕莫名的忧伤,这一抹忧伤宛若闪电,转瞬即逝。 “不许你说九婆婆!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善良的人,虽然没有很强的武功与法术,但他比你厉害几万倍!”祝云沧竟紧紧握住了双拳,用稚嫩的童声吼道。 司空无方摇了摇头,道:“你尽可不信我说的话……看在你这小孩十分有趣的份上,我仅希望你记住一句:有些话,唯有当你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足够高的地位时才能有效,否则,所谓的善恶果报,通通都是胡说八道!” 祝云沧并不太懂,也不置可否,只是依然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发现,司空无方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 “你若已下定决心。”司空无方道,“那我就为你指一条路!” “你……你又要帮我?”祝云沧有些讶异,“为何又要帮我,你不是说,我们两清了吗?” “哼,我司空无方从未对小孩产生过兴趣,不过,你可算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特殊的一个了。”司空无方道,“那些世家子弟、达官显贵,仗着权势、身份或先天培养的修为武力,目高于顶、凌驾他人之上者,我不知见过多少,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没有武功修为,却有如此骨气的孩子。”他的眼中竟闪着敬佩的光芒,或许他此生从未、也不会再敬佩别人,可偏偏对这平凡而稚嫩的孩子施以青眼。 “我害了你们的族民,但却能够帮助你!”司空无方忽然将手中的毁殇剑向前一指,直抵在祝云沧的胸前。 “你……你要做什么?!”祝云沧大惊失色。 “莫怕。”司空无方道,挥手运动真气,此刻,他的力量已经从伤口中不断流失,如此动用真力无异于自寻死路,但他依然如此作为。 一股极强的力道伴随着黑色光芒窜向祝云沧的胸口,那股力道在碰见肉体时并未炸裂,反而如墨入宣纸一般缓缓散开。 “都道毁殇之剑乃是妖剑,殊不知只要善加利用,此剑乃修道之利器。”司空无方一面运功,一面道。 祝云沧只觉得胸口忽冷忽热,仿似一时跌入海水之中,一时坠入火焰之间。他害怕得要命,却始终未叫一声,只是注视着面前的司空无方。 司空无方的嘴角淌下了鲜血:“毁殇之剑乃世间至阴之物,而你这孩子还是纯阳之体,灵魂、灵力与肉体都无比澄澈,心中倒也算明镜一片,比起那些两眼蒙尘的修道之人、武林侠客,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此至阴之力进入你的体内,令你体内真气阴阳调和,之后你修炼仙术道法,必定事半功倍,呵呵,那些臭道士,死都不会想到的!” “我……我受不了……”大量至阴之力的灌入,让祝云沧浑身都受到极大冲击,他不断地在心中说着这句话,但与此同时,却依然昂首挺立,丝毫没有退缩。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祝云沧仿佛已经历了数年之久。 “唔!”突然,司空无方一声沉闷的呼喝,手腕一转,只听一声砰然炸响,祝云沧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晶莹而虚幻,那黑色的碎片带着光晕,宛如一只只翻飞的蝶,四散而开,不留痕迹,与此同时,司空无方的口中也喷出一股鲜血,整个人飞腾而起,跌落在数丈之外。 祝云沧亦退了数步,但此刻却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甚至有一种活力焕发之感,尽管胸口的隐隐作痛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不可否认,从前的他,断然没有过此等轻灵之感,仿佛奇经八脉皆变得通透无比,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律动,血液的缓流,以及那一切细微的变化。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无法言表。 不过很快,祝云沧从这新生般的感觉中脱出,他看见了遍体鳞伤的司空无方,这一回,司空无方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祝云沧来到他面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你感觉……可还良好?”司空无方干咳几声,道。 “就像……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一般……”祝云沧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可是……可你……” “我乃毁殇之剑剑侍,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司空无方苦笑一声,“咳咳,咳咳……” “为何,为何你……”祝云沧蹲在这行事怪异的男人面前,他始终弄不明白对方的做法。 司空无方望着他,眼中,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却又转而看见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他感到欣慰、却也感到悲凉:“小子,我虽害了你族人,却令你获得此般力量,可算是赎罪了?” “不!这,这是两码事!”祝云沧道,“若要我选,我断不会选择这力量,我只会去选,让族人安泰和平……所以,你还未赎罪,你不能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因为这种预感,才说出这一番话,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怪这个男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呵呵,”司空无方道,“我时间不多了,你听好,接下来的话,你一字一句都必须听清楚。” “我……” 司空无方并不容祝云沧选择,开口道:“如今,你体内虽已阴阳协调,比常人拥有更强大的真气与灵力,但这并不代表你比别人强多少,你不会武功,毫无修为,仍然只是一块凡胎肉体。另一方面,至阴之力太过强横,要协调它,唯有纯阳之力极盛方可,你此时年幼,躯体精元尚未受损、心中亦是澄澈一片,故而能达到万象平衡的状态,一旦随着年龄增长、时日推移,纯阳之力稍有减弱,至阴之力占据主导,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大影响。” “因此,你必须求访一处修道门派,研习道术,以清正之气补足体内纯阳之力,待你达到一定修为,方可不惧那股强横的至阴之力,你可明白。” 祝云沧似懂非懂,道:“你……是要我出去……加入一个,像‘那些人’那样的门派,可……他们……” “江湖之大,并非所有门派都如此贪婪恶毒。”司空无方道,“如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从此浪迹江湖,寻访名师高人,为你指点,令你修为提升。” “天下这么大……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那些名师、高人……”祝云沧忧虑道。 司空无方笑了笑,道:“那便还有第二个选择,我为你指一条路。” “哪里,去哪里?”祝云沧问道。 “蜀中九玄宫。”司空无方道,“便是那诬陷我,将我逼下山崖的九玄宫!” “你……为何要我去那里,你被他们折磨成这样,我去了岂不是……” “呵呵,不错,的确相当凶险。”司空无方道,“你若做此选择,便即刻前往蜀地,寻访九玄宫门人,对他们说,司空无方已死,而你是司空无方临终前见到的最后一人。” “他们……岂会相信我……”祝云沧道。 “或许不会……”司空无方笑了笑,道,“不过,我怀中有一封被逐出门派的通牒……你可识字?” “自是识得,九婆婆教过我很多……”祝云沧道。 “那便好了,你告诉他们,你的家乡鸿蒙谷百灵部已因我而尽数毁灭,你无路可去,这得依照这信函所言多方打听,来到蜀地,只为讨一个说法。” “九玄宫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见你一介孩童,长途跋涉,为了门派脸面,断没有不收留你的道理。”司空无方道,“另外,你带上一片毁殇之剑的碎片,向九玄宫门人示出,他们必不敢怠慢。” 祝云沧思索了片刻,忽然似是想到什么,道:“你,那你怎么办?你真的要死了吗?那个蜀地,那么远,我一个人怎么去得了。” “我只能帮你到此,之后便看你的造化了。”司空无方道,“咳咳……咳……”之后大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他说了很多话,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消耗他最后的一点生命。 “我……” “最后……”司空无方直起身子,道,“我……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祝云沧有些惶惑。 “你若有幸,果真能加入……九玄宫,请……帮我查明,关于毁殇剑……整件事的真相。”司空无方道。 “整件事……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若不允,我也无甚怨言,你快走吧,那几个家伙的门徒,很快就会追上来的……”话未落音,不远处一阵碎叶轻响,夜幕之下,依稀有数个身影在林中游荡。 “那家伙在哪儿?”“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 司空无方道:“带上毁殇剑的碎片,走!” 祝云沧别无选择,他从司空无方怀中拿出一个卷轴——即那被逐出门派的通牒,随后在残叶之间拾起一块乌黑透亮的碎片,揣在怀中,借着夜幕下尚有的一丝微光,小心而又迅速地向树林深处跑去。 “在那!那有人!”“对!是他!”“你这家伙,把毁殇剑交出来!” 面前围上来的人们,衣着不同、兵器不同,所属门派更是不尽相同,但他们却似乎又联合一气,唯一的目的,便是取得毁殇剑。 “呵呵呵,想要毁殇剑?”包围圈中间,气若游丝的司空无方,忽然举起右手,猛然一震,地面上的无数毁殇剑碎片顿时升腾而起,在他的面前化作点点星光。 围上来的众人纷纷后退,那点点光斑却已融合成一道残缺的剑影。 “你们,就一起上吧!”寒光之下,毁殇剑吟,却是一声凄凉的绝响。 第8章 白云苍狗 白云苍狗,星霜变换,物是人非。 鸿蒙谷依旧是当年的鸿蒙谷,百灵部却早已不复存在。山崖下的枯骨无人打理,终究成了夜鸦、土狼等邪祟们饱腹之食,山精鬼怪肆意奔走、魑魅魍魉不断哀嚎,时光就这样在凄风苦雨中前行。 这里埋葬着无数灵魂,他们的躯体腐化在泥土之下,无人问津。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不可想象的繁华。 自四大门派鸿蒙谷一役之后,原本只是暗流涌动的世间刮起了真正的血雨腥风。 九顶山重云门掌门灵云子在战斗中当场毙命,执剑长老灵霄子即位,大批不服者宣布与重云门决裂,并占领重云门附近的灵璧峰,建立灵璧剑派,与重云门分庭抗礼。 炼火教教主黎天烬身受重伤,且中了端木药仙所施奇毒,双目失明,回到教内便闭门不出。半年之后,炼火教二长老石炎发动叛乱,篡夺炼火教教主之位,这此事件,自始至终,黎天烬都没有出现过,许多人传言他早已毒发生亡。 少室山青冥剑阁掌门东方笑虽未受重创,但手下大批弟子死于非命,心有不甘的他回到门派之中后便向世人宣布,青冥剑阁终有一日会杀光其他三大门派中的所有人,门派行事今后亦须以复仇为宗旨。 而神农顶百草宫的端木药仙,却成了最大的获利者,他虽亦身受重伤,但由于炎帝神农玉净瓶的作用,在战场之上吸收了大量来自于灵云子及黎天烬仙术与法宝的灵力,回到门派之中后,潜行修炼数日,竟一举突破化神之境,成为世上第一个炼毒至凝神之境的高手,百草宫也因此而日渐强大。 之后的时日里,原本表面友善的四大门派发生了旷日持久的争斗,世间再无安宁之日。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持续了十年。 十年之间,各个门派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盛极一时、我强霸一方,纷纷扰扰,纠缠不休。门派内部亦是更替不断,新陈代谢。渐渐的,世间已经形成了由七大修道门派、三大别派主导的新格局。 七大修道门派,分别为“重云门、百草宫、青冥剑阁、九玄宫、天山玉玦峰、三清道君殿及灵璧剑派”,三大别派则为“炼火教、九州霹雳堂及机关门”。 这一新格局,让苍茫天下得来了暂时的平静。 九玄宫,太上真君殿前,剑舞坪。 “师兄,看招!”身着雪白束腰裳的少女挥剑而起,轻盈地向前直挑,灵动的剑气随风跃动,仿佛舞蹈。 少年侧身闪过,轻轻一拍少女的背后,便急退而开。 “师兄你欺负人!”少女站定身形,嗔怪地望着少年,道,“明知道人家剑术不好,还不让着人家。” 少年拍了拍上衣下摆的尘土,淡然一笑,道:“刀剑无眼,小师妹,上了战场可没人让着你。” 这人生得俊朗白净,眉宇间英气逼人,一身镶边束腰道服,通体纤尘不染,仿佛年纪轻轻便有了一丝仙风道骨,长剑负在身后,并没有拿出的意思,只是轻抬右手,做出迎敌之姿。 “知道啦知道啦,大师兄你就别教育我了,我努力就是了!”少女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似乎即便被责怪也令她感到高兴,少女长得清秀脱俗,一双眼睛极其灵动,虽还略显稚嫩,但那种纯净如水的天真与无可掩饰的活力却让她十分招人喜爱。 “好了。”少年淡淡一笑,“师妹,你自己练剑吧,这套剑法你练了那么多天,还是没有长进,让师尊知道,总是不好的。” “好了好了,师兄你别走……”少女来住少年,道,“你就来为我指点指点嘛。” “我……”少年有些拗不过这天真烂漫的女孩,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树枝的断裂声。 “哇啊!”一声大叫,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的老树之上窜了下来。 叮—— 接着,是一声金属顿地的清脆撞响,悠长延绵。 只见一位与那少年打扮相似的年轻人以剑支地,弯腰半蹲在地上,拍着身上的尘土:“呼……摔死我老祝了,以后再也不在这破树上睡觉了……又窄又小,还这样脆弱……” 少女见那年轻人的滑稽样貌,不禁抿嘴一笑,而少年的额际却掠过一抹阴郁,厉声道:“道直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呃……凌煜师兄……采遥师妹,见笑见笑,我在树上小憩了一会儿。”道直抬起头,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 “叫我道方!叫她妙灵”凌煜正色道,“门派之内,自当互相称呼道名。” “是是是,大师兄。小师妹。”道直拱手道,“有礼了。” “道直,你太不知轻重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一名修道之人!”凌煜打量着道直,轻蔑道。 道直稍稍整了整衣衫,但头顶的冠帽却似乎怎么也找不到了,乱发流瀑般披散,遮挡住了半边脸庞,将那英俊的脸庞变得更加狂放不羁,发丝下的五官轮廓分明而匀称,七分英气,三分野性,那身材,犹如一匹草原上奔腾的烈马,无人能够驾驭。 他直起身子,与凌煜身高相近,甚至还要高出几分。 “抱歉,抱歉……我实在太困了,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几乎都没睡过好觉,快要未老先衰了!”道直说道。 “胡说些什么?”凌煜一挥手,道,“修道之人,吸取天地灵气精华,损有余而补不足,体内最是阴阳调和、五行平衡,岂有未老先衰之理?掌门师尊年近百岁,浑身上下哪有老态?分明是你自己专研不精,三心二意,才会有此一说!” 道直耸了耸肩,道:“我老祝学业不精,又懒又馋,哪有师兄师妹那种修为,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少来这一套。”一旁的采遥忍不住推了道直一把,骂道,“祝云沧你这小子少装蒜,谁不知道,这里的道字辈与妙字辈的弟子里就是你和师兄已经修炼到了‘合气’之境,比我们这些还在开光期慢慢爬的人不知强多少,你还站着说话不腰疼!” 道直双眼一翻,道:“这不是为了配合师兄的教导么?” “你心有不服,可是这样?”凌煜冷冷盯着道直,也就是祝云沧,道。 “我怎敢不服……师兄你……”祝云沧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肩头一阵劲风压下,下意识地侧身一闪,谁料想,一道闪光竟从地面激射而上。祝云沧急忙举剑横挡。 叮! 一声撞响,凌煜与祝云沧的剑已架在一起。 “大师兄,我说过不比剑的!”祝云沧道。 “少废话,你不是不服么?拳脚底下见真章!”凌煜道,他虽然看似温文尔雅,性格却最是急躁,并且争强好胜,决不让步,此刻的他,眉目间升腾着不可遏制的杀气,而祝云沧的神色中却只有为难。 “你们别打了!”采遥惊慌地叫了起来。 “听师妹的,不打了!”祝云沧又道。 凌煜冷笑一声,道:“你怕了么,道直,同门比剑,本是最为正常之事,对我们二人剑法之精进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说罢又横削一剑,祝云沧弯腰负剑,凌煜的佩剑由祝云沧佩剑剑身划过,激起无数火花。 “剑心玄诀!”凌煜忽然低声呼喝,随即掐诀念咒,顿时,剑身已燃气一片片透明而略带暗蓝色的光晕,此招乃是九玄宫合气期所必须修炼的内功心法之一,一旦施咒,体内真力将与手中之剑合而为一,让出剑力量更加强大。 “师兄,你不会要来真的吧?”祝云沧惊呼一声,急忙后退。 “师兄!不要!”采遥想拉住凌煜,但一切已然来不及了,凌煜腾空而起,一剑向奔逃的祝云沧刺去。 虽说是比试,但这一剑,却是杀意凝聚,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给祝云沧生还的机会。 祝云沧后翻躲避,身子与飞腾的凌煜几乎贴在一起。 凌煜落地站定,回过身来,冷冷望着正在掸衣服上尘土的祝云沧,怒道:“你为何不出剑?你在等什么?” “我并不想与你比试。”祝云沧道,“门派内有规定,同门不可私自比剑,你是大师兄,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里仅我们三人,断无人会知道此事!”凌煜道,“你不必多言,速速出剑!” “我不会出剑的。”祝云沧退了一步,道,“掌门师尊……” “你!”凌煜一抖佩剑,狠狠打断道,“三番四次邀你比剑,你却总是推诿,可是瞧不起我?” “并非如此……” “看招!”凌煜似乎并未期待祝云沧的回答,再次一剑突击而上,剑端直抵祝云沧咽喉,祝云沧挥剑上指,剑身正好挡住了那刺来的一剑,顿时,一股劲力弹射四散,将凌煜应生生地震退数步。 “你……”凌煜瞪大了双眼,怔怔地望着祝云沧。 祝云沧缓缓收下佩剑,撇了撇嘴,道:“师兄……我,不是反复说过,同门间不要比剑吗?” “你……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凌煜已然收势,但愤怒未消,厉声喝道,“这不是九玄宫的功法!你到底在学什么妖术?!”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学的都是九玄宫的功法,没有什么旁门外道,这些年我呆在九玄宫内,下山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我的一举一动你们都相当了解。” 凌煜咬了咬牙,道:“一派胡言,你我同属合气期修道者,你绝无可能以如此强横的内力……将……将我弹开……” 祝云沧笑了笑,道:“师兄,恕我直言,你体内气息不稳,方才妄动杀意,更导致阴阳失和,遇上体内真气稳定,灵力平静而未见波澜之人,自然,发出的力量反而会伤及自身……虽然这道理我亦并非很明白,但……” “你住口!”凌煜作为大师兄的尊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好了好了!”一旁的采遥见这位温文尔雅的凌煜师兄此刻越来越激动,急忙劝解道,“大师兄,别生气了,方才道直也是无心,瞎猫撞上死耗子,才正巧能够胜过你……”转而又望着祝云沧,道,“师兄,你就别说大道理了,你真的不适合说道理……” 祝云沧摊开手,道:“我依然很不严肃么?” “岂止是不严肃,什么道理在你嘴里都说得跟笑话似的,傻乎乎的……”采遥说道此处,不禁失笑。 “哼,无聊!”凌煜忽然一甩衣袖,收剑于背后剑鞘之中,翻身离开。 “哎!师兄!”采遥似乎想要追上去,凌煜却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祝云沧站在一旁,目送着凌煜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采遥最终没有追上她的大师兄,只是愤愤地望着一旁的道直——祝云沧:“哼,臭家伙!人家在这里和大师兄一起练剑,好好的你从树上掉下来做什么?我看你是成心!” “我好好的在树上睡觉,你和凌煜跑过来练什么剑?扰人清梦不说,差点摔死我!”祝云沧双手抱在脑后,双眼向上一翻,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就知道欺负我!”采遥一步跳到祝云沧跟前,道,“别以为你侥幸胜了大师兄就了不起,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俩就要一同进入地脉试练了,到时候,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地脉试练……”祝云沧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第9章 地脉试炼 九玄宫,汇泉峰腰,地脉入口。 和煦的春风被山间云气变得有些潮湿寒冷,风拂枝曳,柔光静静地由九天铺洒而下,笼罩在整个山谷之间。 数百名九玄宫门人,无论男女,列队聚集于一座巨大的石门之前,石门嵌于坚实的山壁之内,上刻伏羲八卦图,厚重庄严、古旧神秘,石门两侧,长约三丈,重达数千斤的石剑悬浮于半空之中,仿佛两位千年不倒的卫士,忠诚守卫着这圣神的境遇,石剑下方光华流转、灵气四射,令人不敢直视。 今日正值九玄宫地脉试练之际,门派之内,几乎全部有所修为者都聚集于此,见证两名“合气期”弟子的成功——亦或是失败。 九玄宫门规规定,凡至“合气”境界的门派弟子,都必须通过地脉试练,方可进行下一阶段的修炼,而这一年,门派之内,唯有道字辈大弟子道方凌煜及四弟子道直祝云沧有进行试练之资格。 当阳光由头顶照射,落影聚作一点之时,手持拂尘,身着镶边灰色八卦道袍的老者缓缓步出人群,站在众人之前,顿时,所有人都显出极其恭敬的神色。 老者面容清癯,精神矍铄,虽然须发尽白,却完全不见老态,有的只是一派仙风道骨。 此人,正是九玄宫现任掌门,镜修道人。 拂尘轻轻一挥,平静而郑重的话语由那刀刻般的薄唇中飘然而出:“弟子道方、道直何在?” “弟子在!”凌煜与祝云沧同时出列,来到人群之前,拱手拜道。 “弟子道方、道直,天资过人,自入九玄宫以来,潜心修炼、已有小成,如今,正是考验你们的时机,望二人好好把握,不负我门派诸人之厚望。” “弟子必全力以赴!”二人拜道。 镜修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刻,你们身前,乃是我九玄宫汇泉峰地脉入口,此地脉乃神州十二主脉之一,相传混沌太初,盘古开天辟地,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而盘古立于其间,我们所出身立足之世界,皆乃盘古血躯所化,故而,天地与人体一理,人体有奇经八脉,大地,亦有经脉联络,使各处沟通平衡。” “弟子受教!”凌煜急忙拱手道,态度恭谦,神情庄重。 “哦!弟子领教了……”一旁的祝云沧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镜修望了望凌煜,又瞥了一眼祝云沧,缓缓退向一边,道:“由于蜀地丰饶,汇泉峰一带聚三江之源,故而此地脉属水,在地脉内部灵气平衡之时,应是流水潺潺,清寂而潮湿的。其中有众多旋龟及异蛇栖居,旋龟性温和不喜争斗,而异蛇则喜杀好狠,故而,尔等之试练任务,便是杀取十条异蛇,并将其灵力收于此瓶之内。你们是否明白?”说着,镜修将两个细颈窄口的小瓶递给凌煜及祝云沧。 “就十条?”祝云沧接过小瓶,略显疑惑道。 “莫以为杀十条异蛇十分容易,异蛇喜水,临水而居易于修炼,一条有些修为的异蛇足以抵挡三个以上筑基期的普通道人,而且这些异兽有自己的一套修炼吐纳之法,就算会使用五行仙术也并不奇怪,你们此去千万要小心!” “弟子领命!”凌煜拱手。 “我明白了,掌门大人!”祝云沧依旧满脸无所谓的态度。 镜修又补充道:“进入地脉后有两条通路,你们自行选择,切记不可恋战,不可过分深入地脉,完成任务之后即可返回。你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倘若三个时辰后仍无法返回,即告失败!” “是!”凌煜率先答道。 “知道了知道了!”祝云沧摆了摆手,道。 “尤其是你,好奇心切不可太重!”镜修瞪了祝云沧一眼。 祝云沧尴尬一笑,并不多言。而地脉入口的大门,已在二人面前缓缓开启,幽深而黑暗的通道出现在面前——这是祝云沧进入九玄宫以来所要面对的第一次考验。 洞中的确阴冷而潮湿,偶尔传来的滴水之声,撞击在石壁上,反弹回想,层层叠叠,比外边扩大了几倍。身后那大门外传来的光亮,随着二人不断的深入而逐渐减弱,面前的道路亦不断狭窄,地势变得崎岖不堪。 “这……地脉……还地脉呢,不就是个破溶洞么。”祝云沧双手抱在脑后,道。 凌煜完全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去。 “喂,我的道方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否则,这么黑,我哪知道你在什么地方。”祝云沧道。 “怎么?你怕了?”凌煜侧脸,冷冷道。 “怕?我是怕……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伤了师兄您啊!哈哈!”祝云沧干笑一声,道。 凌煜冷笑一声,道:“凭你,还伤不了我。此地只是光线不够明亮,你便口出抱怨,实在不像修道之人,与市井之徒有何分别?” “好好好……凌煜师兄教训的是,我不说话便是了。”祝云沧撇了撇嘴,道。 “叫我道方!”凌煜厉声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并不开口,而此刻,二人已到了地脉的分叉路段。 “我走左边,你走右边,你看怎样,敬爱的大师兄?”祝云沧道。 “哼。”一声冷哼,凌煜借着微弱的光线,将身影没入右边岔路的阴暗之中,唯留下模糊的洞口轮廓,与滴滴水声。 “这家伙真够心急的……”祝云沧耸了耸肩,无奈道,“不过,这地方,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作战……”思量至此,右手一抬,掐诀念咒,顿时,手上已多了一缕微弱的火光,此乃“举火之术”,是五行属火的基本仙术之一。通道之内顿时有了一丝光亮,尽管这光亮仅在方寸之间。 前行未至二十步,忽然,一阵阴风,那手中所举之火竟瞬间灭去。 “该死!哪里来的妖风!”祝云沧皱了皱眉,再次念咒举火——一点火光悠悠燃起,三尺之内再次现出清晰地轮廓。祝云沧一手护住那摇曳不定,岌岌可危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突然,又是一阵冰冷彻骨的阴风,手中的那一点亮色瞬间陨灭。 “这……”祝云沧刚要斥骂,忽然,发现眼前竟多了数点比火焰更亮的光斑。 “这时什么?!”祝云沧急忙按住身后的佩剑。 “嘶……”怪异的声响,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光点,然祝云沧越发不安,“嘶嘶……” 祝云沧退了几步,他意识到,眼前的光点,很可能就来源于“异蛇”,那是一对对异蛇的双眼,然而,倘若所猜无差,他的面前,至少有五六条大小各异的异蛇。 “这这……异蛇大会?!”祝云沧张嘴道,“老祝啊老祝,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他只觉得脊背发凉,回身想走,却发现身后也突然多了无数妖异血红的眼睛,这是食肉者特有的双眼。 嘶声此起彼伏,祝云沧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语激起了这一群异蛇的愤怒,它们也许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显然,他们觉得这些声音搅扰了自己在洞中的清梦。 “来吧来吧,都给小爷来吧,小爷十岁就杀过蛊雕,那可是天上飞的,你们这些泥鳅……”祝云沧一抖手中长剑,话音犹在,那血红的斑点已经扑面而来,速度如同闪电,在黑暗狭窄的地脉洞穴中,祝云沧只能听音辨位,迅速侧身空翻,异蛇冰凉的身躯宛若疾箭,擦着祝云沧的手臂飞速而过。 方自落定,祝云沧以剑遁地,口念咒诀,两团烈焰顿时由剑身向下疾窜。 “吃小爷一剑!”烈焰烧至剑端的一刻,祝云沧旋身飞腾,虽然这洞穴的高度,令他无法施展拳脚,但这一剑还是击出了应有的力量,奔腾的环形烈焰,不但照亮了周围丈余的地方,还将为首的三条异蛇燃作木炭。祝云沧急忙抽出镜修所给的小瓶,三个湛蓝的光点,由异蛇的尸体中腾跃而出,迅速吸入瓶中。 也是在这一刻,祝云沧看清了那一群异蛇的样貌——口阔身长,通体洁白,无脚无鳍,尾部却带着一根尖锐的毒针。 “你们这帮妖孽,长成这样,难怪只能呆在这地方,不敢见人。”祝云沧挥剑起势,一股烈焰又在剑端燃起——祝云沧总是偏爱用剑,或许很多修道之人亦是如此,即便是用基本仙术“御炎咒”,也一样搭配手中长剑使用。 燃起的火焰带着剑气向另一条异蛇扑面而上。 那条异蛇识得厉害,急速抽身而退,忽然张开蛇口,蛇信猛然颤动,只见,那异蛇身前顿时出现一团白雾,火焰的亮光被吞没在白雾之中,而那团白雾亦迅速化作一道湛蓝的冰箭,向祝云沧袭来。 “冰刃咒?!这畜生!”祝云沧侧身闪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却觉得一阵凉意由脚底直窜上来。 祝云沧不敢掉以轻心,急忙提脚飞身,借由一旁石壁的力量腾空而上,握住了山洞顶部垂下的尖锐石笋,悬于半空之中,而他所站得位置,凝聚的寒气早已形成一根三尺长的冰刺,方才只要他稍有迟疑,此刻早已一命呜呼。 “呼,吓死小爷了。”祝云沧落回地面,两条异蛇又已窜上了石笋之上,俯视着地面上的“猎物”。 “这么说,被包围了?”祝云沧将剑竖于胸前,做出迎战之姿,环视着周围越聚越多的血红光点,“我只要十条,你们来这么多,急什么?” 第10章 同门暗算 “可恶,怎么会这么多,这不合常理。”虽然依旧油嘴滑舌,祝云沧心中却是七上八下,镜修并没有提过地脉之内会突然聚集那么多异兽妖物。而且,这一路走来,祝云沧发现,那所谓的温和孱弱的旋龟,他一只也没有看见,有的只是这些凶恶异常,似乎略带疯狂的蛇类。 “不对,地脉之象甚为怪异。”祝云沧心中暗道,然而,此刻被包围的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深究此事。又有五六条异蛇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来。 祝云沧急忙矮身躲避,却发现,那些白色异蛇所窜过的地方,尽皆带上了一层冰凌,周围的石壁变得越发光滑,洞中似乎也变得越发阴冷。 祝云沧急忙念咒举火,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便被异蛇识破,阴风袭来,火焰陨灭。 “这群畜生怎地如此聪明。”祝云沧咬了咬牙,将长剑提在手中,此刻他不能退出地脉,退出去即宣告试炼失败,那么他过去十年的努力也即告白费,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小爷跟你们拼了!”祝云沧将剑端朝下,触及地面,一个箭步,开始向前冲刺起来,前方的异蛇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作为,竟都退缩几尺,无形中为他打开一条通路,及待反应过来之时,祝云沧已经挥剑大开杀戒,剑光飞旋,身前,冰凌、霜气与鲜血伴着异蛇的残躯飞溅四散,虽然在这洞中很难看清这恐怖的一幕,但空气中逐渐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祝云沧挂在身后的窄口小瓶不断吸收着落入瓶中的蓝色光点,那其中的灵力早已超过了十条异蛇的数量。然而,祝云沧却没了退路,他的身后,血红的光点越聚越多,仿佛一群复仇的死神。 “哈哈哈,来吧,都来吧。”祝云沧的笑声在洞中回荡,洞中虽是直道,但地面坎坷不平,祝云沧几次险些被岩石绊倒,凭借轻盈的身法,才得以化险为夷,未成为石笋尖处的亡魂——他知道,这样奔逃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 思量之此,祝云沧猛然刹住脚步,迅速反身,咒诀念毕,竟将手中佩剑狠狠向那聚作一团的红色光点抛将过去。 噼啪!轰隆! 两声巨响,先是雷电嘶哑的吼叫,再是岩石的崩塌与地面的爆裂之声,顿时,整个地脉都似乎在微微震颤。原来,那一群异蛇求胜心切,纷纷释放自身灵力。这些异兽五行属水,一旦使用仙术,所过之处不是水泽满地,便是冰凌四射,而奔跑中的祝云沧恰恰利用这一时机,将电光咒附于长剑之上,当做暗器脱手而出,雷电遇水,雷势更盛之前几倍,聚团追上来的异蛇,也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哈哈,真想不到,小爷十年前用的小伎俩今天还能派上用场!”祝云沧踏着无数异蛇的尸体,抹黑拾起地面的佩剑,“任务完成,小爷告辞了!” 身后的小瓶早已装满,祝云沧踏步返回。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嘶吼。 “这是什么声音?!”祝云沧不安地向后望去,地脉通道之内一片漆黑——他再次想到方才的顾虑——果然,这地脉之内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异动。 “不行,掌门明确交代不可恋战……不要太过好奇……此时深入地脉无异于自寻死路……我还是……”祝云沧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不对,地脉关系重大,依照前辈们的说法,如若真的发生异变,不但九玄宫要遭殃,连神州亦将受到波及牵连,此事若不查明……必然引起大祸……” “不对,若进入地脉,逡巡太久,错过离开时机,必被判作试练失败,那时后悔就晚了……” “可是……” 他本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此刻,却当真难以抉择。 “罢了罢了,关我何事,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祝云沧紧握着掌门交予的小瓶,反身向洞外走去,然而,每走一步,心中的负罪感就增加几分。 “好了好了,老祝,这事你管不了,快走……快走……”在心中催促着自己,祝云沧不觉加快了步伐。 然而,正当他行至离进入地脉后的插入口不过两三丈之时,突然,一道森冷的剑光由不远处横切而来。 “哇!”祝云沧大声惊呼,手中所举之火焰险些熄灭,然而,那剑光并非冲他而来,而是切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呼……”惊魂未定的祝云沧长嘘一口气,但当他看见石壁的状况之时,却更加恐惧起来。 这一剑切得极深,就在剑光消弭殆尽的一刹那,那石壁的表层开始轰然碎裂,牵一发而动全身,头顶的石笋,亦在不断的震动崩裂中受到波及,无情地跌落下来,不过转瞬之间,祝云沧面前唯一的通路已被完全封死。 “难道天要绝我?”烟尘散尽的片刻,祝云沧有些呆然地站在那碎石堆积而成的门前,以他的力量,绝无可能破石而出。 “吼!”这时,一声嘶吼再次从地脉深处隆隆而来,面前的碎石也为之震颤。 “好吧,算我倒霉。”祝云沧叹了口气,回过身,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你干嘛要把我关在这破地方,我总该见见你的真面目。”说罢,义无反顾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然而,未走几步,心下忽觉蹊跷:方才,他分明看见一道剑光划过石壁,换言之,这一击绝无可能是洞内的“异兽”所为,相反,很可能是洞外之人有意陷害——地脉入口处,少说亦有百十名九玄宫人守候,从外面进入,封住出口,显然没有可能,那么…… “呵呵……”祝云沧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苦笑,“大师兄啊大师兄,我是真小看你了,先前只当你是装腔作势、道貌岸然,却不想你还有此险恶用心!” 与此同时,洞口的另一端,凌煜持剑矗立,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不停地穿着粗气,尽管地脉内部阴冷异常,豆大的汗珠,却还是从额头上不断滑落,他向身后望了望,没有人跟进来,这条岔路,离洞口少说亦有百米,他的举动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当然,他也不会料到祝云沧早已经猜测到了这一切。 “道直师弟,非我无情,实是你太过令人生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稍时师尊定会来救你……只不过,这地脉试练,你就不要想通过了,呵呵……呵呵呵……”他的脸上露着狰狞的笑容,这一席话,原本是用来自我开解,但说到最后,语气却变得仿似示威。 祝云沧一步步向地脉之内深入,这一回,虽然没有异蛇骚扰,手中所举之火焰看似亦算稳定,然而,那未知的黑暗中,传来的那一声声狂吼,却让他越发地不安。祝云沧能够听得出,能发出吼声的妖物,修为绝不在九玄宫几位长老之下,若所猜无错,那种力量,他根本无法企及。 走过方才的“战场”,前方的道路越发窄小,连脚下的流水亦变得干涸——地脉一定有所异动,否则,水源绝不会枯竭至斯。 面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妖物存在,既没有那温顺的旋龟,亦没有凶猛的异蛇,一切都变得极其平静,甚至一片死寂,那“吼声”的主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某个生灵的靠近,竟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地脉之内,此刻连流水声也已经被遏制,唯有祝云沧缓缓向前的脚步声。 狭窄的道路尽头,忽然竟是一个洞口,洞口的另一端,出现了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祝云沧怎么也没有想到,山腹之内竟还有如此宽敞的地方,而也就是在这块空地之上,祝云沧终于见到了那吼声的主人。 “我的女娲娘娘……”踏入空地的一刻,祝云沧不禁急退数步,他手中所举的烈焰已经尽量燃到最大限度,能够完全看清空地上的一切。 他的眼前,一条巨大的异蛇缓缓扭动着身躯——这条异蛇与先前所见的那些小型妖物完全不同,它生着扁平的头颅,头颅的四周分别长出尖锐的长角,头顶向后微斜的刺棘似乎现实着他在蛇类中地位的高贵——最可怕的是,它的身体大小已经超出了祝云沧的想象,这宽敞的空地之上,他的头颅与半截身躯已经占据了大半位置,而剩下的,则还在空地之后的粗大通道内部,如此的异蛇,说是一条即将飞升的蛟龙亦并不为过。 见生灵闯入,那异蛇再次发出一声大吼,它的每一声吼叫,都让整个地脉为之震颤,石壁也逐渐破裂,随流亦不断翻腾。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此地竟会有凡人闯入,当真稀奇!无怪我敢生灵之气,从沉睡中苏醒!”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声音,从异蛇空中奔涌而出。 祝云沧几乎要被震地跌坐在地上,“你你你……你会说话?!” “哈哈哈哈哈,无知凡人!形若蝼蚁,脑袋也愚蠢至极,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六江圣帝’的名号?!” 第11章 六江圣帝 “六江剩弟?!”祝云沧持剑举火,退了一步,道,“什么意思?你家生了六个,结果都死光了就留下你一根独苗?” “放肆!”异蛇愤怒地一声大吼,数根冰刺如同雨点般由上空跌落而下,祝云沧急忙翻滚躲闪,此地地势宽敞,要躲过冰刺并不难,然而,异蛇的这一次出手却让祝云沧更加不安,他隐隐感到,对方这一声吼叫,花费的功力尚且不到一成,但这股令人胆寒的气魄却足以撕碎任何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之躯。 “愚蠢蝼蚁,耳不聪目不明,尚要借助举火之术来照亮前路,当真可怜!”异蛇——六江圣帝摆动头颅,又发出一声暴吼,顿时狂风肆起,祝云沧手中的火焰被瞬间熄灭,整个人亦飞腾出去,撞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唔!” “呵呵哈哈哈哈!”六江圣帝嘲笑道,“当真形似蝼蚁,没有了火焰,你岂非成了瞎子?” 祝云沧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在黑暗之中,他断无可能作战,更不用说与这个力量深不可测的六江圣帝对决。 “吼!”六江圣帝扬起扁平的蛇头,道,“如何?是否感到害怕?你若求饶,我或许可放你一条生路!” “求饶?”祝云沧挣扎着站起来,道,“小爷还不认识这两个字!”说罢,凭借声音判定位置,念咒挥手,向那六江圣帝甩出一记电光咒,闪光顿时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同时也以极其凌厉之势切在了六江圣帝的蛇身之上。 “吼!”六江圣帝吃痛,扭了扭庞大的身躯,道,“凡人,你竟有此胆识?还会听音辨位!” “呸,你那么肥大,占了半个洞穴的位置,我不听你声音,随便施个咒都能打中你!”祝云沧道。 “吼!” 无疑,祝云沧再一次被排山倒海而来的真气震出数丈之外,在地面上不断翻滚。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昂着头站在六江圣帝面前,他知道那巨大的头颅在什么位置,就算看不见也能判断得出。 “凡人,你当真不怕死吗?”这一回,六江圣帝竟有些疑惑,它再次仰起头,湛蓝的光晕由头顶的蛇角上四散,顿时,洞穴内的石壁竟变得晶莹光亮起来。 “怎么……咳咳……”祝云沧已经身受内伤,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仗剑而立,道,“怎么,你也要点灯?你也怕了?” “哼,本座是要让你看清,你在和谁说话!”六江圣帝吼道。 “不就是一条又大又笨的泥鳅么?有什么好看的!”祝云沧挥剑指向对方。 “找死!”六江圣帝身躯一震,地面上,无数的冰刺破土而出,祝云沧用尽全身力气,腾空而起,谁知,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幻化出无数冰箭,雨点般向祝云沧伤痕累累的躯体激射而来。 祝云沧回转身形,忍痛挥剑,利用佩剑所发出的剑气与九玄宫之内力,在冰箭雨之内挣扎。 “负隅顽抗!”六江圣帝大声厉喝,一股力量,由口中喷射而出,击中祝云沧的片刻,他的身躯竟已被托于半空之中,这时,祝云沧只觉得无尽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而他被囚于这寒气所化的冰牢之中,痛不欲生,似乎连血液也要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唔!” “凡人,你惹怒本座,当受此寒冰炼狱之苦!”六江圣帝道,“放心,你不会那么快死,本座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唔……”祝云沧咬牙切齿地盯着已与他几乎齐平的那巨大蛇头,道,“你,就这点本事么?折磨我……呵呵呵……” “死到临头,你竟还不屈服?”六江圣帝盯着祝云沧。 “屈服?向你这种丑陋的妖类屈服?怎么可能……”祝云沧已经被折磨地有些神志不清,他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似乎心脏也蒙上了厚厚的冰霜,变得沉重不堪。 “妖类?哈哈哈!”六江圣帝举头大笑,“无知!” “你竟将洪荒古神视作妖类,你可知渎神者之下场吗?”六江圣帝道。 “我……不管……你是神……是魔,是人……是妖……”祝云沧道,“我只要拿着剑,我只要,身在战场上,断不会……向任何敌人屈服!” “呵呵,在神威之前,还能有此气魄,你当真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凡人,就带着你的勇气,一起灰飞烟灭吧!” 地脉之外,阳光依然和煦明媚,当凌煜手持那细颈小瓶踏出厚重大门的一刻,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欢呼,欢呼之后,转而便是疑惑与窃窃私语。 “道方,道直何在?”镜修上前问道。 凌煜拱手道:“掌门,弟子不知,弟子与道直师弟在岔路口便分开了,回来时并未见他的身影,还以为他已经先我一步,完成任务了。” 镜修皱了皱眉,望向那深邃的地脉洞穴,神情复杂。 “那小子定然又是好奇心起,不知轻重了!”镜修左侧,身为长老的镜冷怒声道,那肥胖的脸庞上,似乎每一块肉都在颤动,与十年前相比,他似乎又胖了不少,非但未显老态,反而更加年轻了一些,此时的他已修入归元之境,渡过地劫,便可成为散仙。 “这小子自入门以来便生性顽劣,虽天资聪颖却不思进取,凡事仅凭运气……呵呵,看来今天这次运气不佳了。”镜明附和道,轻抚长须,他的修道境界比镜冷稍低,但周身清正之气不减,颇有几分仙家风采。 唯有镜光,依旧如十年前那般沉默寡言,也未持拂尘,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盯着地脉的入口。似乎,那一抹黑暗与阴冷引起了他无限的深思。 镜修又望了一眼凌煜,他觉察出凌煜的神情、举止都有些异样,但却并未多说什么,身为掌门,他一向不动声色,直到那地脉中忽然传来激烈的隆隆炸响…… “怎么回事?!”镜冷率先探头向地脉大门内望去,然而,却依然是一片漆黑。 “不好。”镜修的神色也有些变化,“这地脉内的气流不太稳定。”他离地脉入口最近,故而其中的每一丝变化都在掌握之中,事实上,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地脉门户方自开启的一刻,他便已经觉得这漆黑的通道中有些异样,只是没有证据,无法言说。 “道直师兄还在里面!”人群中,采遥忽然跑了出来,来到凌煜身边,她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喧哗与混乱之中。 “那个道直,平时就跟个猴儿似的,从来不认真修道,这下可惨了!”有人说道。 “地脉有异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又有人道。 “就知道道方师兄能够应对一切,那个道直……呵呵……” “他虽顽劣,但平日也算谦和平易,长老们总该去救他吧?” 镜冷见此情状,淡淡一笑,道:“镜修掌门,您看,我们是不是进入地脉一探,将那小子带出来?” 镜修沉默。 “地脉内异动至斯,我们也有必要进去一探的。”镜明道。 镜修转过脸,口中,只是铿锵有力的吐出两个字:“不必。” 祝云沧依然浮于半空之中,他双瞳圆睁,死死盯住那庞大的蛇头,已经口不能言、耳不能闻,他感觉,自己的浑身每一处肌肉都变作了冰块,他的心跳越来越慢、血液逐渐停止流动,死亡正在步步逼近。但他却没有想过放弃,他觉得自己不会这么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凡人!你竟能抵御我用上五成灵力的寒冰炼狱,好生奇怪!”六江圣帝喝道,“让我好好看清,你体内到底有什么东西。”言语之间,那六江圣帝的头顶忽然闪光一缕辉光,湛蓝的光芒聚于那一双蛇目之间,轮廓逐渐清晰,竟成了一只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巨眼。 巨眼轻眨,与祝云沧那双不肯屈服的眼睛对视。 “唔……凡人,你的体内……唔?!”六江圣帝忽然发出一声惊异的吼叫,“吼!竟有如此奇事!”一瞬间,它竟猛然收回了不断释放的灵力,寒冷的气息顿时在空中自行消弭,而祝云沧的身体也轻飘地落了下去。 “唔……”祝云沧的手脚几乎完全麻木,但他还是用尽力气,使自己平稳落地,不至于狼狈跌倒,他抬着头,气息紊乱,唇齿不断地颤动,“怎……怎么,就……就这样吗?呵呵……你就这点本事么?”这竟是他死里逃生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六江圣帝的巨眼逼视着这看似羸弱渺小的人类,道:“哼,我若用十成灵力,此刻你只怕已然灰飞烟灭了!” “少废话!”祝云沧大吼,“说什么都是放屁,有种再来!” “哼,凡人,你莫以为本座杀不了你。本座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体内气息好生奇异,本座对你有兴趣。”六江圣帝道。 “你就算要找借口,也该找一个像样一点的!”祝云沧道。 “无知!”六江圣帝吼道,“体内至阴之力充盈而不自知,本座来问你,到底是谁将毁殇之剑的真力灌注于你的体内?毁殇剑现在何处?” “我凭什么告诉你?”祝云沧冷笑一声,道。 六江圣帝扬着头,道:“你此刻若不回答本座的疑问,本座便在将你碾作碎片之后,从此地脉洞口冲出,杀光整座九玄宫的道士!” “你能有此能力?我很怀疑!”祝云沧的体力渐渐恢复,神情也变得平和了一些。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怀疑我的力量吗?”六江圣帝道,宽敞的洞穴之中,寒霜如风暴般扑面而至。 祝云沧退了几步,他不是鲁莽愚昧之人,他明白,这条异蛇所说的一切绝非虚言,此刻并非逞强斗狠的时候。 “我体内,的确有着毁殇剑之真力。”祝云沧思量片刻,终于说道,“为我输送真力这已经死了,毁殇剑也早已碎裂。” “竟有此事!哼……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六江圣帝道,“本座断言,这为你输送力量的人,不是天才,便是疯子,哈哈哈哈!”整个地脉之内,都充斥着六江圣帝狂放的笑声,回荡、震颤,令人胆寒。 第12章 太古神力 “此人当真大胆,这股至阴之力在你体内流转,虽给予带来如泉涌般的灵力,但也在你体内埋下巨大的隐患。”六江圣帝缓缓扭动着身躯,那张蛇脸之上仿佛带着一种诡谲的笑意,这种令人胆寒的笑让祝云沧脊背发凉,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股至阴之力的“隐患”何在,同时他也根本不想知道。 “凡人,你既有此力量,何必有所保留,何不放手与我一战!”六江圣帝大吼。 “我……”祝云沧瞪大了双眼,他还记得十年前,司空无方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根据司空无方所言,这股来自于毁殇之剑的至阴之力,只是能够让他体内的阴阳五行更为平衡,修炼事半功倍,并不能让他一步登天,获得极强的力量。 “果然……哼哼,果然。”六江圣帝再次开口,道,“你们这些凡人端的是愚昧无知,为了所谓的大义、仁道而罔顾自身无尽的潜力。” 祝云沧越发疑惑。 “呵呵,或许本座该欣赏那位胆敢与天下开玩笑的人。”六江圣帝忽然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步险棋,不是造就大贤至圣,便是成就一代惊世妖魔……凡人,既然你身份特殊,本座今日便放你一马!” “你给我说清楚!大泥鳅!”祝云沧指着六江圣帝,道,“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凡人,本座已经答应放过你,你却为何依旧在此逡巡?”六江圣帝有些疑惑。 “我还放不过你!你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而且,让你这庞然大物出去,岂非要颠覆了整座九玄宫,甚至整个蜀地!”祝云沧道。 “凡人,你想要杀死本座?”六江圣帝闻言,仰头大笑起来。 “要杀我,自有你杀我的机会,你放心,我在此地脉之下沉睡千年,被唤醒也非一日之功,要出去,我早晚会出去,没有人挡得住我。”六江圣帝继续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速速离开,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罢,一声狂吼,“滚吧!” “唔!等等!你说清楚!啊……”不容祝云沧多言,一股难以想象的劲力直抵祝云沧心胸,这股劲力并未撞击他的身躯,反而像一只手一般,将他托起向后抛飞出去,在撕裂般的风中,祝云沧依稀听见那个来自太古洪荒的声音在得意地大声呼喝。 “凡人,我能感受到,你虽表面坚韧乐观,心中,却藏着无敌的深渊、无尽的仇恨,恨吧!恨吧!出去让这个世界感受你的愤怒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祝云沧只觉得背部猛的碰撞在岩石上,随即,身后的巨石完全碎裂,而他的身体依然没有停止,继续向后飞腾——他没有选择的机会,从进入地脉到看见六江圣帝,他整整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但离开地脉却仅仅只是一瞬。 他看见了亮光、听见了嘈杂的喧闹,有恐惧的惊呼、有疑惑的喊叫、有幸灾乐祸的呐喊,他看见一张张脸,他们神情各异,但每一双眼睛,都望向自己。 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将自己托住,他知道,那是掌门镜修的灵力——不行,他不能让别人来救护,他的地脉试练,决不能功亏一篑! “掌门,无需帮我,我能站稳!”他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在空中翻滚扭动着身躯,最终,却还是一个趔趄,跌坐在地面上,祝云沧知道,这动作狼狈已极,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身旁不少人嘲讽版的嗤笑声。 “道直师兄!”第一个跑上来的竟是采遥,“道直师兄,你没事吧?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必管我!”祝云沧以剑顿地,挥手道,“我没事!” “道直,你……”镜修也感到极其疑惑。 “掌门,任务……任务……”他艰难的从怀中拿出那小瓶,窄口细颈小瓶中灵力充沛,“我已经完成任务……是否……是否超时?” 掌门镜修望了一眼天空,道:“幸好,尚未超时。” 祝云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凌煜,又望了望守在地脉门外的九玄宫众弟子。这笑容,他不仅是笑给凌煜看的,也是笑给所有人看的,他是个乐观的人,乐观的人,必须笑到最后。 “道直,你为何花去那么长时间,你难道不知,你大师兄道方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完成试练了吗?”镜明忽然开口道,神情严厉,不带任何感情。 “大师兄,智勇双全……修为过人……”祝云沧咬了咬牙,依旧保持着微笑,道,“自然,自不是我这等人能比的。” “哼,你知道就好。”镜冷亦完全不留情面,道。 祝云沧对掌门与几位长老拱手行礼,又缓步来到凌煜面前,此时,凌煜的脸望向一边,似乎不敢与祝云沧对视:“大师兄,你我一同通过试练,真是可喜可贺。” 凌煜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转过脸来,道:“修道之人,讲究处事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我们不过是略有小成而已,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祝云沧轻笑一声,道:“大师兄人中龙凤,自然感受不到我这等小人物披荆斩棘、劫后余生的快乐。”说罢,竟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放肆!”镜明严厉地喝止了祝云沧的笑声。 “这道直也太不像话了!”“就是,成何体统……”“太得意了,不就是经过试练而已么,得意什么?”人群之中,谩骂与讥讽之声不断传来。 祝云沧感到自己的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仿佛今天所受之羞辱,甚至比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好了!”镜修仿佛看出了端倪,一挥拂尘,道:“试练结束,道方、道直两人同时通过地脉试练,获得继续修行之资格。今后,将由镜明长老传授二人更高深的心法!”说完面对凌煜及祝云沧道,“你们两位,还不来拜见镜明长老!” “拜见镜明长老!”二人只得听命,跪地叩首。而镜明,却只是冷冷瞥了祝云沧一眼。 “道直!”行礼毕,镜修开口道,“你到丹方来,我为你疗伤。” “掌门,不必……” “来!”镜修不容对方推辞,正色道。 丹方之内,药香浸满乾坤,中间的巨大炼丹炉中燃着青蓝色的火焰,丹炉四周的木架上,摆着无数道家典籍,木架之间的案几上则放置着炼丹之器皿与大小瓶罐。再向外,汉白玉做塑之墙壁与地板上,精致的雕刻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祝云沧还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听“丹道”之时的情景,那时候,镜修为他讲解过这些图案所记录的一切——鲲鹏道祖、太上真君、以及九玄宫那几位白日飞升的神仙道人……只是,直到今日,祝云沧依旧对这些人物印象不深。 “你坐下。”镜修对跟在身后的祝云沧道。 祝云沧坐在炼丹炉之前,面对着镜修。镜修拂尘一挥,丹方七尺高的石门随着灵力的涌动完全关闭。 “道直,你对我说实话,今日在洞中,你看见了什么?”镜修问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镜修冷笑一声,道,“对我也要有所隐瞒吗?” 祝云沧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忽然变得极其轻松,道:“老头,你不是要来帮我疗伤的吗?一来就问东问西是什么意思?” 镜修双眼一翻,道:“今日你这臭小子不跟我说明白,你就死在这儿吧!” “我谅你也不敢,这破屋子里全是你的宝贝,什么瓶瓶罐罐、古老典籍,我要死在这儿,给你弄一屋子尸臭,我看你还怎么敢进来!”祝云沧笑道。 “我呸!”镜修道,“你这死小子没什么本事,就知道给我讨价还价,有本事,你找镜明镜冷他们给你疗伤去!” “喂,你一代掌门,若教外人看见你与我对话时的这般情状、这般言语,我看你必是要身败名裂!”祝云沧竟站起身来,站在镜修身旁,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镜修向前一倾,厉声道:“轻点,死小鬼毛手毛脚,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几下拍!”说罢回过身,这一次,神情真的严肃了许多,道,“我见你伤的不轻,以你的灵力与修为,异蛇绝不可能把你伤成这样——此事非同小可,今日,你必须对我说清楚!” 调侃归调侃,祝云沧亦知道利害,正色道:“不错,地脉之内的确有蹊跷,而且绝非小事。” “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镜修亦与祝云沧一同坐下来,抬起右手,气流缓缓凝聚,温柔地拂向祝云沧,“你一面说,我一面为你疗伤。”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进入洞中之后,发现洞内水源有枯竭之状,而且异蛇成群,却没有旋龟。” “此乃水土失衡之象。”镜修瞪大了眼睛,道,“温良尽丧,邪佞成群,看来,地脉要出大事了。” “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祝云沧道,“这地脉之中,盘踞着一条比其他异蛇不知大多少倍的巨型蛇妖,它通识人语,力量极其强横,我险些命丧在他的蛇口之下!” “哦?竟有此事?!”镜修惊疑道。 第13章 十二魔君 “那蛇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镜修神情有些紧张,地脉异变绝非小事,轻则殃及整个九玄宫,重则危害神州大地。 “都是些听不懂的话。”祝云沧想了想,道,“不过,他说他的名号好像是叫六江圣帝,另外它所施仙术五行属水,极其……” 祝云沧还要继续说下去,镜修却忽然打断,“等等,你说,他的名号是什么?” “六江圣帝。”祝云沧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在镜修的眼中,他看到一丝奇异的光芒。 “什么?!”镜修竟霍地站起身来,“六江圣帝?!怎么会是它!” “怎么了,老头,一条大蛇,怎么把你这个凝神期的道人吓成这样?”祝云沧问道。 “糊涂!”镜修一甩拂尘,厉声道。 “到底怎么了?”见镜修停止了疗伤,祝云沧也缓缓站起身来,道,“那家伙真有这么厉害?” “你果真以为那是蛇妖?”镜修的神情竟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那不是蛇妖,那是一条不能飞升的蛟龙!” “蛟龙?别逗了,蛟龙怎么能长成那样?”祝云沧似乎永远都是如此,虽然心若明镜,说出的话却总是给人一种“自以为是”之感,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保护色。 “这件事,须从太古五帝时说起。”镜修道,“这段历史,即便是典籍中也没有记载,我亦是从先师上清真人那里偶然听得,一直不知真假。” “竟有这等奇事?”祝云沧疑惑道。 镜修点了点头,道:“典籍中所记载的所谓历史,原本就是被人为涂脂抹粉的产物,而且往往有意或无意地忽略掉很多细节。言之太古纪事,所有人都只知他黄帝战蚩尤、灭炎帝,统一四海,知道女娲补天,知道颛顼怒斩刑天,却忽略了另一场太古大战。这一场战争,甚至比逐鹿之战更加激烈、但由于发生于黄帝治世,被刻意涂抹,最后消失在了所有可见的典籍之中。” 祝云沧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太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刻。 “相传,轩辕氏之所以能打败蚩尤,全败天神伏羲相助,尚有女魃、应龙等辅佐左右——蚩尤乃是通天彻地之旷世邪魔,若非神族相助,绝无可能将之击溃。蚩尤被击垮之后,黄帝不但按照伏羲的意思,分裂封印了其佩剑,还将蚩尤四肢、头颅与身躯分别封印四方,以防其再次复活。” “而这第二次战争,就是众魔为了复活蚩尤而打的。”镜修道。 “黄帝晚年越发地刚愎自用,不再恭谦贤德,天神伏羲见此状况亦不想对他多加帮助,因此,人类便在一时间孤立无援……当时,人间还没有修道者,普通人无法勘知自身灵力,不能控御五行六气,故而羸弱无比。被压迫多年的妖类因此而崛起,当年蚩尤手下幸存的邪魔,也悄悄重现于世,收纳妖众魔徒,准备对蚩尤展开盛大的复活仪式。” 祝云沧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正是因为黄帝自身存在很大的问题,所以这段历史才会被抹杀,可是这样?” “八九不离十,不过历史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镜修笑了笑,继续道,“今日只知蚩尤手下有魔神风伯雨师,却不知实际上当时蚩尤麾下还有十二名力量强横的魔头并未被伏羲与黄帝诛杀,他们在战乱中逃逸,隐居了起来,等待某一天反攻。” “而这十二名魔头,便是这场太古战争中的十二魔君。” “十二魔君?!” “不错。” 镜修蹙眉道:“十二魔君凶煞非常,各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妖邪之力……” “这十二魔君,又是哪十二个?难道这六江圣帝也在其中?”祝云沧蹙眉道。 镜修点了点头,道:“这十二魔君只是传说之中的魔神,具体实力如何,有何能力,甚至是唤作何名,我也都不过是听上清真人随口言说而已……” “我所知道的魔君有五个,分别为,夜叉王、无厌兽、六江圣帝、魍魉王与恶念兽。” 镜修逐一介绍道:“夜叉王名唤魔印,为异界虚空之中的夜叉国国主,逐鹿之战时,应蚩尤之邀带夜叉国三千部众前来支援,兵败后逃遁,他手持三尖巨戟,人面蛙身,能兴风浪,以水为刃。” “无厌兽又被唤作饕餮,双目生于腋下,血盆大口,吞噬任何所见之物,使一柄巨斧,一道钩锁。逐鹿之战中给黄帝的正面冲锋士兵带来无尽噩梦,然而,最终却被黄帝斩杀,据说在复活蚩尤的战争之中,魍魉王将其复活。” “六江圣帝,原本乃黄河巨蟒,感天地灵气而修炼成地仙,在修渡天劫之时由于邪念杀意过重,非但未成天仙,反而被永革仙籍,半世修为险些一散殆尽。其后,怨念深种的它堕入魔道,修成凡人难以降服的魔神,可谓是自太初以来唯一一个以兽类修成魔神的生物。蚩尤死后,此魔神销声匿迹,传说,只要它不想出现,上天入地,即便伏羲氏也无法寻找到它。” “魍魉王,乃复活蚩尤之战的发起者,为远古巫族修炼而成,人形魔身,变化无常,识人心,可控制人类神识,曾与风伯雨师一道发动对黄帝营寨的袭击,为黄帝佩剑伤害后逃遁。” “恶念兽,又唤作穷奇,状如虎狼,生有双翼,传说能够化作彻天巨龙,其力量自不必多言。” 镜修一口气说了许多,长吁一口气,道:“我所知的只有这些,另外七位魔君,恐怕,除非亲眼看见,你在任何典籍之中都无法查阅到。” “由此说来,这大白泥鳅,非但不是什么异蛇首领,还是一个差点成为天仙天神的异兽?”祝云沧思量道。 “噗……”镜修失笑道,“你竟唤它作大白泥鳅?!你可知他非但是异兽,还是魔神?” “不管他是什么东西,这件事,你说该怎么解决吧。”祝云沧道。 镜修冷笑一声,道:“此事我还得和那三个食古不化的家伙讨论。” “难道你身为掌门,还叫不动那三个老古董?”祝云沧嘲讽般道。 镜修道:“掌门?你莫不是还看不清我如今的位置,我这个掌门,哪里有什么实权?整个九玄宫,已经完全被镜明、镜冷、镜光那三个伪君子把持,你我若与他们抗争,只会落得当年司空无方一样的下场!”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若他们不信,那岂非没有任何办法?依你所言,此兽一出,天下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目前,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不过,此刻我十分好奇一事。”镜修忽然饶有兴味地望着祝云沧。 “何事?”祝云沧被对方望地有点浑身发毛。 “在那太古魔神的面前,你如何能够活下来?”镜修的神情,由好奇转换成了狐疑。 “听老头你的意思,我似乎应该死?”祝云沧故意避开话题,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任何不甚清楚的事情,他都不愿过早地妄下定论。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镜修识破了他的伎俩,道,“传说中六江圣帝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对待人类根本不会网开一面,你又如何能活得下来,仅仅只是受伤而已。” 祝云沧沉默片刻,最终却只能无奈道:“不瞒您说,掌门老头,就连我也不清楚它为何要放我出来。” “嗯?”镜修围绕着祝云沧转了一圈,作为他的第一位修道之师,亦作为他最为投契的一位忘年交,镜修又自信,自己十分了解祝云沧,祝云沧只要是在撒谎,他绝对能够看出,但此刻,他虽然依旧满心猜忌,却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信也没用。”祝云沧翻了个白眼,道,“那六江圣帝,非但没有杀我的意思,自己也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从它的话中,我听出,那家伙似乎一直躲在这条地脉里,只是沉睡了多年,最近才稍稍苏醒,感觉到有凡人灵气靠近,便完全舒展了身躯,它的力量似乎尚未恢复,也不足以立刻杀死我。” “是这样么……”镜修陷入了沉思,片刻,道,“无论如何,沉睡于地脉之中的六江圣帝忽然苏醒,这必是地脉气息紊乱所致,即便这太古魔神此刻已无出世争霸之心,这一切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预兆……地脉之事,很容易便会动摇神州根本……” “你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祝云沧道,“你也知道那条泥鳅喜怒无常,他今天高兴不杀人就不杀人,明天万一一激动说不定便直接从地脉中冲出来,到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镜修摆了摆手,道:“不会,地脉之门上刻有伏羲八卦,且以巨石灵剑守护,六江圣帝在力量尚未全部恢复的情况下,绝对无法轻易冲将出来,趁现在,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他又沉思了约一盏茶的功夫,道:“到底为何,那家伙……此刻到底为何不肯出来,它到底在等待什么?” “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你一个老头,脑袋还没那大白泥鳅三分之一大。”祝云沧道。 “放肆,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玩笑归玩笑,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岂可这般言语……哼,看你浑身伤痕,定然也是见了那太古魔神后,不知敬畏、不知尊重,才会有此一劫!”镜修道。 祝云沧摊开手,道:“既然是魔物,为何要敬畏?”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对待山川草木尚且要抱有敬畏之心,何况是太古神祗,即便是魔神邪神,其地位力量也非常人所能企及,我这么教你,是要你保住自己的小命!狂妄自大,早晚会栽跟头。”镜修道。 祝云沧只好点头,事实上,他并非狂妄,只是那张嘴,那颗心,永远都不肯服输——或许这也的确不是一个好习惯。 “对了,老头,我刚来的时候,带来的那块毁殇剑碎片,现在何处?”祝云沧忽然问道。 “后山伏魔谷,封印于当年封印毁殇剑的高台之上,”镜修道,“你小子想要做什么?不要冲动乱来!” “没什么……”祝云沧只是摇了摇头,他反复玩味琢磨着六江圣帝所说的话,他很想弄清楚,自己体内到底存着一股怎样的力量,而弄清楚这件事的唯一媒介,便是毁殇之剑的碎片。 “你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无论你想查清什么,做到什么,现在都不是时机,记住,韬光养晦!”镜修道。 “知道了,老头,我有分寸。”祝云沧道。 第14章 伏魔谷底 自地脉试练之后,祝云沧便再次恢复了平静的生活。虽然他每日都需要忍受那位镜明长老的冷眼,虽然每天他所能学到的道术,对于他所想达到的目标来说犹如杯水车薪,但一切总算是安安宁宁。 他依然每日在剑舞坪的古树上睡觉,依然在每日静坐修道时东张西望,或思量自己的心事,依然与小师妹采遥插科打诨。 这种日子虽看似安逸,但却无法解除祝云沧心中的那个结。 夜里,他在后山山崖上吹风,望着满天漂浮不定的行云与闪烁星斗,总会不断地忆起那件事。 “凡人,你既有此力量,何必有所保留,何不放手与我一战!” “你们这些凡人端的是愚昧无知,为了所谓的大义、仁道而罔顾自身无尽的潜力。” “凡人,我能感受到,你虽表面坚韧乐观,心中,却藏着无敌的深渊、无尽的仇恨,恨吧!恨吧!出去让这个世界感受你的愤怒吧!” 六江圣帝的这三句话掷地有声,甚至发出了阵阵回响,令祝云沧浑身颤抖。镜明、镜冷、镜光,甚至是镜修都没有发现他体内的至阴之力,似乎那股力量也存在着灵性,故意在某些时候将自己隐藏起来,又或者,如十年前司空无法所言,祝云沧依然保持着纯阳之体,因此阴阳得以平衡,使他不至于暴露。 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解释六江圣帝的话语,更无法解释,这位太古魔神为何忽然改变想法,决定不对着俎上鱼肉痛下杀手。 好奇心与惶惑感,往往会促使人做出极为大胆的举动。 祝云沧下定决心,必要进入后山伏魔谷一探,毁殇剑依然碎裂,那碎片是它曾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据,祝云沧相信,身负至阴之力的他,必能在那块碎片上发掘出某些东西,虽然,具体是何物,他自己也无法肯定。 而就在祝云沧背负佩剑,疾行如风,准备闯入后山伏魔谷之内时,九玄宫苍龙顶正宫主殿之中,掌门镜修与镜明、镜冷、镜光三名长老对面而坐,神情各异。 “单凭道直的一面之词,你就要劳师动众进入地脉?哼哼……”镜冷嗤笑道。 镜修道:“此事不甚寻常,各位也都看见了,道直在被抛出洞外之时浑身是伤,我在为他疗伤之时,感到他体内留存着一股非同一般的寒气,虽然已经并不强劲,但可以感到,那绝非普通妖物所为。” “即便里面真的有特别的妖物,派几名弟子进入,结剑阵将其降服即可……”镜明道,“既然道直言之凿凿,我看不如由他带路,加上几名玄字辈弟子,前往降伏此妖。”所谓玄字辈弟子,既是九玄宫第五辈弟子,比道方、道直等人要大一辈,当年司空无方,正是这一辈弟子中的大师兄。这一辈弟子灵力、修为自然要比凌煜、祝云沧等人强上许多,但他们并没有教授课业的资格,在门派之内,可谓是师叔级的人物,也是门派内的主要战斗力。 九玄宫众人排辈遵循先祖天鸿真人遗训,男子字辈依序为“天上德镜玄道知和”,女子为“太初隐灵清妙璇幽”,百年来从未更改,如今,正排到道字辈与妙字辈,也就代表着门派的第六辈弟子。 “绝不可以。”镜修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依道直所言,地脉中之蛇妖自称‘六江圣帝’,这个名字,相信几位也听过上清真人谈及吧?” 镜明的脸色略为有些变化。 “什么‘六江圣帝’!我看道直那混小子整天无所事事,定是从某些旁门左道之处听闻了这个名号,便以此来诓骗我等,掩盖其能力不足之事实!”镜光道,“几条异蛇都打不过,亏难他还是九玄宫‘合气期’的弟子!” 镜修摇了摇头,道:“关于‘六江圣帝’的名号与历史,绝非道听途说即可得来,我等亦只是听上清真人提起过。这些年来,道直从未离开过九玄宫,即便偶尔下山也有门派诸人陪同——我们尚且不能查证的事情,他又怎么得知,还说得有理有据?” “掌门,那么您现在是想怎么做?”镜光缓缓开口,他一直在喝着杯中的清茶,此刻,才将那略为尖细,而不带感情的话语,从口中缓缓释放而出。 “结下九玄天罗阵,封住地脉入口,我等率三名玄字辈弟子一同进入地脉一探,若生变故,即刻返回,将洞中妖物引出伺机击杀。” “当真需要如此劳师动众?”镜冷依旧一脸不屑。 “既然如此,我等是否要通知周边各修道门派,予以支援,此等神魔古兽,光凭我一派之力岂能抵挡?哈哈!”镜明语带嘲讽,道。 镜修并不理会他的话中含义,道:“如是甚好,蜀地之内,蜀山接天境及唐门离我们最近,虽然我们与这两个门派并未交好,但地脉之事关乎神州大地所有人的安危,向来他们不会不知其中利害。” “噗……”镜冷半口茶全部吐回杯中,脸庞上横肉颤动,道,“掌门大人,你果真要去联系接天境与唐门?” “有何不可,明日之内,我便会发出传音纸鹤,请唐门长老与接天境掌门入九玄宫聚会,共商屠魔大事!” 祝云沧轻盈地踏过山道间的密林,不顾脚下松软的土石,抄近道来到伏魔谷入口处,伏魔谷入口总有两名玄字辈弟子把手,唯有长老及掌门可以进入——祝云沧并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他们似乎也并不想与人动手,因为他们往往在闲聊或小憩。 祝云沧掠过树梢,从小他就很会爬树,修道之后,由于体内清气充沛,行动更加矫捷,在树上亦如插上双翅一般,虽然此刻他依旧不识御气飞行,但只要有树、有树林,很少有人能捉住他。 伏魔谷入口的石碑旁,两名玄字辈弟子抱着佩剑,斜靠石壁一侧,发出了修道人不该有的鼾声。 借着乌云掠过明月的时机,祝云沧由树干处发力,箭步跳到石壁上方,以手攀登,迅速进入到伏魔谷的内侧,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刹那,两名玄字辈弟子丝毫未被惊动,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们的身旁多了几片散落的树叶,在这个四季长春的九玄宫中,几片落叶,略微显得有些突兀。 对于整座高耸入云的九玄宫来说,伏魔谷恰似一个盆地,盆地之内绿草成荫,盆地四面壁立千仞,石壁之上,有着大小不一的无数洞穴,洞穴上方都贴有符纸,经年累月,符纸已经形成一个个环形,延伸而下,宛若一道狭窄的楼梯,蔚为壮观。 这些洞穴之内,封印着无数妖物,自天鸿真人开派创立九玄宫以来至今的所有妖物,都依照上弱下强的顺序排列在此,换言之,伏魔谷,越往下,便越是凶险,越往下,四周浸染的妖力就越是强烈——当年,毁殇剑,便是封印在伏魔谷底。 石壁上方的祝云沧感到阵阵凉意由脚底直钻而上,无孔不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此刻,一切不容他多想,走到这一步,他只能向前。 在陡峭狭窄的石壁通道上,祝云沧方自行过数丈,陡然之间,一缕光晕缓缓降临,正好落在面前不远处的一道符纸之上,符纸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响。 “女娲娘娘保佑,别让我在这种地方碰到麻烦……”祝云沧心下暗忖,缓步而前,慢慢靠近那道出现异动的符纸。 符纸又急速抖动片刻,飘然落下,正落在离祝云沧不过三尺的地方,瞬间,狭窄的山道上已出现了一个苍蓝色的法阵,法阵旋转,符文升腾,四周弥漫的水雾在符纸中心交汇,仿佛凝结一般,逐渐,光晕背后,一位身着战袍的披甲男子缓缓浮于半空,男子没有双腿,身下一片光华流转,他手中持着似真若虚的长剑,飘忽不定,就连面目神情也难以辨认,唯见银蓝的长发在夜风中翻舞。 “什么……什么东西。”祝云沧将佩剑剑刃嵌在石壁上,这才没有惊地跌倒下去。 “我乃伏魔谷符灵,奉天鸿真人命千年镇守此地,汝奉何人之命前来此处,可有通关凭证?”符灵面无表情,言语仿佛木偶,苍白而平静。 “我……我也是九玄宫门人。”祝云沧拍了拍自己的上衣,道,“你看这衣服,你就让我过去吧,我就看一眼……” “无通关凭证,任何人不得通过,门派弟子最是不可!”符灵道。 “就,就一会儿……” “汝须速速离开,以免性命之虞!”符灵那飘忽不定的长剑已经前指向祝云沧胸口。 “你好不讲情面!和九玄宫那几个牛鼻子长老一模一样!”祝云沧竟也愤怒起来,拔出嵌在岩石上的佩剑,道,“我就不信,你小小的一个符纸怪物能伤得了我!” “三声之下,速速离去,三!”符灵发出最后通牒。 “我若不走!你有待如何?”祝云沧非但不听,还继续踏步向前。 “二!”符灵喊出第二声之时,祝云沧已与他擦肩而过。 “一!”话音犹在,一道清冷的剑光向祝云沧的背后袭来。 第15章 恶战符灵 剑光由祝云沧的左肩划过,祝云沧能够看出,这是一式九玄宫基本剑法中的弧光斩,但符灵使得却比一般人更加凌厉狠辣。 “有点本事!”祝云沧反身斜刺一剑,山道极其狭窄,一旁便是陡崖,祝云沧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快、准且狠辣,才能在自保的情况下迅速击中目标。 剑光疾闪,剑端迅速洞穿了符灵的胸口。 “哼,你就这点本事……”祝云沧刚要收势,忽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一剑刺出去力道极大,然而,刺入符灵身体之内,却似刺于纸张上一般,毫无力量可言。只见面前的符灵身影忽然模糊下来,光芒一闪,已落在了祝云沧身体的另一侧。 “不是吧……没用……”祝云沧急退两步,符灵举手吟咒,三道电光由祝云沧的脚前升起,岩石碎裂飞崩,祝云沧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好险……”祝云沧心下暗忖,突然飞奔向前,御火于剑锋之上,再次向符灵刺去,这一次,符灵并未贸然接下攻击,而是闪身后撤,他没有双脚,但行动却极其迅速,身法轻若流云,祝云沧的剑锋触及他左臂之时早已是强弩之末,力不从心。 然而,那御炎咒却起到了效果,火焰点燃了符灵的左手,瞬间,符灵的手臂化作点点光斑。 祝云沧轻笑一声,乘符灵受伤之际,向伏魔谷之下快速狂奔。 “擅自入谷,格杀勿论!”符灵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十字形的剑气回转飞旋,祝云沧借助前跑的力量脚踏腾身,在石壁上轻轻一踩,躲过那旋风般的十字斩,光芒触到石壁的一刻,烟尘四散,碎石乱溅。 祝云沧轻盈落地,奔跑不止,口念咒诀,回身甩出两道火焰,符灵挥剑挡下,火星却依旧灼伤了他的身躯。 “到底是一张符纸!”祝云沧笑道,纵身一跃,落在下方的山道之上。 符灵厉声断喝,光华闪耀之间,人却也落在祝云沧前方。 “可恨!”祝云沧望了一眼脚旁的悬崖,这个位置,离谷底依旧有数十丈的距离,且战且逃的做法并不能让他坚持到最后,“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与我一战了。”祝云沧笑了笑,右手举起佩剑,左手竖起中指与食指,念毕法咒,指尖上方燃出一团烈焰。 祝云沧托住烈焰,向前一推,符灵的身侧顿时现出一片绯红烈焰,光亮夺目。 “让你尝尝今天刚学会的炎袭之术!”此术乃是镜明道人今日方才交给凌煜与祝云沧的咒术,祝云沧只演练了几次,便已经记住咒诀,运用自如,但镜明似乎对此并不关心,反而连夸凌煜领悟力极高,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烈焰奔涌,向中间逐渐环抱,符灵一时难以行动,此术原便是用作画地为牢,此刻祝云沧一心想要进入谷底一探,遇符灵阻挠,恰巧大有裨益。 “好好享受吧,纸人!”祝云沧冷笑一声,继续向深谷下方跑去。 “擅入谷者死!”符灵再次发出一声没有感情的呼喝,一剑横劈,将环抱的烈焰扫出一个缺口,遂不顾四周之灼热,突冲而出,此刻,他虚无缥缈的衣袖、银蓝色的发丝甚至是脸颊都已经被火焰灼伤,如纸屑般不断灰飞,在夜空下星星点点地闪烁。 “如此顽强!”祝云沧瞪大了眼,再次吟咒攻击,烈焰在符灵飘飞的身下四散,他却依然能够敏捷躲避。修道者并非只要念咒,便可释放仙术,要知道,每一次释放五行仙术,修道者都将耗费大量灵力,换言之,施放地越多,人的身体也就会变得越发虚弱,祝云沧还须赶路,必须节省气力,于是他只得腾挪躲闪,任由符灵一剑剑地斩向自己,剑气与剑势所卷起的旋风一次次从他身旁划过,不多时,他的衣袂、袖畔都已出现不少裂口,但符灵依然紧追不舍,残破的身躯没有丝毫懈怠。 “这该死的纸人,不用仙术完全无效……”祝云沧一面奔跑,一面暗暗思量,然而,奔跑中的祝云沧却忘记了一件事——并非只有他会使用仙术,那符灵亦是咒符所化,同样深谙仙术之法门,只见身后的符灵数次攻击不成,竟停在原地,仅存的右手指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向前一点。 轰! 一声巨响,仿佛山壁崩塌,整个山道猛地震荡起来,与此同时,祝云沧的面前赫然突起了一座岩石组成的山丘,这山丘,在狭窄的山道上显得无比巨大,摇摇欲坠,却十分精准地挡住了祝云沧的去路。 “壁刃咒!”祝云沧顿住脚步,惊讶地回首而望,他端的没有想到这符灵会使用土属性五行仙术。 祝云沧一瞬间被切断了去路,唯有与符灵拼死一搏。 前几日在与六江圣帝作战时留下的伤痛还未痊愈,今日又遇上符灵这等麻烦角色,祝云沧不觉有些暗暗叫苦。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便心有怨怼,也已毫无办法。 “既然如此……”祝云沧拖剑回身,佩剑在地面上划出火花,“那便一战!”出剑的片刻,火焰如影随形,划出一道燃烧的弧光。 符灵纵剑抵挡,烈焰四散而开。 随即,祝云沧顺势将剑一推,任由其脱手旋转,绕着符灵的兵器划出一个圆弧,回到另一只手中,符灵只得仰首躲避,火焰灼烫着他的发丝。 符灵似乎也多少有些思想,见近战自己完全占不了便宜,展身后飘,在空中又施出一式土属性仙术法咒——石雨。符灵的修为并不高,所施放之石雨亦并不密集,然而,此时祝云沧御炎咒尚未收势,道家五行相生有云:火燎万物而成燃灰,故而火可生土。因此,当石雨遇上祝云沧所施放之御炎咒之时,其力更盛数倍,那一阵岩石之雨化作火焰之雨,向祝云沧反噬而来。 祝云沧一时失策,躲闪不及,心下慌乱,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落下去。 符灵瞅准时机,由空中挥剑直刺而下。他身形飘忽轻盈,落剑之时却狠辣凌厉,破风而至。与此同时,四周的岩石火雨亦随着他的身体一道向毫无反抗能力的祝云沧袭来。 “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忽然,祝云沧一声暴喝,他的身前,竟出现一道五行金轮,那凶猛的一剑,与四周的岩石、火焰,完全被吸纳其中,化为乌有。 这一法宝,祝云沧十年来从未用过,亦从未示人——无相化法金轮。 当日上清真人将此物转赠司空无方,司空无方在与镜明、镜冷、镜光缠斗时曾多次使用此物,而他临终之前,此物则到了祝云沧手中。十年前,年仅十岁的祝云沧长途跋涉来到蜀地九玄宫,向几位长老说明一切之时,对无相化法金轮只字未提,即便镜冷向他问起,他也谎称从未见过。 毕竟,他完全不知所遇之人是敌是友。从十岁时起,他便已经有了与年龄不符的心机与城府,这或许便是所谓的生活所迫。 符灵的攻击被金轮化解,身体亦被反弹而上,祝云沧借助这一空荡,将剑刺入岩壁,劈山而下,岩石起到了巨大的缓冲作用,令他得以安稳地落在下方山道之上。 祝云沧置之死地而后生,再次向下方遥望时,谷底离自己已不到十丈距离,而符灵却早已被无相化法金轮震入了岩壁之内,销声匿迹,唯有碎石飞舞,尘土轻扬。 “哈哈,一个破纸人也敢跟小爷我斗?!”祝云沧掸了掸衣上尘土,脚步不停,向深谷之下走去。不过绕过几个弯道,谷底的萋萋芳草便出现在面前,这里的草丛并不太高,但却湿润而温暖,不知是萤火虫还是鬼魂的点点幽光在四周悠悠飘荡,随着晚风摇曳不定。 祝云沧抬起头,他看见了那座剑台,当年封印毁殇之剑的剑台。 然而,在看到剑台的一刻,他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疾退数步,他不禁甩了甩头,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然而,再一次睁开双瞳,面前的景象却依然还是如此,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看见,那高约一丈的剑台之上,闪耀着至少十数块毁殇之剑的碎片,浮空晃动,悠悠飘荡,轻若凤翎,只是每一块碎片都带着深紫色的辉光,透出别样的神秘之感。 “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祝云沧不禁自语道,“当日我亲眼看见毁殇之剑在我面前碎裂,碎片四散没入草丛之中。据我所知,当日九玄宫门人并不在场,又怎么会能找到如此之多的碎片……难道……”祝云沧缓步靠近剑台,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如果,如果那样,那么解释只有一个……难道……”他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而也就在这一刻,一阵妖风忽然从空中直袭而下。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侧身跳跃,那妖风带着一股劲力,猛地撞在地面上,顿时,绿草与水雾同时飞溅而起,那落下的劲力与光华之间,飘忽的轮廓再次闪现。 “该死的家伙,你竟还活着?!”望着面前更加残缺不全的符灵,祝云沧恨声说道。 第16章 狼王血瞳 符灵完全没有准备多说任何话,抬手之间,电光咒再次侵袭祝云沧的周身,而这样的袭击对已然祭出无相化法金轮的祝云沧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祝云沧随手一划,光华散尽,光华之后,一柄长剑依然刺透空气,化作烧灼的烈焰,直贯符灵心胸。 这一剑极其霸道狠辣,而且符灵早已身受重伤,虽然他不知疼痛,但残破的身躯亦是不堪重负。剑锋之下,那身体终于在低沉的嘶吼中化作灰烬,消弭在茫茫夜空之下。 祝云沧旋身收势,瞬间,长剑已回到背后。 危机解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高大的石台之上,毁殇剑的碎片,闪着点点光华,悬浮在黑暗的山谷之中,如尘封在地底的星斗,即便没有了尊贵的身份,亦难掩其曾经的荣耀。 祝云沧双脚一蹬,落在高台之上,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伸出手,缓缓伸向那闪烁的碎片,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忽然有些紧张。 然而,正当指尖即将接触到碎片的一刻,忽然,祝云沧感到头顶上产生了一阵极其剧烈的震荡,这种震荡仿佛连动了整个山谷。 “什么?!”祝云沧浑身一个激灵,反身跃向一旁,就在这跳跃的片刻,几块巨石落在方才站立之处,四分五裂。幸好那剑台尚受到灵力庇护,不至于被石块击垮。 “地震?!”祝云沧惊呼道。 这时,他却看见,上方不远处的一个洞穴之中闪出了赤红的光芒,这光芒妖异非常,如同鲜血一般,只是比鲜血更加明亮、更加让人难以直视。 “这……难道。”祝云沧急忙腾身落在地面上。 “祝云沧!”这时,一个愤怒而又苍老的声音,从上方的山道上传来,“你可知你已闯下大祸!” 极目而望,祝云沧看见那山道之上,站着四名宽袍道人,却不是掌门与三位长老是谁? “这下糟了。”祝云沧翻了一个白眼。他发现,这四人已经被那洞穴中的红光所笼罩,亦变得浑身赤红,这样貌,使他们的狰狞更添几分。 方才说话之人正是镜光,他矮胖的身体上,似乎每一块赘肉都在不停地颤抖,他甚至气得不唤祝云沧之道名,而直接唤其俗名。 “道直,我让你去后山伏龙谷采药治伤,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伏魔谷,你不认识字吗?”镜修一挥拂尘,道。 祝云沧当然听得出,镜修此言是在帮助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实际上,镜修根本未让他入后山采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莽撞行事。 “道直!”镜明道,“你此刻已酿成大祸,你可知晓?”他的声音虽然愠怒,但却平静。 “弟子不知,我只是杀了一个符灵,没有做别的事。”祝云沧拜道,“望长老明示!” “你可曾碰过剑台上之物?”未等镜明答话,镜光却率先问道。 “不曾碰过。”祝云沧摇了摇头。 镜光似乎又隐入人后,不再多言。 镜明道:“你可看见那道红光,你方才与符灵争斗之时,剑气纵横,仙术频发,将那洞口之封印震裂,如今洞中妖物即将破笼而出,你说,你可是闯下大祸?” 祝云沧一惊,望了一眼那越发强烈的血红光芒,问道:“这洞中,囚禁的是何妖物?!” “这是一头狼妖,名唤血瞳,乃神州狼妖中的佼佼者,不过百年修行便灵力极强,在蜀中一代称王称霸。我九玄宫在三年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降服,封印于此。此妖性情暴敛,逃将出去必然心生怨恨,对无辜人类施暴,你说,此祸当如何弥补?”镜明道。 祝云沧目光中显露出少有的惊惧之色,而那囚禁狼妖的洞窟开始剧烈震荡起来,无数的碎石从洞口崩裂而出,不多时,一声狼啸,划破天宇。 “不必多言,结剑阵!”见此情状,镜修挥手制止了镜明的说教,大声说道。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流星般的光芒,由解开封印的洞穴之中直贯苍穹。 “妖孽,休得猖狂!”镜光大喝一声,祭出九音伏魔铃,天空中顿时光华流转,雷声阵阵,撕裂云气的亮色围着那冲天赤光不断旋转。 陡然之间,又是一声狼啸,穿云破月,回荡天穹,赤光周围的闪电顿时四散而开,化作乌有。 “不好!”镜修大喝一声,甩动拂尘,刹那间,拂尘飞散的兽毛之间隐有微光闪现。只见他纵身一跃,浮于空中,与那红色光球几乎齐平。光球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旋转,似乎在空中舒展了身躯,那狼妖的本尊也在这一刻逐渐浮现。 那狼妖浑身黑灰,双脚直立,身长九尺,仿若一位强壮而高大的力士,却生着狼头。说实话,祝云沧竟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几分英姿,带着无可比拟的野性与妖类特有的威武雄壮之神采。他的双眼血红,方才那彻天的红光,正是由那一双狼瞳之中生出,此刻又收回到瞳孔之内。 “哼,天意,真是天意。”狼妖血瞳嘶哑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我真该感谢这位小兄弟才是!”他不禁瞥了谷中的祝云沧一眼,祝云沧只觉脊背发凉。 “血瞳,你以为,你可以逃出这伏魔谷?”镜修冷冷与血瞳对峙。 “哼哼……镜修道人,”血瞳道,“三年不见,你依旧神采不减啊!” “我与你无须多言。”镜修拂尘一挥,身下光华更盛。 “你既无心叙旧,那便用拳头说话吧!”狼妖脚踏运气,嘶吼之间,已直冲而来。 镜修微微一笑,拂尘轻划,湛蓝的光芒仿佛柔婉的流水般流淌过夜空,这一招乃是“太乙拂尘道”之中的第一式“拭定乾坤”,十年来,就连祝云沧也鲜见镜修道人出手交战,更不知道,他的拂尘之中竟暗藏玄机。事实上,镜修道人的唯一法宝,便是这把拂尘,此拂尘名唤“逆云扫浊”,尘杆为青玉所铸,尘毫为昆山灵兽所制,绝非一般兵器所能比拟。 拭定乾坤一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杀机,狼妖识得厉害,踏步而后,浮于空中的健壮身躯险些跌落。镜修趁势向前一步,便又是一道半月形的光芒由下方直扫而过,此招乃太乙拂尘道中的“横扫千军”,袭击范围极大,唯力量稍逊。 狼妖再次反身躲过这扑面而来的一击,却见镜修在他翻身飞跃之时,已然顺势倒钩,在身下划出伏羲八卦之阵,瞬间已施出太乙拂尘道第三式——脚踏五行。云气、火焰、奔雷、沙石与九天之霜缓缓凝聚,一挥之下,两道五彩光芒若利剑般激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拂尘柔软灵动的昆山灵兽毛。 狼妖前后退路已被完全封死。一击之下,他必然跌入谷中,再次被擒。 只是,很多事,往往并不尽如人意,狼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邪魅的笑——虽然,或许对人类来说那并不能算是一个笑容——紧接着,那血红色的狼瞳中光芒乍现,在周身再次形成了一个圆形光球,光球表层薄若蝉翼,似乎吹弹可破。 然而,这正是这薄若蝉翼的壁障,将那侵袭而来的五行光晕牢牢挡在了外面,只留下阵阵炸裂声响。镜修不甘示弱,出手依旧不肯收势,手中的拂尘毫毛直竖,竟在一瞬间化作一柄利剑,在狼妖血瞳忙于抵挡五行仙术之时,一“剑”贯穿了他的左肩。 山谷之中顿时传来几声喝彩,狭窄山道上的镜明、镜冷、镜光三人趁机御风而上,四人将受伤的血瞳包围在中间。 血瞳将身体蜷缩在虚空云气之中,多时,才再次舒展,环视四周。它的肩上依旧在流血,每一滴狼妖之血都坠落深谷之中,消散殆尽。 “呵呵呵……哈哈哈,你们一点也未变,还是如此无耻。”血瞳道,“有本事,一个个来!” “你这等妖孽,祸害人间,人人得而诛之,我等何必对你讲什么道义!”镜冷挥剑冷笑。 “哼,好一个祸害人间、得而诛之,你们用这句话为借口,戕害了多少生灵,又做了多少背信弃义之事?!”血瞳反驳道。 “一派胡言!”镜冷吼道,“掌门,长老,我们结下九玄天罗阵,且看这妖孽还能蛮横到几时!” “且慢!”血瞳忽然挥动狼爪,制止道。 “怎么,你想求饶?”镜冷道。 血瞳并不理会对方,道:“你们最好弄清楚此刻的形势,莫要做让大家都后悔之事!” “你此话何意?”镜明不禁问道。 血瞳道:“我虽力量尚未恢复,无法以一敌四,不过,要打破伏魔谷内的几个咒符封印,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说什么?!”镜冷一惊。 “如何?你们是否要试试?”血瞳笑道,“不要忘了,这伏魔谷内的所有妖类,都是我的筹码,我只需随手一挥,便可释放它们,即便你们杀灭我,能在死前看见这九玄宫伏魔谷内妖魔纵横,却也是此生一大快事!” 第17章 正道邪道 “血瞳,你不要乱来。”镜冷有些急躁,焦虑的神情在夜空下一览无遗。 狼王血瞳冷傲一笑,道:“若不想九玄宫变作群魔乱舞的炼狱,你们最好不要挡住我的去路!” 四周的空气仿佛已然凝固,整个伏魔谷,在这一刻静地可怕,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冷冷地互相对峙,用眼神互相缠斗着,难分难解。 谷中,祝云沧只觉得悔恨难当,他不是一个莽撞之人,但却偏偏做了这么一件令他后悔的鲁莽之事。他仰起的头让脖子变得僵硬,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空中的一切。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一个人影,从伏魔谷外侧的石壁上跳落下来,隐没在黑夜的阴影之中。 “凌煜?!”祝云沧认出了那个人,那不是大师兄道方又是谁? 凌煜在进入黑暗之中后便似乎销声匿迹,而空中的局势依然不甚明朗,血瞳双眼散着火红幽光,一只狼爪伸向一边,爪内赤炎流转,这妖火当真与普通火焰不同,竟完全是血红色。然而,却亦是发出散出阵阵灼热,镜修等人明白,这一团火焰并不是用来攻击他们几人的,而是一种威慑。 只要他们稍有动作,狼妖便会击破谷中无数的封印,让所有的邪灵蜂拥而出,遮盖这深蓝的天空。 “如何?以九玄宫万世安宁,换我血瞳一人的自由,这似乎很公平,不是么?”血瞳道。 “你……”镜冷想要发作,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我给你们三声的时间。三……”狼妖血瞳开始最后的警告。 “二。” 突然,就在此时,石壁之间忽然闪出一缕清冷的辉光。 “唔?!”天空中的狼妖似乎发觉有些不对劲,斜眼睥睨,神情忽然变得极端紧张与惊讶起来。 辉光急速冲刺,裂风而上,只听一声金属清脆的鸣响,剑气四溢,剑光流转,那狼妖血瞳一时躲闪不及,虽躲过长剑之锋芒,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冲地跌跌撞撞,在空中完全失去了平衡。 “卑鄙!”血瞳大喝一声,却见天空中已经又多了一人,那人,正是九玄宫道字辈大弟子凌煜。 “趁此机会!”镜冷瞅准机会,挥剑而上,同时,九音伏魔铃再次抛向空中。镜明、镜光亦不甘落后,纷纷挥剑向那完全处于劣势的狼妖冲杀而去。唯有镜修,依然飘然浮在一旁,眉目深锁,毫无行动之意。 刹那间,血瞳已身中三剑,周身血流如注,他一声狂喝,狼啸之下,灵力催动双眼中赤红的辉光四散震裂,将袭击而来的三位道人弹回数丈。但此后,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力气,哀嚎之间,向深谷之中坠落下去。 这一切,祝云沧都看在眼中,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极其愤怒,极其悲怆。仿佛那刺在狼妖身上的每一剑,都扎在了自己的心胸之中。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降妖伏魔之正道?”祝云沧脑中忽然闪现的话语,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从前的他,也十分不屑于那三位长老的道貌岸然,但却从未如今天这般厌恶过。他明白,那天空中依旧呆立的镜修掌门与自己一样,或许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思量至此,祝云沧忽然箭步而前,双手平举,向上一托,顿时,一股柔婉的和风凌空托住了下落的健壮躯体。 “唔?!”血瞳猛然一惊,这一次的惊讶,甚至比他受到凌煜袭击时更甚,“你……”他盯着祝云沧。 祝云沧缓缓收手,这一式“引风咒”,乃是木属性五行仙术中的基本咒诀,无须耗费多少灵力,且平日也无甚用处,可在这一刻,却恰恰救了血瞳一命。 天空中的三位长老与凌煜迅速冲将而下。 血瞳轻盈落地,回首望着祝云沧:“小子,你……” “挟持我!”祝云沧低声道。 “你说什么……”狼妖有些疑惑。 “不想死就挟持我!”祝云沧吼道。 血瞳不知所谓,却不敢怠慢,狼瞳一眨,赤光闪耀,迅速把祝云沧包绕其中。 空中的四人已然落定,看着眼前的一位,又陷入了两难之境。事实上,三位长老并不在意祝云沧的生死,他们甚至有些期待这位顽劣的孽徒早些从眼前消失。但很显然,此刻还不是时候,若祝云沧在由于他们的缘故被狼妖杀死,这三人无法向镜修交代,也无法向九玄宫门众交代。 这时,镜修亦缓缓落下,站立于石壁之上,俯视着谷中的一切。 “哼……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除了会围攻偷袭,还有什么别的招数么?”血瞳将祝云沧的身体亦赤红之光芒牢牢绑缚,定于半空之中。 “你放他下来,我们饶你不死!”镜明指了指祝云沧,道,他的动作略带轻佻,似乎是刻意为之。 空中的祝云沧不禁露出一抹冷笑,这抹冷笑稍纵即逝,二十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被奚落与遭受冷遇,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血瞳道,“你们若还想见到活着的他,便追上来吧!”说罢,不顾身体的阵阵剧痛,将被完全捆缚的祝云沧背在肩上,一个纵身,向伏魔谷顶部跳跃而上。 镜冷目露凶光,欲将九音伏魔铃向那狼妖抛去,举手之间,却被镜修握住了手腕。 “镜冷长老,那狼妖身负弟子道直,你如此作为,会伤了他的性命。”镜修平静地说道,不知为何,他似乎并没有追赶上去的意思,而是露出一个复杂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镜冷双眉紧蹙,道:“哼,难道为了一个弟子的性命,就罔顾天下生灵?” “掌门,我实在搞不明白,这件事,难道十分可笑?”一旁,镜光阴沉尖细的声音悠悠飘来。 镜修望着三人,道:“三位要追,自可去追。但若伤了祝云沧的性命,我们无法向九玄宫众人交代,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随即又望了一眼凌煜,道,“年纪轻轻,就学会暗箭伤人,你可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凌煜瞪大了双眼,一时无言以对。 “此话不能这么说。”镜明道,“凌煜所为,乃是为了速速降服那害人的妖孽。比之他,掌门你的作为才更叫人费解!” 镜修一甩拂尘,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装腔作势,那狼妖根本不会去伤人。” “哼,当日不伤人,今日心有怨愤,我看只怕未必了!”镜光道。 镜修回身,背对众人,道:“我已与它交手,双方不分胜负,若各位还要做违背道义之举,我不会阻挠,只是,我不会参与!”说罢,广袖轻扬,周身光华纵横,身影已然涣散消失——镜修的御气之术可谓炉火纯青,话音犹在,人却已飘然至伏魔谷之外。 “这个家伙。”见镜修渐渐消失,镜冷咬牙切齿道。 “长老,我们还要追吗?”凌煜望着三人,略带怯弱地问。 “不必追了。”镜明道,“即便此刻去追,也追不上了。” “可是,那祝云沧……”镜光不禁开口道,他的话语中似乎暗含某种意义,而这未言明的意义,或许也只有个中之人方能了解。 “祝云沧……”镜明笑了笑,“他的生死,与我们并无太大关系,若是果真死于狼妖之手,那道方便省事了不少。” “镜明,我的意思是,那小子体质特殊,若我等所估无错……”镜光继续道。 镜明一挥手,制止道:“此事不必多言,依我看,那镜修掌门与祝云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情,既然连他也不理会此事,我等何必操心,兵来将敌水来土堰。” 凌煜一时竟有些踌躇,道:“长老,此事……如此做,会不会有违九玄宫之道义,若门众得知……恐怕……” 镜明笑了笑,道:“我们是否违背道义,不在于我们怎么做,而在于我们怎么说。”言罢,将手中所掣长剑负于背后,御风而去。镜冷摇了摇头,亦施咒跟随。镜光望了凌煜一眼,神情依旧阴沉,甚至有些暗淡,道,“道方,我们走。” 凌煜只得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血瞳背上的祝云沧一路颠簸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闻到了阵阵腥臭,也感到那强壮的身躯已经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力量——血瞳在伏魔谷内被封印三年,体内的灵力流失大半,若非祝云沧出手相救,或许早已身首异处。这一时刻,就连血瞳自己也不明白,这年轻的道士为何要对一个妖类施以援手。 山道密林之中十分安静,血瞳终于停下了矫捷的步伐,半蹲下来,将祝云沧置于一棵大树旁边。 “你总该解开我周身之咒缚吧?”祝云沧道。 血瞳狼爪一指,红光散尽,祝云沧只觉浑身无力,似乎连大地也变得柔软了。 “为何救我?”血瞳直截了当地问,沙哑的嗓音不带一丝好感。 “我看不惯弱者被欺负。”祝云沧道。 血瞳发出一声低吼,道:“你认为我是弱者?!” “浑身是伤,无力抵抗,你不是弱者,谁是?”祝云沧冷笑一声,望着狼妖血瞳,毫无惧色。 第18章 接受刑罚 “我无须人类的同情。”血瞳道,“你对我有恩,来日我必会报答,不过你我终究是敌人。” “我不用你报答我,但请你帮我一件事。”祝云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站起来,道。 “还有何事?” “走之前,先给我身上来一爪。”祝云沧狡黠一笑。 数个时辰之后,当阳光又一次普照大地之时,九玄宫前山丹房附近,出现了一位浑身是血,身体极度虚弱的少年。他以剑支地,一步步艰难地前行着。 “这该死的狼妖,让他给我挂点彩,这家伙下手这么狠……咳咳……小爷险些就交代在哪儿了。”祝云沧愤愤然道。 第一位看见这少年的竟是采遥,她奉玄字辈师叔之名入后山伏龙谷采药,返回时恰巧经过丹房,却看见了遍体鳞伤的祝云沧。 看见他的一刻,采遥将手中的药草撒了一地,急忙冲上前去,扶住祝云沧的手臂:“师兄,道直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祝云沧道。 “这哪是小伤?!”虽然平日里总是针尖对麦芒,可到了这时,采遥所表现出的关心,却多少让祝云沧心中有一丝温暖,一丝慰藉。 “没事,你不必担忧。”祝云沧依然逞强,道。 “我,我有药草,我先为你止血……”采遥神色有些慌张,话至此处,才发现药草早已经被她掉落在一丈之外。她急忙回身去捡,蹲在一大堆药草前,不知所措、魂不守舍,“不是……不是这种,哎呀,也不是这种,都怪我,都怪我平日里没好好研习过这些……” “好了……”祝云沧缓步上前,迅速地挑出一株止血用的药草,将茎叶捏碎后置于手心,缓缓运动真力,接着将药草与掌中流转的和暖气息一并按于左肩流血最多的伤口处。这是许多修道人士常用的自救之法,比之灵力偏弱的江湖中人,修道人士以自身真力及纯清之气融合药力一齐使用,止血效果更佳。 “好多了……谢谢。”祝云沧觉得伤口的痛楚消失了一些,血也暂时不再滴落,只是身体依然虚弱。 采遥将地上的药草聚拢,抱起,内疚地望着祝云沧,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习惯。”祝云沧退了几步,尴尬道。 不知为何,采遥的眼中噙着泪水,咬了咬嘴唇,道:“师兄,你是不是在伏魔谷里遇到危险,才弄成这样的……” “伏魔谷?”祝云沧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我进入伏魔谷之事?” “昨晚……我在后山,看……看见的……”采遥道。 “后山……”祝云沧有些惊疑,他不明白采遥忽然去后山做什么。实际上,九玄宫的后山有不少通道,但除了药草丛生的伏龙谷以为,多为门派禁地,有不少符灵把守。夜晚,后山几乎没有门派中人出没,“你……莫非是你去向掌门与长老通风报信?” “没……没有……”采遥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急忙摇头道,“我虽然担心,可我……可我并没有向掌门报信……” 昨晚,掌门与几位长老忽然出现一事,的确也十分蹊跷,祝云沧非常自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没有惊动过任何人。 “那此事,你对何人说过?” “我……我没有对别人说,只是,只是当时……” “只是什么?” 祝云沧咄咄逼人,而这平时总是与她针锋相对的小师妹,却满脸惊慌。这神情与平日大不一样。 “当时……当时我……” “说啊,到底怎么了?” “当时,大师兄,亦在我身旁。”采遥道。 “凌煜?”祝云沧皱了皱眉,正色道,“所以,是凌煜告诉了掌门他们?” “我不知道……他,他看见你之后,就飞快地离开了。”采遥道。 一切不言而喻,祝云沧额际掠过一丝阴云,但依然不动声色,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白玉长桥,那座桥上有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直通九玄宫苍龙顶正殿——现在,祝云沧正是要去那里拜见掌门与几位长老。他知道此去必无好事,但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既然他活着回来了,那总该将昨夜之事做一个了断。 “好了,我明白了。”祝云沧道,“我现在须往苍龙顶拜见掌门,告辞。”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喉头被某些东西哽住了。 其实,祝云沧的心中有一个疑团,这疑团看似并不算什么,但却令他极其不快:昨夜,夜深人静之时,为何采遥会与凌煜一同出现在后山?凌煜平日满口冠冕堂皇的大义、道理,对门派规矩更是誓死遵从,难道他不知道后山有许多禁地,有许多弟子们不可探寻之辛秘? 一声苦笑,还带着阴冷的嘲讽,祝云沧跨步向前。 “师兄,你真的没事吗?”采遥又问道。 祝云沧侧脸,道:“不劳师妹挂心,我很好。” 采遥道:“师兄,对不起,我或许该阻止大师兄那么做……” “你没必要道歉,若没有掌门他们,或许我已经命丧妖爪了,我该谢谢你才是。”祝云沧笑道,笑容很真诚。 采遥微微低着头,再次陷入了沉默。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氛围之中,祝云沧不顾身上的疼痛,几个箭步,落在了白玉长桥上。 苍龙顶正殿之内,掌门与三名长老分别端坐,另有六名玄字辈弟子负剑立于两侧。当有人通报祝云沧带伤求见掌门之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了微微的变化。镜修带着一丝欣喜,欣喜中更多的却是别样的忧虑。而其他人,多半是惊疑、愤怒与不屑。尤其是那三名长老,十年来,他们似乎总对祝云沧的生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漠视。 祝云沧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与六江圣帝一战留下的旧伤,让他不堪重负;与符灵一战耗费的灵力,让他身体虚弱;失血让他精神恍惚、手脚冰凉;不眠不休与艰难跋涉则让他几近虚脱——不过,他依然不会低头,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丝力气,他亦不会低头。 “拜见掌门,拜见列位长老。”祝云沧单膝跪地,拱手道。 “道直,你私闯禁地,放走狼妖,行止之恶劣,九玄宫多年来少有。”未等镜修开口,镜明却率先将手中拂尘指向祝云沧,冷冷道,“看你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实在是上天所赐,你合当受此灾劫!” 祝云沧不语,神情冷淡。 “这些年来你从未做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即便是修炼道术亦是投机取巧、不思进取,当真是个谬种!”镜冷一甩广袖,肥胖的身躯微微颤动。 这些人似乎全然不顾祝云沧的满身伤痕,直接将他置于“刑罚”之高台上,受人唾弃谩骂。他们——包括那几名负剑而立的玄字辈弟子,每一个神情都是正义凛然,似乎指责祝云沧是一件极其冠冕堂皇之事。 镜修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轻轻一指,祝云沧只觉温暖的气流包绕身躯,浑身伤口的疼痛亦缓解大半。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是弟子之错,弟子甘愿受罚。” “受罚?你可知私通妖物是什么罪过?”镜明道。 “我并未私通妖物……只是……”祝云沧想要分辨。 镜明打断道:“你只需回答我,当受何刑罚!”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当与妖类同罪。” “那私闯禁地,妄动门派圣物,又是何刑罚?”镜光那尖细而令人生厌的声音传入祝云沧耳中。 “当废去修为,逐出门派。”祝云沧道。 “目无尊长,不遵法纪,当受何刑罚?”镜冷问道。 “当受杖责。”祝云沧道。 “我等容忍你很久了,没想到你屡教不改,这次定不轻饶!”镜明喝道,“玄真、玄胤!” 身后两名负剑弟子拱手道:“弟子在!” “请上真君降妖棒!”镜明道——真君降妖棒,正是天鸿真人所制的法宝,长六尺,重三百斤,须以灵力催动方可使用,多年来,违背门规之弟子,都以此棒杖责。这种法宝并不会给受杖者带来皮肉之苦,但却会损毁其体内灵力,这种感觉,比之伤筋动骨,还要难受百倍。 “是!”两名弟子领命之时,脸上竟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就在此刻,端坐正殿高台之上的镜修忽然挥手狠狠一拍,身前的桌案顿时四分五裂,碎片轰然飞溅。 “这里到底谁是掌门?!”镜修起身,乍起雷霆之怒。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三位长老尤其惊诧。 “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独断专行,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高台上之人?!”镜修的周身竟燃气湛蓝的光芒。此乃修道之人真气释放之向,原本唯有在战斗之时才会浮现。 “掌门息怒!”所有人齐声道,三名长老也不得不收敛嚣张之神色,低头行礼。那六名玄字辈弟子更是早已跪将下去。 镜修周身的光芒稍稍暗淡了一些,语气变得平静了许多,道:“昨日我于丹方之内研得一味补气益寿丹药之制法,心下欢喜。但却缺了雀灵草这味药物。当时我须与三名长老到此正殿中商议大事,故连夜让道直入后山伏龙谷采药。当时天已段黑,但我思量,雀灵草生在伏龙谷入口处不远,亦非珍稀植物,故未考虑时辰。” “道直乃是奉我之命进入后山,但却由于自身疏忽与顽劣性格,错走入伏魔谷禁地之内。”镜修道。 “掌门,恕我直言,伏魔谷正门处有两名玄字辈弟子把守。”镜冷道,“这小子再怎么走错,也不至于会……” “哼,我们赶到伏魔谷时,那两名弟子在做什么?”镜修道。 “在……在……”镜冷一时语塞。 “玄光、玄德,你们当时在做什么?!”镜修厉声问道。 两名负剑玄字辈弟子颤抖道:“我……我俩,一时疏忽,睡……睡着了……” “不错,睡着了。”镜修冷笑一声,道,“伏龙谷之外亦有弟子把守。几名长老想来也对道直有所了解,他处事随性,不喜麻烦,见守卫弟子睡着,定然不会前去将他们叫醒。可是这样?”最后的一句问话,却是对祝云沧言说。 祝云沧连忙道:“是……弟子知错。” 镜修道:“道直之错,即在于违反门规,由于好奇擅闯禁地。不过,即便有错,亦有我的一份责任,诸位长老,可是要连我一起罚?” “不敢!”镜明急忙道。 镜冷与镜光亦不情愿地说道:“我等不敢。” “那诸位不妨再说一次,到底该怎么罚弟子道直。”镜修问道。 正殿内一片沉默,良久,一向能言善辩、狡猾异常的镜明开口道:“既然道直已经受伤,又已认错,我看,他不该再受皮肉之苦……不若,罚他进入沉音谷禁闭思过,待反省之后,方可出谷。” 第19章 幽谷沉音 镜明所提出的第二种惩罚方式,镜修没有再愤然反对。祝云沧总要受到一些刑罚,毕竟他的所作所为的确算得上是离经叛道。镜修暗忖:这少年,实在与十年前的那位司空无方有些许相似之处。 入沉音谷禁闭,这种惩罚看似网开一面,实际上,只要是九玄宫门人,都非常清楚,这种情况甚至比杖责更糟。沉音谷四面设有结界,乃创派祖师天鸿真人门下六大弟子闭关清修之地,进入了这里,就好比进入了一个终身的囚笼——掌门、长老们若对进入沉音谷的弟子还有所牵挂,或在某一时刻突然想起,或许他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若是大家逐渐淡忘此人,他则很有可能在谷中禁闭终生。 祝云沧年仅二十岁,便被投入沉音谷中,的确是一件十分可怕之事。 在接受刑罚之前,镜修以疗伤为由,再次与祝云沧会与丹房内。 “这回,你真的闯大祸了。”镜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你不是保证过能沉得住气吗?!” 祝云沧耸了耸肩,道:“事已至此,你说我也没什么用了吧?” “哼,你早晚死在自己的自大上!”镜修道。 祝云沧眉毛一挑,道:“看你这般紧张,莫非那沉音谷中有什么玄机不成?” “哼,玄机到没有,不过你进去后,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镜修盯着祝云沧的脸庞,良久之后,又说道,“呵呵,看你的神情,怕是还不知厉害吧!” 祝云沧向旁边瞥了一眼,道:“我确实还有些许疑惑,望掌门明示。” 镜修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臭小子。你这般掉以轻心下去,只怕很快便没命了!” “怎么?难道那三个牛鼻子真要杀我?不是还有你在么?”实际上,祝云沧早已对情势有所了解,亦不敢有所疏忽。他一向如此,总以面具示人,人前人后不尽相同,即便是对待如今最亲近的掌门镜修亦是如此。这似乎便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办法。 镜修叹了口气,道:“他们若下定决心要杀你,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他们要杀我,昨晚岂非是最好的机会?”祝云沧道,“连我带狼妖一并消灭,岂不痛快?”他顿了顿,又道,“再说,过去的十年之中,他们为何要放任我成长?这几个牛鼻子,虽然令人讨厌,但怎么说也教给过我一些东西,这都是为了什么?” “你昨晚进入伏魔谷,那里是什么情况,你已亲眼看见,莫非你还猜不透?”镜修道。 祝云沧一惊,道:“莫非,你们早已看透?” “哼。”镜修一甩拂尘,道,“司空无方那小子跟你一样,太过自信,他以为他那种小把戏能瞒得过我们?” “十年之前,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们便感到你体内气息不凡。”镜修道,“镜光是你的启蒙老师,之所以他会第一个来教你道术,就是为了确认你体内的至阴之力从何而来!” “这么说,其实这十年来,我都活在你们的监视之下?”祝云沧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可笑,他一直小心隐瞒的秘密,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仅他低估了九玄宫的掌门与几位长老,司空无方也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可以这么说。”镜修道,“当镜光确认你身上的至阴之力是来自于毁殇剑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寻找碎片,他的目的——虽然我并不确定,但我猜,一定是要重塑毁殇。” “重塑?!他们……”祝云沧声音有些颤抖。 镜修道:“他们会收你入门,并且,这十年来你如何顽劣,都不对你过分为难,目的就是在于保存着你体内的毁殇之力,一旦碎片全部找到,便设法将你的力量重新灌输回到毁殇剑之中。” “竟有此事……” “否则,你以为依他们的性格,能容忍你这么长时间么?”镜修道。 “那这十年来你又在做什么?你不是七八年前就当上掌门了吗?”祝云沧问。 镜修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混小子,老夫见你性格耿直,处事光明磊落,十年来对你百般照顾,你小子居然问我在做什么?” “若非你知道我是来调查上清真人之死与司空无方出逃之真相的,你会对我这么好?”祝云沧一拍镜修,毫无尊重长辈的意思,仿佛在于自己的兄弟说话。 镜修并不生气,道:“你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当时能做什么?就算让你被他们杀了,我一样会自己调查此事!”转而正色道:“如今,你也看见了,毁殇之剑碎片逐渐凑齐,很快他们便可以重塑此剑,因此对你也越发刁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杀死你、取出毁殇剑至阴之力找到借口。” “那昨晚他们为何不杀我?” “昨晚他们不去追赶狼妖,就在于他们现在还不敢让你死在九玄宫内。”镜修道,“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态度,而且本派弟子死于九玄宫内,我们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去解释与澄清。” “原来如此,他们的如意算盘是——狼妖将我带出去屠杀身亡,接着他们再发动所有人追赶狼妖,杀死它并理所当然地取到毁殇至阴之力,可是这样?”祝云沧问。 “你还不笨。”镜修道,“不过,他们要的岂止是至阴之力,他们还要那狼妖的内丹!” “内丹?!” “不错,”镜修道,“这狼妖实际上从未害过人……非但没有害过人,他还曾是秦岭一处山谷中的山神。带领他的族民守护一方,那里的异族部落对之十分崇敬。只不过,他为了保护族民的安全,多年杀伐,加之兽性本能,使得双目血红,妖气大盛,因此才被界定为妖物。” “你的意思是,你们捕捉那狼妖,实际上是利欲熏心所致。”祝云沧直截了当道。 镜修叹了口气,道:“当时那三个家伙忽然说要去秦岭除妖,我便觉得蹊跷……那狼妖修炼不过百年,其修为却超过许多千年得道的兽类,其内丹定然十分珍贵,镜明他们正是探得此事,才起了觊觎之心。但我对此事并不知情,见那狼妖凶煞非常,双瞳血红,便错以为它的确是邪魔妖类,于是便毫不留情地与三名长老结下九玄天罗阵,将之擒获。” 镜修道,“由于那狼妖力量太过强横,即使被网缚,镜明他们,亦无法取出其完整的内丹,故而他们选择了将其囚禁于伏魔谷之内,并在那洞内放入大量毁伤灵力、削弱真气的符咒,希望有一日能够趁其虚弱之机,将他杀死并提取内丹。” “待我知道事情真相之后,那狼妖已经囚入谷中一年有余,我亦是毫无办法。昨晚我本有心放他一马,谁料他力量果真已被削弱大半,连我一招脚踏五行都抵挡不住……当时镜明、镜冷、镜光那三个家伙一定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借机出手。” 祝云沧一手托着下巴,思量道:“怪不得你忽然停手,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几个家伙本就无耻之极。”镜修道,“还好,你这小子虽然狂妄自大,却还有君子之心。” 祝云沧皱了皱眉,道:“原来我出手救护狼妖,你也看出来了。” “哼,你以为你的伎俩瞒得过我?”镜修道,“不过那几个家伙并未注意这一点,否则他们也不会放任狼妖将你带走,还希望你们两败俱伤。”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祝云沧问道。 镜修道:“没有任何办法,我已经尽力帮你了,是你这小子自己不争气,莽撞行事!” “这么说,小爷我就一定会死在这沉音谷中了吗……”祝云沧一脸无奈,道。 “就算你不死,等你出来,凌煜的修为也会比你强上数倍,到时候他再逼你比剑,就真的可以一剑杀了你了。”镜修道。 祝云沧沉默片刻,道:“哎,那也没有办法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吧?” “臭小子,这么快就放弃了么?”镜修问道。 祝云沧望了一眼掌门,眼睛一翻,道:“连神通广大的掌门都没有办法,我小小的门派弟子能做什么,掌门如果不想我死的太难看,不如赐我白绫一条……” 镜修一挥手,道:“别给我耍贫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祝云沧,道,“小心保管,此乃老夫我毕生所修之功,包括五行仙术、剑法、拂尘道法。你按卷轴之顺序,在谷中好生研习,循序渐进,切不可好高骛远,贪图捷径,你可明白?” “弟子就知道,掌门肯定有好东西。”祝云沧笑道。 “哼,我不求你这顽劣小子能超过凌煜多少,至少不要在他之下,否则你即使出得谷来,都难以自保。”镜修道,“另外,你记住,修炼之时不能让他人看见,那三个家伙若是知道,你便再没有别的机会了。” “我明白。”这一次,祝云沧回答的尤其郑重。 “另外,还有一件东西。”镜修忽然一挥手,道袍宽大的衣袖之中,竟忽然出现了一柄长剑,浮于半空之中。 第20章 永生紧闭 镜修取下浮于半空中的长剑,那剑通体细长,无半点装饰,唯有剑格处正反两面刻有伏羲八卦,显出原始的古朴之美。 “此乃八卦剑。”镜修道,“与你手中之无相化法金轮原是一对,一攻一守,乃先师上清道人之物,当日或许是时间仓促,司空无方只带走金轮,却未拿走此物。” “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无相化法金轮在我手上……”祝云沧笑了笑,略显自嘲。 “不要以为你有些小聪明,便可瞒天过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握之中,须千万小心才是。”镜修道,“此八卦剑如无相化法金轮一样,可藏于袖中,以灵力催动出现,作为兵器,你带上他,或许有所裨益。”说罢挥手纵剑,那剑化作一道光芒,消失在祝云沧的袖口。 “谢掌门!”祝云沧拱手道,这一回,是真心的感谢,不带半点客套——祝云沧向来如此,最厌虚情假意、违心应酬,因此他宁愿装得离经叛道、狂妄自大。但是,他若对一个人好、感谢某人,那必都是发自内心。 一日后,祝云沧即被投入了沉音谷之内,入口的石门缓缓关闭的一刻,祝云沧竟感到一丝孤独。 幽谷沉音,寂寥无声,这里,的确是太安静了一些,甚至连鸟啼亦无,有的只是那高崖上落下的阳光。祝云沧选了一块最宽大的青石,半躺下来,双手抱在脑后。 这里的安静,似乎让阳光也变得有了声响。 祝云沧无心研习镜修所赠卷轴,而且,现在,送他进来的那两名镜明之鹰犬一定尚未走远,若被他们发现此卷轴,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上双眼,尽量让全身放松下来,渐渐地,竟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梦中,他看见了一个少年,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但那少年却有一张老成的脸庞,总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即便遇到天大的事,依旧冷静而恭谦。祝云沧看见那少年在笑着,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大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疯狂的笑。 少年站在山间落下的瀑布中,浑身湿透,却笑逐颜开。 忽然间,瀑布变作一片血红色,少年的身影在瀑布中消失,化作漫天飞舞的刀光剑影。祝云沧看见无数死尸,横七竖八地倒在断壁残垣之间,兀鹫在空中盘旋,发出苍凉的哀叫。 “唔……”祝云沧的神色略有变化,仿佛正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苍凉的大地逐渐变作巍峨群山,长途跋涉的人们,带着伤痛与尘土,参拜着庄严的白玉山门,山门前,负剑的修道之人静立不语。祝云沧又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轻轻侧过脸,露出一个纯净的微笑,这笑容仿佛能够融化一切,就连祝云沧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柔软。 那少女站在剑舞坪上,舞步轻盈,虽然,她的剑法总被指责为柔媚有余而力道不足,但她却总是调皮地笑笑。此刻,祝云沧感觉自己就坐在剑舞坪不远处的树上,透过枝繁叶茂的树冠,注视着那一切,似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 那少女站在月下的崖边,月光落在纯净的脸庞上,有一种唯美的忧伤。 那少女站在树林中…… 不知为何,此刻,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看似俊逸恭谦的君子,他缓步而来,忽然搂过少女的身子,少女没有反抗。祝云沧浑身一阵颤抖,却见那谦谦君子抛来一个邪恶的微笑。 微笑越变越大,幻化出无数的人、无数怪异的场景。祝云沧看见了九玄宫三大长老,他们的指责与咒骂声不绝于耳,祝云沧看见了仰天长啸的孤狼血瞳,祝云沧甚至看见了六江圣帝,摆动着庞大的身躯,准备将天下人屠杀殆尽。 终于,祝云沧看到了镜修…… 凉风拂面,祝云沧,睁开了双眼,周遭已经不再有阳光,到处都是清寂的黑暗,令人寒冷的黑暗——睁开眼,四周却从清晨变作了黑夜,祝云沧不觉有些失落,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不快不慢,这样也好。”梦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便不再多想。 沉音谷中的生活,可谓安逸而百无聊赖。 第一天,祝云沧完全睡了过去。 第二天,祝云沧一直等待着九玄宫门人给自己送饭,因为第一天的饭菜由于,他的沉睡全部被露水浸湿,变得绵软而不可食用,因此祝云沧不想错过第二天的用餐时间——他绝不会跟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然而,这一天,那些人却似乎故意与祝云沧开玩笑,竟没有送饭过来。 第三天,祝云沧饥肠辘辘,只得开始吃沉音谷中的野果,当他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之时,那送饭的弟子忽然飞身进入谷中。 “你成心戏弄小爷我是吧。”祝云沧坐在一棵矮树之上,一脸嘲讽之色,却不知是在嘲讽别人,还是自嘲。 那位辈分当是祝云沧师叔的男子摊开手,一言不发,似乎言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接着便转身离去,没有给与祝云沧任何解释。 祝云沧选了一块最干燥的地方,将食物用大片的芭蕉叶包住储存起来,食物都是最为清淡的东西,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唯有这些东西才能养清正之气。 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天又再次段黑了。 第四天、第五天,谷中依旧无人寻访,食物早已进入腹中,近处的野果也被吃去大半。 祝云沧开始修炼镜修所赠卷轴中的功法,沉音谷中十分寂静,的确是修炼道术的绝佳所在。 第六天、第七天,祝云沧觉得自己的精神的确好了许多,甚至不必进食,不必睡眠,亦不觉得疲惫,就连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痛,似乎也开始渐渐平复、渐渐好转。 第八天,祝云沧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渐渐被人所遗忘,他环顾四际,从山壁的石缝中向外远眺,却连一只活物都不曾发现。 第九天,被遗忘的祝云沧终于放心地抽出了那柄八卦剑,在沉音谷林间的空地上,横扫飘飞的落叶,整个沉音谷中,唯有他的一道剑光在闪烁,唯有他的声声剑吟响彻天宇。 第十天…… 不知不觉,在沉音谷中,竟已经住了半个月。 祝云沧倚着石壁,将嫩草含在口中,聚啸吟哦。响应他的,却只有阵阵回声。 “没想到,被人遗忘的感觉,似乎还不太好。”不知为何,祝云沧竟有些寂寞,着实有些寂寞。他尽量掏空自己的心绪,在大青石上坐下,又一次沉入了镜修所赠卷轴中的功法之内。周身清气环绕,体内五行流转,他缓缓舒展手臂,动作若行云流水。 他觉得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升腾,且越来越强烈。 是一股热量,令人有些兴奋的热量,热量流转而上,流过十二正经,汇聚丹田,再四散而开,奔流向四肢。 他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在无形、无意识中发出,没有人指教、没有人左右,一切水到渠成。 陡然间,或许是灵力的催动,祝云沧顿觉醍醐灌顶,紧闭的双目突然圆睁,拔步而起,双掌向前推出,口中的咒诀,亦不知是何时早已念诵完毕。 却见一团急速激射的火焰,四散而开,在树荫之下轰然炸裂,烈焰所溅出的火星宛若利剑般呈环状奔涌穿刺,刹那间,数丈见方的地面上已满是烧灼的黑灰。 祝云沧站在青石上,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淡淡一笑:“这老头还真不赖……这一式玄炎箭比从前所学的仙术好用多了!” “这……这是什么仙术……”忽然,身后竟传来一声惊呼。 祝云沧猛然一惊,不觉脊背发凉,方才练功太过专注,他竟没有发现身后早已有人窥视。 挥手之间,祝云沧看见了那个身影,那是一位提着篮子的少女,少女的脸上一片骇然,似乎惊魂未定。 “采遥?你怎么会来,你怎么进来的?”祝云沧吃惊之余,竟忘了敛住那惊惶之下略带愤怒的神情。 “我……我是来给你送吃的,我……怕惊扰你练功,所以,所以一直站在这里……”采遥望着祝云沧,步步后退,竟似看见邪恶恐怖之物一般,“刚才,刚才那力量,实在太过惊人,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喊的……” 祝云沧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只是……也许我太久没见到人了,所以才有些惊慌。” 采遥听了此话,莞尔一笑,尴尬气氛才得以缓解。 采遥将篮子放下,从里头拿出用荷叶包好的饭食,摆在祝云沧面前,道:“你这家伙,你知道人家废了多大力气才进来的么?你就用那种凶神恶煞的神情招待人家,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下次我有吃的,就是拿去喂狗也不喂给你吃!” 祝云沧笑道:“那不行,为了世间无辜生灵的安全,你还是给我吃吧……” 采遥轻轻一拍祝云沧的手背,道:“说什么呢!就知道贫嘴,还不快吃,我可没你那么有空!” 第21章 幽谷秘穴 祝云沧修炼仙术数日,体内清正之气充盈,此刻并不感到太饿。但拆开荷叶之后,他的心中却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感动,连他自己也为这种感觉而奇怪——或许,被遗忘太久,人总会变得有些脆弱。荷叶中的饭食,显然并非九玄宫的厨房里大锅煮出的劣等之物。 “这真是你做的?”祝云沧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 “要不然,你以为谁还会有这样好的手艺?”采遥看着祝云沧津津有味的样子,得意地说道。 “那你还修什么道,找个街口开个饭馆当厨子多好。”祝云沧调侃道。 “哼!”采遥一把抢过祝云沧手中的食物,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知道给你送饭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祝云沧伸手要去拿回那已经吃过一半的饭食,采遥却将它高高举起,道:“快,快向我道歉!” “道歉?我说错了什么了,饭是你自己要送来的,我又没让你送。”说话间依然探身去抢。他比采遥要高得多,采遥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短短一瞬,饭食已回到祝云沧的手中。祝云沧转向一边,再次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让你吃!”采遥秀气的脸庞带着略显顽皮的愠怒之色,这种怒态并不让人厌恶,反而平添几分可爱的色彩。她急速伸手过去,一时间竟施出了九玄宫的基本技法之一“疾影穿风手”,这是九玄宫女性弟子们常练的一项外功,其力道极弱,但速度很快,在战斗中的作用在于骚扰对手的视线,以争取出手时间,亦或是辅以法宝,给对手致命一击。 这招用来抢食物,却实在有些滑稽了。 祝云沧虽非久经沙场,但在战斗时的应变能力却总算是出类拔萃,采遥一出手,他便看出了对方的进攻方向,将手中饭食轻轻一抛,一瞬间竟稳稳落在另一只手上。采遥一计不成,又反手抓去,使出的竟是“疾影穿风手”的后招“风雨连波”,这一式的手法更加飘渺虚无,九玄宫女性弟子常以此法来弥补本生力量不足的缺陷,熟练者甚至能够在施出这一招的同时口念咒诀,使用仙术。 祝云沧箸筷不停,身子向下一倒,却做出一个饮酒的姿势,将何以中的几滴汤水倒入口中,同时又躲过了采遥的袭击。 采遥收手变招,祝云沧又恢复原来的坐姿。 这一回,采遥双手齐上,向祝云沧手中还只剩下一丁点的食物发出“最终袭击”。 “你这小师妹,那么好胜干嘛,不能让别人好好吃饭?”祝云沧失笑道,接着便欲起身躲闪。 谁知,采遥出招袭击时竟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将上来。 “哇!你做什么?!”采遥与祝云沧几乎是同时高喊一声,两人一齐跌倒在地,采遥正趴在祝云沧的怀中。 四目相对。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或许是她们这一生离得最近的一次。 祝云沧的思绪急遽变化着,仿佛暴风骤雨。他从未感受过这温柔的身躯,与那身躯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虽然这只是一场意外,但他宁愿时间定格,让意外变得更久一些。 采遥却很快起身,闪坐在一边——她的脸庞通红,微低着头,似乎有意将双眸藏了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整理散落的发丝…… “对……对不起。”祝云沧也慢慢爬起来,不顾身上沾湿的露水与夹在黑发间的嫩草,率先道歉。 采遥撅着嘴,低声道:“都怪你,你和大师兄都一样,从来就不肯让一下人家。” “好了,我……我也没想到。”祝云沧道,“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所以……” “好了,别说了。”采遥似乎回过神来,开始迅速地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你快弄干净的头,全是草……” 祝云沧尴尬一笑,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幼稚而笨拙,他很少有这种感觉,这让他很不适应,可偏偏无法自拔,他竟奢望着这种笨拙继续下去。 采遥捡起散乱在地的荷叶,小心翼翼地包好,道:“四师兄……我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思过吧。掌门对你很好,过一段时间他一定会来放你出去的。” 祝云沧木然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她言说什么根本不重要。 “那……那我先走了,有机会,我还会来的……”采遥道,“不过,希望下次见你是在你出谷之后……”说完,非也似地向谷外跑去。 她来得快,离开得也飞快,一切仿若一梦。 一梦短暂,但祝云沧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他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却怎么也开不进卷轴上的任何一个字。他的剑变得不够准确,他的步法变得有些缓慢,他连念诵咒诀时也会念错,一套玄炎箭使得生疏无比。 太阳落下,又升起,谷中的清冷与寂寞,让岁月变得越来越乏味,仿佛每过一天,外头便又经历了一次沧海桑田。 三天之后,祝云沧终于开始变得绝望了。他等了三天,他很少这样期盼一个人的出现,但这三天的颓然换来的却依旧是那一场虚空大梦。 “她为何不来了?” “她是否想来,长老们却不让她进入沉音谷?” “她在做什么?” “她和凌煜……” 祝云沧忽然不敢想,他忆起了那晚的一切,他想到采遥曾和凌煜,在深夜里相会于后山。不知为何,这让他愤恨地几乎要发疯。凌煜总是趾高气扬,说着道貌岸然的话语,但祝云沧不憎恨;凌煜算计过他,但祝云沧不恼怒;可偏偏祝云沧不能容忍他与采遥走得那么近。 虽然他不曾言表,但每每想起,却如万蚁噬心。 这是采遥来送饭后的第四天,祝云沧尽量摈弃心中杂念,开始继续研习道术。他的心灵一向清明,也坚韧无比。他反复对自己说“不要让外物干扰纯净之魂灵”,他亦尽量这样去做。 这一天,他终于感觉自己的剑法恢复到了三天之前的水准,玄炎箭亦有了质的提升。心情开朗了一些,祝云沧开始在沉音谷的林中凌空跳跃。镜修的卷轴中有御气之术的章节,但祝云沧并没有学到。此刻,他只能尽量奔跑、飞身腾挪,来保持身体的轻盈。 树林并不大,四周都是石壁、悬崖,即便是富有修为的苍鹰或许也无法越过那顶部满是灵力结界的壁障。祝云沧借助凹凸有致的岩石,上下翻滚攀登,身形极其敏捷。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石壁高崖的一处洞穴内,一股淡淡的薄烟轻轻飘荡而出,在空气中聚散不定。 这处洞穴,在石壁之上三丈以外的地方,前几日并没有出现这一现象,因此祝云沧根本没有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祝云沧有些吃惊,“难道,沉音谷内,其实还有其他人?”实际上,自进来的那一天起,祝云沧便有所怀疑——沉音谷真的没有别人存在么? 九玄宫门人都非常清楚,沉音谷每隔一年方才有专门的弟子进入打扫一次,他们的工作,无非是捡拾那些早已被人遗忘、冻饿而死者的枯骨。在九玄宫的历史上,在沉音谷中由于被遗忘而死去的弟子少说亦有数百人之多,一般来说,没有人能在这里孤独生活三年以上,因为,这个地方虽然春夏之际有鲜嫩多汁的野果可以采集,但到了冬季,便会成为一片死亡的陵寝。而且,此地太过清冷寂寞,许多弟子就算修为尚高,但却也会因为寂寞而疯狂死去。但是,这只不过是九玄宫史料上记载的一切,难道就没有被历史遗忘的幸存者么?或许他们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被人发现。 祝云沧不知道上一位进沉音谷的弟子是谁,亦不知那次处罚与自己相隔多久。镜修对他言说过一件事:曾经,在镜修还是普通弟子之时,曾被分配打扫过沉音谷。有一次,他与镜明以及早已逝去的师兄镜霜进入谷中捡拾枯骨。那时正值冬季,他们竟发现有一名受罚的弟子正捧着同门的骨架不停噬咬。镜修于心不忍,向当时的掌门言说此事,掌门却早已忘记了那名弟子姓甚名谁。 自那时起,祝云沧才真正明白——沉音谷,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清灵、飘逸。 祝云沧的好奇心一向来很强烈,腾挪移步,人已落在那洞口之下的岩石上。岩石上仅可容纳一足站立,但对于祝云沧来说却已足够。他身长手臂,紧紧抓住洞口附近的岩石,用力向上一翻。 那洞穴有一人多高,祝云沧很快便蹲在了入口处。烟雾弥漫,带着淡淡的香气。那烟雾的源头,是一堆刚刚升起的火焰,火焰噼啪作响,映出一个清晰的身躯。那身躯如野兽般蹲在火焰之旁,狼吞虎咽着烤熟的果实,听见有脚步声临近,猛地回过头来。 祝云沧从未看过这样的人眼,这分明是一双野兽的眼睛,锐利、野蛮、充满原始的贪婪,仿佛世间万物都可以作为果腹之食。 然而,这双眼睛,却偏偏生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第22章 黑袍怪客 “我……我怀疑我走错地方了……”祝云沧一脸惊惧的笑容,步步向后退去。 那火堆旁的女人,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将一旁烤得焦黑的果子紧紧抱在胸前,用充满兽性的敌视目光冷冷盯住祝云沧。 这时,祝云沧已经退到洞口,身后便是悬崖。 “我……我没有想打扰你……”祝云沧颤抖着道,“你,你不喜欢我进来,我走就是了……”或许再怎么胆大的人类,亦无法直视最原始的兽性。而且,祝云沧不是笨蛋,他非常明白,从那女人的眼中所投射出的野蛮,表明她早已缺乏基本的人性,与这般的“动物”争斗绝对是得不偿失,因为她已与禽兽别无二致。 祝云沧准备翻身跳下高崖,谁知,在倒退的瞬间,脚下居然一滑,一个趔趄,跌将下去。 祝云沧不懂御气之术,但身法轻盈,即便掉落崖下,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最多十分狼狈。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自救,那火堆旁的女野兽竟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准确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祝云沧一惊。 此刻,他的双眼与那女兽人的双眼相对,忽然,他发现对方的眼中竟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幽光。祝云沧能够判断,这是尚存的一点人类的灵魂。 “谢谢……不过,其实你可以不用……”祝云沧刚要说话。那女野兽却用力向上一提。祝云沧赞叹于这女子的臂力,这一提,竟让祝云沧腾身而起,重新落回到洞内。 “谢……谢谢……”祝云沧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赶忙道谢,“我……虽然不知你是否能懂我的言语,不过,的确十分感谢。” 那女野兽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祝云沧的声音,缓步回到火堆旁,抱起散落在地上烤熟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数了起来。 祝云沧完全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或许兽类的用意人类本就不会明白,但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片刻,那女野兽竟从那堆野果中分出了一小部分,推向一边。 “野果,不多,吃,我摘的。你少,我多,你小,我大!”那女野兽,竟开口说话,虽然言语支离破碎,但祝云沧却还是目瞪口呆。 “快吃,否则,饿死。”女野兽又道。 祝云沧战战兢兢地望着对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火堆旁坐下,看着自己跟前那一堆烤熟的野果:“原来……原来你会说话……” “我,九玄宫弟子,一年多了……”女野兽一边狼吞虎咽着野果,一边道,“以为,你抢野果,抱歉……现在,你吃。” 祝云沧现在才有机会看清这名女子,她其实并非野兽,虽然她衣服破烂,甚至连大腿也暴露在外。但那满身尘泥下,那野兽习性下,却还是透着女性的某些气质与特点。 若非这般境遇,她该是个很美的女子。她的眼睛应该更加灵动,脸庞或许不如现在这样瘦削,五官比现在更分明——还有一头流瀑般的长发。即使言词断断续续,祝云沧亦能感觉到,她的声音很好听,或者说,她以前有过很好听的声音。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被剥夺了大半。 “吃,你不吃,我吃。”女子又道。 祝云沧只得拿起一个野果——野果的味道并不好,仅可果腹。从女子断续的话语中,祝云沧基本能理清她的意思:“她是九玄宫弟子,被放逐在这沉音谷中已经一年多了……”但她却还没有死,也没有被人发现,或许,她便是那个被历史遗忘的人。 为了生存,她只把一小部分野果留给祝云沧。她的理由是:野果是她摘的,所以她吃得多一些,果子也大一些。 这无可厚非。 祝云沧看到这一切,甚至有些心酸。 “您应当是我的师姐吧?”祝云沧问道。 那女野兽忽然停下来,不再狼吞虎咽。祝云沧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别样的哀伤。 “走!你走!带野果!你走!”女野兽忽然咆哮着站起身来。 祝云沧不知自己为何会激怒她,连野果也忘记拿,便飞也似地跑出了洞口,纵身落在了石壁山崖之下。 此刻,天已段黑。 又是一个无月之夜,不知为何,祝云沧这夜竟感到很不踏实,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好了,还是去睡吧……”或许,好好地睡上一觉总能解决很多问题。 而就在这夜,沉音谷之外,两名把守的弟子极目而望。他们的目光穿过了夜的黑暗,落在前山的点点幽华之上,那光华,来源于尚未完成的法阵。这法阵,此刻正在汇泉峰腰,地脉入口处缓缓运转,散发出强大的灵力。 一位掌门、三位长老,六位玄字辈弟子,分立法阵两侧。 “镜修掌门,您当真要这样劳师动众地请出天鸿真君阵法?”镜冷问道。 镜修道:“此事凶险,在洞口设置此阵,有备无患。”天鸿真君阵法乃九玄宫开派祖师天鸿真人所创降妖伏魔之大阵,须由三位化神期以上的道人作为阵法的支柱,心无旁骛,不断催动灵力;辅以四位以上合气期的修道之人的咒诀与剑术,方能使之运转。此阵力量强横,甚至可网缚力量较弱的魔神,可谓是九玄宫最强阵法之一。 镜修揣度:那地脉之内的“六江圣帝”必是在不断吸取地脉内的五行之力,提高自身的修为,故越晚将之剪除便越是危险。另一方面,此“六江圣帝”此刻断然还未恢复能量,若有人从旁牵制,加上天鸿真君阵法,要捕捉它亦非难事。虽然这是一步险棋,但镜修觉得自己不得不走。 “阵法已然排好,掌门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们便进入阵内。”镜明道。 镜修点了点头,道:“你们死守此处,待此阵运转,我便进入地脉,将那‘六江圣帝’引诱而出,你们试图将其网缚,届时我会从旁相助。” “掌门小心!”所有人拱手拜道。 镜修一挥拂尘,一缕幽风四散。 拂尘所激起的一缕幽风缓缓飘荡,飘向了九玄宫前山山门,山门处把守的弟子静静站立,仿佛不知疲倦。他们有着修道人特别的毅力,能够超脱尘俗。即便是站立,一样能够休息。 就在他们休息之时,那缕幽风,在半空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异力量化作了湍急尖锐的利刃。 利刃,在空中逐渐现形。 两名弟子感觉不大对劲,急忙抬头仰望,却看见,虚天之中,一道黑色的光晕正急速落下,如同失去光泽的坠落陨星,向九玄宫山门的方向冲击而至。 “那是何物?!”一名弟子向后退了几步。 “何方妖孽?!”另一名弟子似乎更为大胆,举剑念咒,顿时,地面雷光乍起,火花四溅。这一式“阴雷勾火”五行属金,乃九玄宫化气期以上弟子修炼的仙术,在战斗中往往起到屏障与借力反击的作用,地面上产生的雷光能够形成丈余见方的雷网,将对方的灵力吸收化解——至少能抵挡网罗,而阴雷所勾起的火焰,则能够起到反击与震慑之用。 然而,此招似乎对那落下的“陨星”毫无作用,那黑影没有半点犹豫,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仙术雷障,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黑光迅速环形散开,带着震慑人心的飓风。两名九玄宫弟子躲避不及,被击飞数丈。落地之时,已然不省人事。 九玄宫山门前,出现了一位目光阴沉的黑袍男子,男子身长八尺,浑身犹如披上了由夜色织成的宽大帐幕,唯有一双眼,透着寒冷的光芒。闻讯而来的七八名玄字辈弟子早已摆开阵势,但那男子却视若无物,从容地缓步踏上了九玄宫山门处的最后几级台阶,他的每一步都沉重异常,但却并不笨拙,谁都能看出,那步履,昭示着一种骇人的力量。 “呀!”一位胆大的弟子吼叫着提剑飞身而来,他的剑锋上带着火焰,显然事先已有准备。 “着!”黑袍男子发出短促有力的喝令,宽袍微微一动。 “啊!”那冲上来的男子顿时翻飞而出,落在了不远处巨石铺就的道路之上。 “这……”七八名弟子惊惧地向后退却,黑袍男子依旧从容地向前行走,坚定无比。 “快去叫掌门和长老!”有九玄宫弟子说道。 “可他们在地脉布阵……此刻……”又有人说道。 言语之间,黑袍男子早已走出了九玄宫弟子的包围圈,他行动看似缓慢,却宛若鬼魂,不知不觉便已与那一群弟子拉出了十丈之遥的距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九玄宫门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他行走的方向……那是……” “糟了!地脉!” “快追!” 幸存的几名弟子急忙拔步向前,或腾挪移位,或御风而行,向黑袍男子的身后发动猛攻。 “哼……”黑袍男子没有回头,嘴角闪过一缕不屑的阴沉微笑,接着,右手一招、宽袍一抖。 轰! 黑光乍起,四分五裂。 “哇!啊!”那一群弟子如断线风筝一般,高飞,接着便是重重地跌落,他们甚至连一招也未曾发出。 第23章 魔物横行 九玄宫,汇泉峰山腰,地脉入口。 蜀山接天境掌门与唐门都并无前来协助九玄宫的打算。说到底,镜修寄希望于他们,都算是太过天真。这几日的等待,让地脉之中的“巨蛇”六江圣帝又获得了更加强大而稳定的灵力,它越发地懂得如何有效汲取地脉中那源源不断的水灵之力,从而亦促使自身的太古神性得以觉醒。 洞内,六江圣帝扭动着身躯,发出享受般的吼叫;洞外,天鸿真君阵法方才布置完毕。三大长老心怀鬼胎,六名玄字辈弟子各有心机。事实上,他们都不大相信这地脉之中的确存在着太古魔兽。尤其是镜明、镜冷与镜光,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此处。 “既然各位已身处法阵之内,我即刻进入地脉,尔等在此守候,待六江圣帝出没,千万小心!”镜修正色道。 “是,掌门。”所有人拱手道。 “你不必进去了。”突然,一个阴冷的声音,由众人身后传来。 “谁?!”镜修猛地转过身,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转向身后,落在那黑色的身影之上。 依旧在沉音谷中安睡的祝云沧,并不会知道,此刻九玄宫正遭遇空前的危机。今日他感到特别累,亦特别不安心——但休息总是必不可少的。 祝云沧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梦,他仰躺在青石上,一动不动,仿佛堕入了黑暗之中,一切皆成虚空。 就在此刻,沉音谷的树林中,一个黑影急速地闪过,残枝败叶轻轻翻飞,发出细碎而不易察觉的响动。那个黑影,落在祝云沧所卧的大石旁,他身穿夜行衣,双脚微微踮起,显然身法极好,修为似乎亦不算浅薄。 陡然之间,黑影的手中冷光一闪,将月色也变得更加清寂。乍现的匕首,宛若索命的敕令。面前的祝云沧早已成了案上鱼肉——他依然沉沉睡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危险。 黑影露出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那双眼睛令人望而生畏。他的眉目似乎拧成了一团,那拧成一团的眉目之间,却又闪过一丝得意。 “去死吧!”憎恨之音骤然从那黑色夜行衣之后飘出,黑影狠狠落下了匕首。 “你是何人!”汇泉峰地脉入口处,镜修等人与黑袍人对峙着。 “你无须知道。”黑袍人步步向前。 “来者不善,大家小心!”镜修提醒道。 六名玄字辈弟子迅速挡在前方,纷纷掐诀念咒。 “哼,螳臂当车!”黑袍人一展身形,如夜色的斗篷如羽翼般飘舞而起。 首先向黑袍人袭来的是一段冰凌所化之箭,此乃九玄宫五行仙术中的“凝冰诀”,以灵力将四周之气流化作冰刃,袭击对手,但由于玄字辈弟子仅仅修炼至合气期以上,因此并不能凝聚出大量冰晶,只能以箭矢之形射出。 黑袍人挥手接下凝冰之箭,面无表情,继续向前从容行走。 紧接着,另一名弟子施出炎袭术,企图困住黑袍人,那黑袍人却完全无视这烈焰的力量,抬脚将环形的火焰踩灭,仅留下一段黑灰。 “这怪人好生厉害,咱们一起上!”有一名弟子提议道,其他几人点头应和,放弃手中所施仙术,停止吟咒,御风而起,施出九玄宫基本技法——九玄剑诀。这剑诀虽然并不算强横凌厉,但六人一起使用,其力道亦不可小觑。霎时间,四周剑气纵横,一段段青蓝疾影向黑袍人突袭而去。 黑袍人似乎微微摇了摇头,道:“毫无意义。”随即伸出右手,张开手掌,那手掌犹如龙爪,竟亦完全是黑色的,掌心此刻出现了一个黑光流转的漩涡。一霎那间,那天空中的剑影剑气竟完全定住,仿佛已与玉宇虚空融为一体。 黑袍人发出一声冷笑,将手臂向旁边一甩。顿时,那六名玄字辈弟子已纷纷飞将出去,空中的所有华光掠影,都消失殆尽。 “这家伙不是凡人!”镜修退了几步,满脸惊惧,“上清道人曾经说过这法术——吞月魔手!” “哼,掌门,你莫不是被他吓傻了吧?”镜冷一脸鄙夷,上前一步,道,“让我来会会这怪客!”说罢向空中抛出九音伏魔铃。 雷光贯空而下,云气奔腾,光华四散。 “不错,不过还不够。”黑袍人顿住脚步,右手高举向空中,五指伸张,那空中的雷光,顿时向找到了去处,竟汇聚成束,在短短一瞬间,完全被吸纳入那掌心黑洞之中,化为乌有。 “妖孽!”镜冷大吼一声,再次念诀施咒,天空中的九音伏魔铃又一次急速旋转起来,四周的气流融汇于伏魔铃中心,形成一个扩张的漩涡,蔚为壮观。 “你就没有别的本事了?”黑袍人又摇了摇头,眼神中含着嘲讽。他手腕一转,空中洞开的云气间,一只黑色的巨手缓缓伸将出来,那只手,与黑袍人的右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大了无数倍,空中的九音伏魔铃变得极其渺小。 镜光心知不妙,但却毫无办法,只得破口大骂:“你这妖孽,只会耍这等低劣妖术!你想要做什么?!” “妖术?”黑袍人冷哼一声,“无知凡人,愚蠢狂妄,目光短浅,见到自身力量所不能及之事,便斥为妖邪,着实可笑。”说罢,空中的大手向九音伏魔铃狠狠施力一抓。顿时,只听砰然一声雷鸣,那铃铛已四分五裂,化作翩翩碎玉,沉入无尽云海之中。 “妖孽,坏我法宝!”镜冷吃惊地大声呼喝,又从广袖之中抽出一对锏来。此乃镜冷的另一门看家法宝“雷尘锏”,长约三尺,一直藏于袖中,绝少使用。此锏力量非凡,无须咒诀便可以自身符文引动天雷地火,挥之裂空炸响,若雷公降临。 “吃我一锏!”方折了法宝的镜冷恼羞成怒,挥锏直奔那黑袍怪客。黑袍怪客毫无退却之意,那锏上的闪雷与地面上燃起的烈焰似乎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一回,他双手伸展,背后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如同野兽的巨口,又如恶鬼的幽瞳。那漩涡之内,一时间伸出十数只黑色的怪异手臂,那一只只手臂似乎带着极大的怨念与吸附之力,将那奔涌的灵力与甩出的兵器完全控制。 镜冷动弹不得,而黑袍人已将那天雷地火聚集于右手之中,化作一个光球。 “你的东西,自己好好接着。”黑袍人邪笑一声,单掌一推。“砰”的一声,镜光被自己的灵力仙术震飞出去,他虽为归元期的修道之人,度过地劫便能成为地下散仙,但在这黑袍人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黑袍人甩了甩手掌,继续向前行走。九玄宫众,对他来说不过蝼蚁一般,甚至连他的皮毛都不能伤及。 “什么人?敢偷袭小爷。” 沉音谷中,身着夜行衣之人的手,被祝云沧稳稳握住,“刚回到这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幸好小爷我早有防备。” “唔?!”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一阵惊慌,急忙抽手回身,祝云沧不甘示弱,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一拳向那身影击去,身影以匕首利刃护住前胸,步步后撤。祝云沧紧追不舍,口念咒诀,一招玄炎箭熟练地由指尖激射而出。那身影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惊惶之余,竟被脚下树根绊住,险些跌倒。那玄炎箭在他不远处炸裂,四散的火焰烧灼着他的衣袖。 黑衣身影吃痛,在地上一阵翻滚,起身之际,竟手腕一翻,向祝云沧发出一道剑气。祝云沧侧身躲闪,冷冷道:“哼,九玄剑诀?!真想不到又是同门暗算!”说罢,愤恨地出手还击,剑光乍现,两棵矮树噼啪倒地。祝云沧踏着飘飞的落叶与旋转的残枝,在林中与那黑影你追我赶:“我刚回到青石旁便觉察此地气息不对,遂以屏息之术暂时隔绝外部气流。你来得太早,若再晚一刻,我掉以轻心,停止施术,或许你便得逞了!”不知不觉,二人已到了树林尽头,绝壁之下。 祝云沧不由得望了一眼绝壁上的洞口,黑夜中,那里的火光显得格外明亮。 “已经是死路了,束手就擒吧!”祝云沧笑了笑,掐诀念咒,玄炎箭再次出手。 这一次,那黑色身影似乎早有预判,急忙念咒扬起沙土,此“沙幕咒”乃五行土属性基本仙术,因五行相生之原理,遇火力量更盛。在上次与符灵战斗之时,祝云沧已吃了这亏,但此时他并未想到,对方竟也能在危急关头以沙土自救。虽然玄炎箭穿透沙幕,将黑衣身影击退数丈,但祝云沧也陷入危机之中,被四面八方带着烈焰的沙土包围。 “逼小爷我认真是么?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祝云沧身形一展,无相化法金轮旋转腾空,沙幕与烈焰化作乌有,随即,几缕剑气由指尖奔涌而上。黑衣人心知不妙,借着身后的岩石踏步而上,他身法轻盈,声响,却还是惊动了那崖壁洞穴内的“女野兽”。 只见那崖壁洞穴之内,一定火光中闪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 “这下可麻烦了……”祝云沧有些无奈,“惹上了那家伙,看来我们俩都跑不了。” 第24章 魔神出世 山壁的洞穴之中,那野兽飞跃而下,敏捷地抓住山壁上突出的岩石,腾挪翻滚。 那身着夜行衣之人见又有人出现,不觉一惊,急忙纵身落下。祝云沧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有些看不清现在的情势,亦不知道该如何作为。 黑衣身影站定在地,那洞穴中的“女野兽”正落在他的面前,二人相距不过一丈。 原本阴沉无月的空中,不知何时转出一轮玉盘,就在这一时刻,忽然银泄环宇,将山崖下,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轮廓分明,却又飘渺梦幻。这仿佛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黑衣身影与女野兽对视着,不过片刻,那黑衣人竟连退了数步:“你……你你!”祝云沧借着月光,能够清晰看到那黑暗身影眼中的惊恐之色。 女野兽发出一声狂乱的嘶吼,猛地向黑衣人扑将上去,这一击身法极快,如迅猛的苍狼。祝云沧不禁看得呆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野兽竟会对黑衣人有如此大的恨意。 “难道他们认识?若非如此,那黑衣人的神情……”祝云沧心下暗忖,“得抓住那黑衣人,好好看看他到底是谁!”思量至此,已拔步飞身,向那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见势不妙,回身狂奔起来,祝云沧一时竟与那女野兽站在了同一战线,开始对黑衣人进行奋力追击。沉音谷的树林之中,剑气纵横、光华舞动,那女野兽虽然无论动作还是行为都与兽类无异,却会使用仙术,甚至懂得御气前行。一时间,那黑衣人完全处于下风。 然而,很快祝云沧便感到情势不妙,那黑衣人似乎一直在沉音谷树林中来回转圈,并不向入口处奔跑。祝云沧心下已有判断:这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沉音谷而不被人发觉,同时又使用九玄宫之术法,必然乃是本派中人,而且很有可能已经买通了沉音谷口的守卫,亦或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懂得破除沉音谷结界的方法——当然,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九玄宫中懂得破解沉音谷结界的人唯有镜修掌门与三位长老而已,而他们的道行绝不会如这黑衣人一般低下。 “这家伙跑来跑去是何用意……难道他不能出去么?”祝云沧不禁驻足冥思,但那“女野兽”却依然飞身不停,用尽力气向黑衣人发动猛攻。 祝云沧警觉地环顾四周,四周叶落枝飞,月华幽暗,一切,显得如此神秘。 “难道?!”祝云沧忽然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那女野兽与黑衣人的距离越来越小,眼看那黑衣人便要被女野兽擒住,祝云沧的神色却在这一刻变了,他看到了某样东西,某样专著于追逐目标之人难以察觉的东西,“小心!”他大喝一声。 这一声是对那女野兽的警告,但一切似乎已经晚了,只见那女野兽似乎触动了某些机关,一个趔趄,身体行将倾倒,而斜刺里,一道疾箭穿风而至。祝云沧想要去接住那箭矢,奈何相隔一丈有余。 箭矢狠狠刺入女野兽的右臂,女野兽一声哀嚎,歪倒在地。 “畜生!”祝云沧厉声大吼,掐诀念咒,企图用炎袭术困住黑衣人,但黑衣人早已飞身而起,祝云沧不敢继续追赶,他不知道这林中还有多少机关暗藏。 那黑衣人很快消失在了石壁顶端,那里满是结界,可黑衣人却似乎深谙结界破解之术。 “怎么可能?!”祝云沧发现自己的判断竟出现了偏差,这前来暗杀之人竟真的是从结界纵横的山崖之顶落下而来的,那么,他到底是谁? 汇泉峰腰,地脉入口。 镜冷被击落的同时,镜修发出了一声厉喝:“妖人,止步!” 原来,在镜冷与那黑袍怪客缠斗之时,镜修已经替补镜冷的位置,与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弟子及另外二位长老奋力催动了天鸿真君阵法,此刻,所有人都已识得厉害,看清了眼前之危局,故而即便是镜明与镜光,亦不敢再有所懈怠。 “你还有话说?”黑袍怪客冷冷问道。 “我知你并非凡人,你此行的目的,必是为了地脉之中的魔君六江圣帝!”维持天鸿真君阵法的运转,需阵中之人心无旁骛,否则灵气流转不畅,不但阵法无法达到预期效果,而且施阵之人还可能遭到灵力的反噬。此刻镜修与黑袍怪客对话,走的乃是一步险棋。 他明白,即便是天鸿真君法阵,亦不见得对着黑袍怪客有效,因此,他必须另想他法,另做打算。 “既然你知道,那便快快闪开。”黑袍怪客张开右手,掌中黑光窜动。 “无论你是神仙还是妖魔,此阵必将你网缚其中。”镜修厉声道,“你断不能踏入地脉半步!” 黑袍怪客的目光扫过眼前运转的阵轮,不屑道:“我从未见过此阵。” “此乃天鸿真君法阵,乃本派创派祖师所修之阵法。”镜修拂尘一抬,阵中光华大作,灵力涌动所激起的劲风劈面而至。 黑袍怪客不躲不闪,任由劲风搅动他的衣袂,冷冷一笑,道:“天鸿真君,我不认得,不过你们九玄宫的渊源我或许比你了解。” 镜修再次感到惊诧。 “九玄宫所修道术来源于被当年轩辕氏的爪牙修改过的《玄女天书》,不伦不类,毫无章法。你说你们修的是什么东西。”黑袍怪客嘲笑道。 “天下道法殊途同归,本无标准之套路,《玄女天书》乃九天玄女传授于轩辕氏的上古奇书,尔岂可揣测其中奥妙?”镜修反驳道。 “全是废话。”黑袍怪客的嘴角挂着阴沉的微笑,这笑容,在黑夜之中更显晦暗。说罢,缓缓举起右手,法术却似乎并非针对镜修等人,而是镜修身后的地脉入口。 镜修望了一眼早已不省人事的镜冷,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催动灵力,运转法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黑袍怪客已完全相信,这天鸿真君阵法是为捕捉他而发动,因此对镜修等人真正的目的毫无察觉。 “六江圣帝,听我召唤!”黑袍怪客冰冷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地脉之内,传出一阵咆哮,随之,整个大地都似乎开始震动起来,而且震动地越发剧烈。 镜修望了一眼镜明,镜明默默点了点头,镜光神色依然阴冷,但却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另外几名玄字辈弟子更是不敢怠慢,尽管对面前这黑袍之人的力量十分畏惧,却坚定地绝不后退半步,拼命维持着巨大的法阵光轮。 吼!又是一声狂乱的咆哮。 “奉我九黎先祖之令,六江圣帝,速速现身!”黑袍人又发出一声号令。地脉之中,剧烈的轰鸣伴随着咆哮声震彻山岳,如柱的光芒由地脉顶部的岩层中喷涌而出,带着撼人心魄的力量,直冲云霄。一个巨大的头颅,在弥漫的烟尘云气中浮现,它发出了重见天日后的第一声长啸,野兽的长啸,恶魔的长啸。山川似乎要为之倾覆、海水似乎要为之倒灌。 “九黎……”镜明的神情也产生了微微变化,但在此情形之下,一切只能依计划行事。却见镜修率先施为,其他几人迅速跟从。那地面上的法阵开始缓缓上升。 “你们……”黑袍怪客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但神情未变。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掉以轻心,但似乎依旧并不担忧,“还算有些小聪明伎俩。” 六江圣帝破岩而出,地脉前半段尽数毁于一瞬之间,但天鸿真君阵法却迅速展开,化为光耀四射的巨网,牢牢将刚刚从地下钻出的六江圣帝困于网中。原来,方才镜修的用意,就在于让黑袍怪客大意。让他忽视此法阵不仅能够用在他身上,亦能用于六江圣帝的身躯。由于六江圣帝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强自破土,这法阵,对它的伤害甚至要更大许多倍。 “吼!无知凡人,竟又此等伎俩暗算于我!”六江圣帝被捆缚于空中,几乎动弹不得,却依然大声吼叫,那吼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沉音谷中,祝云沧却依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头顶的结界让这里与世隔绝,或许除了掌门、长老以及那位穿着夜行衣的不速之客以外,九玄宫中,根本无人能冲破那道壁障。 此刻,祝云沧忧心的是眼前这几近昏迷的女子——虽然她如同一只野兽,但总归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且是一个女人。那不速之客所布置机关射出的箭矢,箭头沾有毒药,显然他早已想好要致祝云沧于死地。 林间的光芒异常暗淡,那女子的眼中,更是已近失去光泽。祝云沧蹲在她身旁,依稀可以看出,那被箭矢射中的手臂已经开始化脓溃烂,这毒药发作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接受。祝云沧甚至完全想不到一个好办法来救治这位女子。 “找……找到他……”那女子盯住祝云沧的眼睛,口唇翕动,话语含混不清。 “谁,他是谁?!”祝云沧急忙俯身聆听。他满心内疚,虽然这女子并非因他而死,也与他非亲非故,但却觉得自己亏欠于人——毕竟,死的本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洞……洞里,出口……差一点。”女子又道。 “出口?洞里……我不懂啊,你……你快别说话了,我想办法帮你救治!”祝云沧忽然想起一物,急忙从怀中拿出镜修所赠卷轴,心下暗暗道,“既然其中载有镜修所修炼的所有道术,那必有治病救人之法。” “毒……毒……灵蛛毙狼草!”那女子的口中忽然飘出一个词语。 “灵蛛毙狼草……对,对了!”祝云沧依稀记得,镜修在讲授丹药之时,曾提到过这种毒草,这种生于悬崖附近的恐怖植物。传说此草的汁液有化肌腐骨之功,中毒之人在三个时辰内必然死亡,身体完全溃烂,最终灰飞烟灭,人间蒸发,连尸身亦不会留下。正因为此,这种草被许多暗杀者所使用,“对,对,既然提到过,镜修那老头便一定有解毒之法!这里面一定有!”祝云沧飞速地阅读着卷轴。 第25章 逃出生天 “灵蛛毙狼草……灵蛛毙狼草……”祝云沧左右举火,将卷轴摊开在地面上,一目十行,快速阅读。 忽然,身旁的女子握住了他的手臂:“不用……没救了……” “不会的,别这么说,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祝云沧大声道。 “出去……妙莲,她知道……”女子的口一开一闭,气若游丝。 “找到了,我找到了!”祝云沧大声道,“灵蛛毙狼草!我找到了,有解药的。” 女子微睁的双眼渐渐闭合,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谢谢……” “你别睡!我真的找到了,你看这里……你睁开眼看看……莲雾、含月草、雀灵草、云雪续命果……”祝云沧忽然停住了,他没办法继续读下去,他发现,这里所说的几味药引,他根本连听都未曾听过:“云雪续命果,七花玉露,芳颜草根……” “你别睡!”他感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凉,而且,就要缓缓跌落下去,“你快别睡,我这就出去为你找药,你刚才说什么……洞里,有出口,是吗?喂!” 女子的手重重落下,草叶翻飞。 祝云沧有些无助地向后跌倒在地。这世上,总有许多令人无奈之事,在生死面前,人类如同蝼蚁;在时光面前,人类形似浮游。祝云沧与这女子几乎还不能算认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她偏偏就这么死去了。留下的,也只有临终前那一声“谢谢”和无数的谜团。 祝云沧不敢逡巡,他不顾尸身因中毒散发出来的阵阵腐臭,将女子背了起来,踏步如飞,很快便回到了山崖的洞穴之内。 “至少我不能让你暴尸在外面。”祝云沧道,“你告诉我,这洞中有出口,那就请你保佑我快些离开这人间地狱吧!”说罢,祝云沧借着那尚未熄灭的一堆篝火的微光,开始在洞内石壁上探寻。不过片刻,他果然在坚实的石壁上发现了裂纹。 “谢谢你了……或许是……师姐吧。”祝云沧回过身,道。他无法再多做什么,中“灵蛛毙狼草”之毒的尸体,在死后几个时辰,肌消骨腐之时会散发出毒气、流出毒液,若埋在地下,只能是贻害一方土壤。唯有置于空气之中,令风露自净那可怕的毒素。 说罢,祝云沧运动真力,以外功之法猛击在裂痕之上。面前的石块轰然碎裂,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延伸向山壁的黝黑洞窟。这洞,是一年来,那“女野兽”不断努力击打岩石,为自己凿出的,可现在它却成了祝云沧逃出生天的通道,着实命运弄人。 祝云沧举火于洞中,约行了二三十丈的距离,发现面前竟是完全闭合的石墙。他没有走错路,因为通道只有单一路线,绝无岔道。“哎,看来要出去还没那么容易呢……”祝云沧淡然一笑。这条通道并没有完成,不过只是差了一截而已。 “镜修老头,还要有你这卷轴,和这柄剑……”祝云沧把手一招,八卦剑瞬间出现在掌中,细长的剑身上华光四溢。他摊开卷轴,以真力将其浮于半空中,道,“这石壁看来亦有数丈厚度,我可不想再这一剑剑的苦凿!”说罢,行云流水般起势,将手中的八卦剑舞作苍蓝游龙。灵力与真气在体内流转,让他浑身都觉得通透非常。事实上,这半个多月来所学的一切,甚至比从前十年的苦练都要有效。 或许真如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很多事,入门之后,便可见坦途大道,只是有很多人倒在了入门之前的艰苦荆棘之路上。 “合气丹田,气灌八脉,御气于意……”祝云沧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别样的柔和,但事实上,这柔和的动作之下,每步都是千钧之力。忽然,他一个旋身侧翻,这个侧翻,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快速,相反,却宛若飘飞,在半空中停滞,缓缓落地。落地的瞬间,带着劲力的光芒从脚下散开,竟将地面的岩石也踏出了裂纹。 与此同时,祝云沧只觉奇经八脉中都有真气在缓缓流淌,仿佛连血液也变得轻了许多。 “呼……”祝云沧长吁了一口气,将半空中的卷轴收回。他双目盯着那坚实的石墙,微微笑了笑,道,“看来我这人还是需要逼迫,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如此认真的修炼。”他明白,刚才的感觉,意味着自己已经突破了合气期的界限,成为了化气期的修道者。这种突破看似寻常,实际上,能像他这样快的人,却绝对是少数。 他再次展开卷轴看了看,接着笑道:“待小爷我先休息一会儿,明日再修炼这化气期的神功……镜修老头,还有那位不知名的师姐,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且说汇泉峰地脉入口处,半空之中,六江圣帝依然被绑缚在天鸿道君法阵之中,它甚至无法扭动身躯,只能发出一声声骇人的咆哮。 “你们到底要顽抗到什么时候?”黑袍怪客道,“你们非常清楚,我挥手之间,你们所有人便会灰飞烟灭。” “你当然可以杀我们。”镜修用尽力气催动法阵,却依然分神与黑袍怪客对话,“不过,你到现在亦没有动手,怕是另有原因吧!你也应该非常清楚,六江圣帝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如今被网缚于法阵之中,只要我们平死一搏,齐心施力,它必死无疑!” 黑袍怪客微微眯着双眼,蹙眉道:“听你的语气,是在威胁我?” 镜修不语。 “那么,你想得到怎样的结果?”黑袍怪客道,“你知道,无论如何顽抗,失败的总是你们自己。” “只要能削弱你们的一点力量,那便能减小一分你们对人间的危害;只要拖延久一点,人间,便可多一份准备时间。”镜修依然不语,但心中却早已回答。他明白此举是在螳臂当车,甚至有些愚蠢,但除魔卫道的信念却驱使他不得不去做这愚蠢之事。 “六江圣帝。你身为太古魔神,竟挣不开这法阵么?”黑袍怪客道。 六江圣帝发出一声咆哮,道:“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邪侍你说得轻巧,本座在地脉内修养千年,早已不食人间味道,今日猛然被你召唤,让我如何能缓过神来!” 黑袍怪客摇了摇头,笑道:“那便只好让别人来救你了。”话未落音,空中忽然闪出一道剑光,青黑的剑光。 镜修大惊失色,法阵内的众人亦不由得向天空中望去,甚至有人发出惊呼。 那剑光不偏不倚,正切在法阵阵眼之上,顿时,缓缓运转的法阵光芒涣散,地面上摆阵的众人之觉一股力量反噬于身,纷纷被抛将出去,跌倒在地。 法阵的网缚之力瞬间减弱,六江圣帝身上的光晕消失,渐渐的,庞大的身躯也开始运动自如。它在天空狂傲地吼叫一声,吐着蛇信,道:“邪臣,别来无恙。”却见那虚空之间,一位身着黑色披风,背负长剑的男子,随便地坐在云层之上,动作散漫而潇洒,听得六江圣帝之言,冷冷回答,“比你好些。” “呵呵哈哈哈!快哉!”六江圣帝大声吼道,“想不到,千年之后,我们还有机会齐聚于此。”说罢蛇首一转,望着地面上渺小的镜修等人,满眼愤恨道,“待我将这些臭道士杀尽,再来与二位兄长叙旧!” “六江圣帝,不必节外生枝。”地面上的黑袍怪客道,“你我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留这帮蝼蚁多活几日又如何。” “哼……”六江圣帝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附和道,“兄长既如是说,那便这样吧!” “即刻前往大荒首阳山与夜叉王会和!共商大事!”那黑袍怪客忽然身形一闪,光晕乍起。待那光华寥落之时,人已落在六江圣帝的头上,仿佛这身下大蛇便是他的座驾一般。 “是,兄长!”六江圣帝一声咆哮,蛇身绝云而飞,瞬间便消失在苍穹之上。 镜修等人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他们终究是没有阻止这场人间浩劫的开端。镜修颤抖着抬起头,望着天穹之上依旧未离开的身影。那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站起身来,在云间,他如履平地。这男子的力量,可谓深不可测,方才他仅仅一剑,便击破了天鸿真君阵法,此刻若他出手,这地面上的众人断然没有活着的可能。 “听说,你们这里,还有一把毁殇剑。”男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他的语气冷漠而狂妄,似乎刻意表现出对人间的些许不屑,“那本该是我的东西,不过……先借给你们玩几日也无妨。有一天,我必会回来拿取。” “你别做梦了,毁殇剑已然碎裂,再无威能可言!”镜修高声道。 “碎了?”那男子似乎皱了皱眉,道,“剑身碎裂,剑意犹在,我能够感受到毁殇之真力,就在这九玄宫的群山之间。呵呵……”一声冷笑,让人不寒而栗,“无论那剑的变成什么东西,总有一天,我定会将它带走。” 第26章 屠魔大会 苍龙顶正殿,气氛庄严凝重,带着别样的压抑。 “这一次,大家看到了吧。”镜修冷冷扫视着所有人,无论是三名长老,还是那些玄字辈的弟子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毫无仙风道骨可言。离他们不过几座山距离的汇泉峰,此刻碎石满地,烟尘弥漫,一道青蓝色的光,由洞开的地脉门户处直贯苍穹,四散而开,仿佛流泻的瀑布。只是,这瀑布由下而上,落在了天空之中。 “这次地脉门户被毁,入口洞开,灵力不断消散。”镜修道,“我想,大家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了。” “灾难?掌门明示!”一名玄字辈弟子不禁说道。 镜修叹了口气,道:“十二主脉之一的汇泉峰一脉被毁,灵力外泄,必然引起天地异象。九玄宫离地脉最近,必受殃及。” “这还并非最可怕之事,”镜修又道,“那六江圣帝与同党沆瀣一气,却似是早已有所计划,他们背后必有巨大的阴谋存在。” “如此说来,那远古十二魔君一说,倒是真的了。”镜明有些无奈,道。 “如今几位长老呀亲眼所见,不是么?”镜修口气中暗含着一丝嘲讽,道,“他们的力量,修为,根本不是我等所能单独抵抗。那几位魔君,若非没有残杀我们之心,我们怕是早已灰飞烟灭了!” “当下有何办法?这等邪魔降临人间,我辈修道者岂非要被屠尽?!”镜冷浑身是伤,连肥胖的脸部也青一块紫一块,显得十分滑稽。但这滑稽的背后,却昭示着巨大的危机。要知道,镜冷是接近地仙级别的修道者,但在那名唤“邪侍”的黑袍怪客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修道者唯有联合起来,才能抵挡过这次灾劫啊……”镜修道,“可以预见,十二魔君重现人间,很快妖界的势力便会大盛,那些本生就对人类怀恨的妖类,更是可能趁此机会翻身复仇。即便是魔君自己不出手,人间也很快便要生灵涂炭了。” “那接下来,我们……”镜明望着镜修,“我们已经先后联系过唐门与蜀山接天境,但他们都对此漠不关心。难道我们要继续……” 镜修并不回答,只是蹙眉沉思。很明显,此刻的他也不甚了然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而很多事情往往否极泰来,坏到了极致,便会出现一线转机。就在镜修沉思的片刻,正厅的大门处,忽然闪出红、绿、蓝道亮光,亮光柔和地旋转,在空中划出若彩虹般的颜色,随之,轻轻停在镜修掌门的身前,向急速扇动翅膀的飞鸟,悬浮空中。 “传音纸鹤?!”镜修急忙挥修取下空中之物,在座前案几上摊开。 片刻,镜修抬起头来,道:“看来,我们不必担忧无人援助了。” “掌门,难道那是……”镜明疑惑道。 “不只是我们,昨夜。黑袍怪人先后对唐门、九顶山重云门与天山玉玦峰发动了袭击。”镜修道,“此传音纸鹤正是他们三个门派所发。” “一个夜晚,便纵横南北袭击了四个门派?!”镜明赞叹道。 镜修道:“恐怕还不止这四个门派,玉玦峰的信中说,如今各大门派都正在互通书信。很快,也许我们还会收到别的纸鹤。”话音犹在,正门处,又有数只纸鹤飞来。 原来,一夜之间,这黑袍人先后袭击了重云门、百草宫、云崖台、唐门、九玄宫等十三个门派,无论门派势力大还是小、力量强还是弱,都受到毫无差别的攻击。并且,这黑袍人似乎没有任何确定的目的,除九玄宫以外,其他各门派都只是有弟子伤亡而已。 “云崖台……如果我没有记错,那里也存在着地脉门户。”镜修道,“但信中对地脉门户是否被破坏一事只字未提。” “如此说来。”镜明道,“看来那黑袍人大范围袭击各地修道门派,应该只是为了掩护而已。” “掩护……”镜修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的意思是,他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入九玄宫救出六江圣帝。”镜明道,“为防止其他门派前来协助,便在进攻九玄宫的同时,以分身或法相同时袭击其他门派。” 镜修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从各派的书信上看,袭击他们的虽然都是黑袍怪客,但力量强弱不一、各门派受到伤害的程度亦不尽相同。很可能有一部分门派是被其分身或法相进攻,故有此情况……不过……”镜修忧虑道,“若单是如此,我觉得,这么解释又有些牵强。” “掌门的意思是,那黑袍人实际还有别的目的?”镜明道。 “很有可能,他们或许是在掩护些什么。”镜修道,“那黑袍人对六江圣帝言说,让他到大荒首阳山中与夜叉王汇合,据我所知,那夜叉王亦是十二魔君之一……看来他们亦在准备着某些事情。” “无论如何,我们还有时日来思考对策。”镜修道。 这时,一道苍白的光芒,从正门飞入。这只传音纸鹤与别处不同,它通体白色,但头部却被刻意染红,似乎是一种象征紧急的标志。 镜修接下纸鹤,小心翻开,随即伸指轻点纸张,再重新将纸鹤恢复原状,方飞出去。这一连串动作不过瞬间。随即,镜修抬头道,“下月初一,三清道君殿邀各门派齐聚封神台,一叙屠魔之事。” 祝云沧在黑暗的洞窟之中已经整整修炼了三日。有时候,他做事并不冲动,甚至十分懂得瞻前顾后,这三日之中,练功之余他思量了许多。他想:从这个洞口逃出去,他也许便没有回到门派内的机会了——这意味着,他或许要再次浪迹天涯。他或许再也见不到镜修掌门和采遥了。这些,竟让他感到一丝别样的痛苦。更何况,那位企图对他进行暗杀的“门派中人”还未找到,他又怎么会甘心就此离去? “镜修这老头,竟然也会把我给忘了?”祝云沧有些恼怒地问自己。这么长时间,镜修从未来过这里,亦没有半点关于他的音讯。当然,祝云沧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祝云沧忽然做了一个令他自己也觉得意外的决定。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不离开沉音谷。 “既然这条通路被打开,我要进出此地,岂非是来去自如。”祝云沧暗暗笑道,“真是自寻烦恼。”随即运动真气,将灵力贯于手中的八卦剑锋。 “镜修老头,这招你从来未使过,今日让我好好看看它到底有多强。”说罢,竖起左手食指与中指,滑过剑身,剑身随着那指尖的触碰闪出一道流转的光芒,显然是真力所形成。此乃镜修卷轴中所载的先天真剑第一式,此功法博大精深,镜修只修炼过其中三式,因此从未用过——而单是这三式剑法,便以需要修炼者有化气以上的修为。 祝云沧修炼数日,仅仅窥取其表,习得皮毛。但是,诚然已足够击破这数丈石墙。 石墙在祝云沧面前轰然破碎,那“女野兽”一年多的努力,最终由祝云沧干净漂亮地收尾,她若泉下有知,却不知是会开心还是感到悲哀。此刻已然是早晨,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祝云沧放肆地坐在洞口,望着外边的山峦起伏、云卷鹤飞,霎时间仿佛浑身晦气都已清除。 他休息片刻,飞身向高处腾起。洞中狭小,祝云沧无法施展身手,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终于已学会了御气之术,轻而易举地便落在了崖顶。从崖顶的外部,能够窥视沉音谷的全貌。那顶部的结界依然运转着,祝云沧暗自发笑:“哼哼,还想困住小爷我,小爷我是福星下凡,自有天助也!” 在崖顶闲庭信步了一圈,祝云沧发现这里视野极其开阔——伏龙谷、伏魔谷、白玉长桥、苍龙顶下的台阶、剑舞坪,甚至是弟子聚集的道经台与至今神秘莫测的葬剑林都能尽收眼中。 而也就是在这时,祝云沧看见了汇泉峰山腰上奔涌向蓝天的光芒。 “那是!”祝云沧以八卦剑为御气之辅助,踩于剑背,飞身而上,在云气剑俯瞰群山。他看见了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地脉门户。此时,这地脉门户宛若一个巨大伤口,不停向外流淌出苍蓝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祝云沧御风在空中飞旋了几转,却见九玄宫其他地方依然平静如常,弟子们依然成群结队的修炼、听讲亦或在门派内闲逛游走;琉璃碧瓦依旧与白色玉石浮雕交互参差,相得益彰,构出一派仙家风范;三清道祖的塑像没有倒下、天鸿道君堂没有倾颓……似乎,被破坏的仅仅是地脉而已。 “莫非那六江圣帝……”祝云沧不敢想象,“如此说来,门派之内果真出事了,难怪师傅与小师妹多日都未曾来看我。”这不知是一种分析还是自我安慰,只是,这么想总归会让祝云沧舒服许多。 他御气而下,决定悄悄与镜修见上一面。 第27章 众道聚会 对于镜修这类酷爱炼药之人来说,等他的最好地方便是丹房。祝云沧在丹房后逡巡片刻,待无人之时悄悄试探推门。丹方之门虚掩着——里面竟然有人。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探身进入房内,闪身到离门最近的书架之后。那书架上的沉重卷轴成了他最好的屏障,透过屏障的缝隙,祝云沧仔细观察着整个丹方。 人声似乎由炼丹炉的另一侧传来。 “师兄……我……好像不能在这里……”一个年轻的女音。 “没关系,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个声音祝云沧极其熟悉。是那种他最厌恶的得意高傲、以圣人自居的声音。此刻,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淫邪。 “等等……师兄……不要……”似乎有人的背部撞在了炼丹炉上,“师兄你弄疼我了!” “好了,别反抗了,放心,掌门和长老们都在苍龙顶集会,断不会回来此处。”那男声再次响起。 祝云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闪身到了炼丹炉旁,想试图看清那张脸。 “师兄……不要……”这是祝云沧听到最后的人声话语。之后,便成了一片野兽般的急促喘息与低吟。祝云沧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他当然知道那边到底在做什么。 “这畜生。”祝云沧轻盈地飘飞到炼丹炉上方,那地面上早已意乱情迷的二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丹方内还有另一个人。祝云沧从上方向下望去,炼丹炉的一侧,是一片的原始的兽性。祝云沧看清了那两人的脸,男子自然是凌煜,那女子,他虽不算熟悉,但也见过。 “可恨……”心下暗想,祝云沧潜行回到书架之后,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偷窥”后的负罪感。但很快这种感觉得以消除,他对自己说:“既然那些家伙敢做,我看一眼又会怎样。”思量至此,却缓步退到门口。他方才从凌煜口中听知掌门与长老此刻正在苍龙顶集会,想是不会太早归来。因此,此刻在这里等待亦只能是枉然一场,还顺便要受到那声声低嚎的骚扰,于是便飞快出了丹方,在无人处再次御气而起。 “哼,采遥,你该来看看,这便是你敬仰的大师兄。”祝云沧冷笑一声,向沉音谷方向飞去。他决定继续回到谷中等待,他心知今日派中必有大事发生,只是,他此刻没有任何参与的机会。 “屠魔大会,依列位之见,当由谁协同我们前往参加?”苍龙顶,六名玄字辈弟子已然退出正殿,镜修询问几位长老道。 “此六名玄字辈弟子必然一同前往。”镜明道,“另外,弟子道方近日已修炼至化气之境,想来与六名弟子之灵力相差不远,当一同前往。” 镜修一缕白须,点了点头,道:“还有别人吗?” 镜冷望了一眼镜光,暗自摇了摇头。 “玄字辈弟子中,竟无修炼至化气以上的人了?”镜修问道。 镜明道:“有是有,只不过,我们若都去参加屠魔大会,门派内部空虚,遭邪魔屠戮,却当如何是好。” 镜修皱了皱眉,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就在这时,镜光拱手道:“掌门,我愿留下来暂时主持大局,静等你们归来。” “如此甚好。”镜冷扶着肥胖的肚皮,笑道,“这样亦不怕外人突袭入侵了。” 镜修点了点头,道:“不过……当务之急乃找到参与屠魔大会的合适人选……” “我看,或许大家都忘记了一个人,他定然适合参加此次大会。”镜光忽然道。 “何人?”镜修、镜冷、镜明都有些疑惑。 “道直,”镜光尖细的声音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想来,他还呆在沉音谷之中吧?” “道直?!”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谁都没有想到,镜光会突然推举他。 祝云沧回到沉音谷之中,那“女野兽”的身躯,已剩下一堆青绿色的白骨,很快,这堆白骨也会随着暖风化作尘埃,这世上,仿佛从没有此人存在。祝云沧有些伤感,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近日所发生之事却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受。 为防止尸身散发的毒素进入体内,祝云沧不得不使用屏息之术。终于,他回到了离入口不远处的那块大青石旁,不知为何,他感到这青石上也沾有别样的血腥。在青石一侧坐下,祝云沧摊开镜修所给的卷轴。昨日他已经练成“先天真剑”第一式,此刻体内真气充盈、灵力激荡,本是最佳的练功时机。然而,他却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他想到九玄宫所生的奇怪变故、想到凌煜那满口的仁义道德与一肚子男盗女娼。他想到……采遥曾与凌煜在深夜私会于后山。 祝云沧仿佛又看到了今日与凌煜在丹方内媾和的那女子的脸庞,那脸庞,竟在他脑中逐渐变作了采遥。 “不!不可能!”祝云沧大吼一声,不觉手中灵气四散,八卦剑竟一剑贯穿了对面的老树。 祝云沧急忙收手,但手却似不听使唤,纵横又劈出七八剑,每一剑的剑势都凌厉无比,却看不出套路。 “怎么回事!”祝云沧有些愕然,有些害怕。他好不容易收回了右手,将八卦剑重新藏于袖中,“小爷我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这个词在脑海中徘徊,令人生畏。 “不可能!不可能,得静下心来才行……”祝云沧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变得平和稳定,“安静……静如止水,不羁于外物,诉求本心,融身自然,方成大道……”他反复低声念诵,渐渐终于觉得体内气息平稳了许多,方才那种可怕的激动逐步消失。 正当祝云沧就要进入修炼之最佳状态时,沉音谷的门,忽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响,似已缓缓开启。 祝云沧心下惊愕,急忙收拣卷轴:“该死,这个时候来人,差点惊功……小爷要真的走火入魔了非宰了你不可!”祝云沧不禁骂道。 “臭小子你要宰了谁?”然而,这骂声却传到了对方的耳中。对方来得极其迅速,犹如一股清气,从天而下,落在祝云沧身前。 “静……镜修老头……” “叫掌门!”镜修厉声道。 苍龙顶,正殿之外,三名长老面面相觑。 “镜光,你疯了,怎么会推荐那小子!”镜冷道。 “列位稍安勿躁。”镜光脸上挂着略显猥琐的笑容,道,“我就直说吧,大家都很清楚,道直那小子的体内存有毁殇剑的力量,对不对。” 镜明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 “好,”镜光道,“此次屠魔大会,尔等只需带上那毁殇之碎片。” “你的意思是……”镜冷似乎亦想到了什么。 “之后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各位么?”镜光道,随之,是一片得意的笑声。 镜冷一拍大腿,道:“哼哼,在沉音谷中没弄死你,这次,定然要你万劫不复!” 沉音谷之内,镜修与祝云沧对面而立。 “臭小子,这段时间修炼得如何?”镜修问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说:“老头,咱先不说修炼的事,跟我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镜修疑惑地跟随着祝云沧,很快便到了那石壁崖下。 “怎么,你要我一把老骨头跟你一起爬山?”镜修问道。 祝云沧道:“老头我劝你最好现在用屏息之术,否则上去中毒了,和那女人死在一起,就……” 镜修一脸警觉,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里还有别人?” “非但有,还是个死人。”祝云沧纵身而起,向那洞口飞跃上去。 镜修紧随其后,落在洞口处,道:“小子,御气之术练的不错。” 祝云沧淡淡笑了笑,指着地面上的那一堆绿色枯骨,道:“老头,你看这是种什么毒死的。” 镜修只是扫了一眼那尸骨,脸色便完全变了:“灵蛛毙狼草,怎么可能……沉音谷中没有毒草啊……” “的确没有,但要是被人带进来可就不一定了。”祝云沧道。 镜修似乎没有听见祝云沧说话,继续道:“这其中怎么会有人,你进入沉音谷之前,镜明他们已经特地派人入谷打扫过……没有人,更没有枯骨。” “你傻了老头,中灵蛛毙狼草之毒,最多三个时辰内死亡,复三个时辰即成白骨,之后再过三个时辰便灰飞烟灭。”祝云沧道,“我进来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半个月前你们怎么可能发现枯骨。” 镜修叹了口气,道:“我一时思绪有些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云沧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进来找我吧,半个月一点音讯都没,小爷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谁让你闯祸!”镜修道,“不过这次或许真是你的转机。” “哦?有这等好事?”祝云沧瞪大了双眼。 镜修道:“哼,修仙门派共聚岐山封神台,召开屠魔大会,届时将你放出沉音谷,与我一道参加,此事你有兴趣否?” 第28章 封神台上 沉音谷入口处,沉重的大门缓缓闭合,看守的玄字辈弟子低首参拜。镜修与祝云沧并肩而行。 “跟我去丹房。”镜修道。 祝云沧听见“丹房”二字,腹中不觉有些恶心,但却不好违逆,只得跟随其后。 丹房之内,祝云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做什么,满脸不情愿,莫不是还想回到那沉音谷中继续修行?”镜修疑惑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身体略有不适……” “哼,”镜修道,“你这小子,真该和山中白猿拴在一起。年过二十竟还如此顽皮。” 祝云沧低头笑了笑,转而问道:“掌门,你莫不是真的要封了沉音谷那道出口?” “你既然已经出得谷中,还要那道出口作甚。若不封上,让邪佞之徒由沉音谷进入九玄宫内,却当如何是好?”镜修道。 祝云沧只得点头。 “莫要再说这等无聊之事。道直,我为九玄宫掌门,本不应胡乱猜疑。但我提醒你,你在沉音谷中遭遇暗杀之事,很可能与三位长老有关。”镜修道,“镜光突然推举你参加屠魔大会,亦是十分蹊跷。这次你必须多加小心。” “是。”祝云沧正色道,转而忧虑道,“那……掌门,我说的那件事……” “这件事十分蹊跷,依你所言,那死去的女子与暗杀你的人相互认识,可是这样。”镜修问道。 “怕不止是认识,还相识已久……或许还有些说不清的纠葛。”祝云沧道,“我亲眼见到,那暗杀之人见到那女野兽之时,满眼俱是惊惧之色……对了,掌门老头,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妙莲的女弟子?” “妙莲?”镜修摇了摇头,道,“妙辈弟子与我隔代,且人数众多,要查找此人,你恐怕要去问同辈人才行。” “嗯。”祝云沧点了点头,又问道,“难道,今日沉音谷之弟子姓名、道名,就从来没有做过记录吗?” “呵呵,进入沉音谷受罚者只有两种人,一是‘犯下弥天大错,门派已决定将之处死,但却由于某些原因,必须网开一面’之人。二则是‘掌门与长老对之记忆深刻、青睐有加,很快便会寻找契机将之放出’之人。因此根本不会有所记录。” “那我属于哪一类?”祝云沧嬉皮笑脸地问道。 “哼,你说呢?险些死在沉音谷中,你会属于哪一类?”镜修一甩拂尘。 离开丹房,天色将晚,暮霭沉沉。祝云沧独行于返回弟子房的路上,事实上,他已经几乎忘记躺在床上的滋味了,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了坐卧在草丛、青石之间。 “四师兄!”忽然,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祝云沧侧脸之间,心中竟波澜起伏。 “四师兄,听说你被放出来了。”采遥来到他身前,依旧是那纯净顽皮的神情。 “是啊,放出来了,所以你来看看我有多狼狈?”祝云沧问道。 采遥歪着头,道:“也没掉块肉啊……” “怎么?你还期待着我缺胳膊少腿?”祝云沧道。 “那倒不是,”采遥道,“你断了手脚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以后还得看天天看见一个肉团子在门派内滚来滚去,甚是碍眼!” “哎……你这家伙真够狠心……”祝云沧假装无奈道。 “妙灵师妹,你在与谁说话。”不远处,一人长身玉立,缓步而来,嘴角挂着谦和的笑意。然而,来到祝云沧与采遥之前时,那笑意却变得阴沉无比。 “呵呵,道方师兄,别来无恙!”祝云沧拱手道,此刻,看见这人,他只觉得阵阵恶心。 “道直师弟,听说掌门网开一面,将你由沉音谷中释放。”凌煜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托大家的福,我还健在。” 凌煜冷笑一声,道:“你从谷中出来,理当重新做人,痛改前非。为何还是如此油嘴滑舌,不知轻重。” “我不知轻重,也好过这门派中某些人,道貌岸然,却只知做一些淫贱卑鄙、无耻下流之事!”祝云沧不再退却,与凌煜针锋相对道。 “你如此言说,可是有所指?”凌煜露出一丝警觉的神情。 “大千世界,哪里都有这种人。”祝云沧冷笑一声,“我是否有所指,只有那本人知晓了。” “你!”凌煜怒道,“掌门与长老给你生还的机会,你却还是如此性口雌黄、胡言乱语,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好了好了!”一旁的采遥见两人对话越发激烈,道,“你们别吵了,怎么每次一见面就这样啊,大家好好的不行吗?” “哼。”祝云沧将头偏向一边,这是他第一次直接与凌煜相抗。 “师弟胡言乱语、不受教化,做师兄的总该指出才是,纵然话不投机,我亦不能放任不管!”凌煜大声道。 采遥拉着凌煜的衣袖,道:“好了好了,大师兄,道直刚从沉音谷出来,累了,脑子不清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我们到剑舞坪练剑去,走吧!” “这么晚了,还去练剑,大师兄还真是刻苦努力啊。”祝云沧依然没有看二人,淡淡说道。 “屠魔大会在即,自当加倍努力。我听说师弟你亦被选中参加此盛会。但以你如今行止,如何能担当大任。”凌煜道。 祝云沧头也不回地向弟子住宿的房间走去,道:“我自然不如大师兄你了,我就是泼皮无赖,市井小民。当不起这除魔卫道之任!”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愤怒,随后双脚一蹬,飞身而起。 “御气……”身后,凌煜望着那渐飞渐远的背影,眉目微微一皱,“这家伙,竟也修得此术……” “我看道直师兄也越来越厉害了。”身后的采遥道,“你们两个啊,要是能和睦相处就好了,肯定能够成为九玄宫最优秀的两名弟子。” “师妹。”凌煜淡然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恐怕很难做朋友的。” 三日之后,阳光落在神州大地上的一刻,岐山封神台格外庄严。高大的八根白色立柱,分别代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衬托着中心封神台的巍峨。犹如千年不移的忠实守卫。许多年前,贤人姜尚曾在此处封神,而此刻,这里成了众修道者齐聚共商屠魔大计之地。要知道,他们所面对的太古魔神,甚至要比姜尚面对的商朝军队更加古老、更加强大。 各大门派,早早的来到此处汇集。无论是修仙者,还是道外之人,都将此事看得极其重要,毕竟,这是关系人类生死存亡之大事。 封神台的中央,三清道君殿掌门均贤道人迟拂尘傲立着,长须齐胸,长发翻舞,浑身上下皆是一色雪白。唯有面庞红润,显得格外精神,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鹤发童颜”。 封神台下,齐聚的各大门派并没有统一的号令,因此人声鼎沸,嘈杂异常。均贤只得运动真力,朗声开口:“诸位!贫道三清道君殿均贤,亦是此次屠魔大会的发起者。见大家齐聚于此,倍感荣幸!” 这声音柔和却似乎贯通玉宇,准确而清晰地送到每一个人耳中,但却不致将灵力较低的人震伤,要知道,这等功力,唯有修为极高的人方能做到。 “均贤!你凭什么站在封神台上,你以为你是姜子牙?”台下却似乎并不买账,有人开始高声叫喊,“均贤,你是什么东西,给我下来!” “均贤,恕我直言,我们来此并不是赏脸给你们三清道君殿,我们是为天下存亡而来!” “均贤,下来!”“下来!” 仅仅一句话,均贤竟成了众矢之的。 均贤道人略有停顿,但依然面不改色,道:“诸位,均贤自然比不上古今贤人,修为亦不如各位高深。但此次盛会总要有人带头发起,均贤斗胆,便开了这个头。目的是让大家同心协力,共抗妖魔,还望大家体谅均贤拳拳之心,切不要误解啊!” “既然大家平等,那你下来,我们站一起!”“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头儿站在上面,好是碍眼!” 台下之人的说辞越发的无理取闹。事实上,修道门派之间本就仇怨甚深,多年来从未联合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是如此。尤其是多年前“鸿蒙谷”一战,更是使得许多门派之间产生了血仇,要知道,这仇恨最是难以消解。 “既然大家谁都不服谁,全脚底下见真章!”忽然有人大喊。 “就是,看看到底谁修为高!” “众门人,把法宝祭出来,让对面的牛鼻子开开眼!” 台下的争斗越演越烈,眼看屠魔大会便要成为又一场修仙各派间的仇杀浩劫。 “既然如此!”封神台之上的均贤道人有些无奈,朗声说道,“各位,不如这场屠魔大会就以比武的形式开始,门派各派弟子在封神台上斗法,败者出局,最终胜者,便号令修仙众人,共抗魔庭!” 第29章 百家争鸣 均贤话语一出,封神台下,顿时沸腾一片。所有人都开始摩拳擦掌。这十年来,各门各派冲突不断,但却未曾真正比试斗法、一决高下,所有人都想借助此机会来表现自己的实力,同时一振门派威名。 云崖台二长老俗家道人周柏良首先按捺不住,在均贤道人离开封神台的片刻便一跃而上,发起挑衅。周柏良左手掣十方青狮旗,右手拿青锋剑,傲然而立,睥睨四周。 那十方青狮旗乃云崖台得道的云崖老祖所用镇魂幡一角,用以压制阴气、降服妖鬼。只见那旗帜上绣青狮,威严无比,风吹旗面,猎猎作响。 “谁敢与我斗法?!”周柏良朗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敢出头的吗?” “老匹夫,封神台上你挥什么招魂幡,丧气不丧气!”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何人?!如此狂妄!”周柏良怒道。 只见一身体壮实的男子几步跨上封神台。他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袒露着胸膛,双手掣着一对金瓜大锤,威风凌凌。 “原来是你这厮,”周柏良冷笑道,“我说怎么觉得一阵臭气扑鼻而至。” “少废话!”壮实男子吼道,“既是斗法,那便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说罢,人已飞身而起,一对巨锤从天而下,若非封神台坚固,这千钧之力足以将地面砸个粉碎。 “呵呵,还是如此,力大如牛,却笨拙不堪!”周柏良冷笑一声,摇动十方青狮旗。只见旗面之上飞出两道黑色光芒,托着颀长的尾,如游蛇般钻向那壮实男子。 壮实男子急忙飞身躲避,他身体看似笨重,却极为灵活,一对大锤耍得虎虎生风,刹那间又攻出数招。周柏良那细长的青锋哪里是巨锤对手,只得躲闪回避,步步后退。 封神台下,祝云沧站在镜修一侧,混迹人群中间,台上的一切却看得一清二楚:“那道人用的是什么法宝?” 镜修回答道:“十方青狮旗,云崖台的宝物。” “那东西有什么用,看起来阴邪的很。”祝云沧道。 镜修道:“那旗帜若在交战是立于地面,方圆数里修道者所释放的灵力都会被不断被吸收,仙术力量则不断减低。方才周柏良使的那是引魂咒,幸好吴卫躲开,否则一击之下必受重创。” “引魂咒?”祝云沧有些疑惑。 镜修点了点头,道:“十方青狮旗原是云崖老祖镇魂幡的一角,用以压制阴气。这是一种以阴制阴的法门,所以本生的力量也略显妖邪。这引魂咒原是用以降妖,将妖类魂魄困锁旗帜之中,再投入云崖台降妖禁地,如今用来对人施用,当真是阴毒异常!” “那么,那个使锤男子又是何人?”祝云沧问。 镜修眼睛一翻,道:“你这小子好生恼人,问题这么多,那是霸王门的堂主吴卫,也不知他修的是什么邪门歪道,无论仙术、外功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力道刚猛,却毫无章法。浑身上下没有法宝,就是使一对金瓜锤。我看他很快便会败下阵来。” 封神台上,金瓜大锤依然左右挥舞,同时,那吴卫还口念咒诀,向周柏良释放出几次石雨,但却都不能奏效。而周柏良却瞅准时机,掐诀念咒,将十方青狮旗至于封神台中央。如此一来,吴卫再次释放咒诀之时,那石雨竟减弱大半。 “呵呵,不痒不痛。”周柏良以青锋剑挡下那空中落下的碎石,笑道。 “气煞我也!”吴卫抢出一步,一锤向那封神台中心的旗帜砸去。 “蠢货!”周柏良淡然一笑,左手一推,只见那旗面招动,两道如同细鞭一般的黑色光芒陡然伸出,将那无法收势的吴卫缠绕而去。吴卫大吃一惊,急忙翻身躲闪,但在半空之中的身体早已失去平衡。周柏良看准机会,箭步而上,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青锋剑架于其咽喉。 “如何?”周柏良得意一笑。 “哼!”吴卫只能愤恨地猛击地面。 祝云沧双手抱在胸前,道:“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修为差不多,斗法起来,差距却如此之大。” 镜修道:“呵呵,虽说天下道法一理,殊途同归,但总会有些差距……各境界的修道者自然实力也有不同……有些旁门左道的地仙、散仙,或许还不如修为精深的凝气期道人厉害呢。”说到此处,镜修脸上掠过一丝疑虑,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地脉门户前,黑袍怪客邪侍所说的话。虽然当时镜修亦以“天下道法不拘于一各但殊途同归”予以反驳,但如今看来,这似乎并不能站住脚。 各派修炼功法不同,果然最后强弱差距会越来越大。很多事情,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拿到台面上之后,便不得不说一些冠冕堂皇之言。或许这便是人类的悲哀之一。 “原来如此。”祝云沧道,“我派所修功法为天女玄功,传自黄帝,依掌门之见,与他们相比如何?” “哼,自是要强许多。”未等镜修开口,一旁的镜明不满道,“待稍后贫道上去一战,你便会知道!现在此地生人众多,道直你最好少说话!” 祝云沧嘴角撇了撇,闭口不言。双眼中的愠怒却不可遏制。镜修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祝云沧泰然处之。 说话之间,台上的周柏良以连败了数个门派:霸王门、天凌刀、百花堂……不过,这些门派,大多名不见经传,江湖上传言亦不甚多。越是夜郎小国,越容易狂妄自大。周柏良在台上越发得意,言语越发激动,气焰亦越发嚣张。这时,一位年轻的女子,飘然落在了封神台之上。 “嗯?怎么,来了一个小姑娘?”周柏良道,“我不打女人!” “这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是道友与江湖兄弟姐妹间的相互切磋。”女子淡淡地说道。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身材窈窕,肤若凝脂、即便略显宽大的白衫亦难掩那柔美的曲线。她脸庞洁净清纯、眼含秋波而不显媚态,唇如朱丹而不觉妖冶,分明的五官之下极尽冷艳幽芳。若断崖落雪,似空谷幽兰。 祝云沧不禁想起了采遥,采遥与她相比,多了几分少女的顽皮,却少了几分成熟气质。 “好,有胆识,你叫什么?”周柏良问道。 年轻女子笑了笑,道:“在下灵璧剑派弟子沈芯翎,特来领教前辈道法。” “灵璧剑派……就是那群欺师灭祖的乌合之众?”周柏良笑道。 沈芯翎道:“前辈,灵璧剑派创派已逾十年,如今虽不能与云崖台此等人丁兴旺之大派相比,但总不至于得不到天下人承认。本派的确由重云门分立而来,如今修炼之法自成体系,所拜贤德却也是重云门开山祖师,如何能称为欺师灭祖?” “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周柏良道,“先吃我一剑!”说罢拔步起势,青锋剑鸣,寒光乍起。沈芯翎退后一步,右手纤指轻点,一股凌厉狠辣的气流激射而出。此乃重云门“化气成物”功法,与一般剑气不同,化气成物所形成的兵刃是实在的物体,而非气流凝聚而随灵力化成的光芒,其力道比之剑气伤害更加可怕。 “好剑法。”周柏良闪身之间,胸口衣衫被划破一道裂口,“如此年轻便练成‘化气成物’,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说话间,又连续攻出三剑。 沈芯翎张开五指,手中的气流却似已成了盾牌,周柏良所攻出的三剑完全被抵挡下来。随之,沈芯翎若舞蹈般飞旋起来,周身气流顿成一片旋风,此招一处,如凤舞彩翎,满天气流仿似飞絮般在周柏良四周飘落。 “这……这是……”周柏良识得厉害,却已无路可退。沈芯翎所使之法,并非五行仙术,且袭击范围极大,那置于封神台中心的十方青狮旗对之几乎没有效用。那每一段气流化成的翎毛,都在旋转中形成了锋利的刀片。 “唔!啊!”周柏良惨叫起来,浑身仿佛被千刀万剐。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台下,均贤道人道,“他并非修为比你低下,只是你的法术正巧克制那十方青狮旗而已,还望高抬贵手。” 沈芯翎飘逸的广袖一挥,如纱白衣曼舞收回,随之,整个人玉立早已跪倒在地的周柏良之前,拱手道:“前辈,多有得罪,着实惭愧了。” 周柏良花了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身来,咬牙冷哼一声,狼狈离开退下台去。 “这女子好生厉害。”祝云沧暗暗思量道,但碍于长老在场,却并不开口。镜修却说道:“呵呵,道方、道直,你们看到了吧,那女子与你们一样,应该都是化气期的修道者,但却因功法独特而将化神期的周柏良击败。可见,天下修道虽是一理,却亦是生生相克,无恒强、无恒弱者。” “弟子受教。”凌煜拱手拜倒。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九玄宫的天女玄功,倒不一定打不过那女子咯?” 镜修道:“你们二人若有此胆量,倒不妨上台试试。” 第30章 惊遭暗算 “我可没那个胆量,”祝云沧双手抱在脑后,道,“这姑娘那么厉害,还是让我们的年轻俊才道方大师兄来做这事儿吧。” “你……”凌煜有些愤怒地看着祝云沧。 镜修笑了笑,道:“我看你们现在都别上去,就算去了,打败了她,也自有人来治你们。” “掌门你怎么不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拂尘功。”祝云沧笑着瞥了镜修一眼。 镜修冷冷道:“死小子你懂什么,这里高手如林,九玄宫又无争雄之心,何必掺和此事。莫说九玄宫并无主导对抗妖魔的能力,纵然是有,我也不会讲它至于风口浪尖之上。须知那太古妖魔修为甚高,作为领导的门派必然要付出更多,我绝不会拿本门弟子的性命开玩笑。” 祝云沧点了点头。一旁的镜冷却有些不满,道:“掌门,我听你的意思,怎么似乎是在明哲保身?” “纵然明哲保身又如何,难道你要我拿本派弟子性命开玩笑?”镜修道,“再者,我们就算上得台去,能站立多久?” “我倒是觉得,我们九玄宫最有资格担当这领导之位。”镜明道。 镜修瞪大了双眼,眼中带着愤怒、疑惑与一丝惊惶。他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言,但他可以断定,这其中必有蹊跷,镜明等人若非早已做好准备,绝不会忽然开口放话。 “掌门,我们毕竟有别人所没有之物。”镜明笑了笑,道,“未经你同意,我们已经将他带来,还望掌门恕罪。” “何物?”镜修吃惊道。 “毁殇。”镜明的声音冰冷异常,尤其是当这两个词传到祝云沧的耳中之时,他只觉得汗毛倒立。他们为何要带上毁殇剑,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当真要祭出此剑,此剑岂非已经碎裂,有何作用?”镜修似乎在挣扎,说道。 “此际碎裂,稍时却不一定。”镜明道,“再说,承载毁殇剑力量之人,我们岂非也带来了?” “你……”镜修大惊失色。 祝云沧退了几步,刚想抽身离开,肩膀却早已被镜冷按住,动弹不得。 “道直,掌门与长老都还在此,你却要逃走,是何意思?”镜冷道。 祝云沧已经完全被胁迫住,他只要稍稍一动,很有可能就会被镜冷捏碎肩胛骨。而在众修道者面前,镜修亦不好发作。 “镜冷,你做什么?放开道直!”镜修道。 镜冷轻笑一声,道:“掌门,恕我直言,若非你太过宠溺这厮,他断然不敢如此放肆。我想,是该好好教训他的时候了。” “众修道者齐聚于此,你在这里教训徒弟,岂不是要丢了九玄宫的脸!”镜修道。 镜明并不放手,道:“若让他在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才是真正的丢脸。掌门,您贵为一派之主,很多事情,应当比我们清楚得多。”这句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威胁。 镜修不能再反驳,他双眼望向前方,封神台上,又有两人被那沈芯翎打败,落荒而逃。而沈芯翎依旧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台下并非没有高手,只是,在同辈弟子中,很难找出与沈芯翎相抗衡之人。若是长辈出手,却又有失身份,因此,局面将于此处,眼看着灵璧剑派就要成为各大门派的领导。镜明望了镜冷一眼,两人相视点头一笑。随后,镜明飞身落在封神台上。 “哎!来了个老家伙!”台下有人喊道。 “居然真有人好意思以大欺小?”“哎,真不要脸!”“那不是九玄宫的长老镜明吗?” “镜明兄,劝你一句,赶紧下来,叫你的弟子上台应战,别坏了晚节!” 台下一片哗然,随之嘈杂声起。 镜明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道:“诸位,我登上台来,并非要与这位姑娘比试,只是想向大家说明一事。此事关系重大,或可成为我等于妖魔之战的转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台上的镜明,沈芯翎亦十分配合地退到了一边。 “诸位,大家应该还记得,十年前鸿蒙谷一战吧?”镜修道。 所有人的脸色的在微微变化,谁也不清楚镜明为何要提及此事,这件事,可谓是各大门派之间结仇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镜明面不改色,道:“大家也许还记得,这件事,实际上是由本派的孽徒司空无方与那把妖剑毁殇引起的。由于司空无方盗得本派封印之物毁殇剑,并将之投入鸿蒙谷之中,大家为防止妖类崛起,拯救天下之心急切,才酿成各种误会,造成本没有必要发生的血雨腥风……我九玄宫实在应该向各位赔罪才是。” 镜修此话似乎说得堂皇而得体,封神台下众人亦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自己是为何要急切地去寻找毁殇之剑,但毕竟不愿这些事从别人口中说出,而镜明此言恰恰正中所有人的下怀。 “不过,究其缘由。”镜明正色道,“无非是因为那毁殇妖剑与携剑之人司空无方。如今司空无方已殒命多年,但毁殇妖剑的力量,却并未从世间完全消除!” “什么?”“怎么回事?”“镜明此话是什么意思?” 镜明道:“我九玄宫已然查明,当日恶徒司空无方并非单独一人,实际上他还有同党!” “同党?!”台下又是议论纷纷。 “司空无方临终之前,为保护妖剑之力,防止我等重新封印妖剑,将这股力量,贯入了他的同党体内。而这名胆大妄为的恶徒,这些年来,却一直潜藏在我九玄宫中。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任由其嚣张多年,今日才得以有机会在众英雄、众道友面前,揭开他的真面目。”镜明广袖一挥,刹那间,虚空之中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光斑。 “此乃毁殇剑碎片,目前仍有四块尚缺。”镜明道,“这四块,应是在当日鸿蒙谷一役中失落。若在座有人得知此事,还望告知我派!” 躁动的封神台下,有人发问道:“镜明,既然毁殇剑已然毁灭,我们只要将那身上贯有妖力之人揪出杀死,便可彻底消除这祸害,你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寻找碎片,这却是何用意?” 镜明笑了笑,道:“诸位,妖魔欲兴崛起已非一日之事,那太古魔神六江圣帝在我九玄宫汇泉峰地脉之中已寄居数年,这一点门派掌门与诸位长老早有察觉。大家知道,魔神之力,非常人所能抵挡,即便是修为极高的真人,要与之抗衡亦十分危险。故而,我们早已想出一条计策来阻止魔神再度横行人间。” 镜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谲的神态,道:“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们只要能够重塑毁殇之剑,并将其妖力恢复,便可以此作为除妖利器,毁殇乃世间至阴之物,以阴制阴,或可有奇效。” 封神台下,附和之声渐渐高涨起来。 “正因为多年前,我们已经预见到,和世间可能再经历神魔浩劫,才有此计划。”镜明道,“然而,天道不可违,或许此次妖魔重现,便是我们必经的一劫……我们虽有准备,却未能提前阻止。只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妖魔势力虽然日盛,却并未形成气候。此时却也正是重塑毁殇之剑,发挥其效用对抗妖魔的最佳时机!” “既然镜明道长如是说,那何不将那身有妖力的奸邪佞人带上来?”台下有人说道。 镜明点了点头,挥手一招。刹那间,原本被镜冷制于掌下的祝云沧已落在封神台中央。 “什么?这个人?”“竟如此年轻?”“确实不敢想象……” 镜明望了一眼祝云沧,满眼皆是得意之色,道:“诸位看见了吧,这个人便是当年司空无方之同党,他体内贯有妖剑的至阴之力。这许多年来,他一直隐藏这股力量,同时在九玄宫内胡作非为——目无法纪、不尊师长,门派上下无不恶之。如今,掌门、我与镜冷长老将他诱至此处,就是为了在众英雄面前,除掉这个恶徒!取回妖剑之力!” 台下的镜修额际冒出一层冷汗,暗忖道:“好一个恶毒的镜明,如此言说,为了九玄宫之声誉,他自己便根本没有为祝云沧出头之机会了。”他又望了一眼台上的祝云沧,祝云沧被灵力所形成的锁链捆缚,却一直昂着头,毫无低顺之意。 “道直,抱歉了……”镜修重重叹了口气,“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抬起手,准备暗中将那捆绑的灵力锁解除,以给与祝云沧逃走的机会。 “等等!”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沈芯翎忽然开口,道,“前辈们,小女子斗胆,有话要说。”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就连那灵璧剑派的掌门亦有些惊愕,不断示意沈芯翎不要掺和此事。然而,这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却似完全没有听见,缓步上前,从容地来到镜明面前。 第31章 妖界围攻 “晚辈斗胆,对此事有别的看法。”沈芯翎来到祝云沧于镜明面前。 “哦?姑娘有何看法?”镜明有些恼怒,但碍于脸面,却不好发作。 沈芯翎道:“我估摸,这位道友与我年纪相仿。不才晚辈年方二十,想来他亦是如此。” “那又如何?”镜明道。 “既然如此,那这位道友十年前,当是十岁上下。试问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能成为司空无方的同党?”沈芯翎道,“又或者说,晚辈孤陋寡闻,又生得太晚,故而还未解当年之事的诸般奥妙?” 镜明退后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娘有所不知。”他的目光扫过祝云沧的脸庞,带着厌恶之色,道,“这家伙自十岁入得我九玄宫山门起,便顽劣不堪,胡作非为,完全不似十岁模样。” “一个孩子小时候顽皮、不尊礼法,似乎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妖类。”沈芯翎道。 镜明道:“你莫要被他人类的表现所蒙骗,他体内毁殇妖力充盈地很,你自己问他,那是否是司空无方注入!” 沈芯翎转向祝云沧,看着他的双眼。祝云沧面无愧色,甚至也没有一丝羞赧,与沈芯翎四目相对。 “这位道友,镜明前辈说的可是实话?” 祝云沧笑了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道友,我是在帮你,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沈芯翎道,“镜明长老所说是否属实?” 祝云沧望了一眼沈芯翎,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有所不知,此刻无论我说什么,那老家伙也绝对有千万种理由反驳。你不必费此唇舌。” “姑娘,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胡言乱语,随便搪塞。”镜明道,“他是否是妖物,待我将他杀死,取出体内毁殇之真力,大家一看便知!” “倘若错杀好人……又当如何……”沈芯翎还想继续说下去,台下却传来一个沉稳而严厉的男音:“沈芯翎,下来。” 沈芯翎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拱手对台下某人拜倒:“是,师尊。”说罢飞身落入人群之中。 镜明见目的得逞,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大袖一挥,顿时,手中已出现一个透亮的宝镜,镜子四周雕龙刻凤,镜子中间闪耀辉光,这正是镜明的法宝“拨云鉴日”。 此物可探知妖类原形。同时,镜中可激射金光,那光芒若不断炙烤某人,将在不伤害对方肉体的情况下毁伤其真元,令其虚耗而死。镜明掣出此物,很明显,是为了在残杀祝云沧之后能够从他体内取出完整的毁殇剑之真力。 台下的所有人,此刻都只不过是充当看客而已,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却一言不发。封神台下出现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人,都只是在静等着欣赏一场死亡的“盛宴”而已,镜修再次举起了右手,准备施为营救祝云沧。 镜明大喝一声,口念咒诀,手中的“拨云鉴日”中心开始凝聚光华——那取人性命的光华。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有一道妖异的光芒闪过,这道光芒不偏不倚,正如鞭子一般抽在了封神台上,亦抽在了毫无防备的镜明身上。 “呜啊!”镜明一声惨呼,急忙弹开身体,吼道,“什么妖法?!”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不明就里。祝云沧自己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然望着眼前狼狈而恼怒的镜明。 天空中,那光华的来源逐渐明晰,一个身影飞腾而落,正落在了封神台的边缘。那个身影缓缓站起来,怪异的战衣迎风飞舞,紫色、赤色交叠的皮肤与一张野兽般的面孔,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妖物!”有修道者大喊。 “妖物,胆敢孤身擅闯屠魔大会,找死!”一位按捺不住的修道之人挥剑而上,剑端烈焰奔腾,直向那妖魔刺去。妖魔发出一声狰狞的怪笑,回身一掌,掌心寒冰四散,霜气纵横。那跳出人群的修道者顿时失去了平衡,被一击弹回人群之中。待身旁之人再看他时,他早已气绝,成了一截冰棍。 “啊!好厉害!”惊惧的人群纷纷向后退却。台上的镜明不禁摸了摸刚才被白色光芒所击打出之处,只感觉一阵刺骨寒意充斥全身。 “炼冰鬼……”镜明低声道,随之高喊,“各位小心,此乃山妖炼冰鬼,藏于雪山洞穴之中,常年不受阳光洗礼,又吸收地灵之气,因此皮肤色彩斑斓……”他一面说一面在封神台上奔跑,因为那炼冰鬼又向他攻出数道真气。与此同时,天空中竟出现一片巨大的黑影,那黑影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小心,血尸鸦!”有人疯狂地大喊起来。众修道人士纷纷念咒,霎时间天雷滚滚、地火燎云、寒气纵横、旋风肆虐、沙尘飞扬,整个封神台下乱成一团。 修道人士们纷纷祭出法宝,那空中原本气势汹汹的血尸鸦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之间便退却大半。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令人胆寒的震天怪叫与喊杀声。如果此时有人从不远处的山道上经过,就会看见数以百计的妖物,从山坡上对封神台发起猛攻。他们手持怪异的兵器,所念咒诀之中也透着别样的妖气。那妖类的阵中,时而黑光闪现、时而黑烟奔腾、时而鲜血与脏腑肆意挥洒…… 炼冰鬼站在封神台中心,不由分说地对镜明进行攻击,同时又掣出一面赤红的旗帜,不断挥动,指挥着冲上封神底部的妖物们排阵进攻。而封神台之下,修道之人却是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指挥,亦无任何准备,一时间纷纷阵脚大乱,有几名无法慌乱的合气期弟子,甚至把仙术砸在了同门的身上,带来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眼看妖类越聚越多,修道者的阵营向封神台上龟缩。就在此刻,一个少年,忽然从修道者的人群中轻轻跃出,稳当地落在了封神台一侧。 那少年浑身白衫,皮肤苍白,就连头发也全是白色,随风飘扬。若非那看似年轻的脸庞,或许根本无人会认为他只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长剑平举,冰冷的剑锋直指炼冰鬼。面无惧色,有的只是那双眼中奔涌而出的火花,那股杀意无人可比,甚至连兽类也要逊色三分。 炼冰鬼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少年,神情略微有些变化。镜明乘着这个空档,纵身跃下封神台,融入人群之中。 “唔……吼!”炼冰鬼虚张声势般的叫了一声。此时此刻,祝云沧也已经解除束缚,但他却没有退下封神台,他忽然十分有兴趣,想看看这少年如何打败气势汹汹的炼冰鬼。但天不遂人愿,祝云沧身子方自站稳,一个灰黑的身影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向他挥出一抓。祝云沧侧身闪开,才发现那蹦跳而来的敌人是一只熊妖。他只得掣出八卦剑——这种时候,祝云沧也不再掩饰什么了——挥剑应战。 不过数回合功夫,熊妖被祝云沧一剑刺中面门,轰然倒地。但祝云沧还未收势,又有两个干瘦如同稻草扎成的妖物跳将上来与祝云沧缠斗。 “你们好生烦人!”祝云沧吼道,随即念咒挥手,玄炎箭熟练地激发而出,那两堆稻草很快便化作灰烬。 白发少年步步逼近炼冰鬼,他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身形始终未动。那炼冰鬼施出数次冰刃,他都不躲不闪,挥剑相抗。寒气落在脚边,他毫无退却之意,继续步步向前。他走得不快,却十分坚定。 “这小子竟不怕死?!”好不容易从乱战中抽身出来的祝云沧盯着那少年,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 少年继续步步逼近炼冰鬼,那妖物似乎也被他的骇人魄力所惊诧,一时竟忘了挥动手中的令旗。封神台下,妖物们开始不知所措。 “吼!”炼冰鬼又发出一声嘶吼,双手一战,寒气凝聚成无数触手,向少年狠狠鞭打而去。 少年横剑斜指,剑光乍现,寒气凝在半空,轰然粉碎,化为乌有。 “唔!”炼冰鬼开始退却,这一次它真的害怕了。他甚至不怕那些道法高深的老者、真人,但他却十分害怕这位不惧死亡的少年。或许,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便真的能够天下无敌了。 “好家伙。”祝云沧赞叹道,“第一次见这样的英雄。” 白发少年在离那炼冰鬼还剩一丈距离之时,突地愤然发力,一声长啸,飞腾而上,手中长剑化作苍龙般的光华。随之,舍身向前冲去,一步急刺,一步收回,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炼冰鬼仰头望天,双眼渐渐失去了光泽,赤紫色的皮肤慢慢变得坚硬,颜色也开始变淡,最终化作一截寒冰。当一阵风吹过岐山顶之时,这寒冰变作一片霜花,四散,飘落,悄无声息,杳无踪迹。 祝云沧几乎看呆了。而就在这时,那少年缓缓转过脸,目光竟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目光相撞之时,祝云沧几乎要跌坐下去。 少年那年轻带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祝云沧兄弟,别来无恙。” 十年了,但十年,又怎么能磨灭他对那个人的记忆? 当妖类们大片退却的时候,封神台上,祝云沧喊出了那个在他心中萦绕十年,不曾提起,却也没有忘却过的名字:“孤天溟,怎么会是你!” 第32章 沦落江湖 孤天溟淡淡一笑,那笑容竟有些苍凉。这苍凉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十年的江湖浮沉。一笑过后,却只见他退了数步,纵身一跃,没入人群之中。 “等等!你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祝云沧一个箭步追上去。然而,还未等追上那即将消逝的背影,面前却出现了三人——镜明、镜冷、凌煜。 “小子,别想趁机逃跑!”镜冷笑道。原来,炼冰鬼死后,妖族的进攻渐渐溃散,不断后退。见颓势已然挽回,九玄宫的三人再次注意起了依旧呆在封神台上的祝云沧,趁此机会围拢上来。 “你们让开!”祝云沧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心想要追上孤天溟,疯狂地吼叫道。 “先问问我手里的剑!”凌煜向前一步,横剑在祝云沧面前,道,“我一直当你是至亲师弟,就算你行止有碍常理、有违伦德,也不会多加指责。想不到你却是一个隐藏如此之深的妖孽。” 祝云沧双眼紧紧盯着这年轻的男人,他样貌英俊,看似儒雅风流,一段英武态度傲然众人,但或许唯有祝云沧最了解,他私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呵呵,好一个至亲师弟、好一个不会多加指责!”祝云沧手掣八卦剑,此刻的他愤怒已极,简直可以说是失去了理智,“你们就一起来吧,小爷今日和你们拼了!” “八卦剑!”镜冷惊道,“你竟会有此物?!” 镜明道:“定是掌门太过相信你,才会将如此重要的法宝交予你。哎……怪就怪掌门错看了人!” 就在这时,镜修也踏上了封神台,道:“镜明、镜冷,你们住手,我们先回门派,再对此事进行定夺!” 镜冷轻笑一声,嘲讽般说道:“掌门,你不会是还要为这妖孽包庇吧?今日众英雄可是都看见了的,你若还继续包庇妖孽,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么?” 祝云沧一挥手,道:“掌门,多谢您的好意,我知道多年来您一直很照顾我,即便我对你甚是不尊重,您一样对我关爱有加。是我不争气,请原谅我这个不肖之徒吧。今日,几位长老与这位可敬的道方师兄,既然那么肯定我是妖物,那么我无话可说。请让我在此一战,以血来洗净我的清白!” 这一席话,仿佛遗嘱一般,祝云沧很少如此说话,但此刻他却义无反顾地说出了口——此刻,他与方才的孤天溟一样,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别胡说八道!”镜修制止道,“我决不能让你就这样送死。还有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镜明面不改色,道:“掌门,你有没有将天下英雄与神州安危放在眼里?”不由分说,已飞身出手。 “休要以大欺小!”镜修不知是否也已失去理智,拔步而前,拂尘出手,与镜明缠斗在了一起。 祝云沧心下悔恨异常——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事会让镜修如此激动,他根本没有想要把掌门也卷入此事之中。但一切为时已晚,镜冷与凌煜已双双冲将上来,雷尘锏虎虎生风,电光闪耀;青锋剑清气纵横,凌厉狠辣。这每一式,都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祝云沧咬紧牙关,躲过数次袭击,上衣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甚至如初了胸口与臂膀上的肌肉。脸颊上,轻微的刮痕让他白净英俊的脸庞上多了一抹血腥。镜冷已经接近地仙境界,却完全不顾颜面,对刚刚步入化气期的祝云沧毫不留情,一招比一招狠戾。电光由闪烁的光点、火花变作了一道道的长鞭,随之变成了由地面向上奔腾的电柱。 另一面,凌煜更是有恃无恐,在雷尘锏的掩护下屡出险招。若是单打独斗,恐怕此时祝云沧早已将他一剑封喉。 “小子功夫好生了得,真是没有想到!看来在沉音谷中你也没有闲着!”镜冷道,随即一展身形,背后竟出现四道金光,金光之下,金属的亮泽逐渐浮现。 “这……”祝云沧也不禁退了一步,他知道,镜冷身负六件不同的法宝,先前的九音伏魔铃已然破裂,雷尘锏也已掣在手中,而他身后突然浮现的四把剑必然是更加厉害的宝物。 “小子,试试看我的‘四相封魔剑’,你这妖物,还想逃往何处?”镜冷笑道。所谓四相,即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相封魔剑是镜冷身上唯一一样不含有金属性的法宝。此物一出手,祝云沧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便已被完全封死,剑光流转,时刻变换着虚幻的影像,一时根本找不出突破的法门。 “受死吧!小子。”镜冷手掌一翻,手中的雷尘锏顿时变得巨大无比,出现在祝云沧的头顶。只须一击,在奔雷与这巨大压力的作用下,祝云沧便会顿化齑粉。 祝云沧看见凌煜的冷笑,那笑容中带着嘲讽,带着可怕的讥诮。这一切仿佛他早已了解,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满口堂皇之言的君子此刻变得无比狰狞。祝云沧放弃了抵抗,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这四相封魔剑所形成的法阵,他无路可走。 “小子,不要放弃!”突然,镜修一声厉喝,竟斜身飞来,拂尘逆扫,脚踏五行,瞬间挥出三招。这三招正打在四相封魔剑所造法阵的阵眼之上。封魔剑顿时一阵颤抖,“腾”地一声飞向天空,最终回到镜冷身后。 然而,由于镜修的分心援护,镜明找到了可乘之机,一招攻上,剑气激射。 “啊!”镜修发出一声苍老的呼喝,人已跌倒在地。 “掌门!”祝云沧瞳孔紧收,此刻却毫无办法。 “臭小子快走!”镜修嘶声道,随即,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此时,妖族的攻击仍未完全停止,封神台上、台下,乱作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九玄宫门人正在上演着一出同门相残的惨剧。 祝云沧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只能逃。他的这条命,是镜修舍身换来的,他绝不能辜负自己的掌门——或许,是这十年来最了解他、最宠爱他,同时也最纵容他的人。这个人,如同他的父亲一般。他不知道镜修是否已经气绝,他也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 只见祝云沧翻身一滚,躲过凌煜发出的两道剑气,整个人便落在了台下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中。只要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他便可以找到无数的掩护,让自己得以有机会逃走。 镜冷与镜明想要追上前去,未走几步,却发现自己的腿部已被一股力量牢牢绊住。原来,镜修强忍着重伤带来的疼痛,已经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挥击拂尘,使出一招“二龙戏珠”,那拂尘毫毛闪着灵力所激发的光芒,形成两根细绳,将镜冷与镜明的腿紧紧缠住。 “老东西!”镜冷骂了一句,随即对凌煜道,“道方,追!” 凌煜会意,腾身而起,御气而行,从空中寻找祝云沧。祝云沧却在人群中东逃西窜,他中等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因此行动起来十分灵活。很快他便混在了机关门人所结成的阵型之中。机关门众人多半是升高九尺以上的健壮男子,而且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木头与镔铁所铸造的怪异机关兵器。祝云沧进入去,虽然目标更加明显,却有了许多可遮挡之物,空中的凌煜不敢随意施为,害怕伤及无辜。 他并非是心存怜悯,而是在这里,一旦错打了其他门派之人,很可能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在高大身躯的掩护下,祝云沧很快便逃到了山道之上。岐山山道并不崎岖,但树木亦稀疏无比,几乎毫无掩护可言。祝云沧只得纵身而起,同样御气飞行。但是,凌煜很快便追上了他,不由分说,挥剑刺来。祝云沧纵剑抵挡,并不恋战。 “怎么,你这小子,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向我出剑?!”凌煜吼道。 祝云沧咬紧牙关,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思量着什么,谁也不知他为何要继续忍耐。 “我……不能……”他心下暗暗说道,“决不能……”然而,心中的仇恨,却让体内的某一股力量越发的疯狂。祝云沧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瞳在变黑,越来越黑。 “唔!”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吼叫,“啊!” “你在鬼叫什么?!”凌煜笑道,“你当真不向我挥剑?”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忽然换了一种神情,那神情暧昧而淫邪,“我知道,你喜欢妙灵对不对?” 空中的祝云沧浑身一颤。 “你虽时常与他斗嘴,但我看得出来,你这小子对他倾心已久。”凌煜继续道,手中的剑依旧挥舞。他的目的很明显:一来是逼迫祝云沧出手;二来是乱其心智,为自己创造可乘之机,“呵呵,小子,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些她的事!” 祝云沧翻过身来,一剑架开凌煜的青锋之刃,怒声吼道:“你想要说什么?!说!” 第33章 狼妖报恩 不知不觉,祝云沧与凌煜已经御气飞行到了离岐山封神台数里之遥的上空。他们脚下踏着层峦叠嶂,上头盯着浩浩长天,漂浮在虚空之间。 “说!你说!你到底要说她什么!”祝云沧紧紧握住八卦剑,浑身颤抖,吼道。 “哈哈哈哈!急躁了么?”凌煜道,“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少废话。”祝云沧八卦剑平举,指着凌煜。现在,凌煜完全没有君子之相,他的神情令人厌恶,动作轻狂浮躁,与平日完全是两个人。或许,这便是祝云沧在丹房所看见的“那个”凌煜。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凌煜。 “快说!”祝云沧力喝道。 凌煜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说完也做好了出剑的姿势,随时提防祝云沧攻击,“你最爱的采遥,在那纯净的脸庞下,可是隐藏着另一面的。火烈、热情,十足的荡妇!哈哈哈!” “你……你!”祝云沧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黑色,仇恨的黑色。 “哈哈哈,你还想听更多细节么?”凌煜道。 “凌煜!”祝云沧几乎是在吼叫,“采遥师妹,对你痴心一片……对你敬仰有加,你为何如此对他?!” “哼,女人。”凌煜道,“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玩物而已,一个有大志向的君子,岂会羁绊于一个女人身上?” 祝云沧手中的八卦剑上,开始燃起黑色的烈焰:“好,好一个君子,好一个有大志向!好!”祝云沧双脚一蹬,借着云气腾跃而出,“就随着你的大志向、随着你的君子之道,一起下地狱吧!” “你终于肯出剑了,是么?”凌煜笑道,“果然是个废物,为了一个女人。”凌煜青锋横置,祝云沧八卦剑锋正撞在那青锋之上,黑色的光芒宛若波澜一般环形四散。 “什么?!”凌煜大喝一声,神情在这一刻完全变了。他的整个人都在瞬间被震飞出去,青锋剑也被八卦剑一击变作两截。 “唔!”凌煜几个翻身,终于稳住脚步,立在地上。祝云沧浑身已经陷入疯魔之状,紫黑色光芒包绕着躯体。十年前,当司空无方为他注入毁殇剑至阴之力时,就告诫过他,一定要保持体内阴阳平衡,否则必有大祸。方才,他一直遏制自己的愤怒,就是害怕那仇恨的力量使自己的至阴属性爆发。最终,他未能控制住自己的躯体。 “受死!”祝云沧一声暴喝,凌空一剑,八卦剑早已不再是八卦剑,而是与毁殇几乎别无二致的妖剑。一剑之下,黑色的剑光将凌煜所落之处的地面上劈出十丈的裂痕。这斩山之势,几乎将凌煜吓得呆然。但或许他当真是命不该绝,纵然狼狈不堪,却未伤及皮肉。 疯魔中的祝云沧,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虽然力量可怕,却根本无法准确袭击目标。 “妖魔,休要伤我徒儿!”突然,群山之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回音阵阵。却见镜明早已赶到山崖边,纵身御气,广袖之下,毁殇剑碎片虚浮飘荡。 “就让我看看,你还要逞能到什么时候。”镜明宽袖一摆,将毁殇剑碎片抛向祝云沧。 祝云沧毫无防备。 “毁殇之剑的力量,总归要回到剑体之中。”镜明道。 祝云沧转过脸来,此刻的他,根本只是一个心智全无的野兽。只见他的手中托着一个紫黑色的光球,一掌向镜明推来。镜明大吃一惊,急忙闪身,那光球将不远处一座山峰的顶尖炸出一个丈余见方的缺口。 与此同时,那零星碎片,也到了祝云沧身前。祝云沧右手一横,八卦剑收入袖中,手中却依然留着妖异的光芒。 “着!”祝云沧一声怒吼,那飞散碎片,顿时融成一道黑紫色光芒。 “什么?!”镜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至阴之力被激发的祝云沧,非但没有因为毁殇剑碎片的靠近而被吸取力量,还只手重塑了毁殇之剑,尽管那剑的剑端已经出现了缺口。 “破!”祝云沧再次挥手之时,镜明已经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躲闪。 重塑的毁殇剑怒吼着破风而至。直到那剑身刺入镜明体内之时,镜明才意识到,他命不久矣。 “啊!”镜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师傅!长老!不!”下方,凌煜亦大声呼喝,御风而上,不顾一切地接住了镜明的身躯。毁殇剑在穿透镜明身体之后,再次粉碎,每一块碎片,都在一瞬间随风而飘,没入岐山的层峦之间。 祝云沧颤抖着双手,爆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吼声之下,四面八方的山崖、山顶上,却出现了众多修道之人。原来,此刻妖类已然退却,修道众人心系毁殇剑一事,早已跟随镜明前来此地,不想却看到了镜明殒命当场的一幕。 “那小子果然是妖魔!”“好强烈的妖气!”“居然混迹在修道门派内数年,着实可恶!”“可惜了镜明长老。” 凌煜嚎哭着落在人群中间,他找到了镜冷,镜冷的脸色极其难看。镜冷的身侧,镜修奄奄一息,已经被完全制服,有气无力地倚在一块巨石之上。 “镜修,你看看,你的好弟子!你的道直!你看看他做了什么?!”镜冷吼道,“你还是掌门么?” “长老,镜冷长老,师傅他……”凌煜颤抖着将镜明放在地面上,他早已面若死灰,双目紧闭,灵力尽散,再无醒来的可能。 “呵呵……呵呵呵……”镜修颤抖着翕动双唇,只是发出淡淡的笑声,这笑意味深长。 镜冷对凌煜摇了摇头,道:“不必难过,待我为你师傅……我师兄报仇!”说罢纵身而起,浮在空中,朗声对群山间的众人说道:“诸位,你们看到了吧!我们没有冤枉好人,这少年的确是妖魔无疑。诸位不妨想一想,今日我们齐聚封神台,商讨对抗妖族之大事,为何会突然遭遇围攻?此事岂非必有蹊跷?” 众人面面相觑。事实上,这些修道者、江湖英雄,很多时候,是特别容易被煽动的,一旦有人带头,很快他们的思绪便随之而走,被无形地引导。 “诸位,除魔卫道之时来了,方才我们杀退了那批小妖。现在,我们便灭了这修道门派内混迹多年的邪魔!”镜冷道,“大家齐心协力,晾这邪魔也无力抵挡!” 此话刚刚说完,重云门掌门灵霄子、灵璧剑派长老顾宸风便率领十几名弟子飞身而上,浮在祝云沧身后,将他的退路封死。这两大门派平日里便水火不容,在抢夺毁殇剑力量之事上,自然也不甘落后于对手。紧接着,又有十数化神期或以上的修道人士腾空而起。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祝云沧已被团团围住。 “我不是妖魔……”祝云沧的周身,黑紫色的烈焰依旧在燃烧着,“我不是妖魔!”他终于想明白了当日六江圣帝所说的那些话。果然,一旦他放纵自己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简简单单,但与此同时,他也将成为人人喊打的异类。“呵呵……我不是妖魔,却被误会……我从小便孤立无援,在族内,我被视为异类,在门派中,我被看作异端……现在,又被看成妖邪,哈哈哈……” 他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这些年,他表面乐观,内里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法宣泄。而当他知道自己深爱的采遥,早已被凌煜所玷污之后,这股力量腾冲而出,再也不能遏制。 “杀了他!”修道人士们蜂拥而上。然而,或许由于求胜心切、或许是由于利欲熏心,他们竟不明白,越是人多,祝云沧便越有逃走的机会。 “祝云沧,往下方西南山道!”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祝云沧的耳中,祝云沧识得那个声音,但此刻,他却惊异于此人的功力,他竟能以传音之术单独与人群中间的祝云沧对话,为他指引逃生的路途。 祝云沧矮身躲过了数名修道者的仙术袭击,他们释放仙术,却导致了对面的修道人士只能步步后退。祝云沧趁势向下方腾身落去。 “那家伙想跑!追!”有人喊道。而祝云沧则回身发出两道剑气。此刻,他的气息平稳了许多,愤怒的心绪也暂时得以压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在瞬间疯狂的爆发之后,他的思绪反而更加清明了一些。 那两道剑气力量比先前减弱了不少,但却准确击中了那追击上来二人的胸口,将他们挡退数丈。 祝云沧奋力御气。西南方向的青石一侧,孤天溟早已在那儿等候。他伸手一划,那手指上的一枚戒指微光闪烁。却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祝云沧身后一直紧追不放的三名修道者,竟似同时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墙壁碎裂,他们也被反弹了回去。他们自身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他们的突然后撤,却给身后的数十名修道者带来极大不便,许多人一时失去平衡,险些掉落下去。 祝云沧也在这段时间内与孤天溟会和。 “自己逃吧,我还不能见你。”大青石后,孤天溟淡淡说了一句,便若无其事地向树旁一闪,隐没林间。 “这死小子,这是在做什么?”祝云沧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脚步不停,向前奔跑而去。他成功甩掉了那一群追赶的修道人士,然而,却依然有一人如影随形。 这人,正是凌煜。他站在一边山崖上注视着战局,却并未出手,眼见祝云沧不敌逃走,便抄近道追赶而来。很快,他与祝云沧再次对面而立。 “祝云沧,我想,现在应该这么叫你,你根本不配呆在九玄宫!”凌煜道。 祝云沧咬了咬牙,道:“当然不配,我怎能与你这等人同流合污!” “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凌煜道,“我非常清楚,你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力量已经削减大半。而且,灵力的过分虚耗令你不堪重负,此时,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凌煜所言不虚,祝云沧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来进行战斗,而凌煜的出现,更是让他心智又一次变得有些混乱。他忘记了逃跑,与凌煜对峙着,企图向他发起进攻。但不多时,另有四名修道人士,从不同的几个方向落定下来,其中一位便是镜冷。 反复几次,祝云沧终究没能逃脱,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祝云沧,不要逃了,你逃不掉的。”镜冷再次祭出了四相封魔剑,“这一次,没有人能救你了!” “嗷呜!”就在此刻,就在祝云沧以为自己真的无路可退的时候,一声狼嚎,撕裂了岐山的上空。 “怎么回事?!”修道众人变得警觉起来。祝云沧极目而望,环视着周围的群山,却见不远处最高的那山崖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双脚直立,强壮的躯体威风凌凌。他扭动狼首,发出一声嘶吼。刹那间,林中突然窜出数以百计的赤色妖狼…… 第34章 崭新旅程 红色的妖狼带着声声嚎叫在修道人士之间穿梭噬咬。镜冷等人陷入空前危机之中。 “这小子!果然是妖孽!连这些妖物都帮他……”一名修道者大喊起来,然而话未说完,已被一只前爪带着火焰的妖狼击中胸口,跌入狼群之中。 天空中的众修道者不敢落下,只能远远观望。重云门掌门灵霄子一时不忍目睹四位道友受到戕害,挥手施为,施出一式“真罡剑气”,手中光芒化作剑影直插向狼群中央。 不远处,山崖上的狼王发出一声狂吼,双爪一展,两道赤红的光晕如游蛇般窜出。在真罡剑气所形成的剑影下,化作一个赤色轮盘。轮盘上刻着人类不能阅读的文字。轮盘运转,剑光被完全吞入轮中。 灵霄子大吃一惊。谁料,一切远未结束,那轮盘霎时间又化作两道红光,激射到空中,来到众修道者面前,化作两只狼王的幻影,而两只狼王的手中,都握着方才灵霄子所射出的那道剑光。 “好邪门的妖法。”有修道者叫道。 “不必担忧,这只是狼王的虚像!”又有人说道。 但狼王似乎并不想给与他们太多说话的时间,两个幻影踏着云气冲刺而来,在人群中挥剑横扫。虚像不能伤人,但虚像手中的“剑”却是灵霄子的真罡剑气所化,绝非一般人所能抵挡。 “灵霄子道兄!你做的孽,自己收场吧!”灵璧剑派掌门发出一声嘲讽般的笑声,说道。 灵霄子愤恨握拳,紧接着伸出双指,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图样,疾推而出。此乃“重云金光阵”,能辨识真伪。阵法腾空飞出之后,在两狼王虚像头顶旋转,很快虚假的幻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一对真罡剑气,也随之化作乌有。 空中的争斗,为地面争取了时间。各大门派中人各有算计,心中似乎各怀鬼胎,即便危局就在眼前,亦不远携手并进。因此,狼王只是稍稍施为,便将那空中的齐整队伍搅得一片混乱。地面上,镜冷等人早已抵挡不住,他们虽有道法,奈何妖狼太多,双拳难敌四手。 “道方,撤!”镜冷喊了一句,凌煜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得朝天空遁去。 祝云沧早已呆立不动,一时间难以置信。但山崖上的狼王并未出神。见机会在握,腾空而起,直坠而下,神爪一把抱起人群中的祝云沧,向岐山低矮处的密林窜去。 “狼妖要救那小子!”修道者有许多人喊出声来。天空中的众道友不甘示弱,纷纷运动真力、掐诀念咒。一时间,仙术、剑气与各类外功之法纷纷出手,向那狼王袭击而去。谁知,狼王翻滚腾跃,所过之处赤色轮盘旋转,那些力量娇弱的法术全部被轮盘吸收,化为手握兵器的虚像。较强的术法,却也无法集中这快速移动的狼王。 “结剑阵!”有人大声呼喝道。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狼王在密林一边纵身而起,瞬间已踏着云气落在了另一处山崖上,紧接着一个翻身,带着祝云沧没入了怪石林立的崎岖道路之中。这是岐山的一条小路,或许也是岐山唯一一条极其弯曲坎坷的路。 “糟了!”有人发出懊丧的吼叫,却也只能看着那身影消失殆尽。 又过了片刻,山林深处,一声彻天的狼嚎响起,地面上还未战死的赤色狼群开始有条不紊的大面积退却。他们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天空中的修道者拿他们毫无办法,即便挥手施为,他们也会结成防护网,用狼群特有的阵法抵挡住仙术的袭击。要知道,妖狼修为不高,但上百只妖狼共同的力量,却足以抵挡任何一个地仙所施放的灵力场。 山间很快恢复平静,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每个修道人士脸上都带着别样的懊恼情绪。他们已经追不上狼王,更是连一只妖狼也没有捉住。地面上,是一副修道者的骨架与数十只妖狼的尸体。云崖台的一位长老发出嘶声嚎哭,那副骨架正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之身躯所化。 半个时辰之后,祝云沧觉得自己的神智清醒了许多,身体也被放了下来。 他已经进入了一片平阔的原野之中,这是岐山之下的郊野,四际无人,野草丰茂,足有半人高。他的身旁,是一只站立的赤红狼妖,身后是数百列队整齐的妖狼。 “血瞳……是你……”祝云沧认出了那狼王。 狼王似乎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说过会报恩,便一定会做到。” 祝云沧有些震惊,事实上,那日他放走狼王,完全是一场意外。之后之所以帮助他,一来是对三位长老不义之举的抗争,二来是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狼王的对手。总而言之,无论何种理由,都并不高尚。祝云沧亦完全没有想要得到回报——他甚至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虽然此事让他进入沉音谷近一个月之久。 “我并未求你的回报,当日放你走亦纯粹是意外。”祝云沧叹了口气,道。 狼王道:“没错,或许对你来说不过是意外而已,但是,这却让我获得了自由。在伏魔谷中的那几年,我简直生活在炼狱之中,但现在,我却拥有广阔天地,还有他们,你可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么宝贵?” 祝云沧一时百感交集,双眉紧蹙。 “我不想欠你什么,今日助你,算是还清你对我的恩情。”狼王血瞳转过身,背对着祝云沧,道,“你从这旷野往西南去,很快便会看到市镇,若向西北,则是广袤大荒,上古神物出没之地,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定夺。今后,你若将我视作朋友,那么,你我见面尚可相视一笑。若并无此意,那我们便是妖人殊途,唯兵刃相见尔!” 祝云沧怔了怔,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因何发笑?”准备离开的血瞳疑惑着转身。 祝云沧道:“我是在笑自己,笑人类!” “哦?” “人类自诩为万物灵长,却多有德行不修、诡诈异常之徒,倒不如一个妖类痛快!”祝云沧大声道,“我身为人类,混迹人群之列,却命途多舛,屡遭陷害,如今反而是你来救我,你说可笑否。” 血瞳亦发出一声狼嚎,道:“这世间本无至善至德,更无至奸至恶。我们活在这世上,都是为了生存,要生存下去,就要遵守生存的法则。” “好一个为了生存。”祝云沧道,“想不到,你比人类看得更开。” “我活了数百年,春华秋实、亲人、族人、朋友,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血瞳道,“这百年来我唯一悟出的道理便是,天下本就无至高之物,天道恒大,对谁都是公平的。” 祝云沧有些似懂非懂,或许他生的太晚,看的太少。但无论如何,狼妖的一席话,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心胸竟一时坦荡了许多。 “很好,小爷我对你很有兴趣!”祝云沧道,“日后相见,我必视你为朋友,今后,若见江湖上有修道之士残害赤色狼妖,我必第一个站出来。” 血瞳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也认下你这个人类朋友!”说罢一声狼嚎,道,“百十年来,我族人潜心修炼,从未枉杀过一个人类,今后亦是如此。” “然而,王,那些道士囚禁你……”狼群之中,一位修为较高的妖狼两腿站立起来,对血瞳道。 血瞳道:“仇恨从来解决不了问题。不过,倘若他们不依不饶,变本加厉,我们理应反击。”随后,他望着祝云沧,道,“今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召唤我!”接着一挥狼爪,一道红色光晕闪过,祝云沧手臂上已多了纹身般的一道印记,印记很小,不易察觉,但祝云沧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此物能够召唤我之元神。但由于我道法尚数地位,元神只能持续协助你一炷香的功夫。”血瞳道,“好生使用,驱使我的元神,你亦会消耗灵力,切不可妄为!你我就此别过!”他干脆地回过身,一声狼嚎,群狼亦跟随着它的身影,没入旷野草丛之中。 祝云沧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今日的变故,再一次改变了他的人生。从此,他或许将与整个修道界的人类为敌,或许会遇到更多的艰险。然而,从今日起,他获得了更广阔的天空与最宝贵的自由。天下之大,仍由他闯荡四海,只要生命尚在,一切便会有希望。 他不禁抽出已经收于袖中的八卦剑,展开无相化法金轮,又将镜修所赠的卷轴祭出摊开于空中。 “对,还有一事,并未解决!”他暗暗对自己说道。 他回过身,望着南面。虽然那北部大荒中神奇奥妙的景致对他吸引力极大,但其中的凶险却让他望而却步——更何况,他还有事情未了。他必须返回九玄宫,那里还有他重伤的“朋友”、“师傅”与“父亲”。 “镜修老头,你可别真的死了,至少,让我见你最后一面!”祝云沧道。 第35章 重回九玄 御气飞行。 第二日,祝云沧回到九玄宫的时候,天色将晚。他相信镜冷一行人已经回到了这里,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一定是为死去的镜明举行盛大的葬礼。祝云沧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杀的第一个人,竟会是自己同门的长老。虽然这个长老十恶不赦,但或许在别人眼里,祝云沧根本是个欺师灭祖之辈。 祝云沧落在弟子住宿区域附近的空地上,以一颗大树作为掩护,遥望着苍龙顶。 此际虽是春天,但那苍龙顶之上一片萧索,隐隐可见白色的幡布在飞檐雕栏间上下招摇,给人一种极为肃杀之感。 此刻,弟子们应该正齐聚苍龙顶。那镜修呢?他又会在何处?镜冷应该没有那么冒失,不会第一时间就将镜修摆在对立的位置上。若是如此,不仅会引起众弟子的猜忌,而且很有可能会造成掌门弟子的叛乱。 “镜修老头,你可千万别死!”祝云沧暗暗道,随即纵身而起。 果不其然,苍龙顶之上,众弟子齐聚正殿之前,一律素服,披麻戴孝。祝云沧悄悄停在一棵树上,曾经,他也是这样在茂密树冠之中看着小师妹采遥练剑,安宁、平静。但如今,心情早已不似从前。 正殿前的台阶上,六名玄字辈弟子分立两侧,镜冷与镜光矗立中央,神色凝重异常。同时,镜冷亦不忘让他与镜明的得意弟子凌煜站在身旁。 “各位九玄宫弟子,此次岐山聚会,我们损失惨重!”镜冷高声道,“掌门镜修,被孽徒祝云沧打成重伤,镜明长老也力战而亡!” 台阶之下,哀声一片,响彻山川。祝云沧冷笑一声,心道:“真是不要脸,当着众多英雄的面,重伤镜修掌门,竟还有脸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他扫了一眼镜冷身后那六名玄字辈弟子,那六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他们当时也在场,即便被卷入妖族与人类的战斗之中,以不至于看不清到底是谁伤了掌门。但他们却选择了缄默——却不知是无奈还是早已与镜冷之辈同流合污。 只要他们保持沉默,镜冷等人根本就不必担心九玄宫弟子会知道真相。因为,九玄宫居于蜀地深处,群山之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国度。弟子们在山间潜心修炼,很多时候根本无缘外面的世界。只要镜冷等人对消息与言论稍作控制,他们就会成为一个个“盲人”“聋子”。 祝云沧,亦会变作永远的“天下公敌”。 “各位九玄宫弟子,祝云沧在门派内修道十年,十年之间,不尊礼法、离经叛道,仗着自己少有才能,目高于顶,从未把他人放在眼中。”镜冷继续道。 “从前,掌门镜修与我们几位长老对他宽大有加。殊不知,他体内其实早已吸收毁殇剑之妖力,为当年门派叛徒司空无方之同党。正因为我们对此掉以轻心,最终才导致了镜修掌门的重伤,与镜明长老的去世!对此……我……我负有很大责任……如今我心如刀绞,无颜面对大家……我……”镜冷竟颜面恸哭起来。他这样一个暴躁刚烈的人,此刻竟然在哭! 他的哭声牵动了一大帮人的情绪,台下的哀声越发响亮,震彻天宇。祝云沧只能报以最冷淡的笑容,他终于明白了当年司空无方的心情,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长老,你别自责,别难过!”一名玄字辈弟子十分合时宜地走上前来,扶着镜冷那肥厚的肩膀,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尽力!我们一定要为镜明长老与掌门报仇!” “对!为长老与掌门报仇!”台阶下,立刻有人附和。 “为长老、掌门报仇!报仇!” “诛杀叛贼祝云沧,为长老与掌门报仇!”“诛杀叛贼祝云沧!”“诛杀祝云沧……”台下的声音响成一片,且越发齐整。 杀声一片之时,祝云沧也不觉有些胆寒。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那么多人对自己释放出这样强烈的仇恨。更可怕的是,这群人,甚至不问青红皂白,他们只是人云亦云地发泄。他们不知真相、不通事理,未亲眼所见,却跟随着旁人,将一个并不太熟、甚至从未交流过的同门弟子作为人生中最大的仇人。 很多时候,所谓的“煽动”与“愚民”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手段,九玄宫的长老们,或许正是十分擅长这种手段之人。门派中人,就像一条条没有大脑的牲畜,只需跟着他们行走,无须思考。这,大概也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任何地方,都不缺乏司空无方与祝云沧这样的人,他们持有异见,因此,也就成了异类。自然会被群起而攻之。镜修想要保护他,却也徒遭陷害。 祝云沧不知道,这一群喊打喊杀的人中,有没有采遥。或许这并不重要了吧。 “镜修到底在哪里……”他暗暗想道。 镜冷停止了哭泣,并让众人安静,道:“诸位弟子,如今镜修长老在玄天湖心阁静养,掌门之位,不可无人。而且……掌门身受重伤,真元受损严重,很可能……很可能……” “啊?掌门,掌门,难道?!”台下有人发出惊呼。 “掌门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镜光接口道,虽然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极端悲愤,但那尖细的嗓子却还是使得那句话言说得十分做作,甚至令人感到恶心。 台下一片骇然之声,镜冷再一次抬手,道:“大家,不要惊惶……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阵脚……”他变脸的速度奇快无比,方才还激动而悲切,现在却变得镇定无比,“国不可一日无君,门派亦不可一日无掌门,在掌门静养期间,由我于镜冷代替掌门一职,六位玄字辈弟子司持剑长老,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台阶之下变得十分安静。这里,自然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祝云沧已无心听那一句句无耻谰言,他知道镜修此刻在玄天湖心阁之后,便再次御气而飞。他非常庆幸,镜修曾带领他游览过几乎整个九玄宫。 玄天湖心阁在后山西北处,沉音谷正北面,汇泉峰下层较低矮的山峰之中。那座山峰的顶端,有一片广阔而宁静的山中湖,湖水澄澈,天鹅栖居,的确是极好的静养之所。 祝云沧没有想到,他第一次有机会完全沉浸于这一片安逸中之时,竟完全无心去体会这一切。 湖心阁在山中湖之内,此刻所有弟子都在苍龙顶齐聚,此地亦无守卫——或许那两位长老确实太低估祝云沧的胆识,认为他根本不敢回来此处。 祝云沧踏水而上,却发现那阁子之门早已紧闭,且用灵力封印,显然,这里的人早有防备。祝云沧飞身落在湖心阁顶部,破顶而下,落在湖心阁二层。 镜修果然躺在此处,他的拂尘已经不知被谁收走,道袍挂在一旁的木架之上,他穿着白色便袍,盖着单薄的被褥,卧在坚硬的床铺之上。一代掌门,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确实令人唏嘘。此刻的他,仿佛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镜修老头,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祝云沧立在床铺一旁,神情中带着别样的苦涩,他很少会有如此表情——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可以乐观面对一切,但近日的遭遇,却让他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那床上沉睡的老人,竟微微颤了一下。 “老头,你知道我来了是吧,我就知道,只要是我来了,你这老家伙一定会醒来。”祝云沧道,说此话之时,鼻子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他将脸转向一边,即便他知道,镜修此刻根本无法睁开双眼看他的脸,但还是不愿对方觉察到自己的脆弱。 祝云沧再回过头来之时,他清楚地看见镜修的眼角微微抖动。 “老头……你知道我来了对吧?你别勉强,好好养着……你……”说话间,镜修竟真的睁开了双眼,虽然眼神依旧迷蒙,似乎未适应周遭柔和的光芒。 “镜修老头,你……” “道直……”镜修翕动着双唇,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那笑,并非出于惊喜,却是一种慈爱。他似乎早已知道祝云沧一定会来,他确信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会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祝云沧。 “老头你别开玩笑了,我早已不是什么道直了。”祝云沧叹了口气,道。 镜修深吸了一口气,道:“道直……记住你的名字……不要忘记,这名字,是我为你取的……” “即使是您起的,老头,我已经不在九玄宫了……”祝云沧摇了摇头,道。 “无论你是不是九玄宫弟子,你都要记住你的名字。”镜修道,此刻,他的神智变得清醒了许多,“我之所以叫你道直,就是因为,你的性子,总是直率、坦诚,不屑对人使用心计……不屑与人勾心斗角,你明白么……” “好……好吧,我明白。”祝云沧点了点头。 “道直……你这样的性子,才是真正的君子……”镜修道,“比起那些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你不知要好多少倍。只是,我一直放心不下你的,也正是这一点,你明白么?” “镜修老头,你何必放不下我。”祝云沧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楚,“你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老夫不行了……”镜修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那些家伙,在我身上下了毒。” “下毒?!” “不错,正是那……灵蛛毙狼草。”镜修道,随即艰难地掀起自己的衣袖,那里黑绿一片,早已溃烂地不可救药。 “他们,为何,竟如此……”祝云沧不禁想要俯身探查。 “你别靠近我!”镜修急忙道,“这毒,非你所能承受……老夫灵力较强,尚只能支持几日……他们将我软禁在此,便是要我不被人发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帮人,竟如此狠毒,他们!”祝云沧浑身颤抖。 镜修道:“我最不放心你的……就是你这种直率……这种冲动,你明白么?在这世上,冲动之人,永远成不了大事。而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下,直率之人,亦无法生存。” 祝云沧微微一惊,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司空无方对自己说的那一席话。司空无方,亦说他这坦然、直率的性格,会让他活得很累、很苦。难道,果真如此? “无论如何,你今后,必须一个人走下去。”镜修道,“无论多苦,希望你,能够独自承受,不移此志。” “老头,你少说两句,别跟交代遗嘱使得……”祝云沧明知对方行将就木,却依然安慰道,“你的卷轴上,不是写着怎么解毒吗,我去找药,帮你解毒,咱们一起杀出去。” “解不了了……”镜修笑了笑,道,“那里有至少三味药,是产自北部大荒之中,你找不到。” “老头……” “你听我说完。”镜修道,“今后,行走江湖,浪迹天涯,千万要小心,要学会隐忍,学会藏拙,学会谦卑,明白么……” 祝云沧微微低下头,道:“我明白。” “好,我信任你,因为你是我所见过最真实的人。”镜修笑了笑,“或许,你便是能证大道的天之骄子……” “证大道……”祝云沧心中不禁苦笑,那些东西,对他来说似乎太过遥远。 “你听好。”镜修道,“离开这里,你即刻前往葬剑林……” “葬剑林?!九玄宫禁地?!” “不错,你进入那里,去取本派圣物‘九玄天印’与功法秘籍《玄女正经》,那里有无数机关守卫,凶险异常,千万小心,一切,但凭你的造化。”镜修道。 “九玄天印?《玄女正经》?”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那岂非本派掌门才能拿到的东西?” “不错,九玄天印为本派镇派之宝,也是掌门的象征,你若心中尚对我,对九玄宫存有一丝感情,那便将他取走,有朝一日,待你大功练成,返回本派,再除去那邪佞之徒,重振我派威名!”说到此处,镜修极其激动,大声咳嗽起来。 “镜修老头……” “咳咳……听我说完。”镜修道,“《玄女正经》,是本派至高功法,一般弟子不能修炼,甚至不能接触。他便是当年九天玄女传于黄帝轩辕氏之功法,未作任何修改。而你们所修天女玄功则根据各人资质有所调整。《玄女正经》若修炼成功,就算不能称霸天下,亦可独步江湖,但由于为上古秘术,修炼起来十分凶险,因此,你取得之后,切不可妄加修炼。就算你想窥知其中奥妙,亦须循序渐进,你可明白。” “我……明白了。” “好……你去吧。”镜修一甩衣袖,这动作,已经显示出他虚弱无比。 “可你……” “走!”镜修厉声命令。 第36章 葬剑秘处 祝云沧离开了湖心阁。镜修的结局已然不言而喻,很快,他便会永远的从这世上消失。而他的死亡,会被描摹出千万种形态,但可以肯定,九玄宫弟子们终究不会获知真相。 虽然没有证据,但祝云沧逐渐想明白了十年前上清道人之死的真相。如今的一切,似乎就是当年事件的重演,只不过祝云沧比司空无方要幸运一些,也乐观一些。 葬剑林,祝云沧从未来过这里。这里的一切建筑,比祝云沧想象的要高大许多,那一根根悬于半空中、或落于地面、或半截埋入地下的巨石大剑。那石剑之间漂浮的光点,如萤火虫,却更像是永驻于此的精魂。 此地与沉音谷有几分神似,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祝云沧每走一步,脚步声便撞击在葬剑林四处的石壁上,发出阵阵回音。镜修强调此地凶险异常,然而,行至中段,祝云沧亦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甚至连一只符灵也不曾出现。 “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玄机?”祝云沧环视着周围,除了那上空漂浮的点点光斑令人不安之外,并无其他。祝云沧试着念咒,以玄炎箭与电光咒的交叠袭击那光斑,光斑却似乎根本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仙术打在它身上没有任何作用。而它们亦似轻飘的飞絮,随着柔和的风上下飞舞。 “该死……”祝云沧继续向前走去,“不管这么多了……”葬剑林的尽头很快出现在了眼前,那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没有任何纹路,甚至连能够供钥匙插入的插孔也不存在。 “这……这叫什么东西。”祝云沧有些懊恼,“完全没有突破口……镜修老头你也不说清楚……”他缓步走上前去,伸手触摸那略显斑驳的石门。 忽然,一声巨响,石门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这……果然有玄机吗!”祝云沧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似陷入了迷魂阵之中,那地面上、半空中的石剑,瞬间飞速异动前来,卷起阵阵旋风。祝云沧只能俯身躲避。飞沙走石之后,面前的景致已全变了。虽然依旧是石阵林立,依旧是巨剑漂浮,但原先畅通的道路已经被封堵,原先笔直的小径变得崎岖坎坷,原先敞开的门户上出现了机关与漂浮的符纸……祝云沧还记得,他刚才已经站在了葬剑林尽头的大门之前,然而现在,那扇门却被剑柄巨剑隔开,虽然依旧近在咫尺,却不知要绕多少弯道才能到达。 “真不愧是九玄宫最凶险之地啊……”祝云沧赞叹道。他抬起头,神色变得更为凝重。 天空中那漂浮的点点光斑,已经不再轻若柳絮,它们化作了一柄柄闪着妖异光芒的长剑。此刻正对下方虎视眈眈,似乎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女娲娘娘啊!”祝云沧不禁蹙眉道,疾步后退。 那空中的长剑瞅准机会,向祝云沧所在的位置直落而下。 祝云沧腾挪翻滚,身后、身侧不断有剑光下落,一时间,真个葬剑林通道上似乎下了一阵剑雨。祝云沧矮身躲在一柄石剑的剑格下方,勉强闪开了一波进攻。但身后的石剑却也似有了灵性,见祝云沧躲在自身阴影之中,忽然斜切而下,祝云沧急忙翻滚到空地上。若是慢了片刻,此时怕他已被一刀两断。 “吓死小爷我了。”祝云沧向空地的另一侧跑去,漂浮的符纸开始化作符灵,这里的符灵与伏魔谷完全不同。不仅有身披战袍的修道者幻影、剑客幻影,甚至还有骑士与怪异的瑞兽。这些幻影尽现眼前之时,不能不叫人胆寒。 “女娲娘娘您就别开玩笑了!”祝云沧回转身形,使出玄炎箭之变招,令手中所发之箭呈环状散开,攻击四面八方围将上来的符灵。符灵们识得厉害,只得后退。祝云沧急忙从打开的出口中翻滚而过。然而,前方那崎岖不堪的小路,却让他几位苦恼。 天空中,一只符灵所化的巨鸟不断用利爪袭击地面,在祝云沧的四周激起阵阵尘土。于此同时,他的每一声名叫都卷起一股旋风,如木属性仙术“乱风绝刃”别无二致。 祝云沧只能靠预判来躲避那突然从脚底腾起的旋风。 就在他离那藏剑林大门还剩数丈之遥的地方,祝云沧踏步失误,竟一不小心被旋风卷向空中。符灵大鸟发出一声得意的鸣叫——仿佛它也有着感情一般——俯冲而来,准备将祝云沧撕碎。 “小爷我死不了!”祝云沧大吼一声,一把抓住大鸟的腿部。这符灵原是符纸咒诀所化,但抓握之时竟与实物无甚区别,祝云沧甚至能够感到那柔软鸟翎扫过他的身旁。 大鸟感到不对劲,在空中急速翻身,祝云沧顺势向上一踏,御气直冲,八卦剑脱手而出,瞬间插入大鸟背部,由胸口穿出。大鸟并未发出哀鸣,却已化作一片光华。 失去平衡的祝云沧也因此而跌落下去。他不禁向身下望去,却在这一瞬间惊慌失措。 原来,其他的符灵——道士、剑客、骑士与瑞兽早已做好准备,在彼处等待着,不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 “啊!”祝云沧大喊一声,闭上了双眼,翻身横斩一剑,接着又纵剑斜刺。却不料,绝境之下,他的潜力被激发出来,竟使出了不久前所练的那招“先天真剑”第一式,剑光浮动,剑气凛然,一瞬间,地面上的符灵早已被那激射而出的光芒炸得粉碎。 祝云沧却因出招而忘了施展御气之术,实实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之上。 “哇!”祝云沧狼狈地趴在陨落的辉光之间。 良久,才缓缓挣扎着站起身来:“该死,摔死小爷我了……”他浑身上下都感到疼痛,“幸好没别人见到我这狼狈的样子……”他暗想,抬头之间,却见那葬剑林尽头之石门就在眼前。 “这下,你还能再有什么本事……”祝云沧壮着胆子,再一次上前伸手,触摸那扇大门。 石门发出“轰隆”一声吼叫。 “真……真的还有别的招数?!”祝云沧急忙后退,石门上方,一道光华落下。这光华似是沉重之物,落下时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周遭的土地剧烈震荡,焰光四射,仿佛爆炸一般。 “这又是什么东西……” 祝云沧却见,一位身披战甲,相貌英俊,发丝金黄,手持长枪,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威武战将立于眼前。那战将不由分说,舞出一段枪花,令金黄的华光闪烁四周,随即开口道:“吾乃轩辕黄帝手下大将英招之幻灵,奉主人之命在此守卫九玄天印与《玄女正经》,若欲取得此二物,登上掌门之位,须得过我这一关!” 祝云沧曾听镜修零星提起过英招幻灵。他虽非英招神将本尊,但力量决不可小视,要知道,他已经挡住了无数企图闯入这扇大门,取走门派至宝、或是夺得掌门之位的人。其中甚至包括镜冷、镜明与镜光。祝云沧虽不知镜修是如何通过这位大神之幻灵考验,获得掌门之位,但他确信这必是有生以来难得的一次巨大考验。 那幻灵自报名号后,又道:“凡人,说,你叫什么名字,道名是什么?” “祝云沧,道名道直。”祝云沧道。 “好,你可准备好了?”英招幻灵又问道。 祝云沧没有理由退却,此刻,也并无所谓的“准备”可言,只得点头道:“静等赐教!” 英招幻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神色一变,下半身前蹄飞踏,前臂中的巨大神枪猛地向祝云沧刺来。祝云沧一声惊呼,侧身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枪。虽是幻灵,长枪却也刺入地面三尺有余。 这一枪若是刺在祝云沧身上,只怕他早已被贯穿了。 “好,速度够快!”英招朗声道,随即跃马横扫,一段枪花之后,旋风般的力道,排山倒海袭来。祝云沧飞身跃起,接着那突然卷起的旋风踏步而上,一时竟出现在了英招幻灵的头顶,随即,八卦剑出手,燃着火焰一剑刺下。 幻灵横枪而挡,枪身正好隔住了祝云沧的八卦剑,祝云沧心知不妙,急忙闪身后撤,果然,那长枪被幻灵再次反手横扫,正从祝云沧后撤的胸前划过,离胸口不过寸余。 祝云沧落地,却觉得心跳十分之快,紧张非常。 “好,凡人,有胆识!”英招幻灵笑道,随即再次纵开马蹄冲刺而上。他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这一次竟带着一股难以抵御的灵力场,这灵力场逼得祝云沧不得不后退。他知道对方很快便会持枪刺来,却不敢飞身躲闪,只因那可怕的劲力,很有可能在他飞身御气的瞬间就将他吹飞出去。 一旦身体失去平衡,英招幻灵将很容易便一击将祝云沧搠于枪下。 “该怎么办!”祝云沧咬紧牙关。忽然,他想起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既然能够抵挡仙术,那么对灵力的冲击必然也有很大作用。 “无相化法金轮!”祝云沧一甩左手,袖口光华闪动,金轮旋转而出,形成一道虚幻的屏障。 第37章 掌门之位 灵力场迅速被无相化法金轮瓦解,变得虚弱不堪,但英招幻灵那冲刺一枪却依旧势不可挡。祝云沧向身旁翻滚,无相化法金轮所形成的法阵却被一枪震得粉碎。枪落地面,一道劲力将前方土地也阵出数道裂痕。祝云沧借助英招收势的空隙,翻身滚到它的马腹之下,一剑上切,直击英招幻灵那最软弱的部位。幻灵识得厉害,后蹄抬起,以枪顿地,竟整个身体在空中腾跃起来,将枪尖作为支点,落在了枪身另一方。这动作虽然并不优雅,但却躲过祝云沧的致命偷袭。 “好厉害的家伙。”祝云沧不禁暗叹道,“看来只能且战且退了。”思量至此,祝云沧开始向入口处奔逃。英招幻灵紧追其后,毫不放松,一杆神枪不断挥舞,突刺横截,不断给祝云沧以无情打击。祝云沧此刻却只能躲避。 步入石剑林之中,祝云沧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开始矮身从那石剑下方奔走,那石剑感应其灵力,瞬间发动,或斜切而下,或直刺而落,或平挥横截,非但不能击伤祝云沧,还给身体较为庞大的英招幻灵带来了无数麻烦。 祝云沧环绕奔跑,英招幻灵只能不断挺枪突刺。但却由于祝云沧的渺小与灵活,难以击中目标。 “好小子。”英招幻灵蹙眉赞了一声,随即摊开左手五指,一刹那间,祝云沧上空的云气开始化作几个巨大的漩涡,晴朗的天空陡然变得极为阴沉。 与此几乎同时,苍龙顶上,镜冷、镜光与凌煜三人正对站交谈。他们依然披麻戴孝,但神色中毫无悲伤之色,倒是有几分苦恼。似乎镜明的死对他们来说只是造成了一些“麻烦”而已,并非至亲之人逝去。台阶下的人们已经散去,六名玄字辈弟子也已离开,唯有他们三人,依旧在密谋着些什么。 就在这一刻,镜冷忽然抬起头,望着忽然阴沉的天空,道:“怎么回事,这天说变就变。” 镜光也不禁环视周遭,片刻之间,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慌。不由分说,人已腾空而起,御气在空中环行一圈,再次落定之时,脸色变得煞白:“那云气……是从葬剑林来的……” “葬剑林……”凌煜瞪大了双眼,他自然还不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镜冷却讶异而暴露地一拍大腿,道:“糟了,是英招幻灵,它发动了‘无极雷霆’。” “长老,您们的意思是……”凌煜依然不明就里。 “我们太小看祝云沧了,一定是那小子。”镜冷道,“他一定已经见过镜修那老东西。” “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出这种事来。”镜光尖细着嗓子,仿佛怪叫般,他的声音本就阴沉诡异,此刻由于愤怒,更加令人生厌。 “快过去阻止他,最好让他死在葬剑林。”镜冷道。 祝云沧亦不是蠢笨之人,他望着天空那聚散乌云,满脸无奈道:“英招大神啊,你也太会开玩笑了。都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明,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是根本不想让我活吧……” 那英招幻灵自然不会知道祝云沧所言之意,也根本不想去探究,他依然在施法念咒,那空中云气下,开始隐隐见有雷电闪烁,那道道光华呼之欲出,眼看就要形成蔚为壮观的闪电之林。 祝云沧无处可逃,只得再次祭出无相化法金轮,令其保护自己的头顶。 “只能速战速决了……”祝云沧暗忖。于是,借着一把浮空石剑的力量,腾身而上,在空中使出“先天真剑”,这一剑方才将四五只符灵一并击碎,却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此刻祝云沧有意为之,先天真剑之力变得弱化不少。剑影剑光击在英招幻灵身上,只是勉强将他打退。 与此同时,那空中的奔雷已轰然炸裂,奔涌而下,毫不留情地鞭打大地。 祝云沧在落定的片刻急忙躲在方才那浮空石剑之下,躲过两道激射的电流。然而,身后的石剑也在这一刻“躁动不安”,猛地挥舞横切。祝云沧急忙低首躲避,而就在此时,英招幻灵的神枪从半空中直刺而下。祝云沧凭借身体的灵巧,将石剑与长枪引导至一处,相撞之下,那石剑被神枪瞬间扫作两截,碎石奔腾。 躲过一劫的祝云沧又必须面的那不断落下的无极雷霆,这雷霆似乎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越来越猛烈,越来越难以抵挡。 祝云沧无相化法金轮所形成的法阵仅仅能承受几次这来自九天的袭击,很快便在雷电的不断打击下四分五裂。祝云沧只能借着那石剑不能引导电流的特性,不断在林立巨石见奔逃,英招幻灵则由于身形庞大,唯有立于原地,旋转突刺,舞枪横扫,卷起片片沙尘。 不知不觉之间,祝云沧竟将那一大片石剑全部引至了英招幻灵身边,将它团团围住。他那高大的身躯一时竟也开始施展不开。 “哈哈,笨家伙,走不动了吧?”祝云沧站在一旁,笑道。 “凡人,你很聪明!”英招幻灵道,继而展臂高呼一声。轰然炸响之间,那四周的石剑竟在瞬间完全归位,祝云沧方才所做的一切,完全成了无用功。 “你……”祝云沧退了几步,面色铁青。此刻,他能用的所有招式都已用上。虽然这次的争斗,不似上次与六江圣帝之战那般无力,但他感觉自己亦毫无胜算。当下,唯有奋力一搏了。祝云沧展开双臂,袒露胸膛,一手掣着八卦剑,一手祭出无相化法金轮,一攻一守,冷冷注视面前的英招幻灵。 “凡人,你还不服输?”英招幻灵说话之间,又有几道奔雷炸响在祝云沧四周,但这一次,祝云沧连躲都未躲,只是携剑傲立,与对手对峙着。 “凡人,你当真不怕死?”英招幻灵举起手中之长枪。 而此时,空中已又多了三个身影。 “果然是他!”凌煜愤恨地吼道。 “他对面那个,便是古神英招之幻灵。”镜光尖细的声音在空中飘忽着,“现在我们不能下去,否则我们会比他们俩死的都快。” “那小子死了倒好,若是侥幸未死,便等他重伤之际,我们在伺机将他除掉。”镜冷道。 这三位看客,在空中虎视眈眈。 地面上,祝云沧却并没有在意那空中的一切。此刻,他的眼中燃起了坚定的烈焰,一步步向英招幻灵逼近。 “凡人,接招吧!”英招幻灵抬起的举枪上,金光闪耀,就连那九天的无极雷霆也开始向长枪上汇聚。 “好!天道雷劫枪!”天空中的镜冷拍掌道,“祝云沧这小子也算有点本事,竟引得英招幻灵施出这等绝技。那小子断然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也省了我们的事了!” 英招幻灵手中的枪化作一片光芒,他高高举起那光芒,在重重投掷而下。祝云沧依然毫无退却之意,他似乎已经疯了,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挥动八卦剑,将所使得的仙术、咒术与剑法一并用上,同时不断以灵力催动无相化法金轮,令其不断旋转,发挥功效。 长枪落下,整个葬剑林变作了变得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片耀眼的光芒。 “呵呵,这小子断然已经灰飞烟灭了。”镜冷在空中飘浮,傲然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脚下的一片烟岚,才缓缓散开。镜冷、镜光与凌煜极目而视,却见那葬剑林之中,英招幻灵之身影早已不在,乱剑碎石之中,祝云沧依然站立。 “怎么可能!”镜冷与镜光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接下天道雷劫枪……” 他们几乎目瞪口呆,却见那祝云沧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收回八卦剑与无相化法金轮,朝着敞开的葬剑林尽头石门走去。 “不行!阻止他!”镜冷此刻才反应过来,急忙御气向下俯冲,雷尘锏出现在右手掌中,背后陡然化出四把长剑。 “该来的,还是要来吧?”祝云沧心道,随即加快脚步,向那大门冲将过去,一个翻身,滚入敞开的大门之内。那石门感应到祝云沧之力,缓缓闭合。虽然闭合的缓慢,却足以挡住身后追赶而来的三人。 大门紧合,镜冷、镜光与凌煜分立石门两侧,面目紧张而愤恨。 “这臭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镜冷保持着战斗之姿,道,“无论如何,即便他进得去,拿到那些东西,我也断不会让他出来!” “我们固守此地,那藏圣之地五行灵力交叠,他根本不可能在里面呆太久,否则必然会承受不了灵力场的压迫,肝胆俱裂而亡。”镜光道,“他一旦出来,便是他的死期!” “二位长老,”凌煜道,“最后一剑留予我,我要为师傅镜明报仇!” 镜冷笑了笑,道:“呵呵,看来道方果真是至孝之人,镜明没有看错你!” 凌煜没有笑,他手中握着青锋剑,神情严肃,但眼中所投射出的,却并非仇恨,而是一种怪异的狂热。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仇恨祝云沧,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子,相当本派掌门,你还嫩的很!”镜冷祭出四相封魔剑,漂浮在石门上方。祝云沧一旦出门,这四柄剑,便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第38章 从今别后 祝云沧望着眼前那置于神台之上供奉的《玄女正经》卷轴与九玄天印。长长吁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祝云沧才明白了“葬剑林试练”的实质:英招本体所使用的天道雷劫枪,凝聚了太古真力,任何一位未成天仙的修道者都无法抵御。但方才,英招幻灵释放的法术,却只是看似波澜壮阔而已。那一记攻击的力道并没有想象中的猛烈,甚至不如六江圣帝所施之“寒冰炼狱”。正因为祝云沧有胆识面对着一记攻击,才最终通过了试练,入得葬剑林藏圣之地的大门。 “你们这帮胆小鬼,自然会以为我必死无疑,你们根本就没有勇气接下英招幻灵的袭击。”祝云沧暗暗道,“难怪镜修老头相信我……呵呵……虚张声势……”虽说是虚张声势,但这一击的力道绝对不容小视。仅仅只是化气期的祝云沧哪里能够正面接下这雷霆一击。 此刻,他的嘴角已淌下了鲜血,身体也越发的虚弱,就像力量在逐渐被抽空一般。 “该死……”祝云沧有些力不从心,他知道,在这封闭石门之外,那三人已经摆开阵势,随时准备等他出现。然而他却根本无力抵抗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另一方面,这藏圣之地的灵力极其不稳定,在这里久呆绝非明智之举。 “怎么办……”祝云沧又一次被逼上了绝路,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总是遇到这样的绝境——然而,每每遇上这绝境之时,他却总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哎……不管这些了……”他依然乐观,先伸手取下了九玄天印与《玄女正经》。他将《玄女正经》收纳在怀中,看着一掌大小的九玄天印,此印看似无甚特别,印身刻有咒文,印章处是一个伏羲八卦图案。 “你这东西若真是宝物……”祝云沧暗暗想道,“那便请你助我逃离此处吧……” 他反身走向大门处,以手轻触斑驳石壁。 门外,镜冷看见眼前的石门微微震颤,不禁说道:“这小子,居然真的敢出来。” 祝云沧暗忖,几名长老毕竟并未当过掌门,而凌煜更只是门派中的小辈,应该不会了解“九玄天印”的力量。因此,他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九玄天印之上。 他反复念诵着印身的那一行咒文,发现九玄天印果然在手中微微震颤起来,印身发出暗淡金光。 大门打开的刹那,祝云沧拔步冲刺,躲过空中袭击而下的四相封魔剑,在镜冷、镜光与凌煜的中间,挥手祭起了九玄天印。 “小心!”镜冷急忙后退,同时大声警告。 九玄天印在空中化作一个巨大的虚像,与此同时,将伏羲八卦图印于地面,镜冷、镜光、凌煜与祝云沧自己都被框在八卦之中,祝云沧立于中心,其他几人分别立于八卦图的震位、离位与巽位处。 “果然是个宝贝……”祝云沧心道,但接下来,一切似乎毫无变化,地面没有任何动静,那八卦图亦未成为运转的法阵,祝云沧几度试图驱动灵力,却根本没有效用——却不知是由于受伤导致他灵力太弱,还是他根本未找到使用此物的窍门。 “别开玩笑了!”祝云沧不禁惊呼道。 镜冷看出端倪,不禁嘲讽笑道:“哈哈,这小子不会用‘九玄天印’,当真可笑!不必担心,给我上!” 祝云沧看到凌煜已经跃跃欲试,却不敢打头阵。而镜光也已掐诀开始念咒,镜冷更是早已挥舞雷尘锏冲了上来。 祝云沧拖着带伤的身躯,踉跄躲过了雷尘锏的一击。电光闪烁,他也险些跌倒下去。而这时,镜冷却又落到了八卦阵的坎位处,正站在凌煜身旁。 “这阵法,似乎有某种吸力……”祝云沧发觉,那八卦阵四周的人,无论如何腾挪闪身,最终都会落在卦位上,绝不会离开本阵,也不会偏离位置,“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思索之间,凌煜与镜光的仙术已先后袭来。祝云沧太过专注阵法,一时躲闪不及,竟硬生生接下了两击。一口鲜血,不由得喷涌而出,散落在地,如桃花般坠落尘泥,逐渐消失殆尽。 “这小子不行了!”镜冷道,随即挥手再次招上了四相封魔剑,准备给与祝云沧最后一击。 “看来这回是真没救了……”祝云沧自嘲般地笑了笑。虽然心有不甘,却早已无力改变。 祝云沧听见声声剑吟、望见光华乱舞,他只觉得那股力量越逼越近,而他已无力逃走。他闭上了双眼,低下了头颅…… “别低头,别放弃!”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炸裂之声。 他并未感觉到疼痛,却觉得别样的温暖。片刻之间,他不禁张开了双眼,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已移到了八卦阵外,而八卦阵中心,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却被震出数道裂痕。 “谁?!谁出手搭救祝云沧?!”镜冷惊呼四望。 不远处,一个道袍飘逸的长须老者手执拂尘,缓缓而来。 “你……”镜冷感到一丝错愕,想要飞身后撤,奈何根本出不来九玄天印所构成的八卦阵。 “臭小子,你光会用印,不会驱使阵法,又有何用?!”道袍翻飞,那身影早已危立在八卦阵中心,从容不迫地望着周遭的一切——镜修,不是他,又会是谁?! “镜修老头你……”祝云沧发现,镜修此刻虽然看似平静镇定,实则早已病入膏肓,他脸色青紫,握住拂尘的手臂不断颤抖,手背上亦是伤痕累累,不断有脓血滴下。显然,他是在用灵力维持最后的生命,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少废话,看好我的动作,省去你日后研习此印的功夫!”镜修说话的声音依旧洪亮,但祝云沧明白,他早已不堪重负。 镜修挥动拂尘,拂尘指点之处,那八卦阵迅速运动起来。处在卦位上的三人一时不知所措。他们怎么也没有想过镜修会突然出现,更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帮助祝云沧发动九玄天印。 却见拂尘一端微光闪耀,轻触一个卦位,那卦位上便出现篆书之文字,文字光芒散尽消失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灵力的奔涌。 祝云沧在一旁几乎看呆了,却听得镜修高声念诵:“乾位诸天,苍云浩渺;坎位江河,湍流奔腾;艮位群山,壁立千仞;震位金鳞,雷动九州;巽位罡风,无边落木;离位炽焰,举火燎原;坤位广地,万象欣荣;兑位川泽,润物无声。诸般归一,是为天道!” 言毕,处于坎位的镜冷所站立之位置,一股奔腾激流从天而下,若银泄环宇。那激流之中带着极强的灵力,冲得镜冷毫无招架之力。而巽位的凌煜则陷入飞沙走石之中,旋风如刃,让他苦不堪言。另一处,离位的镜光发出声声怪叫,他的四周,早已被烈焰包绕,令他进退不得。 “你可记清楚了。”镜修颤抖着问祝云沧。 祝云沧只能点头。 “此阵须由灵力不断驱动,如今我已不行了,坚持不了多久,你带上九玄天印,速速离去!”镜修喝道,随即拂尘一甩,九玄天印回到祝云沧手中,“走!”他再次命令,随即甩出拂尘,以当日限制镜明等人的力量,将三个被九玄天印伏羲八卦之阵折磨许久,仍未回过神来的人牢牢限制。 祝云沧别无选择,只能飞身离去,镜修又救了他一次,用生命舍身为他护驾。 看着祝云沧的身影御气消失在层云之间后,镜修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他的灵力逐渐散失,甚至也变得涣散……他跪倒在地上,拂尘毫毛散落,双目微闭,早已没有了任何气力。 “这老头!”终于定下心来的镜冷暴怒地望着镜修,“坏我好事!” 镜修斜眼望着围上来的三人,笑道:“怎样,最终,你们还是棋差一招……咳咳,哈哈哈……” “混账!”镜冷吼叫着甩出雷尘锏、凌煜不由分说刺出青锋剑、镜光冷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镜修的身体,在双重袭击下,重重坠落,瘫倒在地。 “让他陈尸此处!”镜冷道,“身中灵蛛毙狼草之毒,他很快便会灰飞烟灭,我们不必管他。” “那……那个祝云沧……”凌煜愤恨道。 “他如今已是天下人之公敌,又身负毁殇剑妖力,无论谁见到他,都断然不会让他有好下场。”镜冷道,“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们不必为此事烦忧,自有人会帮我们解决掉他。” “倘若不能……”凌煜道。 “即便不能,量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我们多加注意便是!”镜冷道,“当务之急,是昭告九玄宫所有弟子,掌门也已经……”他的脸上竟挂着一丝诡谲的笑意,“不治身亡了。” 待三人离去之后,葬剑林之中,唯剩下镜修的尸身。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葬剑之处,竟也成了他的葬身之处。他的嘴角带着笑意,欣慰的笑意,似乎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心下再无遗憾。他的一生并不短暂,却也不算辉煌。然而,却一直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或许也正是这稍有的一份正义感,让他最终选择了这样的路,落得这般结局。 第39章 诸般了却 祝云沧知道,镜修再无生还的可能。他离开之后,便没有再返回葬剑林。但他也并没有离开九玄宫。他还有心事没有了却。虽然在九玄宫内行动及其危险,但他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镜修身为一派掌门,权力与地位皆可谓遭众人钦羡——他尚且能为了守住道义舍身赴死,祝云沧又有什么害怕的理由? 他由葬剑林御气离开,直接飞向了妙字辈弟子的住宿之所。 祝云沧想过要去见采遥最后一面,但最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知此刻自己面对那个少女时,对方会怎么想,自己又会怎么想。对方一定将他当成了妖孽、凶手。而他呢?自从他得知凌煜与采遥发生过那种事之后,他的大脑中,总是闪过凌煜与女弟子在丹房中交缠的画面——而那个女弟子的脸,竟变成了采遥。每每想到此处,那种莫可名状的痛楚便充斥心胸。 天色渐晚,祝云沧悄悄落在了女弟子房附近的茂密古木之上。九玄宫的弟子房,按照辈分与男女分开,多为一人一间,最多一间屋子不超过两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弟子在房中修炼之时不至于被人惊功。但也正因为如此,祝云沧有了更多的可乘之机。 晚餐之后,弟子有的去到太上真君殿前的剑舞坪练剑,有的结伴攀谈,只有很少一部分会在第一时刻便返回房间。祝云沧静下心来,不发出任何声响。他需要慢慢等待,等待某一个机会。 夜幕渐深,弟子们开始陆续回屋,女弟子总是比男弟子回屋早一些。虽说是修道之人,他们也毕竟是女子。祝云沧依然在树上等待着,双眼扫过陆续行人。直到大部分弟子都回屋之后,祝云沧也始终没有见到采遥。他直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紧收,然而,此刻却不容他多想。 他看见一个女子独自从树下走过,走得很慢,似乎略有心事。祝云沧从斜上方看清了那张脸,月光下,那张脸有些苍白,但并不难看。祝云沧记得这个人,这个人,曾与凌煜一同出现在丹房内。只不过现在,她穿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凌乱淫邪之感。 不由分说,祝云沧欠身由树上迅速窜下,速度快、脚步轻,不多时已追上那女弟子。只见他突然出手,使出一招“疾影穿风手”,向女子袭取。这一招原本力道极弱,但祝云沧却正好将手置于对方肩井穴处。修道抑或练武之人都十分明白,在这个学位上,无论运动真力还是催动灵力,都足以轻而易举地将修为较低者杀死。 “别说话!”祝云沧一声低喝。一直在沉思的女弟子哪里能招架着突如其来的一击。早已站定,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我问,你答,明白么?”祝云沧道。 “我……你……你是……难道……”对方似乎猜出了什么。 “你无资格发问。”祝云沧道,“不想死便乖乖听我问话!” “是……是!”女弟子连声答道。 祝云沧到:“我来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妙莲的女弟子?” “妙莲?认识……认识,你找她何事?”女弟子问道。 祝云沧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你只需告诉我,她住在何处。” “东面……东面第三间,便是她的房间……”女弟子道。 “你确定?”祝云沧问道。 “断然……断然无半句虚言,我们每日都见面,关系虽不算亲近……但……” “好了。”祝云沧打断她的话,道,“那你好好睡一会儿吧!”说罢在女弟子后颈处轻轻一击,对方便昏睡过去。祝云沧将她移至古木一侧,斜靠木下,便向东边第三间屋子飞速跑去。 房间之中只有一人,她似乎刚回来不久,尚未梳洗完毕。祝云沧故意由窗口窜过,令她看见自己的身影。果然,屋中的女弟子变得警觉起来。与一般女子不同,身负道行的她并不可能当时便大声呼救。她把出挂于墙壁之上的长剑,缓步靠近屋门处。 祝云沧又从门前窜过,并在门缝出逗留片刻,令对方能够确信门外有人。 “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屋中的女弟子轻吒一声。 祝云沧不语,躲藏在屋门一侧。屋中女弟子终于壮胆开门。或许是由于警觉,她并未以手推门,而是用剑将门挑开。祝云沧并未给她任何机会,几乎同时,整个人已经急速窜入屋内。 女弟子大吃一惊,挥剑迎上,祝云沧八卦剑轻轻一格,便把女弟子手中佩剑打落。女弟子急忙飞身退到墙边,屋中空间虽然不大,但却足以她灵活的身形施展。 祝云沧反手一招,一阵旋风,屋门紧闭起来。他顺势以旋风之术将一张木凳送至木门前,恰好将其顶住。 女弟子不甘示弱,掐诀念咒,顿时祝云沧身下闪出几道电光。但这威力并不大的电光咒,却被祝云沧之“无相化法金轮”轻易挡下。 祝云沧跨上一步,剑指女弟子之咽喉。 女弟子闭上双眼,或许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九泉。但祝云沧却挥剑收势,重新将剑藏于袖中。 “你可是妙莲?”祝云沧问道。 女弟子有些讶异,但很快便睁开双眼,定下心神,冷冷道:“是又如何?” “你可知我是谁?”实际上,当看清妙莲那张脸时,祝云沧才知道,此人他亦见过不止一次,只是从未交谈过。 “你?”妙莲打量着祝云沧,终于露出一丝骇然之色,但那惊惧的神色下更多的却是厌恶,道,“你……就是那欺师灭祖的不肖弟子祝云沧!你找我想要做什么?” 祝云沧道:“我但有一事想要问你。” “如果我不回答呢?”妙莲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我想你应该会回答,只因此事并非只是我要问你,而是有人让我问你。” “哦?”妙莲的神色微微变化。 祝云沧道:“我若没有猜错,你应该有一个朋友,在一年多以前,被锁入了沉音谷之中,至今没有出来,可是这样?” 妙莲瞪大了双眼,这一神情让祝云沧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无错误。 “妙芳师姐!妙芳师姐!你说的可是她?!你将她怎样了!”妙莲竟极其激动。 祝云沧心下略微惊异,却故作平静道:“我并未对她如何,只是当日我被罚进入沉音谷之时,她尚且生还。只是,行止早已与野兽无异。” “她……”妙莲的心灵似乎受到了极大冲击,竟跌倒跪坐下来,“她怎么会这样,就因为那个人……她……” 祝云沧仔细打量着妙莲的脸庞,竟发现,她与那“女野兽”竟有几分神似。 “我若未猜错,那妙芳,当是你的姐姐吧?” 妙莲默默点了点头,道:“你……她既然还未死,你为何不救她,为何……你出来了,她却没有……” “非我不愿救她,只是当时我遭人陷害,那人欲将我屠于谷内。”祝云沧道,“奈何那……妙芳师姐忽然出现,那人,竟似十分害怕妙芳,四处逃窜,触动林中机关……妙芳……” “妙芳她如何?!”妙莲急切问道。 “妙芳她……似于那人所设置的机关毒箭之下……” “什么?!”仿佛一阵霹雳,妙莲面无血色。方才,得知自己姐姐活得不成人样之时,她心下难过,但却至少还有一丝期望,而此刻,她心中却只有绝望之感。 祝云沧虽不忍看到着妙莲徒遭丧亲之痛,但却不得不继续揭起她的伤疤,继续追问下去——此刻,找到真相,方是对待死去之人最大的慰藉。 “妙芳临死之前,对我言说,出来之后必须找到你,你会告诉我一切真相。”祝云沧道,“如果真的确是门派辛秘,你告诉我断然无错。我已不是门派中人,完全可以帮助你调查此事。” “此事无需调查。”良久,妙莲方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神情中带着憎恨,“不过……既然我姐姐相信你,那……告知你也无妨,我到希望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 祝云沧静静听着。 “你方才说,那个去杀你的人……”妙莲冷笑一声,道,“他看见我姐姐便心生畏惧,还一心将她杀死,我看,除了那个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 “谁?!”祝云沧追问道。 “呵呵,还会有谁,道字辈最优秀的弟子,那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道方!” 虽然祝云沧早已猜出七八分,但听闻此言,还是微微一惊。凌煜竟又欠下人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恐怕要追溯到一年之前。”妙莲道,“可怜我姐姐……如此信任那畜生……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那个遭天谴的混蛋,却衣冠楚楚,继续行他的禽兽之事!” 祝云沧握紧了双拳,凌煜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然而,他却依旧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众人之楷模,九玄宫之骄子。他自己,所行光明磊落、无愧于任何人,到头来却被逐出门墙。连最信任、最亲近的掌门师尊也因己而死,他不知是该谴责天道不公,还是人心早已颓坏。 他再次安静下来,听着妙莲的诉说,面色铁青,仇恨的火焰,不断在心中激荡。 第40章 踏入江湖 “我与姐姐妙芳很小就被送上了九玄宫修习道术……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父母的样子。仿佛我出生之后,姐姐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虽然不善言辞,但对我特别好,事事都将我摆在第一位。我们一起在这里修行,虽然并没有太大建树,但却过得快活自在。” “而就在一年前,那个人出现了。那个人,是我姐姐命中的魔障。他确实很英俊、很优秀,且道貌岸然,衣冠楚楚,无论是如姐姐这般的成熟女子,抑或是门派内的师妹们,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暗地里,有许多与姐姐一样的女子暗中倾慕于他。”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妙莲死死握住双拳,指甲陷入手掌的肉中,她所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带着极大的恨意。 “那个人,起初仿佛特别在意于姐姐。因此,姐姐也被他的言行所哄骗,竟暗中与他做了恋人。”妙莲道,“门派之内私自相恋,本已是逐出门派的大罪。奈何姐姐当时可谓鬼迷心窍,对他一往情深、百依百顺,最后竟还委身于他。” 祝云沧早已猜到有此一遭,却也不禁摇了摇头。 妙莲继续道:“就在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之后……姐姐……她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 “什么……”祝云沧一惊。 妙莲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姐姐自己犯下的错,更是那畜生所造的孽……当时姐姐非常害怕,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道方。谁知,道方非但没有半点同情与责任感,反而百般抵赖,抵死不认这是他的孩子。” “姐姐不忍自己腹中胎儿出生时便没了父亲,变成野种。竟决定将孩子打掉。”妙莲道,“之后,姐姐偷偷跑下山去,在山下的医馆中买药做了此事……” “这……”祝云沧重重叹了口气。当时,他只知道那“女野兽”必定曾受到过极大的伤害,有过极大的坎坷,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切竟会如此曲折。 “或许,姐姐当初就该想到,纸是包不住火的……九玄宫与那山下医馆向来通好,医馆的主人也时常向山上运送一些珍贵药材。很快,便有弟子从那医馆主人口中探知了我姐姐堕胎之事。当时我姐姐身体虚弱,在屋内修养多日,托词练功时气息紊乱。” “那名弟子乃是镜明长老之门徒,镜明长老听闻后十分震怒,着手调查此事。不多时,便查明我姐姐虚弱并非气息紊乱,而是堕胎所致。” “这件事,是镜明长老处理的……如此说来,镜修掌门并不知道?”祝云沧问道。 “镜明早就想要培养道方,自是不会让这种是曝露。”妙莲冷笑一声,道,“为了让姐姐不再对道方造成威胁,镜明与另外两名长老私自为妙芳罗织罪名,言说其与门派外男子私通,剩下孽种,罚其永囚沉音谷,至死方休……” “那道方那家伙……竟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祝云沧问道。 “哼哼……他岂会说话?”妙莲道,“道方在这几年中,所御之女不下十人,我姐姐不过是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罢了……” 祝云沧感到自己在颤抖,复仇的火焰在心中不断燃烧,不断蔓延。此刻,他恨不得将凌煜碎尸万段,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采遥亦还在那衣冠禽兽的魔爪之中。 “这便是整件事的始末,这也是为何你会在沉音谷中见到那野兽般的姐姐……这也是为何,看见她,那追杀你之人会如此恐惧……亦是为何,姐姐最终会死在你所说的机关之下……”妙莲开始低头哭泣。 祝云沧愤恨道:“不想……那家伙,竟如此狠毒……” “岂止是狠毒……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出这等卑劣之事……”妙莲颤抖道。 祝云沧非常明白,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拆穿凌煜与几位长老的真面目。就如十年前的司空无方一样。他只是掌握着真相而已,但真相在很多时候,往往不如权利与地位有效。因为权势,甚至能将谎言变作真相,把真相化为谎言。 “总有一天,我会拆穿他们。”祝云沧道。 妙莲却冷笑一声,道:“别傻了,你办不到,如今你自身难保。纵然你有一身武艺,修为高深……甚至能够击杀镜明长老、重伤掌门,你却根本无法敌过天下的修道之人、习武之人……” “我没有伤害掌门。”祝云沧道。 妙莲微微一惊,道:“你与我争辩此事,有何裨益?” “纵然天下人不信我,提到此事,我还是会辩解。”祝云沧道,“我没有伤害掌门,此事另有隐情,只要九玄宫门人能下山游历走访,必能寻见证明我并非真凶之人。” “我或许该相信你……只是……”妙莲道,“只是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或许我还应该谢谢你,为我除掉了镜明这个混蛋。” 祝云沧无言以对。 妙莲道:“既然你曾与姐姐有缘,又身负关于她的那个秘密。今日,我便放你走吧……” 祝云沧笑了笑,心道:“此刻就算你有意留我,怕也是留不住吧。” “只是,今后不要再出现了。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妙莲道,“你也不必为我与姐姐复仇,此事,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来处理,这是我的家事,不劳他人费心,你能将姐姐最后的状况带给我,已然令我宽慰了……” 祝云沧只能在心中微微叹息,继而飞身离去。他进门很快,出门也不过是在短短片刻。莫说妙莲没有想过要去阻挠,即使她想那么做,也并无此能力。 屋中,只剩下妙莲一人。她望着打翻的椅子,望着虚掩的门。感受着门外的那一缕清风,再次低声啜泣起来。或许这世上,再无人能懂她的痛苦,也再无人能给予她安慰了。 祝云沧离开妙莲之屋后,心乱如麻。他御气在夜空中飞行,任由露水沾湿衣襟。 不知不觉,他竟又来到了后山。或许是心情作用,或许是天意使然。他竟开始在这里寻找那个身影……或者说,那两个身影。 他知道,她必然在这里。她直到很晚都没有返回屋内,祝云沧从妙莲房中出来之时,她的房间依然一片黑暗。这片黑暗,就如同祝云沧心头的那一抹阴霾,挥之不去。此刻,他害怕看到那个身影,却又期待看见。期待的是最后再见她一面;害怕的,是看见她与凌煜在一起。在这阴暗的后山,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祝云沧看见两人坐在古树之下。女子轻轻将头靠在男子的肩上,仿佛在低声细语。祝云沧轻轻落在那棵古树上,潜伏在黑暗的树冠之中。或许这是他这二十年来做的最不算君子之事……在采遥面前,他似乎忘了何谓君子,甚至忘了何谓尊严。他本不该回来、不该见他,不该让那颗心再碎裂一次。 “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祝云沧依稀听见采遥与凌煜的对话。 “谁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凌煜的声音,依然温柔而沉静,依然如那温婉儒雅的谦谦君子。 “师兄,道直师兄他……他为何那样做,他不是那种人,我不信他是那种人……”采遥激动道,将脸离开了凌煜的肩头。 “你太天真了,师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词从凌煜口中说出,有一种别样的讽刺之感。 “不……这么多年,他若真是妖孽……我们怎么会发现不了?就算我们看不出……掌门、长老他们……”采遥道。 凌煜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师妹有所不知,他体内贯有的毁殇剑真力,乃是来自于那上古妖剑之内,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探知。若非长老们悉心观察,就让他逃过此劫了!你切莫再替他开脱……哎,都怪我们都看走了眼,才会酿此大祸……想想掌门,想想镜明长老,着实教人痛心……” “为何会这样……为何……”采遥开始痛哭起来,凌煜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脆弱的女子,总是最需要安慰的。同时,亦让他人有更多可乘之机。 祝云沧死死握住双拳,定于高树之上,尽力让自己不至于发出任何声响。直到祝云沧看见,凌煜不由反抗得将嘴覆盖在采遥的两片樱唇之上,双手开始在她身体之上游走时,祝云沧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落在那几乎融为一体的两人面前。 “什么人?!”凌煜被突然降临的身影吓了一跳,急忙放开怀抱中的采遥。而采遥也被吓得不轻,颤抖着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你……道直师兄……”采遥率先认出了他,或许,也只有她能在黑夜中,亦看出他的身影。但此刻,一切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了。 “对,是我。”祝云沧冰冷而仇恨的声音,在夜空中幽幽响起。 “祝云沧,纳命来!”衣冠不整的凌煜未来得及注意自己的君子形象,便跨步冲上前来,他没有带上佩剑,只是有手中射出一道火焰,看来便是五行火属性基本仙术“炎袭术”。 祝云沧冷冷一笑,无相化法金轮瞬间展开,将烈焰化作一片飞散的火星。随即向前挥出八卦剑。 “道直师兄,不要!”采遥惊呼。与此同时,祝云沧的剑,已经抵在了凌煜的咽喉处。 凌煜睁大双眼,死死盯住祝云沧。 仇恨的火焰,由祝云沧眼中激射,仿佛誓要将凌煜在这一瞬间燃尽。 “你杀呀!有种你杀了我呀!”凌煜高声道。 “不要,师兄不要!” 祝云沧冷冷道:“如何?你还要替他求情,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求求你,别杀道方师兄,求求你!”采遥一个箭步,竟推开凌煜,挡在他的身前。 “如何?你还要为他死?”祝云沧将脸庞隐藏在黑暗阴影之中,继续问道。 “我……我不会让你伤害他。”采遥颤抖着道,“你……你走,你快走,否则你也逃不了……” “采遥,不要放走他!他是残害长老与掌门的凶手!”凌煜面不改色地说道。 祝云沧的眼光扫过眼前一对衣着凌乱、衣冠不整的男女。生死面前,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卑劣、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凌煜的眼中只有对祝云沧的仇恨与害怕事迹败露的心惊胆战,而采遥眼中,却只有凌煜的安慰。 “呵呵,哈哈哈哈!”祝云沧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的笑,让面前的两人心惊胆战。 祝云沧忽然将八卦剑狠狠一划,一道惨白的光芒向前划去,采遥与凌煜不由得吓得低下身来,那道白光在两人身后的古树上炸裂,残叶纷飞,枝杈飞扬,粗壮的大树摇摇欲坠。 待二人反应过来之时,祝云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煜站起身来,随意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空中抛去。随即转过身,对着采遥大吼道:“为何!你为何放他走!为何!”他再也没有君子形象——凌乱的衣衫、野兽般的嚎叫,一切的一切,如此可怖。 采遥无言以对,捂着脸,失声痛哭。 祝云沧飞在空中,最后一次回眸环视这个他呆了十年的地方,他对自己说道:“我已再无任何可留恋的了……”的确,一切都已经不属于他,他最后的希望,已在采遥方才的眼神中支离破碎。这里,有的只是夜色下的一片黑暗。这一片黑暗,或许会在之后的路上,一直陪伴祝云沧,蔓延向整个江湖。 “就此别过,九玄宫。就此别过,所有的一切……或许,后会有期!”祝云沧向更远的远方望去,从此以后,他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只是,此刻无人知道,未来,将会是何种光景。 第二卷 仗剑江湖 第41章 藏剑出鞘 祝云沧一手按剑,一手开掌,随时准备催动灵力运转无相化法金轮。他的面前,两名青衣道人拭剑起势,不由分说地向他袭来。这两人他并不认识,但从衣着上,可以基本判断出,乃是百草宫门人。如今,这神州大地上,似乎根本不必问青红皂白,只要是见着了祝云沧的修道之人——当然,前提是他认得祝云沧——便会如野兽般扑将上来。 不多时,两名青衣道人已经分别攻出三剑,剑光落出,祝云沧发丝轻落、衣袂飘飞。很显然,这两人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亦从未想过要手下留情。这三剑的剑气都呈青绿色,带有剧毒。这乃是百草宫特有的修炼方法所练成的杀招“百毒蚀骨”功法所致。无论是出掌、出拳还是运用剑术,甚至是掐诀念咒,都很有可能会引动体内暗藏的大量花草毒素,散发于外,夺人魂魄。 这已经是祝云沧离开九玄宫的两个月之后,他一路向东,翻过了几座高山,斩杀了无数袭扰的妖兽,终于来到市镇之中。谁料想,却在刚下榻的客栈院落中便碰见了所谓的“仇家”。 两名百草宫门人剑几剑不成,又口念咒诀,射出一道火焰,一缕电光。这二人很显然只是“合气”境界之人,仙术威力亦并不强悍,但求功心切,却向祝云沧贸然出手。祝云沧甚至不必用无相化法金轮,便轻易躲开了对方的烈焰咒与电光术。这种仙术,祝云沧早在几个月前就不再使用了。 “就凭你们?”祝云沧高傲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让师兄来教教你们如何运用仙术吧!”说罢飞身而起,口中吟出那再熟悉不过的咒诀。一道烈焰化成的飞箭激射而出,再两位道人的中央轰然炸裂,火环四散,将二人烧燎得只能步步向旁边退却。 “这……果然妖人……”这时,院落的围墙上,竟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看似只有化气之境,不想却会这般强横的仙术。” 祝云沧仰头官网,那人浮于围墙上方,看来显然是地面二人之师兄。 “师兄!”果不其然,二人见了这男子,单膝跪地,拱手拜道。 “你们瞧好了,看师兄怎么收服此妖孽。”男子降到地面上,对祝云沧道:“妖孽,记住我这张脸,我乃百草宫方风煌,这或许是你此生所见最后一张脸了!” “百草宫是吧……”祝云沧却根本不理会对方的狂妄,道,“带我向端木药仙那个老乌龟问好如何?” “你竟敢辱骂我师父!”方风煌愤恨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那道没有,我只是在祝愿他,如乌龟王八那般长命百岁,怡享天年。” “呀!气死我也!”方风煌按捺不住,挥剑杀来。 “这副德行,也想降妖伏魔?”祝云沧笑道,“却不知你这化气境界是如何修炼而成,亦或百草宫的门派功法本就是用于培养草包的?” 镜修所赠与祝云沧的卷轴之上,有一部分专门提到了门派功法与修炼境界之问题。事实上,修道者修炼的十二境界,大多只是相对而言的强弱高下,并不能一概而论。神州大地之上,一位凝气期的道人击败一位化神期道人的情况,并不鲜见。各门派、各人所修功法强弱不同,是很大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则来源于修炼的天分与用功程度。有些人修炼时三心二意,或本就并非修道之材料,虽有高境界之形,却未修得其实,亦可能导致败于修为较低、或境界相当之人——镜修言曰:修道者真实之修为,未到天地双劫而不可全现也。即是此意。有部分归元期的修道者,不再继续提升境界,停滞不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害怕渡地劫。 面前的方风煌,显然并非扎实修炼之人,他出的每一剑都飘忽不定,剑气亦缺乏当有的力道。不过,由于他与祝云沧一样,乃化气境界之修道者,因此祝云沧亦不敢小觑。 带着毒气的青锋剑向祝云沧的左腿、右肋与面门三处分别进攻数次,祝云沧逐一躲开,且尽量避免被毒气伤及身体。方风煌几击不成,后退数步,当空舞剑,几道月牙形的绿色光芒飘飞而来。祝云沧矮身闪过,那两名在旁观战的百草宫弟子却躲闪不及,竟被这剑气硬生生切在面门之上。 他们怎么也未想到,自己会死在同门师兄的手中。或许他们直至临死前都没有想过要躲闪,他们只是在目不转睛地瞻仰师兄降妖伏魔。 祝云沧向身后业已成为冰冷尸体的两名弟子望了一眼,冷笑道:“不愧是五毒俱全的百草宫弟子,连自己的同门师弟也不放过。” 方风煌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转而哀叫辩解道:“那不是我干的!与我无关,是你!是祝云沧你这妖孽,我要杀了你为师弟报仇!”说罢再次舞动青锋。 祝云沧腾挪躲闪,借着院落斑驳的墙壁踏步浮空,接着御气而上,在半空之中挥手落下三道电光,此乃金属性仙术“空雷斩”,非化气以上修道者无法运用自如。 三道电光宛若蝉翼般轻薄,却锐利如刃,速度极快。方风煌急忙旋身躲闪。电光入地,尚有的余电四散而开。 方风煌方自站定,再次提剑向半空中直冲而上。祝云沧八卦剑掣在手中,展身后跃,如仙鹤般优雅潇洒,在那剑锋即将靠近咽喉之时,忽然屏息后仰。毒草浸泡过的长剑从他脸庞上方划过。祝云沧随即侧身翻滚,在空中横剑平割而上。此刻,方风煌再无收势可能,整个最柔软的腹部露在祝云沧的剑下。 很快,那细长而空灵的八卦剑便划开了他腹部的皮肉。方风煌吃痛,陡然间跌落而下。他紧紧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由指缝中流出。 祝云沧亦落将下来,冷冷睥睨这手下败将。 “来呀,你杀了我呀!”方风煌大吼道,“你这妖孽,杀了我!” “我不杀毫无抵抗力之人,我只问你,你为何恨我?”祝云沧道,“当日封神台一战,你可曾参与。” “我即便没有参与,又如何!祝云沧……你是这神州所有人的公敌……你,你欺师灭祖……”方风煌似乎想要数出祝云沧诸般罪状,然而却根本无从开口。 祝云沧淡淡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你也不过是个人云亦云的丑角而已,记住我的话,代我向你们百草宫的老乌龟问好,哈哈哈哈!”他高声大笑,仗剑出门,留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方风煌,呆然跪坐院落之内。 离开客栈之后,祝云沧深知此地不可久留,遂继续向东前行。祝云沧所在的小镇离巴县并不太远,而出得巴县,继续向东,翻越群山,便可靠近中原地域。江湖很大,亦很小,任何地方都可能是一片江湖,只要有人。 御气而行数里,祝云沧终于进入巴县境内,这里虽亦是山城,却比先前的市镇都要繁华许多。江湖人士、修道者,甚至官家车马都齐聚于此。久困九玄宫的祝云沧来到此地,一时不觉心情开阔了许多。为使灵力充盈不至过分消耗,祝云沧不行在市镇大街之上,饶有兴致地环顾道旁的叫卖之人与路上来往行人。 这时,祝云沧忽然看见一位异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扯着一位妙龄少女,用含混不清的汉语叫骂着。 “你做什么?!一分钱一分货,你这东西不值这个价钱,你休想诳我!”少女看似亦并非柔弱之辈,却更像江湖中人。她杏眼圆睁,满面怒容,却也掩饰不了几分刁蛮的可爱。一袭束身窄袖黄衫,显得干净利落,而又衬出婀娜身段。背后的长剑,更为这装扮添上几分英气。 “这个,三个铜板,一两!一刀下去,十斤有余,你说多少钱,我怎会诳你!”异族男子高声道。引来不少人围观。 少女使劲甩开那异族男子之手,言道:“那我不要了,谁知道你那是一两的价,再说,这哪有十斤!”少女怒容不减。 “你让我切下来了,却不买,没有这个道理,没有没有!”异族男子摆手道,“你不能走,你走不了!”说罢竟从案板下方抽出一柄弯刀。 “哎呀,要出人命了!”旁边的围观者纷纷惊呼起来,“哎呀,姑娘,破财免灾,快给他钱息事宁人吧!”“姑娘,看你生得如花似玉,且也不像无钱之人,还是快给他钱,别因此枉害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啊!”“姑娘,快给钱走人吧,他们这附近还有许多同党,你斗不过他们的……” 言语之间,祝云沧忽然挤出人群,道:“哎哟!是什么好东西,这么贵,待小爷我来瞧瞧!” 只见那异族人的案板之上,方方正正,摆着一大块形似糖糕之物,旁边又用油纸包出切好的一小块。显然,这便是那少女所买之物。 “这……这是何物?”祝云沧故作疑惑道。 异族人道:“小子,你可别看走了眼,这是西域特产的紫晶玉蓉糕!乃是用天山雪莲与圣水特制而成,吃后或可得道飞升!” “是么,如此好物,应该很贵吧?”祝云沧惊讶道。 异族人道:“那是自然!你看这姑娘,令我切下十斤,却又嫌贵不买,却叫我如何是好!” “你!”少女又要动怒,祝云沧却率先转向她,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知道这紫晶玉蓉糕是稀罕物么,告诉你,我自幼在少室山学艺,师父曾对我言说,紫晶玉蓉糕乃天山通天门之圣品,天下修道之人但凡尝上一口,便可功力大进!”他又望着那异族人,道,“你有这么多紫晶玉蓉糕,可是通天门门徒?” “哼哼,你小子眼力不差,在线正是通天门弟子!” 四周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许多人开始嘲笑祝云沧的无知,亦有不少人惋惜他上当受骗。祝云沧却面不改色,一脸自信。 “哼,蠢蛋,你就信他的吧!”少女看着祝云沧,怒骂道。 第42章 山城血战 “小子,你还算识货,不如,我卖个人情吧。”那异族人说道,“这小姑娘不肯给钱,就由你来给,或者你们分摊。” “嗯……”祝云沧双手抱在胸前,微微点了点头,转而道,“分摊,这倒是很公平。不过,你方才说,此物产自天山通天门,你就是由那里将他带来贩卖,可是这样?” “的确如此,那又如何?”祝云沧清楚的看见,对方在回答自己的话语时,眼神飘忽闪烁不定。 “我有一个朋友,叫张望才,早年便到北方去修道学艺,听说正是拜在这通天门下。”祝云沧道,“对了,您是通天门第几辈弟子?是否认得此人……他母亲在家卧床,非常想让他回家看看……你若能告诉我,那便是做了救人的大善事,莫说一块紫晶玉蓉糕,十块我都买下!” “我……我是,第二代弟子,第二代……”异族人含混着回答道,转而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想买就买,不想买赶紧走!” “我只是求高人帮忙,您不会不知啊!张望才名满塞外,通天门七大长老之一……你怎会不知。”祝云沧低着头,一脸委屈状。 那异族人一时有些糊涂,听他如是说,暗暗思量,最后却改口道:“我……我怎会不知,张望才正是家师,只是通天门规矩……严得很,不好乱说的……不好乱说……” “原来是这样,这么讲来,我是找对人了!”祝云沧兴奋道,“可是……他真的不能回去一趟么,他的母亲如今病重……怕是……” “此事须得……我通报禀明家师,才能决断。”异族人道,“我们……门派规矩森严,断然……断然不会……” 他还未说完,祝云沧却快速打断道:“门派规矩森严,你却能将这门派至圣之物带来山下贩卖?!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不!断然不是!”那异族人有些慌张,道,“我是奉掌门和师尊之命……” 祝云沧忿然作色,已完全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道:“哼哼,奉命?你奉的是什么命?不让门派中人回家探望老母,却让他们下山贩卖门派圣物。你们通天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你们掌门换了个商贾来当?” “你……”见祝云沧脸色有异,那异族人亦不甘示弱,吼道,“此乃我们门派内部之事,与你何干?” “哦?门派内部?”祝云沧忽然扑哧一笑,道,“你真以为天山有个通天门?” “你?你说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小爷我九岁那年,在我家旁边的山里,对一堆子猴儿言说:我长大后必要建立一个天下平等的门派,令人类和畜生都能加入修道,最先加入的便会是这群猴儿。当时我说的门派,就是通天门。却不知你是本门的第几代猴儿?”祝云沧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一旁的黄衫少女亦不禁莞尔,怒怒容全消。 “我还告诉你,”祝云沧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张望才,倒是我家附近有条黄狗叫黄旺财,他竟是你师尊,真不知猴儿跟狗学艺,能学出个什么东西来!” “哈哈哈!”一旁的笑声越来越响。 那异族人脸部的肌肉不停抽动,上下齿颤抖起来,愤恨地用异族语言大吼着骂出一句“狡猾的汉人”,随即抽出那弯刀,一刀向祝云沧割将上来。 “小心!”一旁的少女不禁惊道。 祝云沧早有准备,侧脸躲过一击,反手涌动真力,猛击那异族人持刀之手腕。异族人出手已不能手势,被祝云沧打了个正着,弯刀瞬间脱手飞出。 那异族人又抡起左拳打来。四周的人早已作鸟兽散,害怕波及自己。祝云沧顺势钳住那人手腕,向下一拍,那一拳的力量全部转移到下方。“啪啦!”一声,那一整车的糖糕瞬间四分五裂,连同崩坏的推车一道摊在了地面之上。 “你!你毁我紫晶玉蓉糕!你可知这值多少银两?!”异族人大叫道,叫声之下,不远处有几个人头攒动,似有冲将上来之势头。 “一堆花生豆子糕,能有多少银两?”祝云沧笑了笑,此刻,他身边已几乎无人,唯有那黄衫少女还立在原地,面无惧色,甚至对祝云沧投来钦佩的目光。 “我告诉你,汉人!这些紫晶玉蓉糕,值十六万两黄金!”不知为何,那异族人竟信口开河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天价。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去官府告吧,看看你这堆豆子、花生、芝麻到底值不值十六万两黄金。”随即对身旁的少女道,“我们走。”头也不回地向大街另一侧走去。 未走几步,忽然,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随即散开几条道路。祝云沧却见,数名推车的异族大汉聚拢上来,而这些人的车上,都摆着那“天价糖糕”。这些推车大汉将祝云沧团团围住,纷纷掣出车底弯刀,飞身而来。 “呵呵,通天门……我看你们是糖糕门道算是贴切。”祝云沧冷笑一声,转向身后的黄衫少女,道,“看来咱们要动动手了。” “怕的话你可以走啊!”少女笑了笑,道。 “小爷还没怕过!”祝云沧一声怒喝,回旋身形,八卦剑在手,剑气将周围装着糖糕推车全部击翻。行人惊叫着散开,木片与尘土一道在夏日的街道上飞扬。 少女见状,笑道:“这下,你可一剑劈了几百万两黄金啊!” “所以我说,这世上还没有小爷怕的事情!”随即飞身而上,一把抓住一位异族大汉的衣领,运动真力向前一推,令他瞬间撞在迎面的另一人身上。随即又矮身横扫,一试扫堂腿将另外三名冲将上来的大汉踢翻。其后的异族人,依旧不甘示弱,弯刀若光华般流转,迅速斩向祝云沧。 祝云沧却抬手接住为首的两人手腕,轻轻一扭,令弯刀格在身后两名异族大汉的兵器上。顺势一推,又化解了那气势汹汹的两刀。一旁的黄衫少女趁机飞身而上,飞起数脚,将几名大汉踢翻在地。顿时,那数名贩卖糖糕的异族人已纷纷在地面上瘫软、打滚,与那花生、蜜豆与加入白糖的面粉几乎融为了一体。 “带上你们的十六万黄金,自己滚吧!”祝云沧站在路中间,高声呼喝,那一群异族人哪里来得及多做些什么,连滚带爬地向四周逃窜起来。 来往路人之中传出一声欢呼,接着,众人竟鼓起掌来。“好,总算教训了那些该死的蛮子!”“干的漂亮,这帮人早就该打,仗着身强力壮,在这街上作威作福好久了!” 祝云沧只是撇了撇嘴,心道:“倘若今日我不出手,你们岂非还要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只是礼貌地微笑回应众人的喝彩。 他没有看见,道旁的高楼上,早有一双猎鹰般得眼睛盯住了他,盯住了他手中的八卦剑。那人见祝云沧向城门处走去,侧脸对身后的随从道:“去告诉师尊,有一名酷似祝云沧之人,正向城东郊野去。” “是!”随从拱手低声拜退。 祝云沧离开喧闹的街市,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口。只要出城,他便可以再次御气而飞。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只是这么一直走着。他想,或许该去东边看看海,然后再从北方封神台下的荒原中继续北上进入大荒之中。他当然也明白,自己这一路绝不会寂寞,因为总会有无数的人对他进行追赶截杀。 为了在看到大海前不至于丧命,他一直苦苦修炼着镜修所赠卷轴上记录的术法。每到夜深人静,山野之间,便成了他静心修炼的最好处所。 由东门出去,便又是一片起伏山峦,祝云沧最终决定在那里过夜。 然而,此刻,他却发现,离开东门,似乎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城门前,竟立着一位黑衣的负剑男子,男子似乎早已知道祝云沧会来,一切似乎早已有所准备。当祝云沧距离那男子不过十丈时,却见那人挥手一招,顿时,道旁的杂物、矮墙之间,又有七八名黑衣人同时提剑冲杀而出。将祝云沧团团围住。 “真是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啊。”祝云沧立于原地,环顾四周,冷冷道,“你们又是哪门哪派,找小爷我做什么?” “九州霹雳堂,特来领教阁下的毁殇真剑之力。”为首的男子提剑前指,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一具木偶所言。 霹雳堂并非修道门派,他们善于使用火器以及各类江湖外门兵器。虽无仙术真元护体,剑走偏锋的功法套路却让许多修道人士大伤脑筋。 祝云沧抽出袖中的八卦剑,轻拭剑身,道:“即是领教比武,需要那么大阵仗么?你一个来,不就行了?” 那为首男子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碍于江湖道义,对一旁的另一人扭头示意。那人会意拱手一拜,飞身落在祝云沧身前。 “生死各安天命。”为首男子道,“想来杀人如麻的祝云沧侠士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祝云沧淡淡笑了笑,他明白,此战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而且,对方正是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根本没有退却商量的余地。 第43章 决死之战 霹雳堂弟子踏步疾行,一把三尺佩剑在破风而至。八卦剑在这样的铁剑面前显得有些孱弱,但事实并非如此。空灵的长剑充斥着灵力,很快便把毫无修为的霹雳堂弟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步步后退,任由那光带般得剑影绕身而行,毫无招架之力。 祝云沧看准机会,踏前一步,举火于剑,一剑直劈而下。霹雳堂弟子急忙侧身躲闪,火焰却在他的眼前爆炸,将他烧燎地睁不开双眼。祝云沧随即上前一步,以剑柄猛撞那人腹部。霹雳堂弟子吃痛,捂着腹部跪倒下来。 祝云沧飞身退回方才站定的位置,道:“如何?” 谁知,话音犹在,那跪倒在地的男子竟挥手放剑。原来,那人佩剑上装有霹雳堂特制的机簧,剑刃与剑柄由锁链相连,剑刃能够脱离剑柄弹飞出来,袭击对手。祝云沧哪里想到对方还有此招,一时来不及躲闪,剑身竟深深刺入他的左肩之中。 “唔!”祝云沧咬牙站定,尽量使身体不至因为伤痛而歪倒。 “哼……我方才说过,生死各安天命。”为首的霹雳堂门人道,“你本该知道我的意思。” 毕竟,祝云沧对于江湖还是太不了解,涉世未深的他如何会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本就不该讲究道义,亦毫无道义可讲。战场上,对别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放过敌人,便是自己万劫不复的开始。 “呵呵……”霹雳堂弟子一声冷笑,按动机簧,剑刃迅速随铁链收回。祝云沧听到自己的血肉被拉扯的声音,看见一股猩红的鲜血喷洒而出。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曾流过这么多血,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在不断被抽空,但他明白,此刻决不能倒下。 那霹雳堂弟子拭干了剑刃上的鲜血,再一次挥剑将祝云沧袭来。祝云沧忍住剧痛,左右躲闪。那装有机簧的剑,在锁链的控制下,变得更加灵活,攻击范围也大了许多,给受伤的祝云沧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可恨……”,祝云沧心下并不想杀人,或许他根本过不了“故意杀人”这道坎。上一次在疯魔状态之下杀死镜明一直让他倍感自责——他只能不断用“镜明十恶不赦”之类的言语来安慰自己。 事实上,江湖就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战场,直到此刻,他才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切。 “既然你找死,那就怪不得小爷了。”祝云沧一声长啸,纵剑而上,一剑格在那飞脱而出剑刃之后的锁链上。 锁链迅速绕在了八卦剑剑身之上。这八卦剑虽然长而细,却坚韧无比,祝云沧用力一拉,便死死拽住了那机簧佩剑。 “你……”没有了飞舞甩动的佩剑,那霹雳堂弟子一时施展不开,狠命握住剑柄,不断按动机簧企图收回那剑刃,但一切无济于事。祝云沧掐诀念咒,手中多了一抹电光。 “受死吧!”祝云沧将手在拉紧的锁链上一握,手中的电光随着铁链迅速传导。 “唔……啊!”霹雳堂弟子未来得及撒手,那电光便在他眼前炸裂。他不得不退后数步,但双眼却被强光刺得难以睁开。就在这一刻,祝云沧回身将缠在八卦剑上的铁剑猛甩出去。剑刃所及,一片血光。 那名霹雳堂弟子跌落在地上,胸口插着自己的佩剑。 为首的黑衣男子撇了撇嘴,一脚将那具尸体踢向一旁,再次示意下一位霹雳堂弟子上前。 这时,一位带着一对钢爪的男子宛若螳螂一般跳将上来,尖细的嗓音令人发颤:“赐教吧!妖人祝云沧,让我好好看看你那毁殇剑之力量!” 祝云沧摇了摇头,笑道:“对付你们,何必动用毁殇妖力。”随即,八卦剑再次斜向前举,起势应战。 钢爪男子的行动果真犹如一只猎食的螳螂,矮身伛偻,不断从下方袭击而来。前十招,他都只不过是在不断试探而已,根本不敢正面与祝云沧交手。之后,却渐入佳境,一对钢爪舞动得行云流水一般,同时又凌厉而密不透风,将祝云沧进退之路都完全封死。 祝云沧深知自己身受重伤,不能久斗,便在挥剑同时静心念咒,刹那间将玄炎箭激射而出。那钢爪男子急忙闪身后撤。虽然并未伤到皮肉,但却令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祝云沧看准机会,再次念咒,一记空雷斩从天而下。那“螳螂”惊得只能左蹦右跳。但很快便又急速冲向祝云沧——这人就像一只飞虫,根本无法驱逐,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会黏着对手,不断缠斗,叫人防不胜防。 那钢爪,不时从最诡异、最刁钻的部位袭击而来。祝云沧只能不断躲闪,他身上并没有足以抵挡这种攻击的法宝。那无相化法金轮虽然让他在对阵修道者之时有着极大的优势,但却无法让他稳立于霹雳堂这类外道人的攻击之下。 不多时,祝云沧已处于劣势,被压的节节后退。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人生于世总是祸不单行。而墙倒众人推之事,许多人都愿意去做。见祝云沧渐渐变得难以招架,竟又两名霹雳堂弟子从他身后杀将上来,不声不响地迅速甩出手中的机簧剑。 祝云沧听风而知危机逼近,急忙闪身躲闪。然而,这两剑虽是躲过,肩头与胸口却被钢爪拉出数道血痕。他大喝一声,吼道:“不要脸!” 为首的黑衣男子淡然一笑,道:“想不到,妖孽祝云沧竟还是个君子,只可惜,对待妖孽,我们从来不遵从君子之道!” 那身后的二人再次逼近,面前的钢爪虎虎生风。祝云沧只能腾空而起,御气而上。谁料,一旁又有两名霹雳堂弟子起势出手,从腰间甩出数枚钢钉。空中的祝云沧旋身抵挡,却还是有两枚钢钉扎入手臂与大腿处。鲜血迸流。 “哼哼,祝云沧,入骨钉的滋味如何?你的毁殇剑真力呢?你当日的威风到哪儿去了?”为首的黑衣男子道。 祝云沧的身体重重落下,虽然依旧保持半蹲的姿势,却根本可算是垂死挣扎。血不断滴落,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被完全抽空。 “如何?”黑衣男子缓步走上前来,立在单膝跪地,手捂伤口的祝云沧身前,道,“无妨,即便你不释放毁殇剑之力,我也可以杀了你,带回门派之中慢慢将那力量吸引而出。如今,天下门派皆在岐山谷底寻找毁殇碎片,我却能先得到这股力量,哼哼,哈哈,岂非天意?” “你是霹雳堂主……”祝云沧咬牙道。 “不错,”这中年男人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黑发在风中飘摇,满脸皆是得意的霸道神色,“我正是霹雳堂主厉万辰,今日杀你的人,正是我厉万辰!”黑衣男子掣出一柄火器,顶住祝云沧的头部,道,“放心,绝对不痛,待我击碎你的天灵盖,便可好好考虑怎么取出这股力量了!” “哈哈哈,无知,不懂修道之术,却偏偏觊觎天下至阴之力!”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谁?什么人?”厉万辰将火器移开祝云沧的天灵,对准那声音来源之处。却见一位青袍道人,带着数名弟子缓步而来。那道人手执细颈窄口小瓶,从容不迫。那双手带着浓重的药色,仿佛并非一双手,而是一对长在手臂上的植物。 祝云沧努力望向一边,他看清了那张脸,他当然认得那张脸——那是一张令人憎恨而恐惧的脸庞。虽然他已不再穿着十年前那一袭黑袍,虽然他并未满脸凶神恶煞,虽然他此刻看似一派仙风道骨。但祝云沧绝不会忘记他——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 “原来是端木掌门,许久不见,看来修为又精进了。”厉万辰拱手道。 “哼,厉万辰,修道者的事,你何必来插一手,”端木药仙冷冷道,“你一火枪打破了这小子的天灵盖,他体内的至阴之力必然由天灵裂口处流泻,你竟还想慢慢寻找,着实可笑。” “端木掌门教训的是。”厉万辰谄媚道,“那不如,掌门高抬贵手,再次演示一番,如何取出这至阴之力,如何?” “哼,”端木药仙道,“此事复杂得很,须有我将他带回百草宫,从长计议。此乃修道者的事情,你不必插手。” “端木掌门此言差矣。”厉万辰的语气微微变化,道,“祝云沧乃神州有识之士之公敌,杀他乃是天下人的事,既然是我将他擒住,倒不如由我来处置。” “我看不必了。”不由分说,端木药仙冷笑一声,手中已聚成一股绿色的气体。 “端木掌门,你可不要逼我。”厉万辰的眼中,此刻也迸射出愤怒的火花。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城墙上,一个敏捷的身影一闪而过,又悄悄没入阳光无法照射的阴影之中。那双眼睛,此刻注视着这城门前战场上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第44章 怀璧其罪 端木药仙掌下惨绿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厉万辰不禁退后几步,神情冷峻。祝云沧依然单膝跪地。他不能倒下,不会屈服,但却也站不起来。 “端木掌门,你这么做有失江湖道义吧?”厉万辰又开口强调道,“这祝云沧是败于我等剑下,你却在企图渔翁得利,说出去,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耻笑?”端木药仙得意一笑,道,“我端木药仙活了七十年,着实还没有人敢耻笑我,只因耻笑我的人早已死绝了!” “想不到堂堂百草宫竟是乘人之危的一群小人!”厉万辰吼道。 端木药仙道,“你们口口声声称这少年是妖孽,不必讲江湖道义。你们又可知九州霹雳堂在江湖上早已臭名远扬,我此番就是在为江湖除害。” “好你个牛鼻子!”霹雳堂主吼道,“今日我便毁了你这几十年的道行,让你变成废人一个!”说罢,厉万辰的举起火器,向端木药仙射出两弹。 端木药仙扬手举掌,两颗火器射出的飞弹竟在他掌心中停滞,被绿色气体所包绕。随即,只见他将手向旁边一挥,两颗飞弹迅速落向一边,在地面上炸裂,腾出丈余的沙尘。厉万辰冷冷道:“好道法!”紧接着收起火器,拔剑起势。 “一群摆弄木头铁棍的人,也会用剑?”端木药仙嘲讽道,随即将手中的炎帝神农玉净瓶收入广袖之中,赤手空拳迎战厉万辰——对于他来说,这一双毒手,便是最好的武器。 厉万辰的佩剑上雕龙刻凤,显得华丽异常,但这一切却并非仅仅是装饰而已。事实上,此剑名唤“炎厉”,剑身上的浮雕之内是完全镂空的,其中藏有九州霹雳堂特制的火油。剑舞之处,剑身与空中云气摩擦,骤然升温,剑内火油奔腾,很容易就会发声极其骇人的爆炸——这完全弥补了他没有修为,剑气不足的弱势。 片刻之间,厉万辰已经挥出三剑,每一剑都带着赤红燃烧的烈焰,这些烈焰如同一朵朵火云一般轰然上升,传来沉闷的震响。端木药仙也不禁被这磅礴的气势逼得步步后撤。霹雳堂与百草宫的弟子分别散开在两边,为二人留出极大的空位进行决斗。唯有祝云沧,依然无法站起身来,他大口地喘着粗气,阵阵晕眩与虚弱感蔓延全身。 “炎厉之剑,果然不同凡响,只可惜你根本不懂道术,永远只能假借外物。”端木药仙抽身疾退,与厉万辰保持数丈距离,站定身形,道。 “少废话!”厉万辰完全不给予他任何机会,横剑而上,剑光到处,凭空几声炸响,烈焰四散奔腾。端木药仙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重创。他御气而上,翻身躲过几波烈焰侵袭,展开双臂,掐诀念咒。双手合于胸前之时,却见那指间激射出一道寒气,寒气化作冰冷的水流,向厉万辰冲将过去。此乃水属性无形仙术“天水无形”,那股寒气凭空而来,乃是周遭云气凝结而成,并伴有先天灵气蕴含其中,力量不可小视。 激射的水流被端木药仙挥成了一道长鞭,快速向厉万辰抽将过去。 厉万辰纵剑抵挡,长鞭迅速绕剑而行,一瞬间,那无形之水竟将炎厉完全包绕,蕴含其内。 “着!”未及厉万辰反应过来,端木药仙伸出食指与中指,向那凝聚之水轻轻一点。刹那间,整把炎厉竟被寒冰死死冻住。 “可恨!”厉万辰大吼一声。 端木药仙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手牵着“水鞭”,“水鞭”另一端则死死缠住了炎厉。此刻,似乎只要端木药仙轻轻一拉,那毫无抵抗之力的炎厉便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然而,不过片刻,端木药仙的笑容竟凝在脸上。另一面,厉万辰的神情却诡异而暧昧。 端木药仙清楚地看见,赤红的火焰,居然在冰下燃烧。那缠绕着炎厉的寒冰,竟开始点点融化。 “什么?!”端木药仙惊呼。 “哼哼,端木掌门,你忘了吧,这炎厉之内,乃是我霹雳堂特制的火油,又岂会怕你用灵力所召唤之水?” 说罢,手腕一翻,一股强劲的烈焰竟顺着那水鞭直燃而上。端木药仙急忙撒手后退,任由那“无形之天水”被完全化解。而这时,厉万辰便又再次冲将上来。 不远处,城墙的阴影中,那双灵动的眼眸,目光已逐渐移动到祝云沧的身上。 那个身影微微动了动,从怀里抽出某样东西,这一系列动作都在黑暗中完成,根本没有人会察觉。更何况,那城门前的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厉万辰与端木药仙的战斗之上。 厉万辰虽然化解了端木药仙的“天水无形”之仙术,但却很快又落于下风。端木药仙毕竟已是“归元”期的修道之人,而且根基扎实,体内灵力浑厚充沛,其实力在江湖之上绝对可算一流。 厉万辰与霹雳堂弟子都非修道人士,虽然外功功夫亦算上乘,却多少有些被动。这个时代,修仙之人总是占据着主流。 端木药仙身形敏捷异常,一招一式毫不紊乱,且刁钻而狠辣。掌中那股毒气亦如游蛇般不断缠绕厉万辰的身体,似乎随时准备咬上一口,令他命丧黄泉。厉万辰只能不断将长剑舞作圆环,以烈焰的烧灼保证自己不至于毒气侵身。 城墙边地身影缓缓步行至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祝云沧依然半跪于地,他觉得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身下干裂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若非有先天真力与修为、灵力的支持,他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天空中的拼斗越来越激烈。端木药仙竟祭出了法宝“百毒尸魂罐”,那是一个两拳大的葫芦。葫芦出现之际,一股黑烟弥漫空中,渐渐形成一块丈余的黑幕。 不多时,黑幕间浓云渐开,竟陡然间钻出一只巨大的蜈蚣,那蜈蚣颤抖身躯,百足齐动,喷吐出一股股愁云惨雾。那雾气中显然隐藏着极其强烈的毒性。不远处的霹雳堂弟子纷纷捂住口鼻,不断后退,而浑身避毒的百草宫弟子却依然站定,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百草宫门规森严,即使在这时,他们的队伍依旧整齐有序。 那蜈蚣扭身折冲向厉万辰。厉万辰就站在祝云沧身前。 就在这时,那城墙下的身影忽然箭步冲刺,一瞬间便来到厉万辰身旁,只见那手臂轻扬,红色的烟雾顿时散将开来,而后,又是一阵平地而起的旋风,使那红雾肆虐更盛,就连冲上来的蜈蚣似乎也被这红沙迷乱了双目,停滞不前。 不远处的端木药仙猛然一惊,大喊道:“不好,摄神沙!” 厉万辰一心想要抵挡那蜈蚣,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祝云沧只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右手,轻道一声:“快走!”他便再也不顾及许多,趁着混乱用最后一点力气跟随那人飞身御气,腾空而上。 “快追!”端木药仙心知不妙,收了蜈蚣,大声喊道。然而在场的众人早已阵脚大乱。直到红雾散尽,大家才缓缓睁开眼睛,而祝云沧早已不知去向。 “哼哼,旋风咒配上摄神沙,果然巧妙。”端木药仙的脸上带着愤恨地冷笑,“不过……祝云沧身上有伤,顺着血迹追,他跑不远!”说罢已径自飞身而起,百草宫门人紧随其后。 厉万辰心知早已不是端木药仙对手,却也不甘示弱,与霹雳堂弟子一道疾步而前,顺着滴落的鲜血向城门处奔走。 然而,一拨人未走出数丈,却发现一名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城门之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男子极其年轻,脸庞英气逼人,然而却一头白发,随风飘飞,如霜如雪。见端木药仙御气而来,伸手向空中一指。端木药仙修为高深,早已看出对方当空造出了“气流屏障”,急忙停止御气,抽身落地,站定在那少年面前。与此同时,众百草宫弟子也纷纷落下,厉万辰与霹雳堂门人不明就里,继续向前,却被少年横剑拦下。 端木药仙又惊又气,还带着一丝焦虑,问道:“少年人,如果没看错,你这服装,当是玉玦峰昆仑支派的弟子……” “不错,在下正是玉玦峰昆仑支派俗家弟子,孤天溟。”少年从容道。 “玉玦峰昆仑支不是专门做调停事宜的门派么?”一旁的厉万辰狂妄道,“怎么,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帮助妖孽了?” “厉掌门错了,在下正是来做那所谓的‘调停’的,方才二位掌门决斗,险些互伤性命。我正是来劝二位化干戈为玉帛的。”孤天溟笑道。 “我们方才只是在制服妖物,你大可放心。”端木药仙也有些急切,道,“快让开,莫让妖孽逃走了!” 谁知少年淡淡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成,二位若是追上了那人,定然又会厮杀起来,我断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少年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可知,若你不让开,死的便会是你!”厉万辰吼道,“你以为凭借你的实力能击败我们一群人?” 孤天溟笑了笑,道:“自是不能,不过,二位有何理由杀我?我既不是妖孽,也不是邪祟。我乃名门正派之人,来此为的是阻止一场血雨腥风,你们若杀了我,天下人会怎么言说?” “天下人?”端木药仙冷笑一声道,“我并未见此地有‘天下人’在。” 孤天溟亦回敬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随后拔步而前,只听一阵风身,人竟已向前移出十丈。 “可恨,玉玦峰昆仑支派的‘云仙步’。”端木药仙道。 孤天溟回过身来,笑道:“不才,虽无法打败各位,但我想,要移动到有‘天下人’的市镇中,总不是一件难事。” 厉万辰与端木药仙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端木药仙还狂妄道自己‘不怕被人耻笑’,可事到临头,却也有所顾忌。孤天溟又一步闪身,重新回到城门之下,众人身前。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道:“诸位,请回吧。” 第45章 黄衫少女 “小子,你很有胆量。”厉万辰双眼逼视着孤天溟,道。 孤天溟依旧面带微笑,道:“二位若是心有不甘,心生怨愤,大可将气洒在我身上。晚辈死不足惜,只望二位前辈化干戈为玉帛,息事宁人。” 端木药仙权衡利弊,微微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厉掌门,我们的事容后再来计算。此番就此别过。”说罢挥手转身,一众百草宫门人紧随其后,御气离开。 霹雳堂众人面面相觑:“掌门……掌门你看……”“我们就这么算了?”他们窃窃私语,犹豫踟蹰。 厉万辰一脸怒容,道:“好你个白头发死小子,竟在此坏我等大事,那端木老儿不敢打你,我却未必不敢!受死!” 炎厉剑出,灼热的风开始怒吼起来。孤天溟微微一笑,再次使出云仙步,飞速后撤。那烈焰不断向前奔腾,竟在孤天溟拔步后退的路上连续起一长串的炸裂。然而,烟岚散尽之际,那城门之下却再无任何身影。唯听见虚空之中,孤天溟平静的话语:“既然端木前辈已然退去,此事便算是解决了,晚辈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可恨!混蛋!阴险!缩头乌龟!”厉万辰毫无掌门气度地破口大骂起来,然而,却只有阵阵回声在周遭飘荡。 祝云沧不知自己飞了多久,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整个人都倾在了那位向导的身上,鲜血染红了对方的衣衫。 “醒来,这个时候不能睡!”那“向导”大声道,祝云沧依稀听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努力地张开双眼,看见一袭黄衫,一头乌黑秀发,一张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脸庞。 “你……是你……” “记得我就好。”那女子道,“别急,就快到了!”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在一所庄园内降下。庄园并不大,却深居于群峦之间,依山傍水,一派仙家之气。庄园异常安静,越是在这般安静的地方,越让祝云沧想要沉沉睡去。女子快速将他扶进一间屋内——她对这庄园似乎非常熟悉。 祝云沧终于得以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屋内的馨香盖过了身体上散发出的血腥气息。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获得新生一般,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那女子似乎修为不浅,伸手便使出木属性仙术“润物诀”,祝云沧周身的疼痛很快得到缓解,血也止住不少。少女又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擦洗身体、上药疗伤。” “嗯……”祝云沧本该就此答应,但却忽然觉得不妥,“姑娘……等等,你说……擦洗身体?!” “江湖中人,就别估计那么多男女之嫌了。”少女笑了笑,道,“你好好休息。莫要再说话了。”说罢反身出门。 祝云沧虽心下仍有所疑虑,但却也无法可想。他闭上了眼,令自己的气息更加平稳一些。逐渐,竟落入梦乡之中。梦里,他看见了一片山谷、听见了鸟啼、闻到了花香……来往的行人,巫祝、族长、甚至还有孤天溟、采遥…… 再次醒来之时,屋中已经燃起了一战昏黄的小灯。祝云沧觉得浑身清爽舒适了许多,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甚至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微微有些惊奇,双手支撑着缓缓坐起身来。却发现不远的桌旁,黄衫少女伏案安睡,直到他准备下床才被惊醒。 “你醒了……”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你快回床上去,别下来,你伤得太重了,若非有些修为,早已没命了。” “多谢姑娘相救,只是我……”祝云沧有些尴尬。 “别谢我,你帮了我一次,我自是要报恩,你快回到床上去。”少女道。 祝云沧有些无奈,却只得听从对方的指挥。 少女又道:“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哥哥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嗯,多谢……”祝云沧重新躺下,事实上,他比较在意的,是对方如何为他换上这身衣服,但或许这其中过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女子也不会让他知道。 “合身就好,你身上流血太多,我不得不……”少女也微微低下了头,道,“情况紧急……因此……” “多谢姑娘相救。”祝云沧又道。 “你就只会说谢谢么?”少女道,“是不是受伤伤到脑子了,在大街上看你对付那帮行骗的异族人,挺有一套的,怎么到这里嘴变得那么笨?”说完,竟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祝云沧依然难解尴尬之感,却只能闭口不言。 “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该调侃你。”少女道,“你若真当我是救命恩人,就该好好听我的,好好休息。待你养好了伤,我自不会留你。” 祝云沧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摇头道:“姑娘,你本不该救我,这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少女道:“什么麻烦能难得倒本大小姐?” 祝云沧反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你叫祝云沧,整个江湖都在通缉你、追杀你。”少女若无其事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如此冒险?” “我本就是个奇怪之人。”少女道,“我就是爱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作对。你看那日,他们一群人围攻于你,尚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真是脸皮比城砖还要厚实!这些人,不治一治怎么行?” 祝云沧听了这番话,不觉胸中有一股气流在激荡。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听到这般言语了。不过他并未表露,只是淡淡道:“我伤好之后,会即刻离开,绝不会拖累你。” 少女道:“那也等你伤好之后再说吧,你既然醒了,我回房去了。”说罢推门离开。 祝云沧再次一个人静躺在床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这种感觉,即使是在九玄宫自己的屋内也从未感觉到过。这些年,他从未被人照顾、被人呵护。事实上,他乐观的性格之下总还有那么一丝的孤独,虽然是很小的一点,虽然不常出现,但却容易在某些时候被放大。 这种孤独,在被黄衫少女救下之时,化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就在这并不太大,甚至略显简陋的屋中呆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清晨,祝云沧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喂,你不能进来!” “我知道我朋友就在里面。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并无他意。” “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见了我的朋友,他自然知道。” “不行!你不能进来,快走,否则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哎……当真不能进去……” 祝云沧有些好奇,坐在床沿舒展了身体。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座厢房离庄园院落的正门并不太远,祝云沧出门之后,站在鹅卵石小径上,便看清了正门处的一切。 他看见黄衫少女正与一名白发男子对峙着,那男子面露难色,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天溟!”祝云沧不禁叫出声来。 白发男子微微一惊,抬首之间,脸庞上泛出欣喜之色,道:“你看吧,我说过,祝云沧乃是我的朋友!” 少女有些疑惑,但却不敢怠慢,收了挡在男子面前的长剑,立在一旁,望着二人。 孤天溟快步来到祝云沧跟前,问道:“云沧兄弟,你怎么样,伤势好些了吗?” 祝云沧笑了笑,道:“托你们的福,我才有幸活到现在。如今好多了。” “那就好!”孤天溟点了点头。 “原来你们真的认识,我还以为这白发小子诳我。”少女亦缓步上前,眉目舒展而开,笑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这位孤天溟兄弟,是我少年时的玩伴,只是多年未见了。” “原来如此。”少女道,“那正好,两位到厅堂一叙吧。”这女子没有半点矫揉造作,挥手示意,动作带着女子的几分柔婉,却又不失江湖豪侠的风度,更有修仙者的一段道骨。 孤天溟也不禁怔了怔,借着微笑回礼,与祝云沧一道向客房走去。少女缓步跟上。 “叨扰那么多时日,我还没问过……”祝云沧忽然道,“恕我冒昧,姑娘对这庄园甚是熟悉,这难道便是你的家?看你的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却怎么会住在这深山之中。” 少女的脸上带着略显勉强的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祝云沧在厅堂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少女的神情,他忽觉自己失态,道:“若姑娘不愿言说,我断不会勉强……我本不该多问这些的……” 少女摇了摇头,道:“既然敢让你住进来,这些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呵呵……恕我失态,我竟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祝云沧觉得自己在这少女面前有些思绪凌乱。 少女依然平静而温和,道:“没事的,你叫我伊采薇。” “伊采薇……”不想,孤天溟听见这名字时,却陷入沉思,片刻方自开口道,“姑娘莫非乃是前万秀山庄的大小姐伊采薇?” “正是。”少女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 “这就难怪,你敢收留祝云沧这等人了。”孤天溟道。 第46章 浩浩江湖 祝云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孤天溟忽然说出的一席话令他大惑不解。 孤天溟似乎看出了祝云沧的疑惑,道:“若我所猜无错,这位姑娘,乃是这世间最‘离经叛道’的万秀山庄如今的主人,亦是唯一一位修得‘碧玉流光’功法的女子,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年轻。” “呵呵,碧玉流光功法博大精深,自幼修炼,到如今也不过才到凝气期而已。”伊采薇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倒是与祝云沧公子有几分相似。”她亦在二人对面坐下,虽然在江湖混迹多年,这少女却依然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豪迈之中带着的并非粗野,而是一种雍容气度。 “据我所知……”孤天溟道,“请原谅,我这人有时心直口快,我记得,万秀山庄,在六年前……已经……” “不错,万秀山庄在六年前惨遭灭门,凶手就在江湖之中,只是至今尚未查明真相。”伊采薇平静道,“我自那时起便离开旧家,用家族继续建立了这山中庄园,虽然简陋,倒也清新自然。” “我见这庄园各处,无论景致还是建筑,都依据自然之形设立,未经任何雕琢。”孤天溟道,“并非简陋,而是简约,足见风雅。这些,莫非都是姑娘你所设计?” “万秀山庄的设计,我搬了一小部分来此处而已。”伊采薇笑道,“请了几个普通工匠,搭盖几间小屋,做了围墙,仅此而已。” “师法自然,道不失为一种与众不同的上选,只是江湖中人——哪怕是修仙人士,亦未必能想到。”孤天溟道。 伊采薇依然保持着微笑,道:“你方才也说过,我们万秀山庄乃是世间最‘离经叛道’的地方,我们先前几乎从不插手江湖事宜,甚至不与外界来往,自然受到约束也少一些,也就崇尚起这天道自然来。只可惜,世间似乎根本容不下异端。” 伊采薇显然是话里有话,孤天溟笑着点了点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这时,祝云沧接口道:“方才姑娘言说,你与我经历相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却是怎么回事?” “你身负毁殇真力,因此遭人追杀。而我何尝不是如此。”伊采薇道。 孤天溟微低着头,道:“看来这九玄宫,似乎对门派诸人限制很多啊……祝云沧兄弟,鸿蒙谷一别十年有余,你对江湖之事竟还是如此不了解?” “我在九玄宫修炼,几乎没有机会涉足江湖。”祝云沧坦言,“若非此次变故,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江湖险恶,若不知其格局,难免要遭人陷害。你之所以对九州霹雳堂众人手下留情,而遭致祸患,我想就是这一原因。”伊采薇道,“对待那种门派的人,根本不必讲仁慈。” 祝云沧微微一怔。 孤天溟道:“既然已是江湖中人,就该了解江湖的局势……天下的局势。你可知道,当日封神台一役的结果?” 祝云沧摇了摇头。 孤天溟道:“由于妖族的进攻与毁殇剑之变故。那场集会不了了之,最终江湖各派只是选出了临时的主事者。而且,神州各修仙门派,多半是不服的。” “主事者是谁?” “就是那日你所见到的,端木药仙。”孤天溟道。 “居然是那个家伙。”祝云沧愤恨道。 孤天溟完全能够理解祝云沧的憎恨,在他的心中,仇恨之火不知要比祝云沧强烈多少百倍,甚至千倍。但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不动声色。 “不错,但包括九州霹雳堂、九顶山重云门,以及你们九玄宫、云崖宫等有超过十个门派,是根本不服这一决定的。”孤天溟道,“如今,世间依然形成不了一股统一的抗击妖界之力量,妖族却早已开始日夜袭扰神州各地的人类。” 祝云沧无奈而又愤怒地摇了摇头。 孤天溟继续道:“说了这么多,还是让我来为你解答方才你提出的疑问吧……采薇姑娘为何会与你命运相似……”他又转而看了看采薇,道,“姑娘,恕我冒昧,见着老友总想多说几句。若有不对之处,还望尽快指正。” 伊采薇只是笑了笑。 孤天溟道:“祝云沧,你可知江湖上的‘剑器’与‘法宝’排名?”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虽了解的不甚详细,但却听镜修老头……掌门说起过。” “不错,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会分出三六九等。江湖上的‘剑器’与‘法宝’排名虽然并无定论,但却有一部分是公认的存在。如近几年来好事者所为的《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便是较有权威的江湖排名凭证。”孤天溟道,“你可知神州十剑?” “有所耳闻。”祝云沧道,“你指的就是千剑谱上排名前十的剑器吧。” “不错,虽然排名每年都会有细微变动,但这十剑,在近十几年来,位置却是稳如泰山。”孤天溟道,“正因为这样的原因,这十把剑,也成了天下人争夺的对象。” “这我清楚。”祝云沧道,“掌门所赠卷轴中曾摘录部分《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之排名,我手中的八卦剑在《千剑谱》中排名二十四,而无相化法金轮在《万灵聚宝图》中排名不过三百之后,九玄宫至宝九玄天印排名也不过五十有余而已……至于毁殇,根本未出现在《千剑谱》内。”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千剑谱》只记录在神州大陆上使用过的剑器,毁殇之间虽然凶煞,但乃是上古之物,封印后几乎从未出世,自是不好排序……” “不过,这些与伊采薇姑娘有何关系?”祝云沧问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我若没猜错,伊采薇姑娘承袭万秀山庄衣钵,必然也拥有了十剑中的一把……或说一对神剑——灵秀双剑,可是这样?” 伊采薇微微一笑,挥手一招,至于壁上的剑器“呼”地落在她的手中。 “不是对剑么,这只是一把?”祝云沧有些疑惑。 孤天溟道:“这便是灵秀双剑的妙处所在,合可为一,分可为二,行云流水。”却见伊采薇优雅地取出一柄长剑,口念咒诀,轻轻一弹,那剑竟真的分左两并稍细一些的长剑。此二剑与八卦剑相似,但剑格处镶有晶莹翠钻,钻内灵力流转,舞之有清脆吟响,且带出一段清雅流光。 “此剑身中镶有两颗翠钻,采山间特定时刻的灵气凝练而成,使用者会不断吸收那纯清之气,实战中功力比原本功力高出数倍。正因为此,这一对灵秀双剑在《千剑谱》中排名第八,”伊采薇道,“这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说……”祝云沧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却并未说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年来,我也不得不往那方面追查,因此才浪迹江湖。”不言而喻,伊采薇亦明白祝云沧所想之事——既然如今尚有如此之多人争抢灵秀双剑,那么很有可能当年万秀山庄灭门血案也是由于此剑,“想来此剑至今在我手中,实属是万幸了……对了,说不定,我还应该谢谢你,自从毁殇真力出世,那些急功近利的家伙,似乎很少再来打扰我了。”伊采薇调皮一笑,虽是大家闺秀,却也不失那不过十九岁青春年华的可爱。 祝云沧无奈苦笑,道:“想不到,这世上与我同一路的人到还是有的……”转而望向孤天溟,事实上,他非常想问对方这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经历了什么。然而,对面而坐之际,却又一时语塞,只开口道,“这一切,天溟你又是如何得知?” 孤天溟道:“玉玦峰昆仑派,在江湖上一向是以平衡天下事宜、调停天下纷争、一致降妖除魔为己任,所以弟子多半行走江湖,做一些和解调停之事。自然,我们对江湖形势,比之其他修道门派,也了解得多一些。”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看,这为世间剑器、法宝排名之人,看起来也并非善类,他无非是想要让天下人都因此而互相争夺,引出一片血雨腥风罢了。” “的确如此。”伊采薇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前几日北方又有一个家族遭到修道门派九顶山重云门的袭击,只是重云门众人没有拿到任何好处,便被那家族的阵法击退了。” “哦?此事我却不知……”孤天溟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那受袭击的乃是西周后裔,轩辕一脉的郜家。”伊采薇道。 “看来这灵霄子拿了他哥哥的天重云剑,还不满足,又开始觊觎《千剑谱》上排名第四的六合剑了。”孤天溟冷笑一声,道。 “我看道不止是六合剑,和可能还有郜家的‘百转擒龙壶’”伊采薇道,“江湖人士就是如此,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外功门派,见了对自己有利的好物,便会出手争上一争。那郜家自西周灭亡之后便隐居塞外,不问关内之事,这一遭可谓是无妄之灾。” 孤天溟望了一眼祝云沧,意味深长道:“这江湖诸事,还是要有力量的人才能说话……根本找不到一个商谈合作的法门。” 第47章 百鬼夜哭 祝云沧十分了解孤天溟,尽管他们已经分别十年,但对方的眼神与神奇依然还有着当年的神采。只是,祝云沧此刻在孤天溟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种令他畏惧的气度。这个白发男子,仿佛多了另一个灵魂,他是孤天溟,却又不仅仅是孤天溟。那一头白发之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故事,令人难以琢磨的故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祝云沧道,“这次的情状,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或许我早该懂得,活在这般世界上,本就不该太过妇人之仁。”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好吧,能确认你安全,我便放心了。我还身负门派使命,须先行一步。” 祝云沧并不挽留,他知道,即便挽留也留不住这人。 只是,在孤天溟不由分说,径自御风而去之后,祝云沧陷入了沉思。他发现,他看不懂这位自己本该最了解之人,他甚至看不清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他看似不过是化气境界的修道者,但体内所散发出的灵力却令人害怕。祝云沧还记得,当日在封神台上,他一剑诛杀炼冰鬼的情景。那种毫无畏惧的杀气,即便是祝云沧也为之颤抖。 “江湖……”他不禁抬起头,望着窗外,天下之大,今后,他又该往哪里去,是继续向海边走……还是? “方才你朋友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屋内,伊采薇忽然开口道。 祝云沧回过神来,道:“你是指……” “你应该不会甘于永远做一个在江湖中人人喊打、颠沛流离的逃犯吧?”伊采薇道。 祝云沧看出,这少女,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有心机。那一对大而不失灵动的眼中,竟带着几分深邃。或许这是生活与遭遇使然。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试探。”祝云沧直截了当道。 “好,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便直说了。”伊采薇道,“我救你,一来是报恩,二来是看不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这第三原因,即是你我遭遇相同,我想,你会理解我,或许能帮上我的忙。” “果然,天底下绝对没有无端端的同情与援助。”祝云沧心下暗想,“任何事总有因果。” “女娲娘娘啊,她该不会也想要这什么毁殇之力吧……刚出狼穴、又如虎口……我这是倒了什么霉……”祝云沧心下自语,不觉一阵不寒而栗。 “你放心,我对你身上的力量虽然很有兴趣。”少女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道,“但我绝不会抢夺别人之物,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当然,或许对你也有好处。” “哦?”祝云沧有些讶异。 “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今后有什么打算?”不想,对方却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祝云沧一时措手不及,道:“嗯……恢复的不错……今后,倒是没有什么打算。” “你离开这里,在外漫无目的地游荡,早晚有一天会被杀死。”伊采薇道。 祝云沧知道,这少女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此刻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到头来却未做一件有意义之事。 “那,姑娘你有什么好办法么……”祝云沧不禁问道。 “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反抗?”伊采薇道,“这六年来,我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十三岁便仗剑江湖,却因修为太浅,几度险些丧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你虽仅仅逃亡了数月,但我相信,你非常明白这种感受。” 祝云沧不语。 “我只是在想,既然被视为异类,不如就以异类的身份,轰轰烈烈去干一件大事。若是成了,那么所有人对我们的误解、猜忌,便都会自然消除。而那些谎言、陷进,亦会不攻自破。”伊采薇道。 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总是给人一种十分可怕的压迫感。祝云沧没有想到眼前这年轻的女子竟会有说出这样一番话。这番话,让他不得不想起司空无方。司空无方曾告诉他:在一个人成功之前,掌控一切之前,在这世上,他所说的任何话,都可以被视为谎言,很可能都不会被人所认同、相信。 见祝云沧良久不语,伊采薇又笑了笑,道:“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活法,我不会勉强你……此事,本就需要很大决心……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快便会动摇,便会支持不住。”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失败,又当如何?” “失败……那无非一死,岂非也死得坦坦荡荡。” 的确,若是那么死去,倒也算是壮烈——至少,在努力之前,并没有放弃。 “你若不允,我绝不勉强。”伊采薇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但语气依然平静。 “你就不怕我出去便出卖你?”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想了想,道:“我……并没有往那一面想过,只是觉得你我既然同时天涯沦落之人,你总该明白我的心思……” 祝云沧微微一惊,有时他觉得这女孩深邃得可怕,有时却又觉得她单纯地可爱,虽然认识不久,他却发现这女子着实特别:“你竟如此相信我这么一个陌生人……”祝云沧道,“虽然我也许要感谢你,你却也想告诫你,着实不该这么做。” “你既然会这么告诫我,我岂非更该相信你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蹙眉道:“你很大胆,你甚至根本不了解我。” “也许了解得不够……不过,你我总有许多相似之处。”伊采薇道,“今日我不设防地对你说出这些,当日你岂非也并未问我是谁,便出手相助了?你当时是否考虑到你一旦那么做,便很快会让自己暴露在那一众名门正派人之前?”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在那一刻我都必会出手相助。” “那你是否后悔过当初的做法?”伊采薇又问道。 “自是不会后悔。”祝云沧很少后悔。 “没错,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行止往往就决定于一念之间、一时之冲动。他此刻觉得所相信的、所做的都是正确之事,所以即便失败、即便被欺骗亦不会后悔。”伊采薇道。 祝云沧微微一怔:“即便失败……即便被欺骗,亦不会后悔……”这世上,岂非本就有许多一厢情愿,吃力不讨好之事么?但曾轰轰烈烈地求索过,岂非便已足够。 祝云沧不禁暗笑:“到了这样的逆境之中,为何一贯乐观的我却变得如此踌躇,如此瞻前顾后?” “无需多言了吧……”片刻之后,祝云沧道,“你既要干大事,可是有什么办法?” “你若信得过我,此刻,便随我回一趟万秀山庄。”伊采薇道,“到了那里,你自会知道我想做什么。” 有人说,对于男人来讲,一个漂亮女人的要求是非常不好回绝的。祝云沧并非好色之徒,他甚至对眼前的少女尚存有几分戒心,但他最终却并未回绝对方的要求。凡人原本就是一种矛盾的生灵,面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下,往往做出大不一样的决定来。 两日之后,祝云沧伤势接近痊愈,二人便离开了这山间庄园。 万秀山庄位于巴蜀山峦的东部边缘,取山势险峻之地而建。山庄内院成级级阶梯而上,除那平坦的石板路面、环绕的围墙之外,院内园林几乎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红门大院,之后便是崇山峻岭,将几座房屋承托地气势恢宏。又由于傲立山间,灵气纵横,更添一派仙境态度。 当然,这只是万秀山庄六年前的原貌而已。 万秀山庄上空,祝云沧与伊采薇俯瞰着如今的万秀山庄。此刻,那山庄的确也是云雾缭绕,只是那云雾中透着一股浓重的阴气,仿佛恶鬼降临一般。 祝云沧皱了皱眉,一旁的伊采薇道:“如何,你也看到了吧,此刻的万秀山庄,早已成了百鬼夜哭之地了。” “你让我跟你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看这些浓雾吧。”身体渐渐恢复之后,祝云沧也就恢复了原本说话的语气,调侃道。 伊采薇笑了笑,转而神色凝重,道:“自然不是,不瞒你说,自万秀山庄遭遇灭门之后,六年来,此地的阴气一天比一天重。而我所修炼的‘碧玉流光’功法乃是纯清之力,修为低时,不能收到任何阴气、邪力沾染,否则便会施展不开。因此,我根本不敢独自回到此处来。” “原来如此,你还是看重了我的至阴之力,所以才让我陪你来的吧。”祝云沧笑了笑,道,“你可着实比那帮牛鼻子聪明多了,也阴险多了。” 伊采薇道:“我可没有逼你,是你自己要求来的。” 祝云沧眼睛一翻,道:“哎,女人就是女人,多么优雅高傲的女人,都总是不讲道理的。” 伊采薇不禁失笑,转而正色道:“我讲不讲道理暂且不论,我只问你,是否已答应我,要与我一道干一番大事?” 祝云沧不语,只是微笑。 “好,无论如何。”伊采薇道,“你既然走到这一步,退却也已是太晚。我不妨告诉你,我有几百种办法对付你联系的九玄宫功法!” 祝云沧心下暗暗叫苦,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开始温文尔雅、善良端庄的伊采薇也有这样的一面,或许他的确不大懂女人。 “好了。”伊采薇正色道,“别发呆了,听我说……这万秀山庄内藏匿着一处血泉魔眼,乃是万秀山庄阴邪之力的源头。此地原本乃是禁地,即使家族诸人也不得靠近,如今看此情形,魔眼很可能已有异动。” “你不会是想让我待你接近那魔眼吧?”祝云沧道。 “正是!” “为何?”祝云沧道,虽然,他明白,伊采薇绝不会平白无故做如此凶险之事,但却不得不问个明白。 “跟我潜入山庄之内,你便会知道!”不由分说,伊采薇已落身而下。祝云沧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跟将上去。 重云浓雾之下,万秀山庄全貌尽现眼前。那建筑依然依山而建,雕栏画栋,好不气派。但却透出别样的阴郁之气。浓雾之外,原本是阳光普照的白天,浓雾之下却成了一片黑夜。 “好重的阴气。”祝云沧道,他觉得自己体内力量翻腾,那至阴之力似乎也感受到了外部的阴气,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但这种力量的奔腾,却很好的抵抗住了邪力的侵袭——只因两股阴寒之力在人体的内外保持着相对的平衡。 “我虽能抵挡阴气侵袭,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祝云沧道,“此刻至阴之力基本用于平衡外部之邪力,我体内阳气大盛,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清正之力强大并非坏事,但过犹不及,若持续如此,我必然胀裂而死……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浮肿的胖子炸死在你面前,那么……” “好了,我懂,真想不到你伤一好便越发油嘴滑舌。”伊采薇挥手道,“我带你去血泉魔眼。” 一路上,祝云沧不时张望四际的草丛与低矮树林。在这阴气的侵蚀下,这里的所有植物都已枯萎,只有一片萧索的枯枝败叶。尽管如此,那张牙舞爪的古树枝桠还是显得浓密层叠,难见其后的景象。 不多时,祝云沧忽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到了此处,伊采薇也变得十分警觉。 “我总觉得,有某些东西,一直盯着咱们。”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阴气之中,难免会有些不死不活之物……” 祝云沧挥手掣出八卦剑,道:“你说的那些不死不活的家伙,似乎已经出现了。” “呵呵,看来的确如此。”伊采薇环顾四周,最后只能无奈道。 四周升腾的雾气中,点点血红的光斑逐渐闪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第48章 血泉魔眼 雾气之后,血红的光芒渐行渐近,祝云沧与伊采薇终于看清了那包围上来的身影。他们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腐臭气息,有的四肢尽裂,伤口深可见骨;有的肠穿肚烂,早已干瘪发黑的内脏从腹部拖将下来;有的手中抱着自己的头颅,步履蹒跚…… 纵然祝云沧与伊采薇乃是降妖除魔的修道之人,见此情景,也不免心下畏惧。伊采薇不禁靠近祝云沧,道:“好像对手的数量很多啊……” 祝云沧道:“这些人……是否都是你们山庄内的……” “我不清楚……山庄内,除了我父母二人,与一手将我带大的奶娘,其他人我几乎不认识。”伊采薇道,“但他们三人的尸身我已经收捡埋在了山庄后山谷之中,并且立碑供奉……” “那其他人呢?”祝云沧问道。 “山下村民帮忙,就埋在这院中……”伊采薇道,“共八十一口人……” “你果然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竟只认得那么几人。” “十三岁前,父母强制我潜心修炼,的确是足不出户。”伊采薇道。 几句话的功夫,那一群腐尸已经步行至离二人不过数丈之处。腐烂的气息也越发浓重起来。 “这些若是山庄中的众人所化,我看,我得对不住他们了。”祝云沧举剑念咒,剑端火焰迸现。 伊采薇轻叹一声,道:“六年了,却不想你们仍未安息。” “你若下不了手,便由我来吧!”祝云沧拔步挥出一剑,立于最前方的一具腐尸被附着烈焰的剑气击伤。不禁扭了扭身子。那具腐尸胸口有一个乌黑的大洞,如同深渊一般触目惊心。这一剑正切在那洞口附近,一瞬间,伤口上流出漆黑的血液,血液中竟还带着白色的蛆虫。 那腐尸,却根本没有倒下的意思,轻轻拍了拍伤口附近的火焰,继续步步向前。 “怎会如此……”祝云沧蹙眉道,转而再次念咒,使出玄炎箭。烈焰四散,走在最前方的腐尸们被冲得东倒西歪,有一些尸体上甚至已燃出烈焰。但他们全不示弱,不多时便稳定了身形,继续向前行走。步履缓慢,但却无比坚定。 “可恨,这些腐尸不知疼痛、毫无意识,即便是杀得只剩一只手臂,怕也还能动弹……”祝云沧道。 “我现在受这阴气侵蚀,怕是无法施放灵力。”伊采薇道,“你听我咒诀,试试看我碧玉流光之术法,可否制住他们。”说罢,侧脸附耳对祝云沧言说。 而说话之间,已有一只腐尸来到二人跟前,展身向二人扑来。祝云沧一惊,八卦剑纵剑刺上,正中那腐尸胸口,随即向旁边一甩。由于体内清正之气充盈,此刻他的力量比平时大了许多,这一甩,那腐尸身躯飞跌出去,正撞在旁边一群“伙伴”身上,将他们尽皆扑倒在地。 言语毕,伊采薇又问了一声:“记住了么?” 祝云沧点了点头,危急关头,即便是尚未熟练,也只能尽力施为了。言罢,吟咒举剑。伊采薇所传,乃是“碧玉流光”功法中的符咒。祝云沧所修之玄女正经与九玄宫真力注重剑法与仙术修为,而“碧玉流光”则较为全面,无论是仙术、剑术、药术亦或符咒等都有涉及,只是尤以符咒为重。即便是使用剑器,也往往将符咒之力贯于剑身,增强实力。 这一式“百泉清冽符咒”,并不假借符纸释放,而是以咒诀与真力将空中气流融为咒符。 祝云沧念咒罢,双指引导空中气流灌入剑中。 “很好,学得很快!”伊采薇赞道。 祝云沧来不及回答,一具腐尸已冲将上来,张开巨口。祝云沧矮身躲闪,顺势一剑从下方刺出,正中那行动缓慢之腐尸腹部。 却见那腐尸身形如定格一般。祝云沧急忙拔出八卦剑,与伊采薇一同闪到一旁。腐尸轰然倒下,渐渐融入泥土之中。 “果然有效!”祝云沧有些兴奋,道。 伊采薇点了点头,道:“这便好办了,咱们杀出去!”不由分说,来着祝云沧的手向一旁的窄小石径跑去。祝云沧亦不言语,挥剑如风,剑气纵横。那些看似永远不会停止行动的腐尸竟纷纷倒下,零落尘泥。 伊采薇一面奔跑一面言说道:“诸位万秀山庄的亲人……多有得罪了,不肖小女只能以此术来使各位所受伤害减到最小,令各位回归土地之下,得意安息。” 不多时,周围的数十腐尸已纷纷消失。然而,一切远未技术。枯枝败叶之中,忽然噼啪有声。待祝云沧与伊采薇站定探看。却见已有数个腐烂头颅飞将而出。那些头颅仿佛有人灵性一般,破风飞腾,撕咬着一切所见之物。 祝云沧一阵吃惊,随即镇定下来,借着咒符之力挥剑而出。剑气激射。那空中的头颅却似早有准备,飞旋躲闪。连续发出的三束剑气竟都未击中对方。 祝云沧心下暗道:“这万秀山庄之人当真了得,死了都有如此实力……” 伊采薇道:“以‘天网符’定住他们!” “说,怎么用!”几颗头颅已在二人周围盘旋,随时准备突然进攻。祝云沧焦急喊道。 伊采薇单手合于胸前,道:“跟我念!”说罢吟咒施法。然而由于此处阴气太重,所吟咒诀竟毫无效果。祝云沧如是跟随,却见指尖光华闪烁。 “快!”伊采薇收手,急忙道。 祝云沧将手指向空中,只见当空出现四张闪亮灵符,只是那灵符都是由气流形成。祝云沧伸手引导四张灵符。却见灵符之间缓缓形成一张大网。那半空中腐尸的头颅似乎也看见此网,竟开始害怕退却。 “别想跑!”祝云沧大喝一声,手臂一挥。空中灵符迅速分散而开,四张灵符又成了四张较小的网,一瞬间便把数颗腐尸头颅网缚其中。 祝云沧运动真力,挥剑御气。不多时,几颗头颅亦沉入地底。 “好了,快走!”伊采薇继续向前。 “你所修炼的功法如此厉害,我的道术对他们完全无效,你的却轻松解决……”祝云沧道,“当真奇了。难道我们的差距真有那么大?” 伊采薇道:“并非如此,只不过符咒之力多半有着网缚与净化之功,那些腐尸体内尸气逼人,怨念丛生,方才会变得如此暴虐。我这些符咒并不强力,只能能够压制他们体内的尸气,令他们安息。” 祝云沧不再言语,因为,他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派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 伊采薇亦顿住了脚步。 “这……这是什么?!”祝云沧退了几步,不禁惊呼。 他们看见,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尸体所形成的球。那球足有约莫三丈高,通体都是各种腐尸或肉块聚集而成,它不断向前滚动着。而地面上不断有尸体破土而出,被吸收附着于球体之上,方才刚刚被打倒化入泥土中的尸身,亦未能幸免。那巨球的核心无法看清,只可见阵阵黑烟由聚集尸体的缝隙中喷吐而出,直冲霄汉。 “原来如此。这力的浓密阴气和都是败此尸球所赐。”祝云沧站定身形,道。 伊采薇脸上泛出惊慌之色,道:“果然,那个东西,果然出问题了……” “你在说什么?!”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道:“你有所不知,伊姓祖先早年乃是盗墓起家,多有受到冤魂诅咒暴毙而亡者。故传到我太爷爷一脉,便开始潜心修道,以清正之气化解祖上冤孽。并且隐居于此,以山间灵气化解冤孽。” “却不想……”伊采薇还要继续说下去。那尸球却已滚到面前。二人急忙向旁边退去。那尸球却在这一刻停止滚动。阵阵哀嚎之声陡然传来,尸球上的许多尸体与碎肉轰然滚落,紧接着,那尸球中心竟张开一只巨眼。带着血丝的眼睛缓慢转动,环顾四周。 “这……这是魔物!”祝云沧不禁道。 “不错,这应该就是十二魔君之一的,尸王据比尸……趁他眼睛尚朦胧而未开化,我们赶紧绕过去!”伊采薇神色凝重,拉着祝云沧由枯林深处的小路奔逃。那尸球很快又合上了眼睛,继续向前滚动。 祝云沧与伊采薇不断向山庄深处跑去,在转过一条小径,攀上一段台阶之后。那“血泉魔眼”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此处已经几乎没有了腐尸。或许它早已被那巨大尸球所吸走。 那血泉魔眼实际是一口深潭,深潭周围平波如镜,中心却陡然卷起漩涡,那漩涡周围丈余见方的水都呈黑红之色。 “此地安全了。”祝云沧长长吁了口气,道。 “血泉魔眼封印已破,只希望那件东西尚未损坏。”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你到底要带我来拿什么?我与你闯了这么久地生死局,你总不至于还是不信任我吧?” 伊采薇道:“我要带你来拿的,乃是万秀山庄真正被灭门的原因——先天真剑与真剑剑谱。” “先天真剑剑谱?!”祝云沧惊呼,他还记得镜修所赠卷轴上仅仅记录了其中前三剑,由于并不完整,祝云沧亦为勤加练习……却不想,这剑谱却会藏匿于此处。 第49章 先天真剑 “先天真剑,怎么会在此处。”祝云沧问道,“此地魔气如此之众,怎会藏有此等先天灵物?” “方才我没有说完。事实上,我家在此地建立家族之后,便发现,此地实际上并非清修之所,想法,此地阴气之重巴蜀少有。”伊采薇道。 “这里,原本就是极阴之地?”祝云沧问道。 “不错,此地的下方有难以逾越的各种结界。”伊采薇道,“家族中的人有过许多猜测,但谁也不知道结界下方为何物。” “我的爷爷,万秀山庄的第二代庄主,年少时曾游历江湖,在深山之中得到散仙指点,最终练成了先天真剑,且得到先天剑气之真传。这套剑法,被可令他独步江湖。然而,他却无意中发现了此地极阴的秘密。他以真剑之力灌入阴气聚集的水潭,凿开了这个‘血泉魔眼’,魔眼之下妖气滚滚,赤水喷涌。爷爷大胆潜入潭底,发现其中别有洞天,而且……尸王据比尸神,就在其中……” “这么说……”祝云沧渐渐猜出了一些端倪。 “不错,我想你也猜得到,为了阻止据比尸神觉醒。爷爷带着先天真剑,与其下的据比尸神一战。最终以自身全部灵力催动真剑,才将血泉魔眼逐渐封住。”伊采薇道,“之后,爷爷分出自己的元神,在临终前对全家族下达命令——所有人不得再靠近这血泉魔眼,且要随时注意其是否会发生异动。” “之后呢?”祝云沧道,“你的爷爷已经用先天真剑封印了,为何先天真剑之剑谱也会在这魔眼之中?” “这是在我父亲接任庄主之位后。江湖有几个门派得知万秀山庄前庄主逝世,而新庄主非常年轻,修为亦不高,因此纠集起来,前来逼父亲交出先天剑谱。”伊采薇道,“那是一场血战,虽然万秀山庄抵御住了那些人的进攻,但却伤亡惨重。那时我不过三岁,或许是父母对我保护得太好,我亦不够懂事,因此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那一场战斗之后,父亲觉得自己愧对山庄内部之人。于是昭告江湖中人,山庄不再涉足江湖之事,而且将剑谱也一并封印于魔眼之下,以防江湖人士争夺此物,再起血雨腥风。” “六年前,那帮人来此地的真正目的,便是要打开血泉魔眼,抢夺先天真剑与剑谱。山庄众人誓死抵抗,惨遭灭门。”伊采薇道,“之后,那群黑衣人联手催动法阵,企图以灵力与术法冲开血泉魔眼……只是无济于事……” “而且,那魔眼中反噬之力也一时大盛起来,那些人,只得就此退去。而当他们知道我尚生还时,便一致认为我是打开血泉魔眼的关键。”伊采薇道,“这便是万秀山庄灭门的真相,江湖上的传言,或多或少,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今日不会是想要我帮你闯阵眼吧?” “不错,我原本只是想来试探一下。现在既然据比尸已经被完全放出,这血泉魔眼便十分空虚。我们即刻进入,在那据比尸神回来之前,拿出先天真剑与剑谱,岂非很好?”伊采薇道。 “等等,”祝云沧阻拦道,“那据比尸……还会回来?” “不错,我猜他每日都有一段时间要离开阵眼,到外面去吸取阴气与尸气,同时感受外物变化,也促成自己体内力量的苏醒。”伊采薇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一点。” 不由分说,伊采薇已拉着祝云沧落入水潭之中。 深潭之下,竟比深潭之上更为清晰。不远处那旋转直上红色水柱,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吸力,祝云沧与伊采薇很快便来到那丈余见方的血红水区域之前。 祝云沧与伊采薇相视点头,闭上双眼,牵手突进向那巨大的洪流之中。猛然之间,一股特殊的力量将二人托于虚空之中。祝云沧惊奇的发现,穿过水柱漩涡屏障之后,那其中竟没有一丝水滴,只有不断激荡的灵气,反复旋转,连祝云沧内力的真力也因此而被勾动。 “这里力量甚强,但阴气并没有外边那般重。”伊采薇在祝云沧身边,挥手施为,手中竟出现一段冰凌,“我可以正常使用术法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连忙放开伊采薇的手,道:“事不宜迟,快带我去取剑吧!” 伊采薇莞尔一笑,道:“即刻便去。” 两人很快落到那漩涡之底。那漩涡似乎只是一个通道,下方才是别有洞天。那仿佛是一个洞穴,又像是一个不经雕琢的殿堂。四面八方只有一股股残留的阴暗力量袭击而来。 “这里有东西……”祝云沧再次拔出八卦剑,道。 伊采薇亦抽出背后的“灵秀剑”,催动灵力。长剑化作两道光芒。伊采薇举手轻扬,两道光芒浮于空中。随即,她又从怀中取出灵符,令之腾空升起,与长剑一道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 “此乃‘十方肃净阵’,”伊采薇道,“一炷香的时间内,这地宫之下的任何低等妖物都无法对我们有所伤害。” “那咱们快些动手吧。”祝云沧望向殿堂一侧。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赫然插着一柄长剑,剑端陷入不见任何裂缝的地面之中。那剑通体湛蓝,连剑柄亦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没有剑格,剑柄末端却有一对微凹的空洞,空洞中灵气充盈,不断将力量向不含一丝杂色的剑柄上输送,剑柄末端宛如龙鳞,龙鳞之上隐约可见先天二字。 那长剑上方,卷轴缓缓上下浮动,似是受到清正之灵力场的保护。 “就是这个了吧?”祝云沧飞身而起,未及伊采薇阻挠,已伸手去触那卷轴。 “唔!”却不想,一股强大的力量陡然涌将上来,将祝云沧狠狠抛将出去。祝云沧有些狼狈地从地面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你怎么没告诉过我,取你们家的东西那么难?” 伊采薇道:“我让你陪我来,可没让你帮我取这东西。” “你……”祝云沧一时无话可说。 伊采薇缓步上前,口念咒诀,随即竟虔诚跪下,那空中的青蓝色光芒反复不定,似乎在言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却见那剑谱周身灵力所形成的光芒渐渐减弱,忽然掉下,正巧落于伊采薇手中。 采薇飞身撤回祝云沧之前,道:“爷爷残留的元灵已经感到我的召唤,对我言说利弊……已经将这‘卷轴’转交于我……如此看来,这些年,此卷轴能在这洞中保存完好,亦是爷爷残留灵力之功。” “那那把剑呢?”祝云沧问道。 “这把剑,爷爷说唯有心内清纯宁静之人方能拿起。你不妨去试试!”伊采薇道。 “啊?我?你看玩笑吧?”祝云沧失笑道,“我心内可是邪恶的很,何况还身负毁殇妖力……你爷爷怎么可能认可我?你自己何不去试试?” “我不行……”伊采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为何不行?”祝云沧疑惑道。 伊采薇道:“爷爷不会认可我……至于为何,恕我现在不愿说明。这剑,唯有心下坦荡,问心无愧之人方能拿起,你若没有什么后悔之事,便去拿了此剑,若是没有勇气,那……便算了……”伊采薇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祝云沧知道继续浪费时间亦是没有意义,缓步而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手伸向那插于地面上的先天真剑。 手指触到剑柄的一刻,祝云沧忽然浑身如同触电一般。 刹那间,二十年的经历宛若流水一般在脑海中幕幕闪现,前尘种种接踵而至,令祝云沧措手不及。各种情绪聚散不定,百感交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急速。 “这……这是……”他看见了鸿蒙谷百灵部众惨遭屠戮;他看见司空无法浑身是伤;他看见凌煜与采遥相拥树下;他看见……镜修为救自己惨死剑下…… “呃……”祝云沧感到自己的心被层层重压,不禁扶着剑柄缓缓跪地。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苍老而飘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年人,你的经历很特别。” “谁?谁在说话?!” “呵呵……很好,我很欣赏你。”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相信这感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这些年……” “身负邪力,却能抑制自己十年未成魔类……别人或许不懂,但我明白,少年人,你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少年人,此剑你便拿去,能否练成先天真剑,便看你自己的造化……此外。”那声音继续道,“好好照顾采薇,她虽修炼清正之力,但体内魔性比你更盛!”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是谁?为何……我照顾她?她,到底什么意思?!”祝云沧大脑极度混乱。但他却感觉那声音越来越遥远。 “少年人,据比尸神重归人间,我的元神亦即将被这妖魔阴气吞噬。刺剑交予你,以后的路,便由你们年轻人自己闯荡了!” “等等,你说什么?!你别走!等等!” 白光闪耀,祝云沧已完全睁不开双眼。而当一切恢复正常之时,他发现,那先天真剑,已被自己握在手中。 第50章 江湖隐士 “恭喜你,没想到爷爷真的会认可你的为人。”看着祝云沧手中的先天真剑,伊采薇不由得赞叹道。 祝云沧似乎并未听见她所说的话,竟依然失神呆望着前方那渐渐消失的光斑,似乎依然沉在方才那苍老声音的言语之中,混沌而无法自拔。 “祝云沧!你在想什么?!”伊采薇一拍祝云沧之肩膀。 祝云沧如梦方醒,回首道:“哦!没,没什么!” “我爷爷是否对你说过什么?”伊采薇狐疑地望着祝云沧。 “并无什么重要的……”祝云沧连忙道,“只是方才握剑之时,许多往事忽然重新被忆起,一时叫人有些无法承受。” “原来如此……”伊采薇点了点头,转而道,“快离开这里吧,法阵的效果快要消失了,而且那据比尸神很快便会返回。” 祝云沧只能点头同意。 二人御气而上,很快便从那血红漩涡中再次浮出深潭。岸上,昏暗依旧没有散尽,而且四周的隆隆之声越发的响亮起来。 “不好,据比尸神一定发觉了什么,正向魔眼靠近!”伊采薇道,“我们得快些离开。” 祝云沧带着伊采薇御气而上,谁知,就在这一刻,两道黑灰色如长鞭一般的物体竟飞驰而来,从地面上向二人发动无情袭击。 “小心,那是怨灵!”伊采薇大喊。 祝云沧亦没有多想,掣出袖中八卦剑,一剑挥去。那长鞭却实实打在八卦剑之上,险些将剑打落。 “好厉害!”祝云沧惊呼,随之,他也看清了那长鞭的主人,正是那缓缓滚来的巨大尸球。 “据比尸神,他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用先天真剑试试看!”伊采薇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急忙收回八卦剑,祭出刚刚获得的先天真剑,纵剑而出,使得正是那曾经修炼过的“先天真剑”第一式“云起寒峰”。 一剑击出,只剑真剑那湛蓝的剑身腾射出一道锐利的光晕,在长鞭袭击之处轰然绽开。 据比尸神吃痛,长鞭竟猛地收回了数丈。祝云沧与伊采薇趁此机会御气疾飞,猛地冲破了万秀山庄上层层叠的云气。那长鞭并不示弱,伸出云气之外加以试探,却早已追不上那逃走的二人。 不多时,祝云沧与伊采薇落在了离万秀山庄足有数十丈距离的山崖之上。回望那依旧浓云密布的山庄,伊采薇不禁生出一丝哀愁,忽然苦笑一声,道:“或许,我今后与这里的牵连,便可完全切断了。” 祝云沧笑了笑,道:“人总该继续向前走,你也不必那么难过吧……六年都过来了。” 伊采薇道:“也对……”说完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浩渺群山,道:“我想去父母与奶娘墓前祭拜一下。” “嗯。”这样的要求,祝云沧只能答应,也只能奉陪。事实上,现如今,祝云沧别无选择,他与伊采薇——无论他是否愿意——已经被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世上,他或许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同行之人了。 伊采薇在自己父母与奶娘的坟前,一呆便是三日。期间,他将剑谱交给了祝云沧,祝云沧在十几丈开外的古树下研读此物,亦不打扰伊采薇。三日中,祝云沧发现这先天真剑剑谱的内容竟与镜修卷轴上所记录的有所不同——总而言之,这剑谱显得更加严谨、更加精深。 伊采薇再一次来到祝云沧面前时,祝云沧发现这个端庄大方与江湖豪气集于一身的女子,脸上多了几分憔悴与疲惫,他不懂安慰人,而且,他明白此刻的安慰也是无济于事。他只是收好手中的卷轴,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伊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待心潮平静之后,道:“有了神剑之后,接下来,便是要找志同道合之人。” “志同道合?”祝云沧有些疑惑,道,“这世上,难道还有别的如我们这般的人么?” “自然是有的。”伊采薇道。 祝云沧皱了皱眉,忽然道:“其实,你一开始便想好了吧?我并非你救下的第一个人。” 伊采薇微微一惊,道:“你在说什么?” 祝云沧道:“六年来,你游历江湖,不可能到此刻才结识与自己相似之人,我想,其实从一开始,你应该早已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只是在一步步的引诱我,进入你的圈套,最后顺理成章的加入你的组织与计划,可是这样?” “我……并没有……”伊采薇退了几步。 祝云沧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既然我们已经开始合作,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猜忌。” 伊采薇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不错,正是如此……虽然遇见你只是偶然,但我承认,关于引导你加入隐流,我们早已经有所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果然是么。”祝云沧微微一笑。 “实际上,据说十年前,隐流也考虑过让司空无方加入,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伊采薇道,“这些年来隐流组织在江湖上并没有任何作为,我们只是在不断壮大自己,我亦只是三年前无意中被隐流中前辈救下,才加入这样的组织之中。上次遇见你,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恰逢你被围攻、受伤,我便想好救你,并一步步劝说你加入我们。” “我加入与否另说,你总该告诉我,何谓隐流。”祝云沧道。 “隐流是一个江湖隐士们自发组建的组织……”伊采薇道,“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与你我一样,饱受欺凌、歧视、误解,最后不得不逃离原本的门派、组织,或是隐居山林、或是在江湖中颠沛流离、或是乔装改扮……” “这个门派中,没有首领、没有等级,诸人也只是松散的聚集在一起。大家的修为都并不算特别高深;使用外功者,武艺亦不高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伊采薇继续道,“这个组织建立十几年,依然没有任何建树,只是对那些被江湖所遗弃的人们起到了一点点保护得作用而已。” “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祝云沧笑了笑,道。 “不错,因为所谓的名门正派太过强势,高手如林,所以我们根本不算什么。”伊采薇道,“所谓的崛起,亦只是空谈……这也是为何,直到今日,我才有幸取回先天真剑与卷轴。” “你们组织内,果真没有任何人有此能力?”祝云沧问。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这里的浓雾与阴气,至少要归元期的普通修炼者方能抵挡使灵力不至于过分耗损……你若非有毁殇妖力在体内,恐怕也会与我一般,完全发不出术法来。” 祝云沧点了点头,忽然调侃般地笑道:“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这先天真剑,在《千剑谱》上排名第几?” “先天真剑曾在《千剑谱》上进入过前三甲,然而,却因为多年失落,排名持续落后,如今不过四十八九而已。”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如此宝剑,排名四十八九,可见这著《千剑谱》之人亦是个没有眼光的庸才。” “那倒也未必,”伊采薇道,“千剑排名年年都有变动,尤其是在先天诸宝大会举行之后,这《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更是要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动。” “先天诸宝大会……”祝云沧曾听镜修提起过这一盛会。据说天下有声望的门派,届时都会聚集比试,决出高下。那可谓是神州第一大的盛会,比试之前须得祭拜三皇五帝。必然比那所谓的“屠魔大会”更加正式而壮观。 “如何?”伊采薇望着沉思的祝云沧,道,“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会勉强你……许多年来,隐流从未勉强过任何人加入组织,正因为此,才错失了许多高手。不过,这也无妨,毕竟那些名门正派诸人已然在行豺狼之作为,我们在如是行事,便与他们无异了。” 祝云沧道:“言已至此,我若不允你,岂非对不起你爷爷的嘱托。” “你的意思是……”伊采薇有些疑惑,道,“我爷爷的嘱托,什么意思?”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爷爷既认可我取先天真剑,你又将剑谱交予我研习,我若仍不肯答应加入隐流组织,那就真是说不过去了。” “如此说来,你果真答应加入了?”伊采薇有些惊喜。 祝云沧道:“实际上,你本可讲一切说明,何必对我遮遮掩掩,步步为营。” 伊采薇尴尬地低头笑了笑,道:“那倒是小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祝云沧道:“女子,肚子小一点是好事,肚子大了可不就要当娘了?”言至此处,祝云沧又开始口无遮拦,油嘴滑舌起来。 “胡言乱语!”伊采薇脸红道。 “此刻,你岂非该代我去见见那些所谓的‘江湖隐士’们了?”祝云沧笑道。 “那是自然,即刻便去。”伊采薇挥手施为,御风而起。祝云沧亦紧随其后,直上云霄。 第51章 志同道合 中原洛阳城西南面伏牛山之下,有一座废弃多年的三清观。说是废弃,实际上不过是多年未修缮门面,大门之处生出杂草无人打理,显得古旧而荒凉而已。没有人知道道观之中到底有何天机,甚至没有人能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人居住。 祝云沧与伊采薇飞身落在道观内的正殿之前。六个时辰前,伊采薇曾用绿叶化出二十余只传音纸盒,分飞而出。他告诉祝云沧,隐流如今尚存的人只有这二十几个,而且,也并非每一次集会都能到齐。 正殿大门虚掩,伊采薇毫不犹豫地将它推开。却见那正殿之中,只有六七人,或站或坐。见二人入来,才纷纷聚拢上来。 率先而上的一位粗犷大汉,短打结束,背负一柄钝口阔剑,看来并非修道之人。但祝云沧却隐隐感到他身上带着一定的修为,举手投足间,内行一眼便可看出,他实际上是一名“凝气”境界的修道者,只是不知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采薇姑娘,你回来了。”他粗声粗气地道,“你旁边这位想来便是祝云沧了,呵呵,比我想得要瘦弱一些。” 祝云沧拱手行礼。 “这位是武定刚,原为重云门弟子。”伊采薇介绍道,“他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祝云沧笑着摆了摆手。 “以前的门派就别提了,想起来就觉得当初实在是瞎了眼。”武定刚大大咧咧地说道。 “祝公子。”一旁又有一名异族打扮的男子,操着并不标准的汉话,行礼道,“我叫虺良,苗族人士。” 祝云沧笑着回礼。 一旁的女子,一直靠在正厅的立柱旁,面无表情,直到祝云沧经过她的身旁,才淡淡一笑,轻轻挥手,道:“叫我无魂即可。” 祝云沧微微怔了怔,随后平静地行礼道:“无魂姑娘,有礼了。” 女子淡然笑了笑,祝云沧发现,这女子的眼中带着一种特殊的阴郁,她一身黑衣,前胸袒露大半,现出一种别样的媚态,也带着一种与世俗不合的不羁。 无魂的另一侧,一位长发遮住半边脸孔的年轻人,开口道:“我是无魂的弟弟,无心。” 这姐弟俩可谓如出一辙,一样的阴郁,一样的不羁,一样的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墙角一侧,祝云沧看见一名个子奇矮,看起来特别瘦弱的男子。他摊开手中,掌中冒着一团小小的火焰。看似还在练举火之术。 “我是这群人中的废物。”那男子见祝云沧走上前来,道,“什么也不会,修道六年一无所成,被师傅逐出师门。” 伊采薇补充道:“他叫方一平,贫苦人家出生,由于个子矮小瘦弱,常常被人欺负,加之体弱多病……后被家人送上蜀山接天顶修得,谁知……” 那方一平接口道:“谁知我天生不是这材料,六年连举火之术也不会用。” 祝云沧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或许对方根本不用安慰,他只是友好笑了笑,便将目光转向另一侧。不知为何,在见到这矮小男子时,祝云沧竟对暗流组织有了几分好感。 他心下暗道:这组织竟能容纳下如此之人,可见确实与其他只知空谈大道的门派有所不同。 最后,一名一直坐在一旁一张破旧椅子上擦拭着手中佩剑的男子,站起身来。他与祝云沧年纪相仿,一样的俊朗,一样的英气逼人,齐脖短发,显得干净利落,一身暗黄色打扮,虽显陈旧,却也古朴有致。肩上镶有肩甲,手中长剑凌凌有光,气魄逼人。 “我叫郜飞,郜家弃子,身世就不必介绍了。”少年道。 “身世可以不介绍,这身打扮一定要说说。”武定刚转过身来,未及众人说话,率先开口道,“手上那把六合剑与身上的遮影皇龙甲,还有那甲胄下方的轩辕凝气珠,可都是世间罕有的宝贝。” “六合剑?”祝云沧一惊,望着伊采薇,道,“这岂非你前些时日提到的……” “不错,这便是重云门所要向郜家争抢的六合剑。”伊采薇道,“只是谁也不知道,六合剑此刻其实在弃子郜飞的手上。” “竟有此事。”祝云沧笑了笑。 “此剑本就该是我的。”郜飞冷笑一声,“现在拿了它还要躲躲藏藏,着实是无奈之举。” 诸人介绍完毕,武定刚一拍大腿,道:“这次,居然只来这么几个,一次不如一次了。” “无妨。”伊采薇道,“我只是有些遗憾,参商老头没来。” “参商应该已经去孤萧城探听先天诸宝大会的情况了。”虺良道,“说来,这一次,我们果真要参加么?” “我既然连先天真剑都取出来了,这次志在必行。”伊采薇道。 “越发的觉得采薇有做我们带头大哥的潜力了。”一旁的无魂伸出纤指,搅动自己柔顺的发丝,调侃道。 “大家都是平等的。”伊采薇道,“只是这次,是绝好的机会……先天真剑、毁殇之力、加上六合剑与郜家的几样宝物。” “你不觉得,很冒险?”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那是方一平在说话。 “的确冒险。”伊采薇道,“而且,只要我们参加了,很可能之后我们的日子会更难过。不少人都会对我们进行绞杀。围攻。” “的确如此。”郜飞道,“这江湖诸人做这种事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那怎么办,我们如今的力量,真的能够抵抗这种压力吗?”武定刚道。 伊采薇道:“若是再错过这次机会,再等一年,我们能依靠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这一次,既然有祝公子的毁殇之力与先天真剑这两样有潜质傲视群雄之物作为辅助,为何不放手一搏。” “采薇,你真的不觉得你太心急了吗”武定刚道。 “不!”伊采薇忽然激动起来,道,“一点也不!不是你们说的,只要能拿到毁殇之力与先天真剑,就能试试参与先天诸宝大会么?!你们难道不想翻身了?你们要一辈子躲躲藏藏么?!” 祝云沧见局面越来越混乱,急忙挥手,道:“诸位,听我一言……首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原本是什么,参加先天诸宝大会有何好处?” “其实也不算什么计划。”武定刚双手抱在胸前,道,“先天诸宝大会是江湖上各人与门派崭露头角的绝好机会。由于十二魔君重归江湖,这一次的先天诸宝大会可能会成为屠魔大会的后续,即选出江湖真正的主导门派,来共抗魔族。” “我们根本没有实力去竞争这些。”方一平道。 伊采薇打断道:“即便没有实力竞争,只要能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便不必再躲躲藏藏。江湖上趋炎附势者众多,我们可以借助此次机会来壮大自身!不是吗?”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明白了,你们都有自己的道理。我有一法,不知大家是否愿意听。” “说来!”武定刚道。 “但说无妨。”伊采薇与郜飞齐声道。 其他人亦点头附和。 祝云沧道:“很简单,伊采薇虽也在江湖中颠沛流离,但各门派在台面上,毕竟没有理由伤害她,她满可以以重建万秀山庄之名,招贤纳士,这是合理的。” 所有人都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这些被江湖遗弃的人,带上统一的面具,乔装改扮,变为伊采薇的手下,便可顺利的参加先天诸宝大会了,这样岂非很好?”祝云沧道。 “这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无心摸着下巴,此刻才说出一句话,道。 “虽然有风险,但此法的确可行。”郜飞亦开口道。 “不过,你们的道术与武功呢?”方一平急地蹦跳起来,道,“看了你们的法宝、身法,岂非就有人知道你们是谁?” “江湖上的事,黑可以说成白,白亦能说成黑。”无魂淡淡道。 “不错。”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据我估计,江湖众人虽然不惜大动干戈抢夺万秀山庄的剑谱与先天真剑。但所做的一切却是秘而不宣的。因为,毕竟万秀山庄不禁无碍于江湖事宜,而且对众人有恩。大家在台面上,必然还是敬其三分。”他转向伊采薇,问道,“这几年来,对你追杀的人中,可有自报门派的?” “自是没有,都是些乔装或身着黑衣的修道人。”伊采薇道,“这也是我胆敢参与先天诸宝大会的缘故,我谅他们在众人面前不敢对我怎样。”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他们非但不敢多说什么,而且,还必须相信你所说的话。因为他们心里有鬼,对你有所亏欠。这次先天诸宝大会,只要我们乔装,而伊采薇又一口咬定我们乃万秀山庄收纳的弟子,那我们便会安全许多。” 他转而望向众人,道:“大家,觉得此计如何?” 众人不语,但都并无不满之色。 良久,武定刚道:“我们在此等上几日,待参商老头从孤萧城回来,再商量如何前往。” 第52章 千百灵宝 众人并未等到参商老人回来,便最终决定了前往中原武林人士齐聚的黄河之滨孤萧城。参商老人只是寄来了一只传音纸鹤——孤萧城先天诸宝大会提前举行,原因是各方地脉异动越发严重,且妖类有了越来越明显的崛起迹象。不少门派都不断遭到妖族袭扰,苦不堪言。 孤萧城乃是黄河之滨的一座空城,此地乃是魏晋时一位不知名的道人所建。由于梁武帝萧衍灭道兴佛,修仙人士几乎在那时被赶尽杀绝,因此,这名道人聚集天下众道进行反抗,以黄河天险为依托建立起灵力与阵法构筑的奇异堡垒。这座城池打破了萧衍灭绝道门的计划,使得修仙一脉最终得以保留下来。这众道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也因反抗萧衍而被定名为孤萧城。 这座城池以伏羲八卦与诸葛八卦相结合的方法,建立起了复杂而严谨的阵法防御网。每一届先天诸宝大会大会开始时,负责发起大会的孤萧城城主,凄灯老人便会口念咒诀,祭拜三皇五帝。届时,那孤萧城中诸门机关亦会开启,外界若强行闯入城内,会被天地玄光炸成齑粉;而城中之人若有丝毫不遵守规矩而行事之举,亦会遭遇天罚。 据传,这先天诸宝大会,本生便也是祭拜天帝的一种仪式。因此,大会的诸般事宜皆是由天界认可定夺。大会开始之际,天界诸神将从空中窥视,无人能逃法眼。那凄灯老人,亦是自称神仆。虽然,没有任何人能判断他的所言所行是真是假,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否有深不可测的修为。 他只是一个瘦弱的长须老者,拄着桃木拐杖,伛偻着腰身,除了双眼炯炯有神,声音洪亮特别外,并无他异处。 平日里,这老者深居孤萧城内,不问江湖世事,却受人尊敬。 事实上,他之所以受人尊敬,仅仅是因为他是先天诸宝大会的定夺者。而这一场盛会,对于江湖上的任何门派——无论是急功近利还是为了卫道伏魔——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祝云沧等人,与随后赶上的弟子们一道,加上伊采薇,一行二十余人,共同飞身落在孤萧城外。除伊采薇之外,所有人的脸庞上,上半截至口处,都覆盖着半截的铁质面具。凄灯老人虽有些疑惑,但听闻是万秀山庄长女带领山庄护卫诸人前来,并随带有灵秀剑、先天真剑等多款宝物之后,便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放行。 一切都十分顺利。 接近秋日的黄河滨,也在此刻让祝云沧感到一丝微凉。 孤萧城内热闹非凡,人满为患。铁面之后,祝云沧的那双冷眼静静环视着四周的一切。他看到,许多人见到这一群铁面人之时,脸上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而当看见他们的首脑乃是伊采薇之时,这种讶异更已被无限放大。 “这位不是万秀山庄的伊采薇姑娘么,多年不见,没想到竟更有了些风采,竟当起了一派掌门?”上前言说的乃是华山凌霞宫掌门南宫琉璃。 伊采薇淡然一笑,道:“万秀山庄六年前遭遇大劫,身为幸存的后人,总该为家族做一些事情。况且,真想不明,灭门之仇未报,小女子又怎能就此沉寂,甘愿潦倒沦落一生呢?” 南宫琉璃道:“伊采薇姑娘好气魄,只是不知如今你所属的是哪门哪派?” “江湖之上,每年都有不少新生门派。”伊采薇笑道,“门派无名,不足挂齿。今日来此,唯丈获得了几件宝物,想与诸位一同分享,为共抗妖族尽绵薄之力。” “哦?是何宝物?”未等南宫琉璃开口,一旁,沙哑的嗓音如风而至,令人不寒而栗。 伊采薇微微扭头。却见一矮小老者伛偻而来。那人,正是苍郁岛岛主白海鲨。此人生得矮小,袖中却藏有法宝:碧波海鲨枪。如若完全取出,长约十尺,足是他个人身高的两倍有余。此物在《万灵聚宝图》中排名亦在二十上下。 祝云沧望着那低垂于黑暗中的阴沉双眼,不禁感到一丝不安。 “白前辈,既是先天诸宝大会,该有什么宝物,比试之时自然会祭出。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伊采薇道。 “那倒也是,不过……多好的宝物,也不会到我白某手里,看了也白看……呵呵呵呵!”他发出几声怪笑,再次没入人群之中。 就在这一刻,祝云沧发现,身后的法阵缓缓启动,整个孤萧城在一阵震荡之后,完全被封闭于巨大的伏羲八卦轮之中。而其间的小型法阵更是上下运转不断。一瞬间,孤萧城竟随着地面上的土石一道缓缓浮起,离地十丈,定在虚空之中。 “呵呵,怪不得进来了便出不去。竟成了空中楼阁。”祝云沧暗暗思量。 凄灯老人来到孤萧城中心巨石所铸成的高台之上,木杖顿地,轰然有声。光晕流转间,朗声开口:“诸位,此次先天诸宝大会提前召开,想必大家已经了解其中原委,我亦不再赘述。如今,天下修仙者乃至整个神州的生灵,都面临巨大考验。妖族亡我之心不死,上古魔神逐步觉醒。据我所知,就在前日,十二魔君中的据比尸神,亦出现在了巴蜀一带。” “据比尸神出来了……”伊采薇不禁偏过头,对一旁的祝云沧道。 祝云沧铁面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道:“早晚如此。” “此次先天诸宝大会,我等,不仅要排出《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的新次序,还要选出真正能够领导众人抗击魔族的门派。”凄灯老头道,“此次大会,规则与以往一致,单打独斗,一对一决胜,生死各安天命。但不可有旁人相助。浩浩上天的神明正注目此地,若有人违规,必遭天谴!”说罢,老人欠身一拜,身形闪烁。瞬间,已从高台上落到了地面。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下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灵力到底有多强。 “谁愿第一个上台比试!”凄灯老人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一年轻男子展身高台之上,手持一柄青绿细剑,长约五尺的长剑,如碧玉一般,只是看不出有何凌厉之处。只听他朗声道:“在下,九顶山灵璧剑派弟子仇孝杰,手中之剑乃是绿珠。” “绿珠剑。”凄灯老人道,“千剑谱排名百二十四,谁愿与他一战,若是没有,他便可在《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上点人出战了!” “我愿一战!”铁面人中,武定刚最先按捺不住。他本并非能沉住气之人,虽然当初对是否来参与先天诸宝大会亦是考虑再三。但临到现场,却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武定刚落在高台之上,烟尘四散,沉重的身躯将地面也震出了裂痕。他取下背后巨剑,挥向一旁,道:“万秀山庄护卫特来领教,手中之剑乃是‘磐石’。” “磐石……”凄灯老人思量片刻,方自言道,“此乃古剑,《千剑谱》上,排名为……”他展开袖中卷轴,“六百二十一……”之后,才缓缓吐出一个数字。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发出阵阵哄笑。 “诸位不必耻笑,”凄灯老人道,“这先天诸宝大会的决斗场上,名不见经传之人击败名门之后的事时有发生,诸位还是先看看结果,再行言说。” 在场的众人急忙止住笑声。可见凄灯老人的威信的确很高。 “请!”仇孝杰不屑地伸出一只手,道。 武定刚挥剑而上,一段刚猛力道轰然而出。手中“磐石”虽然剑口钝重,但逆风而来之势却排山倒海,令人生畏。这一剑,将仇孝杰亦惊得步步后退,同时化气境界以上的修道者。武定刚在气势上却完全占了上风。随后,武定刚又是一声狂吼,横剑起势,只见半月形的沙尘碎石如浪涛一般翻涌而上。 仇孝杰横剑相抗,这刚猛的风竟让他有些站不住脚。 紧接着,武定刚掐诀念咒,降下一阵石雨,在石雨的掩护之下破风直击。那绿珠剑虽然在空中舞动了一阵,却最终被逼到高台一边,险些跌将下去。 台下的所有人近乎看呆了。 武定刚将巨剑磐石狠狠抛向空中,道:“狂妄小子,老子先不杀你!”说罢飞起一脚,将仇孝杰踹下台来。 台下发出一阵嘘声,随即便是掌声雷动。武定刚傻傻一笑,接住头顶落下的巨剑,缓缓退回高台中央。 “一战,手中的剑便前进数百名,这当真是先天诸宝大会上的第一次。”凄灯老人道,“虽然仇孝杰有轻敌之嫌,才最终失败。但胜负无情!我宣布,第一战,磐石胜出,排名上升至百二十四。绿珠,下降至六百二十一!此后绿珠剑还可由仇孝杰手持,继续参与比试,以进排名!” “好!接下来,有谁愿意与磐石剑一战?!”凄灯老人再次朗声道。 “我来!”一人飞身上台,旋转落下。那人长身玉立,青衫飘逸,黑发灵动,双目炯炯。分明五官之下现出一段少年人特有的俊才风度。 “在下苍郁岛门下弟子翟剑南,佩剑‘万鹤朝光’,特来领教磐石神力。”年轻人道。 凄灯老人道:“万鹤朝光《千剑谱》排名一百一十六,你挑战磐石,非但不能名次增进,败了反而要落后,你当真要这么做?” 翟剑南淡然一笑,道:“我仅仅想领教磐石之力,纵然失败,亦无所怨怼。” “好,少年人,有气魄!”武定刚不禁说道。 “过奖了!”翟剑南微笑道,随即,长剑出手,仙灵之气四散晕开。 第53章 百剑对决 不由分说,翟剑南已腾空而起,万鹤朝光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原型中间,十数道剑影激射而下。武定刚不甘示弱,横剑拦截那当空剑气。却见武定刚的手臂上的衣衫已经被迅速划破,脚旁尘土飞扬,他的整个人,亦不断向下跪倒,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不好,武定刚抵挡不住。”祝云沧忧虑道。 “那家伙现在还好说,应该无甚大事。”参商老人站在伊采薇的另一侧,淡淡说道。 果然,不多时,被几乎压得完全跪地的武定刚再次站起身来。而空中那圆形光晕已然消失,随后,武定刚旋身而走,一剑劈出。周围的飓风凝结在剑刃之上,轰然而至。 空中的翟剑南一时竟被吹得失去了平衡,跌落而下,以手支地,不由赞叹道:“好强劲的力道,无怪绿珠剑会败在磐石之下!” “接下来,我可要认真些了!”翟剑南几步而前,双脚行动如风。一剑向上挑起。万鹤朝光的下方顿时出现数道剑气,形成剑影,一柄向上冲击。武定刚一声暴吼,一剑劈向那无数剑光中心。顿时,他整个人被反弹出数丈,那激射的光芒亦如镜面一般轰然破碎。 “太冒险了。”祝云沧铁面之后,眉目深锁。 “他就是这个脾气。”伊采薇侧脸道,“拦也拦不下。” 只见那武定刚方自站定,翟剑南又拔步袭来。一剑、两剑、三剑,每一剑都如疾风骤雨,伴随着万鹤朝光剑所形成的雨点般的剑气,逼得武定刚步步后撤。莫说还手,招架亦已有些困难。眼看武定刚便要被逼至绝路,谁知,他单腿猛地网后方一踏,竟以进为腿,以攻为守,迎着那雨点般的剑气,冲将上去。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武定刚还真是胆识过人……” “他就是没脑子而已。”无魂淡然一笑,她的穿着虽然已尽量与大家保持一色,但依然放浪不羁,袒胸露背,方自开口,亦是那冷漠与事不关己的语气。 武定刚的勇气让翟剑南心有畏惧,他看见面前这男子手臂、胸前与脸颊都被剑气划出了伤痕,但却依然直冲而上。不禁收势想要拉开距离。却也正是这片刻的后退,让武定刚找准了机会,竟一头撞在了翟剑南的胸前。翟剑南倒抽一口两气,却又觉得胸口一热,未及惨叫,人已后退数丈。 武定刚高呼一声,纵剑劈下。 地面上迅速出现了一道宽而深邃得裂痕,裂痕不断向前冲击延伸,很明显带上了难以抵挡的劲力。翟剑南御剑抵挡,那刚猛剑气正撞在万鹤朝光的剑身上。翟剑南一声大呼,手中的万鹤朝光竟在一瞬间裂成两段,剑器中间断裂而出的碎屑如晶莹玉蝶,翩翩飞舞。 再看那翟剑南,早已跌坐在高台边缘,浑身都颤抖起来。 “神力,当真是神力,竟以一剑之力震断了万鹤朝光!”凄灯老人不禁在台下大声道,继而正色,道,“既然万鹤朝光依然断裂,那么请翟少侠离开高台吧!” 翟剑南缓缓站起身来,怅然若失地收捡着地面上散落的剑身与碎片。 “翟剑南兄弟,实在抱歉,我……”武定刚安慰道,谁知,还未等他说完,那翟剑南却突然发作。一个拔步,将手中万鹤朝光之碎片全部向武定刚抛去。须知这翟剑南是修道之人,修为亦在凝气境界,以手抛剑力量决不可小视。 武定刚一时忘了抵挡,那抛出的剑器碎片瞬间便将他击打的鲜血四溅。 “武定刚!”祝云沧不禁失声道。 武定刚半跪于地,鲜血肆流而下。 “翟剑南,你在做什么!”凄灯老人厉声大喝,手中的木杖向台上一指。这一刻,无心与无魂已经同时飞身上台,将武定刚救回到高台之下。而凄灯老人那一指,却见当空一声炸响。九天之上,一股火焰轰然落下,正中那依旧呆立的翟剑南胸口。翟剑南惨呼一声,旋身落下高台,待门人上去查看之时,那翟剑南早已没了气息。 “凄灯老儿!”苍郁岛岛主,那伛偻老头白海鲨对凄灯老人大吼道,“你这是作甚!” “此乃天罚!”凄灯老人道,“先前已然说过,若是不尊规矩,必遭天罚!” “什么天罚地罚!你这杀我爱徒的老畜生!那铁面大个子断我万鹤朝光,他本就该死!” “该死之人,唯有不遵守规矩,滥杀无辜,无视天道之人!”凄灯老人的声音已然洪亮。 “混账!”白海鲨大喝一声,大袖一甩,手底银枪乍现,就要一击打在凄灯老人的面门上。谁知,那老人毫无惧色,静立当场,双眼死死盯住对方。 陡然之间,白海鲨的身体被定于半空之中,接着,一道狂雷从天而下,在白海鲨四周轰然炸裂,白海鲨发出数声惨叫。 随即,白海鲨的身体跌落在地,看似并未受到任何损伤,只是吓得不轻。 “看来上天对你网开一面。”凄灯老人道,“你今后行事却须谨慎!” 过来许久,白海鲨才从地面上爬起来,脸色煞白,一时竟有些步履不稳。此刻,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几年前的大会,便有人向这老头挑衅,也没什么好下场。” “却不知是这老头厉害,还是真有天神庇佑……” “这老头,身上看不出半点修为和灵力……” “哎……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人群恢复平静之后,祝云沧的双眼依然盯着那大会的主导者——凄灯老人。这看起来精神矍铄但却垂垂老矣之人,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神力? 那老人再次朗声道:“接下来,有谁愿意上台比试。” 片刻的沉默,这沉默似乎是源于大家都需要平静内心的躁动与畏惧。此时,苍郁岛众人已经没了声音,原先蠢蠢欲动的几个门派已开始收声肃立,不敢妄动。 “就由我来再次开头吧!”忽然,一个人影飞身上了高台。此人生得矮小瘦弱,手臂细如枝干,手中拿着的不像是剑,道更像是一截长鞭。 “我乃龙虎岩一线天主人,诸位唤我无牙鼠即可!”那人果然没有门牙,说话透风,给人一种极不自然,极其讨厌之感,“我手中所持之剑,乃是‘蛇灵’。” “蛇灵剑,《千剑谱》排名八十四,谁愿与他一战?”凄灯老人道。 “我来!”忽然,一个少年男子翻身跃上高台,微笑道,“前辈,赐教吧!” 祝云沧双拳瞬间握紧,连指甲也陷入肉中:“凌煜……” “你认识那人?”伊采薇转过脸,问祝云沧道。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岂止是认识……” “在下乃九玄宫弟子道方,手中所握之剑乃九宫剑。”凌煜朗声道。 祝云沧道:“哼,八卦九宫,九玄宫的两把剑,一柄给了我,一柄却给了这个混蛋。” “大概在他们眼里,你才是混蛋。”伊采薇一笑,道,“你说是不是?”她的神情有几分调皮,祝云沧却并不想在此刻开玩笑。若非他带着铁面,对方一定会看到一张有些滑稽的哭笑不得的脸。 “好了,从你眼睛里就看出愤怒来了。”伊采薇忽然又道,“好好等待吧,我们总有机会的。” 祝云沧有些惊讶,但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只得再次回过头,望向那高台之上。 “九宫剑,千剑谱上排名第二十五,”凄灯老人道,“少年人,你为何以如此强横之剑拼斗于他?” “上得此台,为的只是证明自己的实力。”凌煜淡然道,“为的只是以手中之剑,告诉各位,我能够为这除魔卫道之大计尽自己的一份责任。并非在意输赢排名。” “嘿,你这个朋友,话说得挺漂亮嘛。”伊采薇看了一眼在替武定刚疗伤的无心与无魂,又回首望着祝云沧,道。 祝云沧嘴角勾起一个嘲讽地弧度,道:“他自然是能说会道,岂像我这般……” “若是不了解他,倒是很容易被他骗了吧?”伊采薇道,“至少他给我的第一映像还不错。” “哼,岂止是你,连我最开始也对他敬重有加。”祝云沧道。 “一会儿我去会会他,我平生最恨装腔作势之人!”虺良咬了咬牙,道。 “你的毒藤剑,说老实话,大概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伊采薇道,“他已经突破凝气境界,我们这里的人,似乎只有参商老头和他能比上一比。” “哼,我才不和毛孩子动手。”参商老人冷冷道,“我看,既然是个人恩怨,不如祝云沧你自己上。”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伊采薇却伸出一只手,道:“你别冲动,先天真剑在你手上,我可不希望他的排名太过靠后!” “我用八卦剑……”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先看看再说吧。” 祝云沧的双拳依然紧握,铁面之下,怒火迸溅。但他明白,此刻他决不能出手,亦决不能乱了心智。 第54章 剑啸龙吟 无牙鼠一抖手中的“长鞭”,那鞭子竟愤然收缩,果真在一瞬间合成了一柄长剑。 “来去自如,果然是一条灵蛇。”伊采薇不禁在台下赞叹。 无牙鼠拔步而前,长剑狠狠刺出。凌煜一抖宽袍,道衣之下虎虎生风,竟在一瞬间化解了这灵蛇刺出的一剑。随即,九宫剑也同时从右手击出。此剑与八卦剑长度相似,但剑身较阔,上纹有许多格阵,这些格阵之中都蕴含着特殊的奥妙,每一次格阵的细微变化,都会使得长剑所释放的灵力有所不同。 这一剑击出,剑气却是从斜上方流转而下,与剑锋正成斜角,令人难以躲闪。这正是九宫剑格阵变化所致,亦是此剑地奥妙所在。 那无牙鼠体型矮小,在剑气之下却也难以躲闪,只得躲过九宫剑刃,再挥剑相抗斜刺里击来的剑气。 谁知,凌煜趁此机会闪身来到他的身后,以剑柄猛击其背部。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显然是在谦让,若是此刻凌煜用九宫剑直刺上去,只怕对方早已一命呜呼。 无牙鼠被打得飞身数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然而他似乎并不认输,回身将灵蛇剑一甩。那灵蛇剑如鞭子一般直缠向九宫剑身。 凌煜以气御剑,令那九宫剑纵在半空中自己旋转,灵蛇剑一时竟无法缠绕稳定。却听凌煜大喝一声:“散!” 那九宫剑的周围,瞬间多了四道剑光,如同四柄卫剑,守护着中心的九宫剑本尊。 “起!”凌煜伸出食指与中指,挥手御剑。 那九宫剑更加迅猛地旋转起来,迅速将灵蛇剑打将回去。那四柄“卫剑”亦忽然飞腾向空中。 “落!”凌煜将手向旁一甩。空中那四柄卫剑,一时化作百十道剑雨,迅速落下。 “百剑弄影诀?”祝云沧在台下暗暗道,“这家伙,果然已经接近化神期了……” 无牙鼠只得不停在地面上翻滚,凭借矮小的身体,使那剑影不至于刺中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剑气击伤,周身染上了一抹艳红。 九宫剑回到凌煜手中的一刻时,无牙鼠也已半跪在地。 “前辈……承让……”凌煜刚要拱手施礼。无牙鼠却再次飞身而起,喝道:“我还没有输!”说罢又甩出灵蛇剑。这一次,那剑却是向地面上袭击。尘土飞扬。凌煜步步后退,不停抬脚躲闪,最终却只能飞身而上。无牙鼠见状,大吼一声,将灵蛇剑插向地面。就在此刻,凌煜脚下的地面上,猛然窜出七八跟触手一般的幻影。 “蛇灵含毒淬!”凄灯老人不禁开口道,“虽未规定不可使用,但在这台上用如此阴毒的招式,确然是有失身份了!” 那无牙鼠哪里肯听,继续念咒,将灵力狠狠贯向手中的蛇灵剑之中。 这“蛇灵含毒淬”乃蛇灵剑特有的招式。蛇灵剑的剑身每一节都是密闭镂空的,内里装有毒液,平日绝无泄露的可能。但灵力高强之人,则可以灵力将剑身内的毒性逼出。那蛇灵含毒淬释放时所形成的触手,事实上便是这把凶狠之间的剑气所化。 凌煜停在半空之中,御气悬浮,然而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地面上的“触手”向上袭来,如一条条迅猛的毒蛇。但凌煜却只能翻滚躲闪,毫无招架之力。此技一出,似乎强弱之势立即变化,无牙鼠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凌煜企图念动仙术来抵抗此技,却完全没有念咒掐诀的机会,那地面上的触手完全没有停止地不断袭击向他,让他只能在躲闪中消耗时间。 然而,就在这时,躲闪中的凌煜忽然挥手将九宫剑抛将出去。长剑裂风而飞,直向无牙鼠面门击去。无牙鼠完全没有相对对方会如此作为,一个惊惶,竟忘了控制那触手般地剑气。趁此机会,凌煜突身向前,飞快地接住了半空中的九宫剑,横空划去。 无牙鼠长大了嘴,他知道自己就快要身首异处。却一时害怕地忘记了叫喊。 谁知,那一剑,竟就停在了他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前辈,此番承让了!”凌煜微笑着,温和说道。 凄灯老人道:“这少年人,年轻俊才,气度非凡。无牙鼠,从他最开始用剑柄打你后背时,他便完全可以杀了你,但他却让你三次。你若再继续争下去,怕是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无牙鼠思量片刻,忽然拱手,道:“好!好小子,是块材料,今日我无牙鼠败在你身上,败得心服口服!”说罢,抽身离场,没入人群之中。 “还有谁,愿意和九宫剑一战?”凄灯老人道。 “呃……采薇,你说……”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显然是方一平在言语,“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有了《万灵聚宝图》,又会有一个《千剑谱》,这先天诸宝大会,亦是二者分开比试……难道剑就不算是宝贝了?” “此言差矣。”未等伊采薇开口,一旁的参商老人道,“自古以来剑就是万兵之王、万宝之首,将它单立出来无甚错误。这天底下的修道人士,几乎都会配着一把剑,若是将它与其他宝物放在一起评议比试,不但有失公允,还过于繁杂,最终只会越发混乱。” 方一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说话间,又有一人,已被凌煜请下了高台。 “排名六十一,转魂剑,败,排名不变。还有谁人要与九宫剑一战?”凄灯老人道。 在此之后,凌煜又连败七剑。 离墨剑,排名五十六。 三才归一剑,排名四十七。 傲云剑,排名五十一。 孤云追月剑,排名四十二。 六朝遗风剑,排名三十三。 残雪剑,排名二十二。 碧霄剑,排名二十一。 这七剑之中,的确也有不少修仙人士中的好手,而且有老有少。但却并没有一个是在江湖中起主导作用之大门派中的掌门或长老。显然,这些人依旧还在观望。 直到凌煜祭拜了第二十二剑残雪与第二十一剑碧霄之时,才有许多人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重云门与灵璧剑派的诸人。由于这碧霄、残雪二剑都是九顶山的名剑,因此,此际败在凌煜手下令他们大跌面子——偏偏凌煜的表现却总是谦谦君子一般,既不伤人性命;亦懂得恰到好处地谦让,仿佛无懈可击。因此,除了考虑在武力上胜过他意外,要击溃凌煜别无他法。 台底下开始渐渐发出喧闹之声,有人甚至叫喊“九宫剑可以直接列入十大名剑之中”一类的话语,场面再次变得有些混乱。 “还是否有人要挑战九宫剑?”凄灯老人道,“如若没有,九宫剑可以选择《千剑谱》上的任一剑,只要此剑在场,剑器的主人便须无条件接受挑战!” 又过了片刻,台下依然无人敢上。即便是重云门、灵璧剑派、百草堂众人,亦仍在踌躇之中。长老、掌门想要出手,但却害怕别人写话他们以大欺小;派后背弟子出手,却又总非凌煜对手。 “好,既然如此,少侠,请你选择《千剑谱》中的一剑,与他一战吧!” 凌煜笑着拱手拜谢,依然是温良恭俭让之态度,随即面对凄灯老人祭出的《千剑谱》,仰首半空,仔细阅读。不多时,淡然一笑,道:“灵秀双剑,得罪了。” 台下,伊采薇与铁面人们都不禁一阵讶异。 “这家伙定是早已盯上你了!”祝云沧望了一眼伊采薇,道。 “他说不定还发现了你呢,傻小子。”伊采薇笑道,站起身来,裙摆轻扬,一瞬间,已飞身落在高台之上。 “道方公子,有礼了。”伊采薇拱手道。 凌煜凝视了伊采薇片刻,不禁微笑道:“不想这灵秀双剑的主人,竟如这剑的名字一般钟灵毓秀。” “呵呵,公子说笑了,你或许不知,钟灵、毓秀双剑实际上还有一对名字,叫……”伊采薇淡然一笑,脚步已动,“叫疏影、暗香!” 语气平缓,语调轻柔,谁也不知,这话中暗含杀意。 柔美的话音尤在四周飘荡,手中的长剑已化作两把。凌煜还未来得及躲闪,淡红色,宛若花瓣的光芒已在面前乍然延展,宛若一朵忽然盛开的睡莲。睡莲开到极艳丽之时,却又忽然自行消散。 钟灵、毓秀双剑如流瀑一般的剑气直压下来,仿佛铺天盖地。 观看之人,只道那高台上的女子在轻盈舞蹈,唯有接招的凌煜知道,这舞蹈,分明是最为魅力却最为可怕的死亡之舞。 不多时,伊采薇竟在行云流水之间击出十五剑之多,凌煜一时毫无还手机会。 台下的祝云沧不禁骇然,道:“这……这就是伊采薇的真正实力……” 思量之间,伊采薇竟在进攻的同时,为自己的双剑施用出了一张“燎原符”,一瞬间,轻盈舞蹈、舞裙般地光芒化作火焰旋风,让凌煜一时间进退不得。烈焰燃毕,凌煜只觉周身衣衫焦臭,自知不妙,急忙闪身后撤,企图与伊采薇拉开距离。谁知,伊采薇如影随形,一柄毓秀剑直抵对方脖颈,眼看便要将他一剑封喉。 第55章 黄龙玄功 凌煜已经被伊采薇逼得退无可退,站在了高台之边。此时,伊采薇几乎释放了所有的灵力,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出退路,她早已想好,只要赢过这场,便主动退场。 然而,很多事,往往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祝云沧在台下看得仔细,伊采薇步步进攻,毫无退却之意。然而,却在即将一剑刺穿凌煜喉咙之时,双手一抖,整个人向后疾退数步。祝云沧清楚看见伊采薇的神情——羞愧、厌恶而恶心。 凌煜却淡然一笑,九宫剑一剑横劈。伊采薇急忙向后弯腰躲闪,谁知凌煜忽然变招,纵剑劈下。伊采薇只得旋身躲闪。虽然动作依然犹如舞蹈,但却多了几分狼狈。 一瞬间胜负之势完全逆转,台下众人看得亦是莫名其妙,但却又敢多言。 伊采薇躲过凌煜的数次进攻,最终与他拉开距离。低身展壁,如即将冲天的云雀,猛然向凌煜袭击而去。 “糟了,伊采薇似乎过于愤怒……剑走偏锋……”祝云沧担忧起来。 凌煜举起九宫剑,顿时,空中已落下四道剑影,围转在凌煜周身。伊采薇去势极猛,但遇上这等铁壁似得防御,却竟无法发出应有的力道。一时踌躇之间,钟灵、毓秀双剑被数次弹开。凌煜趁机横划一剑,将伊采薇逼退,随之将周身四柄卫剑推出。 剑光疾驰,尚未稳定身形的伊采薇哪里招架得住,一瞬间被剑气冲得向后跌倒。发丝纷乱,飘舞在空中。手臂上溅出点点鲜血。凌煜似乎也没有给伊采薇任何机会,一剑逼来,这一次,却换成了他要将伊采薇一剑封喉。 “不行!”祝云沧一个跨步,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台。 凄灯老人看在眼中,厉声大叫:“你要做什么!” 祝云沧毫不理会,御气而且,伸手接住伊采薇的背部将她向旁边一拉。凌煜一剑扑空,还不罢休,又反手劈来。祝云沧并不抵挡,抱住伊采薇飞身而起,落到高台之下。 “谁要你救我的!我要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伊采薇满脸怒容,道。 祝云沧道:“现在不是死人的时候,以后有的是你死的机会!”说罢将已然受伤的伊采薇扶到一旁,“想不到你这等大家闺秀、江湖豪客也有如此任性的时候,你现在名义上是万秀山庄的首脑,你若死了,我们这一帮铁面人怎么办。” 伊采薇由虺良扶着站在一旁。祝云沧缓步来到凄灯老人面前,道:“我违反天规,甘愿受罚。” 凄灯老人眯着眼,道:“这些年,你还是第一个向我请罚的。” 祝云沧道:“既然这里有这里的规矩,那必然不可坏了规矩。我方才救主心切,如此行事,虽死无悔。” “不要,你这傻瓜!”伊采薇瞪大双眼,想要冲上去,却被旁人拽住。虺良向她摇了摇头。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乃一派之主,此刻上前去,必然有失身份。虽然她方才败给了凌煜,但却必须坚持那种雍容大度。就像此刻,她的手脚都受了伤,不住向下滴血。 若是换了普通女子,就算不瘫软下去,也会面露痛苦之色。 而她,只是吩咐的无心拿些药物与布匹来简单处理伤口,随后便面不改色地示意虺良不用搀扶,独自立在原地。 此刻,她却有些激动,有些害怕。 凄灯老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木杖,指向天空。 祝云沧大腿跪地,拱手低头,似乎一个恭敬等待着行刑的罪徒。 然而,片刻之后,凄灯老人却又放下了木杖,道:“你这少年人,当真是不怕死吗?” 祝云沧道:“当然怕,只是,当舍身之时,却也从不畏惧。” “你甘心就这样去死?”凄灯老人道。 祝云沧道:“若是万秀山庄之主死了,那我们这群铁面人,还能立在这城池之中么?” 凄灯老人逼视着祝云沧,又过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舍生取义的少年人!你回去吧,先天诸宝大会的规矩,只是旁人不可上台帮忙参战,并未说不可上台护主救驾。你的行为虽救下万秀山庄之主,但却并未改变比试结果,亦未伤人。这本不该受到处罚。” 祝云沧缓缓起身,道:“谢不杀之恩。” 凄灯老人笑了笑,道:“回去吧!”随即,目光又落在了高台之上。 这一刻,伊采薇的心才完全放下来,她发觉自己的手心已满是细汗。当祝云沧来到她面前时,她竟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逞什么英雄!当真想死吗?那先天真剑,爷爷交予你手,你就如此不负责任?”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本就知道,凄灯老人不会杀我。” “你……”伊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此刻不能发生无谓的争斗,道,“好吧,一会儿各位都多加小心,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祝云沧道:“我十分不解,为何在你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你要拔剑后退,难道你也想要谦让?” “哼!”伊采薇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没错,那个叫道方的家伙,根本就是个畜生。先前那些人打不过他,他以谦谦君子之姿示人,见了我之后便原形毕露了。” “你的意思是?”祝云沧蹙眉问道。 “方才那畜生方自见我之时,神情就有些不对,我料想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所以挥手出招,在他出神之际将他逼得步步后退,这家伙求胜心切,便心生恶念。他料想台下之人距离较远,看不清他的手势,便在我出招之际快手向我胸前抓来。” “疾影穿风手……”祝云沧低声道,“这一招没有什么力道,乃是九玄宫的外门功夫……” “你不会让那个小少爷给摸了吧?”无魂脸上露出一丝诡笑,道,“你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就这样……” “没有!”伊采薇尽量保持形象,却依然满脸通红,道,“那家伙就是趁我抵挡之际挥剑而上,险些取了我性命。” “我估计这家伙也怕此事被你传扬出去,本想在台上杀人灭口。”虺良道。 “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有人把那个混蛋打下来,方才一战,灵秀双剑落到了二十一名,而那把九宫剑却成了十大名剑之一。”祝云沧道,“不如此番我……” 他刚要前行飞身,肩上却多了一只手掌。 身后,郜飞平静而坚定道:“将灵秀双剑给我。现在还不是先天真剑出战的时候。” “你……”伊采薇有些犹豫。 “没事。”郜飞道,“你们都知道,我有黄龙玄功护体。” 不多时,身着暗黄战衣的郜飞,手持灵秀双剑,脸戴铁质面具,缓步走上高台。 “嗯?”面前的凌煜有些疑惑,“又是你们,又是灵秀剑?” “有何不可?”郜飞冷冷道。 凌煜点了点头,道:“自是无甚不可。” “那便出手吧!”郜飞展开双手,手持双剑,立在原地,空门大开,道,“你不是很喜欢击人胸膛么?来试试看!” 凌煜脸色一阵煞白,台下人不知郜飞何意,但凌煜却做贼心虚。心下一乱,不顾一切得拔步冲来,纵横两剑,九宫剑身格阵变化,剑气四下,将郜飞完全包围其中。 郜飞双肩一耸,振身而上,竟硬生生冲破了那剑气所形成之“围墙”,飞腾在天。 “什么?!怎么可能?!”凌煜几乎吓得退回原地。 连祝云沧也有些看不明白,道:“郜飞不过是化气境界的修道者,怎地突然如此厉害?” “呵呵,那小子黄龙玄功没练好,就这么回事。”参商老人道。 祝云沧不再多问,双眼凝视着那台上的一切。 却见空中的郜飞挥动灵秀双剑,这双剑在他的手上,却不似方才那般清丽柔婉,暗含杀机。那股剑气,似浩瀚波澜,层层叠进,又锐利无比。逼得四周风起云涌,叫人不敢直视。 “这家伙,哪是在用灵秀剑,给他把磐石都能舞起来。”伊采薇笑道。 “咳咳,能打赢就不错。”方一平道。 台下诸人纷纷作色,有些人赞叹、有些人惊异,祝云沧在人群中看见了九玄宫的那几位长老,镜冷那肥胖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镜光依然阴沉。而他们身后,竟还站着一个女子。 采遥…… 祝云沧心念方动,急忙别过脸去。 台下众人切切私语声渐大,竟还有人开始喝彩。 “好小子,剑耍的漂亮!” “年纪轻轻,道行已臻地仙之境界,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等等,那是黄龙玄功!本门黄龙玄功不传外人,那家伙是谁?莫不是我郜家后人?”这是郜家的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被烈风与嘈杂喧闹之声淹没了。 凌煜大喝后退,完全不是那空中的郜飞对手。 “这个郜飞……还是老样子。”无心双手抱在胸前,道,“一来就惊艳全场,打不了几战便虚了。” “要不怎么叫他郜三剑呢……”无魂笑道,“他的黄龙玄功,最多够打三场。” 祝云沧平静内心,暗暗道:“原来如此,这隐流中人各有特点,但却没有一人有化神以上的修为。即便是郜飞,此刻这凌驾群雄的力量,也坚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思量之间,那凌煜早已被逼到高台之边,再无退路可言。 郜飞冷冷一笑,双剑合并,挥手一击。九宫剑被凌煜狠命举起,那波澜般轰然而至的剑气,却生生将他整个人推将出去,狼狈跌落在人群之间。 第56章 剑破六合 一段波折,灵秀双剑又回归到十大名剑之列。而九宫剑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幻,最终还是落得狼狈收场。凌煜从人群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抹干净嘴角的血迹,却还是挣扎着不想失了君子之态,拱手道:“这位道友果然非同一般,在下着实佩服,输得心服口服!” 郜飞昂着头,笑道:“道方不必客气了,只是我胸膛不够大,你打不中,否则谁输谁赢想来并不一定。” “你……”凌煜想要发作,但显然一旦发作便会暴露自己,他只能忍气吞声,道,“见笑了。”说罢灰头土脸地退回人群之中。 “灵秀双剑击败九宫剑,回复排名,如今在《千剑谱》上排名第八。有谁要向他……”凄灯老人道。 “等等!”话未说完,郜飞却打断道,“灵秀双剑到此为止。”说罢将剑向台下抛去。伊采薇飞身而起,不顾身上的伤痛,稳稳接住长剑,落回原处。 “我要用的,是这柄剑!”言语之间,郜飞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柄金黄色之剑,此剑雕龙画凤,剑身较阔,一眼看去,似有紫气东来,扫平六合的帝王之向。 “名剑六合!”凄灯老人不禁失声道。 “不错!”郜飞挥手仗剑,道,“谁敢与此剑一战?!” “你怎会有六合剑!”忽然,人群中有人呐喊起来,那正是郜家中人,六合剑一出,他们早已按捺不住。 “你身负黄龙玄功,又带着六合剑,莫不是我郜家弃子郜飞!”又有人道。 郜飞淡然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敢不敢将铁面摘下!让我们看清你是谁?”郜家人大声道。 “我摘下铁面,你们就能证明我是郜飞?”郜飞冷笑一声,道。 “你休要诡辩!”一位看似家族头目的男子走出人群,指着郜飞,道,“你手中之六合剑,身上所披遮影皇龙甲,都是我家族圣物。几年前郜飞背叛家族,携家族圣物逃走,你若是郜飞,便当速速将圣物归还,即刻离去!”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背叛家族!”郜飞道,“几年前的事情,你们谁能说清,我纵然就是郜飞,亦可言说,这宝物名剑,都是家族先祖传授于我。你们这帮人,觊觎此物,暗中诬赖,才将我逼出郜家!” “信口雌黄!”那男子厉声道。 郜家众人在这一刻亦纷纷拔剑而出。 “好了!”凄灯老人忽然挥手制止,道,“家族恩怨,尔等自可在大会结束之后私下解决。此际你们若是想要抢回六合剑,便派人上台击败这铁面少年!在这先天诸宝大会上,只可一对一比试,若是谁违反规矩,必受天诛!” 此话一出,郜家众人纷纷收剑回鞘,不敢造次。 “有谁要上台挑战六合剑?”凄灯老人问道。 方才跃跃欲试的郜家人,此刻却沉寂了下来。他们着实畏惧郜飞的黄龙玄功,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郜飞的灵力极其不稳定。 “我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偷盗门派圣物的小人,此战我来!”忽然,一个矮胖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手中拿着的竟还是那把九宫剑。 “镜冷。”祝云沧沉声道,“郜飞有些麻烦了。” “又是九玄宫……”方一平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显得有些不耐烦。 “看来那些家伙还是不甘心失败啊。”参商老人冷冷道,“一个老头居然和年轻人争高下,真是不害臊。” “若是他输了,九玄宫可就威信扫地了。”无魂淡然一笑,轻轻低下身,仿佛刻意要显露胸前的一抹春光,媚态丛生,“要我说,方才要是我和那道方比试,他用手抓过来,我就让他捏个痛快。” “姐,你够了!”无心不满道。 “哈哈哈哈。”无魂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引来旁人侧目。 另一面,镜冷持着九宫剑与郜飞对视。郜飞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你这少年,好生镇定。”镜冷道,“贫道佩服。” 郜飞不言不语,谁都明白,在高手对决中,即便是一句话的分神,都有可能给予对手极好的机会。 “哼,长辈与你说话,你为何不达?”镜冷又道。 郜飞依然傲立原地,一动不动。 “好高傲地少年人,你可知高傲乃是失败的开始!”镜冷继续用激将法道。 郜飞面不改色。 “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果真是门派弃徒,家族逆子?这万秀山庄到底都收了些什么人?是否收起门徒来也不问来历,妖人不辨?”镜冷继续道。 郜飞忽然淡淡一笑,道:“前辈不必用激将法激我,我见过的大风浪不必您少。只不过,少年人心气高傲,难免冲动。不像您老心宽体胖,镇定自若。” “放肆!”镜冷厉声道。 “我只是说事实而已。”郜飞笑道。 “住口!”镜冷本是冲动之人,想要用言语激郜飞先出手,最终却反倒让自己心下越发愤怒。一时竟暴跳如雷,挥手抛出九宫剑,追剑而上。那九宫剑剑端一时电闪雷鸣,气魄逼人。 六合剑纵剑而挡,双剑相撞,六合剑形成的法阵在那电光激越的九宫剑剑端轰然散开。镜冷与郜飞分别退出数丈之遥,冷冷对峙。 “好,果然是英雄少年!”镜冷道。随即伸出双指,指天引雷。空中云气激荡,隐有隆隆之声。这大概是这次先天诸宝大会之上至此最为壮观的仙术之一,或许也唯有如镜冷这般近乎地仙级别的修道者,才敢使用。此招乃是五行雷属性仙术“十方奔雷闪”,比之普通的奔雷咒更加强劲,攻击范围亦更加广阔。自九音伏魔铃被邪侍一爪毁灭以来,他便潜心此术,想要弥补唤雷之术的不足。 空中一道强劲雷光劈裂而下,正灌注于九宫剑剑身。剑身格阵变化,瞬间化作仿佛融成一道闪亮直线。镜冷大喝一声,双手举剑,猛地向地面斩落。 雷光炸裂,地面上碎石喷涌,耀眼的光芒带着排山倒海的声响向郜飞袭来。那电光仿佛化作了一条电龙,势要吞噬所碰见的一切事物,毫不留情。 台下众人无不骇然,这一招“十方奔雷闪”融合九宫剑剑气的袭击,非但无情,还是极端的恐怖。 郜飞却依然站立原地,张开双臂,空门大开。仿佛要自杀一般。 “郜飞在做什么?”祝云沧一时有些惊讶。 “你且看便知。”参商老人淡淡一笑,道,“这便是六合剑的妙处所在。” 那雷光来势汹汹,地面上被破开极大的裂口,宛若无底深渊一般。碎石随着雷光前行不断升腾而起。 轰!烟尘四起,雷光生生在郜飞身前炸裂。 烟岚散尽,天地清明。台下众人再一次看清台上一切之时,竟都惊呆了。 “这……”连祝云沧也十分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参商老人道:“六合剑的妙处便在这里。六合剑讲究上下四方灵力流转平衡,各方通汇相交,无强无弱。一旦此剑被灵力催动,便可化出六合法阵。方才郜飞袒露前躯、面门,双手平举,看似空门大开,实则达到了上下四方通融之状态,加以六合剑力。那雷势再猛,也会被引流分散,最终变得什么都不是。” 转而,参商老人的神色却又焦虑起来:“只是,催动六合剑需要极大的灵力,这郜飞如此消耗自身力量,怕是撑不了三局比试了……” “他只要能打败镜冷,或许就不必撑三局了。”伊采薇道。 台上,镜冷亦十分压抑,甚至有些惊骇。他以手扶剑,不禁退了一步。郜飞剑对方有退却之意,一声长啸,拔步突进。镜冷仗着身材较矮,躲过郜飞的突袭。奈何身体较旁,比体力根本不是年轻力壮的郜飞之对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镜冷已微微有些支持不住。 台下,九玄宫人群之中,镜光与凌煜极其焦虑,但却又不敢上前帮忙。 郜飞几剑未中,又掐诀念咒,所释的却是一招玄黄真炎。此乃黄龙玄功中所特有的仙术,五行属火,唯接近地仙境界之人方可使出。一瞬间,镜冷的四面八方纵横出现囚笼一般的烈焰。烈焰颜色亮黄,闪人心魄。炸裂之声不断在那烈焰四周响起,让镜冷无路可逃。 “破!”郜飞厉喝一声。 那纵横烈焰所形成的囚笼猛然收缩。镜冷惊慌失措,不断挥动长剑四下抵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囚笼打出缺口,飞身逃离方才所站之地。 谁知一切远未结束,郜飞挥剑引导,那奔腾烈焰化作一人大小的火球,翻滚向镜冷袭来。镜冷企图用自己擅长的雷电仙术炸裂火球,谁知这玄黄真炎包容性极强,竟将雷电也吸纳入火球之中,让其本身变得更加强横。 镜冷只得不断在高台上奔逃。那火球炸裂之后,郜飞竟又以剑将剩下的余焰引作两道烈火形成的剑光,朝镜冷劈面而来。 这一次,镜冷终于躲闪不及,剑光未击在脸庞之上,却打中了胸膛。两道剑光,虽然是余火形成,力道远不如先前那般强烈,但却足以让镜冷痛不欲生。九玄宫所修炼之功法本就经过修改,并非纯正之玄女正经,故而远不如郜飞的黄龙玄功。加之此刻镜冷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击,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之间他踉跄几步,最终不支,瘫倒在地。凌煜与镜光急忙飞身上台,将他救了下去。 “六合剑胜!”台下,凄灯老人大声宣布。 第57章 真剑之力 郜飞傲立在高台之上,环视周围,再无人敢上前与之一战。 “难道天下最强三剑今日没有到场?”有人大声道。 “最强三剑大约是害怕自己的地位被撼动,不敢出手吧。”有人低声道。 “毕竟这小子已经大约到了地仙境界,所修炼的又是黄龙玄功,一般人……呵呵……”有人无奈说道。 “若是再无人上台,六合剑的持有者,便可随意点选《千剑谱》上的人进行比试了!”凄灯老人道。 “等等!”郜飞挥手道,“六合剑无需再比试了,我退出,将这高台让予他人。” “如此?”凄灯老人道,“你当真甘心让六合剑居于第四位?” “我没有多大索求,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不由分说,人已落回到伊采薇身边。 “郜三剑,怎么这次两剑就下来了?”无魂面无表情地调侃道。 “哼……”郜飞并不言语,冷哼一声,缓步而后,想要站到众人后方,谁知未行几步,一口鲜血已然喷出。参商老人急忙上前扶住郜飞,道,“这小子运用灵力过度,身体承受不了,无心、无魂,快带他和武定刚躺到一起去。” 身后跟随而来的隐流众人急忙让开一条通路,令无魂与无心得意将郜飞扶到众人身后。他们故意长身而立,尽量让周边的众人无法看到此际的情况。而郜飞亦忽然推开无魂、无心二人,不顾内伤,直起身子向前行走。 当他在不远处的孤萧城围墙处半躺而下时,一旁闭目养神的武定刚微微睁开眼睛,笑道:“兄弟,你怎么也过来了?被打败了?” 郜飞双手抱在脑后,长长吁了口气,并未回答对方的话语,只是淡淡道:“我们,都是他们前进的阶梯,希望他们不要让我等失望。”说罢意味深长地望了武定刚一眼。 武定刚也淡淡笑了笑,道:“虽然不太甘心。”他望向天空,道,“不过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错。” 另一面,凄灯老人再次开口询问:“是否有人继续挑战,此际天色已晚,若是无人再行挑战,那么剑器比试将到此为止。诸位在此休整一晚,明日比试法宝!” “自是还有!”见郜飞下场,高台边诸多门派中人又开始活跃起来。凄灯老人话音犹在,一位绿衣男子飞身而起,站于高台中央,道,“在下百草宫弟子方风煌,手持佩剑乃是‘青竹’。” “青竹剑,《千剑谱》排名三十七。”凄灯老人道,“谁愿与他一战?” “方风煌。”祝云沧笑了笑,道,“快结束了,该我了吧?” 伊采薇不再阻拦,站在一旁望着祝云沧,道:“自己小心。” 祝云沧不再言语,飞身而起,落在高台之上。 “这位少年,你用的是何佩剑。”凄灯老人问道。 祝云沧伸出一只手,并不言语。 “少年,你这是何意思?”凄灯老人道。 “先天真剑。”祝云沧平静地说道。 “先天真剑?”“哈哈,这少年伸出一只手,就言说他有先天真剑?”“他不会是疯了吧?” “这小子。”伊采薇的神情却有些变化,“不可能吧,怎么可能……从我给予他先天真剑剑谱到此刻,不过十天时间,他怎么可能练到这个地步?!” “这小子不一般,”参商老人道,“他能承受十年的毁殇之力,就一定有着过人的体质和毅力。我见他的时候,觉得他体内阴阳平衡,刚正纯清之气与至阴之力融合的非常好。这必然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做到的……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修炼。” “真是如此吗……”伊采薇惊道。 “若非如此,你的爷爷也绝不会放心将先天真剑交给他。”参商老人道。 祝云沧依然只是伸手,不言不语。 “你莫不是在戏耍我?”方风煌狂傲道,“我看你不过只是凝气境界的修道者,还想要空手接‘青竹剑’?你可知此剑有毒?” “我知道。”祝云沧笑了笑,转而向凄灯老人,道,“请问,先天真剑,在《千剑谱》中排名第几?” “排名五十。”凄灯老人道。 祝云沧笑道:“那一定是因为,太久无人使用此剑了。甚至还有些人,为了此剑大闹万秀山庄,使得万秀山庄惨遭灭门。”他环视着周围,发现在场的许多人都变得神色异样。心下思量:“果然如此。”转而道,“好了,往事不提,方风煌兄弟,出手吧!” “那就得罪了!”方风煌道,“你若真要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青竹剑带着绿色的剑光,当真宛若竹叶青蛇一般,从最刁钻的位置袭击而来。祝云沧以地面为支撑,侧翻躲过一击。青竹又回转而来,从祝云沧的身后袭击。祝云沧快速躲闪,那一剑竟险些刺中方风煌自己。随后,祝云沧疾步而前,闪身来到方风煌身后,挥手对他的背部轻轻一敲。这一击虽然并不强劲,但却借力打力,方风煌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而他还未站稳之际,祝云沧又提住他的后领,将他拉将回来,抬脚一踢,令他飞腾而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分明是在羞辱与他,但方风煌毫无办法。 谁也不知道,这十天来,祝云沧每时每刻都在自我修炼。他将玄女正经与先天真剑相互贯通融合,凭借自己的理解进行修习,竟凭借自己的力量,让体内的阴阳气息更加平稳。毁殇之力给予了他抵挡阴邪的力量,而他所修炼的功法则又让他运用灵力更加自如。 虽然,他只不过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提升与变化,但却足见这二十岁少年的大胆与聪慧。 片刻之后,方风煌站定台边,回过身来,狠狠道:“你出剑啊!你当真在戏耍天下英雄吗?” 祝云沧道:“若是不需用剑便可打败你,那这高台之上岂非少了些许杀伐之气?” “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祝云沧又伸出右手,摊开五指。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带先天真剑?”虺良也开始疑惑起来,问道。 参商老人道:“就算没有剑,他却已经参透了先天真剑的玄机。先天真剑,讲究的便是运用先天之力,而不是用人体强行施力以达到攻击他人的效果。”他望了一眼伊采薇,道,“我曾与你的爷爷有过一面之缘,他对我言说,先天真剑,事实上并非常人想得那么难以修炼。许多人之所以只能修得一招半式,便觉得太难而半途而废,完全是没有找到窍门。起初我根本不信,现在看来,却是的确如此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他的手上,可是一把剑也没有拿啊!”方一平蹦跳着说道。 “他的剑,早已经融在一举一动里了。”参商老人道,“若非他有意手下留情,方才那方风煌早已经死了七八次了!” 高台之上,祝云沧腾挪移步。天色渐黑。显然他已经不想再与方风煌颤抖,道:“既然你那么想要看我出剑,那便让你看看吧!” “要来了。”参商老人道,“方才这小子一直在利用方风煌的力道为自己积聚剑势,此刻……” 话未说完,祝云沧反手一击,手中华光闪烁。这光芒让周围的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甚至比那天边的夕阳更加明艳。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青竹剑已然被抛飞出去。祝云沧挥手一划,一股劲风,将方风煌送下了高台。 方风煌狼狈奔逃,跌倒在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面前,大声哭道:“师父!他!” 端木药仙狠狠朝他下巴踹了一脚,道:“孽徒,什么脸都被你丢尽了!” 凄灯老人道:“先天真剑胜,《千剑谱》排名升至三十七,青竹剑退至五十。还有谁要与先天真剑一战?!” “我来!”又有人飞身上台。 祝云沧淡然一笑。 夕阳渐渐沉寂,天已入夜,穹庐表面,仿佛多了一块深蓝的幕布,将一切光明都掩盖在了九霄之上。大地变得一片黑暗,整个孤萧城也陷入了晚风的洗礼之中。凄灯老人顿了顿木杖,举手而上,道:“此番,看来是要挑灯夜战了。九天诸神,拜求赐火!” 话刚落音,那孤萧城的上方竟真的燃起了点点火焰,如同九天繁星,将高台再次映照地宛若白昼。 其后,祝云沧与凌煜一样,不断连胜——他甚至比凌煜更加强大,连败十三剑。 那先天真剑的排名,由三十七继续直线上升,竟在一个时辰之后升到了十七——仅次于九州霹雳堂掌门厉万辰的炎厉之剑。 然而,那先天真剑始终没有露出真面目。祝云沧仿佛每一场都是在空手夺刃。事实上,他已经练习先天真剑至第五剑“藏踪匿形”。这乃是先天真剑修炼的一个转折点。以祝云沧如今的灵力,最多只能练到此地。练到第五剑,先天真剑剑身便会与修炼者的举手投足化为一体。 依照先天真剑剑谱而言,先天真剑共有十三剑,其中九剑记录在剑谱之中,另有无名四剑,连剑谱中亦没有记载——这九剑包括:第一剑云起寒峰;第二剑寒山遮月;第三剑灵聚霄顶;第四剑气战八方;第五剑藏踪匿形;第六剑化力归元;第七剑寒澜动地;第八剑灵光坠虚;第九剑银泄九天。伊采薇的爷爷习得这九剑,将先天真剑使至《千剑谱》排名第二。 这九剑之中,存在着三个转折点。第一乃是第四剑,如是没有真剑剑谱辅助,无法窥探其中诀窍,练完先天真剑前三剑,便会发觉自身修为与第四剑要求差距太大,非地仙境界而不可练。镜修掌门正是因此而放弃了对先天真剑的研习。第二则是第六剑,练成藏踪匿形,可谓是已经窥得先天真剑之门径,修炼起来要方便许多。但同时,先天真剑之后的修炼,就要求修炼者有着极强的灵力作为底蕴,非化神境界以上而不可修,因此祝云沧止步于此。第三个转折点,乃是九剑中的最后一剑。习得这一剑,修为灵力大约已臻地仙以上境界,辅之以真剑之力,完全能与普通魔神或天界下神抗衡。但其后,若还想精进,则唯有依靠自身的理解与思考——非但很难,而且极其危险。若是贸然行事,很可能走火入魔。 此刻的祝云沧,虽只有凝气之境界,但由于玄女正经护体与先天真剑的辅助,完全有能力与一个普通凝神境界的修道者相抗衡。 他的实力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觉,唯有一些见过当年伊家掌门人使用先天真剑之人能窥知其中奥妙。但这些人却又往往不愿随意出手,一来是未知祝云沧已将先天真剑练至如何境界,害怕败于他手而颜面扫地;二来不愿与年轻之人争斗,恐被人耻笑。 “还有谁,愿与先天真剑一战!”凄灯老人问道,“若是没有……” “小女子愿与这位公子交手。”忽然,一位长发白衣女子翩然而来。她背负双剑,施礼道,“在下灵璧剑派沈芯翎,所持之剑乃绝气双剑。” “绝气双剑,十大名剑排名第十。”凄灯老人道。 “沈芯翎……”祝云沧还记得此人,这人曾在封神台上试图为他辩解。无论如何,祝云沧还对此人有几分感激之情。 “公子,请了。”沈芯翎欠身道,随即抽出双剑,作出优雅的迎敌之姿。 第58章 旧时过客 沈芯翎已然出剑,绝气双剑,一柄扶风、一柄逆云,剑气如旋风般,随着沈芯翎的动作在祝云沧四周流转。这每一剑都无声无息,甚至看不见光晕闪烁。每一剑,都如同情人的手,轻轻拂过敌人的身躯。但这手中却藏着最锋利的剑刃。感觉不到疼痛,却已经血流如注。 祝云沧自然早已料到这一切,但不知为何,此刻他根本无法静心应战。他隐隐觉察,面前这女子竟有一种特殊的熟识感。上一次在封神台相见之时,犹如二人相隔有一段距离,祝云沧并未在意她的长相与举动。但此刻,二人的距离如此之短,虽是在夜空下,祝云沧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一缕幽香。 他挥手当下几次袭击,便拔步后退。他需要好好平复思绪,否则根本无法继续这场战斗。 然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对手绝对不会给祝云沧喘息的机会。即便是这个曾经帮过他的女子,此刻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更何况,这女子根本就不知道铁面之下的人,就是祝云沧。 祝云沧与那一对双剑周旋了数个会和。台下的方一平不禁一边跳跃一边道:“祝云沧那小子在做什么……” 话未说完,却被伊采薇挥手打断。此时此刻,决不能直唤祝云沧姓名。在场的每一个人,对此名字都特别敏感。 “他定有他的分寸,他的缘由。”伊采薇道,“我们静观其变即刻。”此刻,她相信祝云沧,相信他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祝云沧再次躲过两道剑气。忽然右手向旁一招,光华流转,随后反手一切。沈芯翎估摸他比是已汇出隐匿的先天真剑,急忙双剑相抗。谁知祝云沧只是徐晃一招。反身左手推出,击向沈凌芯右肩。沈芯翎微微一惊,躲闪早已是来不及。 谁知,祝云沧这一击,却轻轻掠过她的肩头,故意打空。两人擦肩而过。 “他在做什么?”伊采薇不禁呆然道,“他故意的。” “这下,老夫也着实看不明白了。”参商老人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也是个怜香惜玉,见你漂亮姑娘就下不了手的情种。”无魂诡谲一笑。 伊采薇轻轻握拳,蹙眉道:“他……不至于那么不知轻重吧?”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原委。”参商老人依然相信祝云沧,道,“看来那女子的来历不凡啊。” 祝云沧一招落空。沈芯翎竟也察觉出一些端倪,一时间忘了进攻。回过神,盯着那戴有铁面的脸庞。祝云沧飞身后撤,与沈芯翎拉开距离,再次抬起右手。 沈芯翎疑惑不解,但身在高台之上,却不得不又一次挥剑起势。扶风逆云,在闪烁的天灯下卷起一束束沙尘。祝云沧步步退让躲闪,与沈芯翎不断周旋,既不攻击,亦不服输。事实上,他依然在思索着,眼前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会给他如此之强烈的熟悉感。 又是一次,二人擦肩而过,这一次,两人竟同时非常默契地忘了出招。 “这两个人好生奇怪,在台上到底是比剑还是跳舞……”伊采薇心下暗忖,却又不便言说。 “不用说了,这对狗男女肯定是早就认识了,在台上唱戏呢。”无魂双手抱在脑后,一脸冷漠道,“可惜啊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伊采薇涨红了脸,道,“你……不要胡说!” “嗯?”无魂上前一步,借着月下灯光盯住伊采薇的脸庞,道,“我们的采薇妹妹,不会吃醋了吧?” “什么吃醋?!”伊采薇道,“现在情况特殊,不要说此等无聊之事!” “好大的酸味哟……”无魂道。 参商老人一挥广袖,道:“都少说几句,静观其变。这件事非同小可,可不是用来开玩笑的!” 祝云沧与沈芯翎再次对视,二人心下似乎都充满疑惑,根本无法继续认真打下去。 “你到底是谁?”祝云沧出手佯作进攻,实际却是靠近沈芯翎,问道。 沈芯翎挥剑抵挡,趁机回答:“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了!” 二人交换身形,随之运动真力,又一次近身交手。剑影横飞,剑气纵横,但双方手下都有分寸。并不伤及对方,只是借此来进行交谈。 “你是祝云沧,我猜的没错吧?” “哼,你又怎会知道。” “我知道……从你登上高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谁。” 祝云沧神色讶异。 “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熟悉,我都了解。”沈芯翎道,“虽然我们相见的时间很短,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祝云沧手中所掌控之剑气再次与绝气双剑相撞,但依旧是蜻蜓点水般弹开。 “断然不会错,你就是祝云沧。”沈芯翎道,“纵然你不认得我,我也认得你,云沧哥哥,你不记得十年前的小翎了吗?” “小翎……”祝云沧浑身一震。 记得,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只是他没有想到,世事弄人,那十年前只见了匆匆一面小女孩,如今却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且,竟会成为灵璧剑派的一员,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十年前,那是在祝云沧刚刚离开鸿蒙谷不久来到的第一个市镇。祝云沧依稀记得,那镇上人口并不多,叫卖声亦是稀疏零落。就在那市镇的街道上,祝云沧看见了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长得纯净可人,但浑身衣着破烂、连稚嫩的小脸也是脏兮兮的。 为了那个小女孩,也为了饥肠辘辘的自己,祝云沧偷偷在街旁的包子铺里偷了两个咸菜包。那时候他的身形并不快,加上一身异族打扮,很快便被人发现。于是,他和那小女孩慌忙逃出了城外。 这便是他们并不离奇的一场相遇。在郊外,祝云沧得知小女孩被父母抛弃的事实。原来家里人嫌弃她是一个女子,将她带到市镇,谎称给她买冰糖葫芦离开,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女孩吃下一个咸菜包之后,祝云沧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知饱食的渴望。他知道,她三天颗粒未进。而事实上,祝云沧自己当时也是前胸贴后背。 他提议将另一个咸菜包也送给女孩。但女孩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最终,祝云沧在女孩沉沉睡去之后,留下了包袱里的几件较厚的衣裳、退魔铃、自己依葫芦画瓢画出的电光符与那最后一个咸菜包,独自踏上了继续前往九玄宫的征途。 虽然这让他遗憾不小,但他知道,亦他的年纪、力量,当时根本照顾不了那小女孩。 祝云沧没有想到,这一别之后,竟还有见面的机会。那小女孩,竟还会记得自己。 “云沧哥哥”沈芯翎身形转动,一瞬间,竟用灵力将一物托在半空之中。 “这是……退魔铃……”祝云沧失声道。 虽然,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但再见到此物,已让祝云沧百感交集。 “云沧哥哥,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沈芯翎掣剑而至,“我们认真比试完,容后再叙!”说罢,剑势开始变得凌厉起来。 原本大惑不解的祝云沧,此刻心中亦多了几分镇定。开始运动真力,御气于指尖。 “这两个奇怪的家伙,看起来终于要开打了。”无心笑道。 “这样便好。”参商老人一手负在背后,微微颔首,道。 伊采薇依然满脸忧虑,或许此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心中到底在苦闷些什么。 沈芯翎双剑再次带着旋转的风幕冲将上来。祝云沧抬手一挥,地面上扬起一股气流,那风幕在触碰到气流的一刻,刚猛劲力竟被完全引导,向四周缓缓散开,余下的力道变得轻盈飘忽,很快便被祝云沧随手当下。但一切远未结束,气浪风幕之后,扶风、逆云两柄长剑随之而来,破空之声宛如帛裂。 祝云沧将手向旁斜举,五指张开,随后猛然一握。旋身而动。却听见镔铁撞击之音,未见剑形,却见剑光闪耀,火花四溅。扶风、逆云二剑被稳稳拦下。沈芯翎不甘示弱,又侧身从旁刺出一剑,这一剑比方才更加刁钻,而且在剑出之际,还念动咒文,将木属性仙术之力关注其中,让祝云沧四周风势再一次变得极其强劲起来。 祝云沧在罡风之下,难以稳定出手,若是挥剑相接,难免出现差错。他值得侧身躲闪,逆云剑从他的前方帖胸而过,幸而并未伤及皮肉。 躲过一击,祝云沧提步而上,翻身挥手,半空中,手中终于现出先天真剑地原型。湛蓝的光芒被他化作一条光带,旋转劈落于地面之上。 当先天真剑再一次消失之时,地面上的伤口开始不断碎裂扩大,刹那间,沈芯翎的身前已经多了一个看似如同无底深渊一般的地洞,洞口的石头直升而上,昭示着特殊的力量。 “干得漂亮!”参商老人道,“不愧是先天真剑的继承人,将敌人所发出的灵力全部引导为己所用,使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这才是先天真剑的奥妙所在啊!” 第59章 惊变突生 沈芯翎呆然望着眼前那深洞,不禁退了两步。 台下,严厉的大声喝道:“芯翎,你在做什么?不可退却!”此乃灵璧剑派如今的掌门葛啸尘,却见他面容狰狞,仿佛极端激愤,可见对此战胜败极其重视。 “师尊,我……我不行……”沈芯翎退了几步,飞身而起,落在高台边缘。 她并非被祝云沧的力量所震慑,谁也不知此刻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在做什么?!一场比试下来心不在焉,步步退让!”葛啸尘道,“你难道是故意要让本门威名扫地吗?” “师尊……我……” “绝云七杀!”葛啸尘大声道,“用绝云七杀!” “不!我不能!”沈芯翎颤声道。 祝云沧张开双臂,似乎毫无顾忌,笑道:“绝云七杀?不管你多少杀,使出来吧!” “不……不能……” “你还在等什么!快结果这狂妄的小子!”葛啸尘再次吼道。 凄灯老人有些看不下去,以杖顿地,地面发出阵阵轰然之声,却听他说道:“灵璧剑派掌门,请你收声,此刻不是你喧哗的时候。” 虽然心有不服,但葛啸尘只能闭口。 沈芯翎挣扎良久,终于举起双剑,低声道:“师命不可违,云沧哥哥……抱歉……” 祝云沧依然面不改色,当然,亦无人能看到他铁面下的神情。 瞬间,沈芯翎已如白鹤亮翅一般持着双剑腾跃而上,那浩浩夜空,便成了她的背景,似乎也成了她的依托。祝云沧双眼紧紧盯住沈芯翎,他的对手。 沈芯翎的背后,云气渐成漩涡,阵阵罡风向绝气双剑的剑端汇聚。 “化气为刃之术。”祝云沧退了一步,尽量让周身气流保持平衡稳定,以波澜不惊来应对惊涛骇浪。 此时,沈芯翎已纵横斩出一双十字,十字长宽约有一人高长,气势汹汹,急速冲击而下。祝云沧只得飞身躲闪,一对十字在高台地面上击出道道裂痕,尘土与碎石飞扬四散。 “这算是第一杀么?”祝云沧道。 天空中的沈芯翎自然不会回答,旋身而下,整个身子竟化作了一道旋风。 祝云沧已然无法保留自己的力量,这刚猛得不似沈芯翎出招风格的旋风,周围还带着无数宛若禽鸟翎毛一般的风刃。祝云沧还记得,封神台之上,周柏良正是被这一招击败的。 “先天真剑!”人群中有人喊了出来。 这柄在世间消失数年的剑,终于在祝云沧手中完全露出了本尊。湛蓝的光芒,没有剑格的流线型剑身,无不昭示着这柄剑地不凡。 万道翎毛落下,祝云沧眉目深锁,轻轻挑起最前的一片,挥手一甩,那翎毛瞬间将一旁的数片翎毛光芒割碎,而那光芒的碎屑,在下落中很快便阻挡了后续快速冲击而来的翎毛刃。光芒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碎屑纷纷落地。祝云沧就在这一挑一划之中,躲过了那片片刀刃。 然而,跟随着翎毛刃的,却是沈芯翎双剑所形成的巨大旋风。 祝云沧明白,这一次,沈芯翎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只要他踏入那旋风半边,便可能立刻命丧当场。祝云沧却也并没有后退,他摊开手掌,掐诀念咒,指尖焰光闪烁。他依然很久没有使用此招仙术了。 炎袭术。 此招不过是五行仙术中较为基本的火属性术法,用以困住对手。但依据五行相生之原理,木能生火,因此当炎袭术遇上旋风之时,刹那间火势大盛起来,竟发出冲天光芒。 旋风之中的沈芯翎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祝云沧见状,却也不忍对方受伤,将手一挥,收了御火之术,旋风渐渐消散,唯见沈芯翎呆立原地,胸口不断起伏,似乎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我……我还可以……”沈芯翎依旧不肯罢休,再次挥剑而来。 “第三杀……”祝云沧暗忖道。 沈凌芯轻吒一声,一瞬间以化神成六个虚像,每一个都手掣双剑,双剑周围,羽刃飘飞。不由分说,六人从不同方向突袭而来。祝云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冲得东倒西歪。 “不好,这小妮子好生厉害……而且又在过度耗费灵力,强行施用术法,恐怕短时间内祝云沧很难打败她。”参商老人道。 伊采薇不禁握紧了双拳。 几个回合下来,祝云沧既脱不出包围圈,又无法在一时间加以抵挡,变得十分被动。 “沈芯翎,你这小姑娘,果然,越发厉害了。”祝云沧暗想着,挥剑四下抵挡,动作竟变得有些随意,“此际,若是败在你的手上,或许也当无悔了吧……毕竟当年,我却也不该就那样不辞而别……” “祝云沧的动作……”伊采薇焦急道,“怎地变得如此柔软随性!” “他无心继续战斗了。”参商老人道,“不过,越是如此……越有可能赢……” “为何?”伊采薇有些惊讶。 “你看下去便知。” 祝云沧的动作,虽然随意,但却流畅,一切都由心而生,没有丝毫可以修饰的痕迹。一剑、两剑、三剑。忽然之间,他竟发觉在随性而成的剑法,居然将沈芯翎的攻击完全化解。对方击出的每一剑,力量都似乎被转到了旁边亦或地下,甚至反弹了回去。 “这便是先天真剑的妙处所在。”台下,参商老人道,“先天之力,便是不加任何矫饰、全不刻意为之的力量,祝云沧的动作越是随便,越是跟从他心灵的第一反应,反而越能达到那真剑所要求的境界。呵呵,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沈芯翎的六个幻影与无数羽刃在经过七八波攻击之后,渐渐显得力不从心。而祝云沧那毫无章法却又行云流水的剑法却使得他自己几乎没有耗费体力。 “呼……呼……”祝云沧感到,这一直围绕在他身边不断缠斗的女子,沈芯翎,气息变得越发沉重。 “芯翎,你快停下来,你如此耗费灵力,会受内伤的!”祝云沧提醒道。 “师命不可违……”回答他的却依然是这一句冰冷的言语。 沈芯翎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祝云沧找准机会,挥剑架住那绝气双剑。对沈芯翎道:“芯翎,停手吧,你若想赢,我即刻便退场!” “不,不可以,你必须用尽全力打败我……”沈芯翎道。 “什么?” “云沧哥哥,用尽全力,打败我。”沈芯翎继续道,“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崭露头角,证明你的清白。” “你……你为何如此信任我?”祝云沧瞪大双眼。 剑锋相交,两人靠的如此之近,祝云沧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那个将仅剩的食物留给我的人,会是奸邪之徒,无论如何,我都不信!”沈芯翎道,“所以,请你打败我,尽力打败我。” 说话间,沈芯翎连切三剑,一时空门大开。 “祝云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若再不出手,恐怕就又要等上数年了!” “祝云沧,难道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么?难道你不想得到众人的认可么?难道你要一辈子庸碌无为么?” “你可记得,司空无方曾对你说过的话?在这世上,唯一证明自己所言是真的方法,只有成为强者!” “可是,你又如何能乘人之危,伤害于她?” “你曾不辞而别,他却对你感激不尽;如今,她要报答你,可她着实没有必要报答你!” 挣扎之间,祝云沧竟忘了出手。 “祝云沧,你在做什么?!”虺良不禁大喊起来。 “不,我不能如此,即便败了也不能。”祝云沧后退一步,刚想要撤下高台。 谁知,沈芯翎却在此刻一个趔趄,跌倒下去。祝云沧急忙上前搀扶,看见的是一张由于灵力耗损过度的煞白面孔,与嘴角流下的一缕血迹。 “芯翎!你!”祝云沧惊呼。 “你赢了……云沧哥哥……”沈芯翎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便昏死过去。 祝云沧扶着她的肩膀,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场合,大声道:“芯翎,你醒醒!芯翎!”随即运动真力,轻轻推向沈芯翎背部。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有些呆然,甚至连灵璧剑派的众人也忘了上来救护。 “不好!”参商老人惊惶道,“他在用玄女正经功法救人!他要暴露了!” “那我们快走吧!”方一平也在这一刻惊慌失措起来。 “走?”伊采薇冷冷道,“走去哪里?没有他,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这……” 台下一片喧哗。忽然,九玄宫中传来凌煜的喊叫:“大家快看,那是九玄宫功法!这人是祝云沧!” “祝云沧?!”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炸雷,在人群中轰然裂变。 刹那间,不约而同的,成百上千把长剑同时出鞘,无数法宝同时虚浮半空之中,即便是当日封神台共抗妖族,这些修道人士们也从未如此整齐、如此团结过。 “你们做什么?!”唯有凄灯老人,见此情状,非但不加以援助,反而厉声质问。 第60章 妖气降临 凌煜事实上早已在仔细观察这高台上的祝云沧,心下怀疑之感不断蔓延。直到看见他使出九玄宫功法之时,方自确定这少年正是门派内“叛逃”的逆徒。 众多修道者与江湖人士都迅速拔剑、或祭出法宝,仿佛一个个都要生吞活剥了台上这铁面人一般。 祝云沧面不改色,依然单手扶住沈芯翎,道:“灵璧剑派门人,谁愿上来扶沈姑娘回去?” “别过去!小心有诈!”凌煜火上浇油道。 “不必担心。”祝云沧收回手中的先天真剑,道,“我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台下,所有人依然保持着应战的姿势,但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援助沈芯翎。眼见沈芯翎的气息越发微弱,祝云沧亦显得十分焦急。这时,凄灯老人一顿拐杖,人已来到祝云沧跟前,他扶过沈芯翎,转而面对台下诸人,道:“呵呵,真是世风日下,江湖豪侠、修道名门弟子,竟都成了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说罢将沈芯翎带回到灵璧剑派众人中间。 祝云沧见沈芯翎已然安全,心下更多了一分坦然,道:“好了,接下来,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是否就是祝云沧!”凌煜大声吼道。 祝云沧冷冷一笑,将铁面摘下,随手抛在一边,俊逸的脸庞与一头乌黑长发在夜风中显出一抹孤寂之感,仿佛傲立山头的狼王。 “果然是祝云沧!”“对,就是他,是他!”“毁殇妖力的拥有者!就是他!” 台下再次陷入混乱之中,所有人都变得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台去。 凄灯老人发出一声大喝,道:“你们到底还守不守此地天规!” 所有人不禁都退缩了半步,收声站立。虽然他们多少对凄灯老人有些不服,但却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凄灯老人转向祝云沧,道,“少年人,你自己言说。” 祝云沧道:“我无话可说,我是什么,这帮江湖人士早已盖棺定论。如今说什么也毫无作用。” “老朽多年深居于孤萧城中,不问江湖之事,与台下诸人无关,你不必有所顾忌,但说无妨。” “呵呵,如果非要我言说,那很简单。”祝云沧道,“我体内被人贯入妖剑毁殇之力,于是被视为妖类,谁都想上来干掉我,取走这股力量。” “哦?有这等事?”凄灯老人盯着祝云沧,片刻之后,道,“你既有妖力,为何方才未曾使用。据我所知,若是将这股力量完全释放,虽然你会堕为妖族,但挥手之间,这里的众人皆非尔之对手。你甚至可以从老朽身后的阵法中穿梭离去,全身而退。” “毁殇之力当日贯于我之体内实属万不得已,这一点我没得选择。但是否使用它,是否要堕入妖族,却是我自己的路。”祝云沧道。 “哼,说得好听!镜明长老与掌门的性命又如何计较?”凌煜道,转而面对凄灯老人,道,“前辈,莫听他一面之词,这里的众人都知道,他是个作恶多端的……” 凌煜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忍无可忍的祝云沧打断,道:“住口!我祝云沧在这世上活的日子不长,不过二十年有余。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做过一件愧对天地之事。当日,镜明的确死于我手,但他为何会死,在场诸人看的仔细明白!除非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否则你们岂会不知个中因果?” 他环视着众人,道:“今日我既然敢摘下面具站立在此,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毁殇之力我不会使用,你们想要一起来,便一起来,想要一个个上,便一个个上。都来取走我身上这毁殇之力。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毅力如我这般将他在体内隐藏十年!” 台下众修道人士变得静默不语。 “十年之前,司空无法在临死前曾对我说过:这世上唯有强者之言方为真理,只要掌握了权力,黑可以说为白,白可以颠倒成黑。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祝云沧人微言轻,所讲的一切自然会被当做片面之言,但我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后土。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若非利欲熏心,又岂会看不清其中缘由?” 修道人士们,已经有一部分在缓缓后撤。 “重云门、百草宫、炼火教、青冥剑阁,十年前尔等鸿蒙谷一战屠戮多少无辜,你当我不知道?”祝云沧道,“百灵部老小上百口,被你们杀伐殆尽。你们为了什么,岂非就是为了一柄毁殇之剑!” “一派胡言,臭小子,老夫先灭了你!”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按捺不住,欲要飞身而来。谁知那凄灯老人却飞身挡在他面前,道:“掌门阁下,您要杀人,不妨等着少年把话说完。” 祝云沧继续道:“毁殇剑毁却,毁殇至阴之力贯于我的体内,你们自然觊觎,谁都想要取我身上的力量。因此,你们罗织罪名,加害于我。而那些原本并未参与此事这,也为了一己之私,见风使舵。我倒觉得可笑,你们口口声声降妖伏魔,杀死我之后,取走毁殇之力,你们真的会将它重新封印回伏魔谷么?你们岂非是要用它来增强自己的灵力,你们岂非比我更像妖魔?” 台下诸派门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世上唯一肯为我说公道话的人只有九玄宫前掌门镜修。奈何他却被奸人所害!”祝云沧望向九玄宫众,指着镜冷道:“镜冷长老,我问你,镜修掌门是怎么死的?你对门派诸人是如何说辞,对本门众人又是如何言说?” “你……我……”镜冷此刻身上还带着伤痛与屈辱,一时性急,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大声咳嗽。一旁的镜光剑细着嗓音,道:“祝云沧,你还想诡辩,镜修掌门岂非是在封神台乱局之中被你暗中打伤,不治身亡?” “你既然要这么说,我也毫无办法,”祝云沧冷笑道,“当日封神台下江湖人士成百上千,你们,也没有一人会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说明当时情状?” 台下诸人神情各不相同,却又不少门派弟子低下头来,将脸庞埋在阴影之中。 “呵呵,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你们就一起来吧!”良久,祝云沧见无人响应,翻身步回高台中央。 “等等!”忽然,伊采薇踏步落到高台中央,与祝云沧并肩而立,掣出灵秀双剑,道,“祝云沧如今是我万秀山庄之人,你们既要与他为敌,那便是与我为敌!” “采薇,你不必上来。”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腿在我身上,我愿意上来,便上来了。” 祝云沧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将隐与指尖的先天真剑化出原形,平举向前。与此同时,台下的众铁面人,纷纷摘去脸上的面罩,一同走上高台,与祝云沧、伊采薇站在一起。 台下一片哗然,那一张张脸,对于在场的门派诸人来说,这些人中,总有与自己门派相关联的熟悉面孔。伊采薇回首望了望身后这三十余人,欣慰地笑了笑,道:“诸位,我伊采薇组织的,并非万秀山庄旧部。我们名唤‘隐流’,乃是这江湖上受到不公待遇者的集合。相信我身后诸人,各位或多或少都是认识的。你们字可以在今日便将我们剿灭,又或者,我们将成为江湖上的一股势力,与各位合作或抗衡。” “既然大家非要言说我乃妖类,”祝云沧笑了笑,道,“那么,接下来,我会毫不保留的告诉各位,毁殇之力若是真正被我释放,将会是如何光景。” 祝云沧非常了解,以他的修为,是无法驾驭毁殇的极阴力量的,一旦这股力量被完全释放,充斥体内。他将在短时间内成为此地至高的强者,但随之而来的,则是痛苦的毁灭与死亡。 但他早已将这一切置之度外,他甚至已经嗅到了自己身上那一抹杀气,有些妖异的杀气。或许有时候,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毁殇之力!大家小心!”江湖人士纷纷后退,这些人,大多贪生怕死。他们有名誉、有地位,在名门正派内居有要职,因此他们怕死,不敢死。哪有祝云沧等人这般洒脱。 “哈哈哈哈!”祝云沧剑此情景,高声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凄灯老人挥动拐杖,缓步来到高台上,隐流众人之前。 “诸位,各门各派的恩怨,老朽没有任何兴趣。但若谁敢在此坏了天规,妄动杀伐。他还未出手,我便会请示天神,令他灰飞烟灭。” 他又回过身,面对祝云沧,道:“少年人,我对你的勇气与胆识非常佩服。不过,你若在此战死,非但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落得屠戮苍生的骂名。你身后诸人,亦将与你一道遗臭万年,你可知道?” 祝云沧微微一惊。 凄灯老人又道:“老朽无法对你所言之事下任何论断,你所言的,乃是一面之词,江湖人士所说,亦可能是虚妄之说。但我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组建了自己的门派与组织,你们这些做首脑的,就该对手下众人负责!” 他扫视着隐流诸人,道:“你们这些人中间,有的身负神器,修为却并不高深,有的修得神功,却不能运用自如。除了你身上带着毁殇之力,其他人,一旦开战,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你想让这些含冤之人白死?为你陪葬?” 祝云沧与伊采薇不约而同地一怔。 “方才与你比试的那名女子,分明谦让与你,想要让你赢,让你活下去。”凄灯老人道,“难道你要教她失望?” 祝云沧呆立原地。 凄灯老人道:“你若懂得我说的话,接下来该如何行止,便不必我提点了。”随后他转身面向台下江湖众人,道,“此番,离明日还剩最后半个时辰,尔等若还想挑战先天真剑,须得快一些。到了明日,我们立即休息,直至天亮,再行《万灵聚宝图》的比试!” 第61章 幽幽夜色 凌煜很显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引起天下公愤,除掉祝云沧。还在一瞬间让情势逆转,人心转向。许多门派中的一些稍有良知之人开始考虑此事对错。一些原本就较为正派的修道者,更是因此而大胆了许多,在人群中对九玄宫一众怒目而视。 就在凄灯老人与祝云沧对话完毕之后,一直充当江湖调停者的玉玦峰昆仑支派,竟在一位白发少年的促成下,决心与隐流联盟,以帮助众含冤受屈之人讨回公道。 十年来,或许这是祝云沧第一次感到天下公义的伸张。尽管离一切事件的解决还遥远地很,但不得不说,这已经进了很大一步。 之后的半个时辰中,自然已经无人再向先天真剑发起挑战。此次先天诸宝大会,《千剑谱》中前三剑的所有者都没有参加,第五剑、第六剑与第七剑的所有者由于各种原因,竟在此时反复拒绝与祝云沧一战。祝云沧亦并不强求,拱手退下高台。 一整天的激战,《千剑谱》中的排序一时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绝气双剑跌落至十名之后,而先天真剑占据了十大名剑最末位。九宫剑排名升至二十一。名不见经传的磐石剑一跃排名接近一百。万鹤朝光剑完全碎裂,绿珠剑则退出了众人视线之内…… 天空中的浮灯,被凄灯老人挥手熄灭。一轮皓月,银泻环宇,将飘在半空中的孤萧城映得格外明亮、格外清幽。由于夜色的寂静,那城下湍急奔流的黄河水,水声显得特别壮阔。早已进入安眠的众人,仿佛头枕波涛,身披星辰。 祝云沧始终睡不着,尽管他很累。 他倚着一截古墙,坐在城池边,身后便是不断流转的法阵光晕。 “这么晚,还不睡吗?”伊采薇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静静坐下。 祝云沧忘了她一眼,道:“不知为何,睡不着。” “你灵力耗损那么多,竟还睡不着?”伊采薇道,“如此明天该怎么办?”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没有关系,早已习惯了……” 伊采薇叹了口气,道:“看来过惯了颠沛流离生活之人,总是很容易忘记睡眠的滋味啊……我也忘了我是第几次这样看着月亮,却在么也睡不着了。” 祝云沧道:“你身上还有伤,又流了血,你才该早些休息才是。” 伊采薇微笑着,道:“我有分寸,难得有这样好的月色,看一会儿再睡也无妨。方才只顾着观战,都忘记了这天上还有一轮皓月……看来人总是会过于功利,忘记很多美丽的东西。” 祝云沧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思考了片刻,道:“想不到,采薇你还是一位雅士。” “附庸风雅罢了。”伊采薇道,“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要求山庄里的女孩子,都要学习琴棋书画,唯独我被父母逼着,整日清修研习道术,那些东西,倒是一样也没学精。” “对了?”伊采薇像是想起什么,道,“你我朋友一场,不过十天时间便经历出生入死。你却从未对我言说过你小时候之事。”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若是不便言说,亦无所谓的。”伊采薇又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是回忆往事,难免有些感慨了……”他本不是一个喜爱感慨之人,但现如今,却一时堕入了回忆的深渊。或许这幽幽夜色,果真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也变得惶惑而多愁善感。 祝云沧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生父母是谁,母亲带着身孕肚子来到鸿蒙谷百灵部,族长九婆婆力排众议将她收留。她却在生我之时难产而死……我,乃是从母亲的尸身中爬出来的。所以从小就被视作怪物、异类。” “呵呵,人们每每遇到奇诡之事,便往往视之以神怪,却不知这反倒正是人类目光短浅之悲哀。”伊采薇道,“其实我以为,所谓天仙众神,或许不过也是人类而已,只不过他们灵性高一些……人,不是也能修成仙么?”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或许你说得没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母亲死后,我一直由九婆婆带着,她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她去世之后,我便在百灵部内吃百家饭长大,当时,也是受尽白眼……不过,或许我天生比较洒脱,对那些也并不在意……那时候,唯一一个与我走的进的朋友,就是孤天溟……” 回忆如同满天星斗,遥远,闪耀,若隐若现。祝云沧在向伊采薇诉说往事之时,另一面的城墙上,白发少年静坐不动。夜色下,他的面目竟变得极其阴沉,那一双眼中,放出锐利的光芒。 光芒所及之处,正是百草宫与青冥剑阁等门派所在之处。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这柄剑没有参与《千剑谱》排名的比试,但却显然是一柄极好的剑。剑体通黑,剑格处是一个包住剑身一截的花纹,透着别样的诡奇气度。 他就这么冷冷望着,一直望着,默不作声。 “天溟!”直到围墙下有人叫他,“师尊让你过去一趟,商讨协助隐流之事。” “好的,就来!”他恢复了温良的微笑,飞身落地。 祝云沧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诉说的故事也正随着这一声叹息渐渐遥远。伊采薇带着若有所思地神情,道:“或许如我们这般的人,多少都有些传奇经历。你的感受,纵然别人不懂,我相信我也能懂。” “我也相信,你会懂我的感受。”祝云沧双手抱在脑后,道。 虽然与伊采薇认识不久,但祝云沧却总对她有一种一见如故之感,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缘分。想来,祝云沧与沈芯翎,岂非也有着一种特殊的缘分?若是无缘,上天又怎会让他们在十年后又忽然重逢。思量之此,祝云沧不禁仰首望向灵璧剑派诸人所休息的地方。 伊采薇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禁莞尔一笑,道:“怎么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祝云沧被她的调侃逗得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与沈芯翎不过数面之缘,算不上熟识,更谈不上所谓伊人了……只是她记挂当年之事,刻意报恩之举令我感动,不免有些担心她。” “原来是这样?”伊采薇道,“不过……”她转而又问道,“这么些年,你难道就没有过心上人么?” 祝云沧微微一怔,脸色竟变得有些沉郁。 “怎么?我又说错话了?”伊采薇见对方神色有异,连忙道,“若是如此,实乃无心之过,实在抱歉。”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有的,或者说,曾经有……” “……那”伊采薇试探着问道,“现在呢?现在又如何?”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祝云沧叹了口气,索性在城墙边躺了下来,伊采薇依旧坐在他的身侧,他转过脸,道,“你呢?你的心上人又在何处?” “我或许不大懂什么叫爱恋。”伊采薇笑了笑,道,“从小我除了清修道术,便是弄墨赏画……山庄中几乎没有朋友,纵然说有,也不过是一架古琴、一把琵琶、数只鸟儿罢了……” “看来江湖真实历练人的地方。”祝云沧道,“实在难以想象,小时候与这些东西相伴成长的大家闺秀如今会如此开朗活泼,还带上几分江湖豪气。” 伊采薇失笑道:“真是过奖……”转而神色变得有些忧虑,“家破人亡之后,步入江湖,看尽百态,所识得的尽皆是鲜血、权谋与尔虞我诈,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想男女之爱……或许我连一个真正的知己都没有,不过还好,总算是有了隐流这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 不知不觉,话题竟越发沉重起来。沉重的时刻,总是不适合祝云沧。 “好了,不说这些了,早些歇息吧,明日法宝比试,咱们至少还得瞧上几眼。” 伊采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前走出几步,忽然又扭头,对祝云沧道:“祝云沧,谢谢你。” “谢我?”祝云沧有些疑惑。 “谢谢你对我,对我们的信任。”伊采薇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依照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行事而已,不必言谢。” 伊采薇露出一个纯净而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容,不禁让祝云沧想起了采遥。她们二人同有一个采字,命运却截然不相同。 采遥,现在又在何处? “哎,何必再去想她呢?她,岂非早已与自己形同陌路,再无回到从前的机会了?” 夜凉如水,黄河上的风带着初秋的霜气洗礼着整个孤萧城。祝云沧和衣而卧,侧身蜷在城墙一角。有人说,此种睡眠之象乃是代表着一个人地心中无所依靠,缺乏踏实之感。祝云沧并不知道自己的内里是否也含有这样的脆弱一面,他只是时常相信,黑夜过后,总是光明的一天。 第62章 万灵聚宝 晨曦微露之时,凄灯老人顿地的杖节声便把沉睡中的一切叫醒。初秋的孤萧城上空,露水袭人,凉风阵阵。祝云沧睁开双眼,他睡得很浅,稍有响动便会清醒过来,更何况是这让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的声响。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九玄宫人群中的凌煜。那男子冷冷逼视着他,仿佛憎恨得想要一击便让他化作齑粉。 只可惜,如今的凌煜,似乎并没有这般能耐。 伊采薇与隐流众人亦舒展了身躯,在高台边站定。整个孤萧城从孤独与清寂中缓缓醒了过来。凄灯老人环视众人,见大家各自站定,才开口道:“诸位,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此地自然无人回答,事实上,众多修道者都是以坐为睡的,在他们眼中,就连睡觉也算是一种修行。 凄灯老人道:“既然诸位已然清醒,那么我想话不必多说,大家准备开始今日之比试吧。规则与昨日一致,但此番不可用剑,即便需要以剑为辅,亦只可使用……” 他大袖一挥,竟在高台四角分立出武器架,架上十八般兵器皆有,不过都是些没有灵气的凡铁而已。凄灯老人道:“诸般兵器任由选择,但不可用自身佩剑。” 规则言毕,凄灯老人飞身下台,道:“谁愿第一个上台?” 经历了昨日一天的比试,许多人已经渐渐有些疲惫,但另一波尚未登台的江湖人士却更加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不多时,炼火教中,一位打扮怪异的黑袍人飞身登台,道:“在下,炼火教长老赤龙子!手中法宝乃是先主黎天烬所传宝物圣火麒麟眼,谁愿与我一战?!” “圣火麒麟眼……”祝云沧冷冷一笑,他自然人得此物,此物所释放出的三昧真火曾几乎燃遍了整个百灵部。但祝云沧并没有动,他身上的法宝唯有“无相化法金轮”一件,这虽能很好的抑制三昧真火,但由于不能用先天真剑,他却不一定能够敌过这赤龙子。 “我来!”这时,祝云沧身旁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位蓝衣少年冲将出来,登上高台,站在赤龙子面前。他手中持着一柄圆形轮刀,外围刀刃薄细,中心握处较粗,在手臂一侧,将整个右手保护其中。 “在下青冥剑阁弟子,手持法宝乃是‘合水轮’。”那蓝衣少年道。 “圣火麒麟眼眼,《万灵聚宝图》上排名三十七;合水轮排名八十一。然合水轮五行属水,圣火麒麟眼却是火属性法宝。赤龙子,看来你要小心了。”凄灯老人道。 “多谢凄灯老人提醒。”赤龙子道,随即将手一招,一旁兵器架上的一柄青锋剑迅速落在了他的手中。 “得罪了!”赤龙子言语一声,踏步而前,圣火麒麟眼被抛在空中,虚浮而上。 少年回转轮刀,与赤龙子挥来长剑相抗数招。而赤龙子则在挥剑空挡口念咒诀,向前一指。圣火麒麟眼仿佛有了灵性,开始围绕少年旋转起来,且不断瞅准时机向少年身体上撞去。少年只能挥刀抵挡,法宝相撞,少年被震地浑身颤抖。 赤龙子就在这一刻挥剑向少年胸膛袭来。少年一惊,猛地提起右臂,却见那手中的合水轮一时闪出亮光,整个轮身竟不断拉长,化作一柄长鞭。赤龙子见状,急忙收剑后退,那蓝色长鞭以狠狠向前一抽,所及之处,地面上迅速凝成一段霜华。 赤龙子落定之际,长鞭收回少年手中,竟又变回了合水轮形状。而那不断袭击而来的圣火麒麟眼亦没有停止,依然围绕少年寻找时机。 赤龙子掐诀念咒,手中暗光乍现,却见他向前一推,那飞腾冲撞的圣火麒麟眼本身也燃气了三昧真火,化作一团烧灼的火球,继续围绕少年旋转起来。 少年凝力于手掌,一震右臂,那合水轮陡然扩大,一段霜气四散而开。 撞上那霜气的圣火麒麟眼一时下沉,烈焰也熄灭不少。赤龙子心知不妙,又挥手一推。那圣火麒麟眼登时再次浮空,发出一声爆裂炸响。火星四射,焰光流转。合水轮在少年手中不停旋转,刹那间又从轮身激射出一圈霜华气息。那圣火麒麟眼此时却完全没了弱势,直盯着霜华冲将上来。 少年疾退一步,圣火麒麟眼由他身前划过,险些燃烧了他前胸上衣。少年一声轻喝,却将合水轮向赤龙子抛去。 赤龙子哪里料到少年会如此作为,急忙挥剑抵挡,一突一削,随即手腕一翻,那合水轮飞来之力顿时被化解,旋转着且在地面上。然而一切远未结束,落于地面的合水轮一时间灵力四散,周围方圆数丈之内灵光闪现,寒霜飞腾。赤龙子大惊失色,急忙飞腾而起,收了圣火麒麟眼,令他回手中之后再向下落定,企图融化那冰霜。 圣火麒麟眼三昧真火蔓延而开,冰面开始逐渐消融。但就在这时,那少年双手一张,做怀抱苍穹之姿。顿时,冰面之上冲出六道水柱,直贯天空,将赤龙子团团围住。 赤龙子在水柱之中,圣火麒麟眼之火焰完全无法施展。却见那水柱已经逐渐合成一股,向赤龙子排山倒海而来。 “可恨!”赤龙子大喝一声,右手一抬,令圣火麒麟眼再次回复手中。紧接着,向上托起那麒麟眼,以灵力催动。麒麟眼四周黑烟喷洒,热浪滚滚,这时,赤龙子以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却见他大吼一声,将那麒麟眼向下猛掷。 一团火焰若流星般直击地面,轰然炸裂。火焰如浪潮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动。台下诸人亦只得后退抵挡,以免热浪灼人。 一阵光华与烟尘的交织,一阵惊天动地的震颤。不过刹那之后,合水轮归回到少年手中,而那圣火麒麟眼亦重新虚浮半空。赤龙子落将下来,不停喘着粗气。 “这,到底谁胜谁败?莫非是我还没睡醒,我怎地看不出来?”人群中,虺良不禁问道。此刻,隐流诸人已经摘下铁面,不再隐藏自我,虺良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更加生动丰富。 “那少年不行了。”参商老人道,摘下铁面的他显得更加苍老,脸庞皱纹纵横,唯有那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事实上,他与那凄灯老人倒有几分神似,只是多了江湖草莽气息,而少了一派仙风道骨。 “为何?”无心也有些疑惑。 “灵力不足,耗费过度,你们自己看吧。”参商老人道。 台上,赤龙子与少年对峙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已经静止,唯有白云流转,远山鸟翔。 突然之间,那少年一手捂住胸口,颓然跪下,一口鲜血“哇”地喷洒一地,将高台地面染出一抹猩红。 “果真如此。”祝云沧双手抱在胸前,暗暗道。 “我早已说过……”参商老人道,“呵呵,我虽修为不高,但眼力倒还可以的。” 不多时,那少年被人抬下了高台,生死未卜。紧接着,又有几人上台挑战,最终赤龙子亦惜败于百草宫门人之手。众江湖人士如昨天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知为何,今日祝云沧完全没有心情观看这比试。他的眼光撇向灵璧剑派众人之间,寻找沈芯翎的身影。看见她站在掌门身后,微微低着头,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不禁一阵惆怅。 而后,又望向天空。他本不是个悲观之人,但不知为何,此刻他总觉得会有事要发生。 “怎么,一个多时辰了,魂不守舍的。”伊采薇对祝云沧道,“你莫不是还在担心那位红颜知己吧?” “倒不全是。”祝云沧道,“只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时候学会预言了?”伊采薇道,“莫非那先天真剑剑谱中还有预言心法?” “我并非开玩笑……”祝云沧神情凝重,道,“或许是我多心,然而……” “你不必说了。”伊采薇看出了祝云沧的心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该来的总要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这一群人共进退。” 祝云沧点了点头,再一次望向天空。 天空之上,忽然划过一道并不耀眼的光芒。 “那是……”祝云沧瞳孔一阵收缩,他分明看到那光芒之后有一个急速移动的人影,“天空中有人!” “你说什么?”伊采薇惊道。 “空中有人。”祝云沧又重复了一遍。 伊采薇亦抬起头,那空中光芒再次闪烁。 “你看到了吧。”祝云沧道。 “黑色的光芒,那是何物?”伊采薇疑惑道。 “越来越近了……”祝云沧瞪大了双眼。 祝云沧一个箭步来到凄灯老人面前,道:“前辈,空中有人!” 凄灯老人微微一惊,道:“你说什么?” “空中有人!”祝云沧伸手指向天空。凄灯老人亦抬头而望,他的这一动作引得周围所有人跟随向上望去。一时间,连那高台之上也停止了笔试。 “天上有人要下来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那空中的光芒直贯而下,竟在一瞬间,便冲破了这孤萧城上方的法阵。 第63章 魔域来使 那光芒如同一柄利剑,划开了虚浮于孤萧城上方的重重障碍,直接落在高台中央。强大的灵力波动将尘土与碎石一柄席卷而起,四散崩裂,一时间高台中央激荡而起的强大震颤,让所有人都不禁以剑支地,才勉强不至于摔倒,唯有灵力较高者方能立足稳当。 “真……真让你这乌鸦嘴说中了。”伊采薇望着祝云沧,道。 “你不是说,该来的一定会来么,瞧,这不来了。”祝云沧调侃道。 烟尘散尽,众人竟发现,那台上比试的二人已成了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这二人,都是少年弟子:一位来自云崖宫,此刻他手中的法宝——腾龙锁,已然分作数断。另一面,躺着的是他的对手,来自蜀山接天顶的一位女性弟子,蜀山接天顶法宝伏妖绫变作了一团焦黑的破布。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滥杀无辜!”人群中,云崖宫有一名弟子——或许正是那死者的朋友——飞身上台。台上,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睥睨众人,那飞腾而上的云崖宫弟子刚要出剑。却见那黑影斗篷一角轻轻翻飞,斗篷下光芒乍起。 “啊!”一身凄厉的惨叫,鲜血喷涌,若桃花般飘落,只是一瞬,那冲将上去的弟子已经被人一剑腰斩,跌落在地,脏腑与鲜血一道肆意横流。 “天呐!”不禁有修为较低的修道人士喊了起来。 方一平上下齿不断打颤,瞧瞧退向众人身后。 “你!是你!”九玄宫门众之内,一名玄字辈弟子大喊起来,“你是当日地脉前的……” 镜光似乎想起了什么,尖锐的嗓音飘荡出口中:“是这家伙,当日便是他将那破坏地脉、接出六江圣帝的男子救走的。” 当日,地脉之前,邪侍祸乱九玄宫,将六江圣帝召唤而出。在众人围杀之下险些困于天鸿真君法阵之内。那时,有一名男子在半空中仅以一剑之力便瞬间摧毁了法阵阵眼。而此刻,这男子就站在众人面前,而且挥手之间便破坏两件法宝,诛杀三人性命。 “我无心与尔等修道鼠辈纠缠,亦不想滥杀无辜,方才这三人,只是有些太碍手碍脚。”黑袍男子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在藉此大会寻找共抗我妖族之法。你们自可随意。”他的声音平静而自信,回音仿佛来自天外,竟带着洪荒般地沧桑。只是,他长发下遮盖一半的脸庞并不老迈,反而年轻英俊。 只是这种英俊之中,带着别样的阴郁。 “这么长时日,我等根本没有管你们这些无能又无耻的修道之人到底在做什么。”男子道,“你们以为,是因为我们没有发觉?呵呵……我们的计划,志在必行,你们绝对挡不住。倒不如好好过几日安稳的生活,想想自保的方法为妙。” “狂妄之徒,胡说八道!”人群中,又有一名中年人企图冲将上来。那男子左手轻轻一招,高台四角的兵器竟同时向那男子袭来,在他的面前落成了一排囚笼般地兵器阵。 那中年男子一时竟吓得瘫软下去。 台上的黑袍男子嘲讽般地一笑,道:“我劝你们不要反抗,这里无人能当下我三招。”转而,目光落在祝云沧身上,道,“我来,只有一件事,便是取回我的东西。” 台下诸人都开始步步退却,听了对方如此说辞,他们竟带上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只要不惹上这黑袍人,便可保自己一条生路。连平日里在江湖上强势而横行霸道的几大门派掌门亦在此刻静默收声。 “毁殇之力,看起来还在你身上。”男子望着祝云沧,道。 祝云沧面无惧色,上前一步,道:“不错,是在我这儿,你想要?” “呵呵,我若想要,便不会与你说话,直接杀了你即可。”男子道,“如今毁殇之力还缺少一个容器,你好好保存,总有一天我会取回来。” “我凭什么听你的?”祝云沧淡然一笑。 男子道:“呵呵,你想要活得长久一些,必须听我的。” 转而,他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些人在这目光的逼视下不得不后退。最终,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一位白发少年的身上。那少年微微低着头,在秋风中,显得有些孤独萧索。虽然他边上站满了同门弟子,但他却似乎依然如此孤立,如此特别。 “你身负奇剑,却不好好使用,与这帮牛鼻子为伍。”男子道,“不如把此剑还给我,我或还可饶你一命。” 孤天溟抬起头,淡淡笑了笑,道:“如果不行呢?” “那我也定会取回自己的东西!”男子将手一扬,一道黑光猛然向孤天溟袭去。 一声金属撞响,孤天溟身形未动,祝云沧却在这一瞬间挡在了他的身前。 “口口声声说,都是你的东西,你到底有多少东西在这儿?”祝云沧道,“这些东西,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么?那我说你乃是我仆从,你可答应?” “你很大胆。”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可知道,我不杀你,并非我不敢杀你或不愿杀你。只因当日六江圣帝留你一命,想看看你今后会如何行事。我断然也可不接受他的游戏!” 祝云沧并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但依然镇定道:“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总之,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朋友。” “云沧,你让开,此事无需你管。”孤天溟道。 “这就是我的事。”祝云沧坚定道,“今日我管定了。” 男子道:“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类,敢在我面前造次!”随即,斗篷一挥,右手伸出,手中是一个黑焰流转,妖气满盈的光球。 “云沧哥哥!”不知何时,沈芯翎已经从人群中跑出,不顾灵璧剑派掌门的组织,来到祝云沧身旁。另一面,伊采薇也带着隐流众人缓步而上,立在祝云沧身侧。 “想不到,你的朋友很多。”男子笑了笑,道,“我邪臣,今日便要把你们尽皆屠戮。” 所有人的兵器都掣在手中,祝云沧冷冷一笑,道:“我想,这个时候凄灯前辈应该不会再阻止我们一群人打一个了。” “不,我同样要阻止。”谁知,凄灯身形一闪,乘着光晕落在高台之上,道,“在这高台上,谁都不能坏了规矩,一对一,便一定是一对一。” 邪臣听了那声音,微微一惊,转过身来,盯住凄灯老人,道:“我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位高人。” “高人谈不上,倒是能和你这位魔域来使说上几句话。”凄灯老人苍老但洪亮的声音,此刻竟变得更加有力,这声音震慑人心,仿佛要贯透玉宇。 原本,谁也不知道凄灯老人是否有灵力,谁也看不出来他,他对人实行天诛之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还是上天的赐予。 但此刻,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若是上天果真在观看这孤萧城中的比试,诸神却为何不下凡来想助于人类,任由这魔界中人肆意屠戮生灵? “你是来找死的。”邪臣沉声道,随即,手中黑色的光球化作一柄长剑,旋身而下,一剑击向凄灯老人的面门。尘土飞扬,孤城震动,天地似乎也在这一刻为之色变。 光暗交叠之后,整个天色变得阴沉下来。高台之上,无数的碎石竟在这一刻浮在空中,似乎都被四散的灵力依托,久久不肯落下。 在那碎石之间,邪臣与凄灯老人的身形换了位置。 “哼哼……你这家伙,剑法一点都没有进步。”凄灯老人道。 邪臣转过脸来,愤怒的眼神仿佛要燃尽一切,道:“等你灰飞烟灭后再说这种话吧!”随即再次冲上前来。凄灯老人木杖一划,金光四射的法阵出现在邪臣面前,邪臣狠狠挥动黑色光剑,一剑击碎了那法阵,身体却无法再向前移动,手势飞身退却。 凄灯老人笑了笑,道:“何必如此着急,待我交代完最后一些事情,我们再比试不迟。” 接着,他从容转向众修道者,道:“诸位,看来这次先天诸宝大会要提前结束了。由于此次大会不仅要重新排列《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还要选出屠魔联盟之首领门派。因此,根据目前的《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排列,隐流组织,十大名剑拥有其三;百草宫,十大灵宝拥有其六,此二派可当掌门之位。” 台下一片哗然,但在此情境下,却无人敢多说半句话。 “另外,玉玦峰昆仑门与隐流组织同盟,隐流组织又乃新生门派,故你二派须通力合作,与百草宫一道主导江湖事宜。若尚有不服,尔等自行解决!” 说罢,木杖举起,道:“九天诸神,送江湖各派离开孤萧城吧!” 一时间,所有人宛若身浮虚空之中,脚下竟瞬间失重,被一股轻柔绵软的力量托起,再睁眼时,众人竟已到了黄河之滨。 不远处,孤萧城依然浮在虚空之中,绽放着金黄的光芒,那上方法阵中的裂洞,仿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零落下一段破碎的辉光。 第64章 江湖新局 黄河之水奔流不息,拍打着沿岸的巨石,溅起点点白浪。黄河之滨,此刻可以说,正汇聚在江湖上所有的修道高人与豪侠剑客。孤萧城依然升在半空中,没有人能够靠近,即便御气而上,也将被强劲的法阵与灵力场抵挡回来。 孤萧城中的事情,已经不在众人的控制范围内。大家如今想要做的是,乃是解决自己眼前的事。就在众人在地面上站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九玄宫、百草宫与重云门众人脸色立变,将隐流组织之人团团围住。此次大会,这三门派弟子来得最多,平日里,他们在江湖中也较有威望,因此才敢有此作为。 “怎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伊采薇镇定但鄙夷地望着这三门派众人,道。 “伊采薇姑娘。”镜冷挪动着肥胖的身躯,道,“我们并非有意为难诸位,方才凄灯老前辈已经指明了隐流组织与百草宫一道担当江湖诸派领导者之职,我们亦不敢有任何异议。然而,我们不能接受的是,妖孽祝云沧在你们门派之中——须知他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又兼是我门派之弃徒与仇敌,我们断然不会接受他作为领导者的一员!” “声名狼藉、弃徒、仇敌,你们如此言说,可有证据?”伊采薇道。 “何须证据,祝云沧之罪孽天下人尽皆知!”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道。 伊采薇冷笑一声,道:“端木掌门,你说这句话就有些可笑了,没有证据,何人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而且……十日前在巴蜀之地,我还记得你曾和某派掌门为争夺毁殇之力而大打出手呢!” “你胡说霸道!那是我们在降妖伏魔,倒是你,莫非你就是当日营救祝云沧之人?”端木药仙厉声道,“如此倒行逆施,却是何用意。” “你们一群人打一个,还死得死伤得伤,我看不过去,出来帮你们化干戈为玉帛,有何不好?”伊采薇道。 “无需与她逞口舌之利,”灵霄子道,转而又说道,“杀了祝云沧,我们自会承认隐流的地位。” “哼,隐流中的所有人都是曾被江湖、门派遗弃,我们若让你杀了祝云沧,岂非也承认我们都是罪有应得?”伊采薇道,“隐流众人没有那么傻,我们身上的每一笔冤屈,都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洗清。你们若没有证据证明祝云沧有罪,便无需再次废话!” “你!”三派门人就要冲上前去。 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三派没有证据,就想要滥杀无辜,似乎有失公允吧?” “谁?谁在说话?!”灵霄子回首,等着众江湖人士。 “凄灯老人亦未说要杀死祝云沧,你们三派瞎起哄作甚?祝云沧若是妖类,以后为恶之时自有江湖众人惩办,你们急什么?”又有人说道。 虽说这些人都不敢路面,但很明显他们的话语为隐流挽回了颓势。 祝云沧的脸上挂着微笑,事实上,他大概已经猜到结果会是如此。当日封神台下,各派人数旗鼓相当,因此谁都希望除祝云沧而后快,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有实力在那样的环境下“分一杯羹”。但如今事态全然不同。或许谁也没有想到此次“先天诸宝大会”,九玄宫、百草宫与重云门会带上如此之众的弟子前来,加之一日多的比试,让许多门派元气大伤,大家都已经没有力气再起争夺之意——但同时他们又不希望祝云沧体内的毁殇之力为三派独吞——故而他们定然会反对在此诛杀祝云沧。 “你们不妨听听祝云沧自己怎么说,昨日他在台上说的有些话我们可是记忆犹新啊!”有人说道,“这件事,到底原委如何,事实上还有待考证啊,哈哈!” “你!你们!”灵霄子激愤起来。 墙倒众人推,当大趋势趋向反对诛杀祝云沧之时,附和之人并不少于当日同意诛杀他的人。有些门派甚至还想借此机会抹黑自己的对手与江湖的主宰者——虽然,在祝云沧眼中,这些门派不必抹黑,便已肮脏不堪。 “我看,你们既然没有证据,那便没有权利对祝云沧痛下杀手。”玉玦峰昆仑门中,白发少年孤天溟缓步而出,他大概是第一位敢站在众人面前说话之人。言毕,一名白袍老者,带着两名中年男子亦走了出来。老者面容清癯,颧骨略高,须发洁白,随风而舞却一丝不乱。 “诸位,我乃玉玦峰昆仑门掌门慕容长风。同是修道之人,望各位多几分怜悯之心,少一点杀伐之意,且不要为了一时激愤而毁却了几十年之德行道行啊!” “怜悯?”端木药仙冷冷道,“对妖孽岂有怜悯之意可言。” 慕容长风道:“端木掌门此言差矣,妖类亦分多种,善妖与人类和平共处,甚至辅助人类做人力不可为之事,恶妖则为祸人间。我们除魔卫道,要除的乃是恶念丛生之妖类,而非与人类共同存活之生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灵霄子道,“既然是妖孽,就是此际为善,日后也难免兽性恢复,戕害生灵!” “即便如此,没有证据,便妄自下断论,说祝云沧是妖孽,怪物,似乎太过武断了吧?”慕容长风似乎看出与这几人无法说理,一只手已开始缓缓运动真力,“昨日我派已然商讨过,我等将会与隐流联盟,共同洗清隐流诸人所受冤屈——当然,若有恶徒混迹其中,我们亦不放过——你们如今要不问青红皂白,屠杀隐流之众,那断然便是与我玉玦峰昆仑门为敌!” 祝云沧看得出,这位老者非同小可,他的道行,看起来甚至比镜修及端木药仙还要高。在场的各派人中,应该鲜有能与他相抗衡之辈。 “慕容老儿,你虽是块又臭又硬的顽石,但此刻却做了一件正确之事!”这时,又有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另一侧想起。却见一个满脸胡渣,手持酒葫芦的男子负剑而来,道,“在下玉玦峰天山门掌门,你们都认得我吧?” “南宫兄弟。”镜冷拱手道,“莫非,你也要组织我们?” “不是阻止,之事劝谏。”这位邋遢的饮酒道人说道,“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单凭口说,就想杀人,是很难获得江湖众人认同的。当日封神台上情况紧急,或许众人还能跟随你们一阵,此际大家每个人心中可是清明的很!”他转而望向慕容长风,道,“我南宫鸿与天山玉玦峰虽然与昆仑玉玦峰和那个老牛鼻子势不两立,但今日却不得不支持他们一回。” 另一面的慕容长风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好……好!”镜冷狠狠握着双拳,道,“既然你们都想同意放这个妖孽逍遥自在,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九玄宫弟子,走!”说罢转过身,一言不发,御气而飞。九玄宫众弟子亦随之飞身而起。 见九玄宫弟子退却,灵霄子一甩广袖,愤恨地转身,吼道:“走!” 最终,只剩下端木药仙与一众百草宫弟子依然站在原地。 “二位既然都是主导者,那何不并肩向众英雄施礼?”南宫鸿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端木药仙望了一眼伊采薇,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接受隐流与我平起平坐,你们这些江湖的乌合之众。” 伊采薇道:“乌合之众,总好过那些衣冠禽兽吧?” “哼!”端木药仙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众弟子紧随其后,有不少人都死死盯住祝云沧。祝云沧面无表情,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长风身后那两名中年男子身上,他似乎依稀记得这两人,只是在搜索回忆之时,那种感觉有些支离破碎。 而片刻之后,当他终于想明白他们是谁时,却感到极其震惊。 当日鸿蒙谷外的密林之中,曾又两名修道人士救祝云沧于蛊雕抓下,但与此同时也向他询问过前往鸿蒙谷百灵部的道路。祝云沧害怕二人对百灵部不利,故意说了错误的方向,令他们迷失在树林之中。那两名男子,此刻正站在慕容长风身后。 “怎么会是他们,莫非当日……他们也参与了屠杀百灵部众人之事……”思量片刻,祝云沧的目光又扫到了孤天溟身上——他为何会与这两人在同一门派?他为何满头黑发尽皆雪白、方才那邪臣所说的,在孤天溟身上的属于“他”的东西,有是何物? 一切,仿佛一团乱麻一般,根本无法整理。 “或许,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诸事吧……”祝云沧叹了口气。 江湖的格局,在一场先天诸宝大会之后,很明显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尽管凄灯老人认为隐流能够主持大局,但显然这一看法太过片面主管。隐流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组织,根本不可能经得起江湖各大门派的打击与倾轧。 一个念头在祝云沧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他明白,这或许是救隐流唯一的办法。 “隐流众人,应该一同并入昆仑山玉玦峰。”他暗暗想。 第65章 执掌江湖 孤萧城的一场先天诸宝大会,无疑成了一个转折点。 既是祝云沧等人的转折点,亦是整个江湖的转折点。此后的第三天,依然是在那座破旧无人的三清殿中,隐流众人几乎完全同意了祝云沧的提议。 比起呆在这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组织之中,他们显然更愿意在江湖名门正派中崭露头角。 而这整件事,反对的人只有一个,或许也正该是她。 “采薇!你怎么了!”三清殿外的郊野小道上,祝云沧追上独自前行的伊采薇,“你为何不同意此事,此事是为了隐流众人的利益着想。” 伊采薇轻轻侧过头,道:“我自然懂你们的道理,也明白你用心良苦。”转而忧虑道,“不过,江湖名门正派之行,我看得多了。即便是有一些行事端正的,门派内也少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祝云沧默默听着。 “隐流是一个散漫的组织,可也正是因为它的散漫,我们如同兄弟一般,毫无利益纠葛地呆在一起。你明白么?”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自然明白。”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伊采薇道:“你不必管我,我尊重大家的决定。只是,一时心中有些不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便好了。” “你该快一些好起来,否则,我于心不安。”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没有这样的必要,事实上,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一切这么快而已。” 隐流众人加入玉玦峰昆仑门之后,玉玦峰昆仑门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与百草宫并驾齐驱的江湖主导者。虽然百草宫依然不服,但却不得不对玉玦峰昆仑门礼让三分。不知为何,江湖上诸派对那位凄灯老人的话完全不敢违逆。虽然许多人猜想,这老人早已在于邪臣的决斗中战死了。 这段时间内,妖族亦并未停止活动。就在云崖宫掌门带领弟子前去参加先天诸宝大会之时,一批妖族乘着云崖宫内部空虚,对门派发动突袭,双方伤亡惨重。但云崖宫掌门赶回门派内部之时,那里早已是一片狼藉。 不过,那批妖族的据点很快就被发掘出来,灵璧剑派与云崖宫一道趁着夜色杀入其中,将这个巢穴完全摧毁。 之后,妖族又对九州霹雳堂与机关门、霸王门等非修道门派进行连续骚扰,各派不胜其烦,但却束手无策。玉玦峰昆仑门迅速派出弟子前往协助,终于在山林之内与这批妖物遭遇。这场战斗,郜飞亦曾参与,并且在三招之内将一只夜叉魔左臂削断。 诸如此类的纷争,大小不断发生。但由于江湖基本格局稳定,“灭妖联盟”亦有了首脑主导,因此,这段时间抗击妖族的成效明显要比以前大了许多。 另一方面,玉玦峰昆仑门与百草宫摩擦不断,百草宫自诩为江湖的正统主导者,认为玉玦峰昆仑门收纳妖徒,没有资格担当大任;而慕容长风则觉得端木药仙与其门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且在许多事情上食古不化,令人难以接受。 整个神州大地,似乎就在这种冲突与相对的暂时稳定中缓缓运转。而祝云沧,始终没有忘记过十年前的仇恨,也不曾停止过对“那些事”的调查。 中秋前后,月圆之际,玉玦峰昆仑门策划了一次针对巴蜀边境妖物的突袭行动。这一次突袭,可谓是自十二魔君重新崛起以来修道人士最大规模的一次主动出击。云崖宫、蜀山接天境一组,由西北部向南面山区推进,沿途清剿大小妖族巢穴据点;青冥剑阁带领各个从属门派由东南进发,与妖族的一支先锋军交战于三江之源。而百草宫与玉玦峰昆仑门则从北方南下进行支援。江湖之上,各大小门派四处相应,几乎无人懈怠。 就连九玄宫与九顶山重云门亦派出大量弟子参战。 巴蜀边境山区之内,祝云沧、孤天溟与隐流诸人,身穿玉玦峰昆仑门特有的服装,一色雪白,满眼仙风道骨。 伊采薇按剑紧紧跟随在祝云沧身边。她的背后,参商老人拄拐疾行,速度丝毫不让年轻人。参商老人身旁,无魂与无心两姐弟并肩而走,神色还是一贯的冷漠。这身修道者的服装,对于无魂来说显然紧了很多,她不停地搓弄着衣领,到:“你们这些道士,穿这种东西也不嫌累。” 虺良沉默不语。武定刚没头没脑到:“我们自然不累,只是你前胸比别人沉重许多,才会觉得累。” 无魂撇了撇嘴,到:“我若脱了这身道服,我看你们要比现在更累。” “姐姐,少说两句。”无心道。 “学会对我说教了?”无魂道,“你姐姐我一向来便是如此……” “收声!”就在这时,祝云沧忽然厉声打断众人谈话。孤天溟亦一个箭步飞跃上一旁的高树。就在他踏上那细枝的一刻,两个黑影从旁冲将上来。孤天溟旋身而动,翻腾之间,两道剑光从手臂一侧击出。紧接着,那两个黑影折冲入枯叶败草之间,再无动静。 武定刚率先冲入草丛中,伸手抓起那黑影残破的身躯,到:“山精!一只山精!” 祝云沧双目望向另一个黑影跌落的地点,见亦无动静,便仰首望向树梢上的孤天溟,问道:“怎样。” 孤天溟目光冷冽,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么……” “百草宫门人不是说此地没有妖物么,难道情报有误?”有人失声道。 “百草宫门人看来早已想好了。”参商老人道,“要灭我隐流众人而后快。” “那可没那么容易。”祝云沧笑了笑,道,“诸位,准备应战!” 一声长啸,丛林中枯叶翻飞起来,又有两只人身兽面的山精向众人扑来。祝云沧双手一展,腾挪飞旋,落定之际,两只山精已然身首异处。 更强劲的风开始席卷而来,枯枝败叶形成厚重幕障,飞旋奔涌。那幕障之后,呼啸之声骤然而起,众人各展身形,各祭法宝,纷纷挥剑,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空中的孤天溟双脚一踏,御气飞上更高的天空。却见他掐诀念咒,双手向上一指,剑影所形成的圆环开始在头顶缓缓转动。 挥手向下,剑落如雨,看似混乱,却每一剑都击向地面上乱窜的妖物。 不多时,山精群折损大半。不远处的空中,两个黑影闪过,随后俯冲而下,从背后袭向孤天溟。孤天溟刚要回身抵挡,却见下方两团闪电飞将上来,轰然将那两道黑光炸成粉碎。 祝云沧在地面上大喝道:“蛊雕,这么多年了,打你还是一样用闪电!” 一炷香之后,妖族开始隐由退却之向,隐流众人,除个别弟子轻伤意外,并无任何损失。 孤天溟重新落回地上,山精门见他落下,纷纷后撤,退却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然而,一切远未结束,就在山精们退向密林深处之时,一阵震彻山岳的咆哮激荡而起。刹那间,有数棵古树被拦腰截断,却见落定烟尘之后,一只人首巨蟒身体,身长数丈的妖物挥动栓有锁链的巨大利斧,迅速向众人窜来。 “哼哼,我的兵器,可不是用来劈柴的!”祝云沧嘲讽道,接着一个箭步急冲而去。巨蟒妖一声狂喝,利斧狠狠抛出,向祝云沧袭来。祝云沧飞身翻滚,人竟已落在那拖曳利斧后的铁链之上。 “用毒藤剑缠住它。”伊采薇侧脸对虺良到。 虺良点了点头,紧随祝云沧向巨蟒妖狂奔,在离那妖物三丈之处,撤出那青绿色宛如蔓藤一般的佩剑,向地面刺去——剑身没入地面,紧接着,那蛇妖的身下瞬间延展出数十纠结缠绕的蔓藤,一瞬间便将那巨蟒之躯捆缚其中。 蛇妖扭动身躯,不免飞斧紊乱。祝云沧腾挪御气,在那粗大的锁链上急速前进。 “支援他!”无魂与无心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分从左右杀向蛇妖,奔跑之中掐诀念咒,一水一火两道光芒由指尖击出。蛇妖只顾躲闪仙术,那飞斧早已挥动无力。 祝云沧看准时机,飞身而起,右手中先天真剑早已化出正形,一剑命中蛇妖面门,由其脑后穿出。蛇妖连吼叫也未来得及,浑身轻轻扭动一阵,便瘫软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祝云沧落定在地,拍了拍身上尘土,道:“看来,这家伙当是此地首脑了。” “累死我了……”虺良收了毒藤剑,一屁股坐在地面上,道,“太久没打过,都手生了。” “多谢诸位。”祝云沧拱手道。 “有什么可谢的,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魂摆了摆手,道。 “此地首脑被人击杀,想来妖物们暂时不敢妄动,我们赶紧翻过这山地,与灵璧剑派回合!若是天黑,就麻烦了。”参商老人提醒道。 祝云沧望了一眼天边逐渐变得血红的夕阳,道:“大家跟紧,注意身侧与身后!” 一行人继续前行,小心翼翼地走在这乱叶飘飞,残枝纵横的山道上。 第66章 据比尸神 残阳斜晖即将散尽之际,隐流一行人与孤天溟一道翻过了那座妖魔盘踞的山峰。 “这一带,离我的家很近。”伊采薇道。 “怎么?你想要回家看看么?”祝云沧笑着问道。 “不必了,也无甚可瞧的。”伊采薇道,“你的那位心上人在何处等待我们?” 祝云沧知道对方说的乃是沈芯翎,不禁有些尴尬,道,“且莫开玩笑,灵璧剑派众人在江畔等待我们。各位节省灵力,不必御气而非,前行半里即可到达。” 伊采薇道:“平日若与你玩笑,你都能招架;怎地一说到此事便没了办法,可见果然有鬼!”说完调皮一笑,径自向前走去。 祝云沧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跟随其后。 短短班里路程,众人在黑夜中摸索而行,显得有些缓慢。不久,江河涛声在不远处响起。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祝云沧说道,快步而前。 然而,江畔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这里分明已经不再是平静安宁的深秋江滨,这里,在这一刻,已然成了一个屠场。江水血红满眼,连浪涛也变得带有阵阵腥臭。江畔,横七竖八皆是灵璧剑派门人的尸身。他们的尸体已然支离破碎——由得身首分离,有的肠穿肚烂,有的被硬生生撕作两截。伊采薇见状不禁捂住口鼻,由几位较为脆弱的隐流门人甚至开始大声呕吐起来。 “这……”祝云沧在尸山血海间行走,最后在一具胸口被炸出巨大血洞的尸身前停下,转过脸,面对孤天溟,道,“你觉得这是什么术法?” 孤天溟面无表情,似乎早已对这可怕的场面司空见惯,道:“看不出来,这不是普通妖物能为之的……倒像是蛊术。” 虺良道:“不是巫蛊之术,有些蛊术虽然残忍,但都是很巧的术法,不会如此残暴野蛮。” “这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所撕裂的。”伊采薇捂住脸庞,道。 “这胸口炸裂之术,绝非普通野兽或要类能做到的。”孤天溟蹲下身来,伸手在那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伤口中试探,最后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江水中洗手,江水染出一抹浓重猩红。 “伤口内鬼气森然,很可能是怨灵所致。” 祝云沧检视了几乎所有的尸体,最后长吁了一口气,道:“若是怨灵,恐怕只有它了。”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忽然道:“此地尸身中,没有你要找的人,放心吧。” 祝云沧再次感到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说的它,指的是谁?”参商老人正色问道。 “据比尸神。”祝云沧道,“唯有他的力量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情状。”随即望向那延伸的江岸,道,“据比尸神虽然厉害,但行动较为缓慢,我们沿此处追上,或有收获。” “即便追上,我们能击败据比尸神么?”虺良蹙眉道。 “但可一试。”祝云沧道。 “管他什么神,追上了再说,让他见识见识爷爷的磐石剑!”武定刚握拳道。 “恐怕你还未挥剑,便已经与这数十具尸体一般模样了。”无魂冷笑道。 祝云沧道:“灵璧剑派因在此地等待与我们会和,才会遭遇据比尸神袭击,我等决不能放置不管。你们若是不愿随同前往,我自可一人过去。” “不要说这种话。”伊采薇摆了摆手,道,“大家既然是一起过来的,理当共进退。” “不错,此际我们若是退缩。”参商老人道,“怕是要惹江湖众人耻笑了。” 祝云沧望了一眼孤天溟。 孤天溟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与诸位共进退。” 祝云沧道:“既然如此,那便沿江追上,大家不要分开行动,以免遭遇不测。” 众人只得跟上,虽然有部分人心下有些怨言,但却也不敢发作。 沿江一带,每隔几步便能看见鲜血在地面蔓延,江中甚至漂浮着几颗人头与几截灵璧剑派门人的残肢。 祝云沧越发的忧心匆匆,他明白,遇上据比尸神的人多半凶多吉少,它甚至比邪臣更可怕——祝云沧在万秀山庄中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就完全明白了那一点。据比尸神所露出的那一只巨大眼睛之中,没有丝毫的人性,他只是一个野兽,一个带着执念的野兽。 今日,看见他屠杀众灵璧剑派门人的惨状,祝云沧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祝云沧顿住脚步,虽有人也随之停下。 “天呐……”有人惊呼起来。 他们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庞大的身躯,与令人生畏的面容。 此刻的据比尸神已经完全现出了本体,他周身依然着无数尸体,但这些尸体不再聚集成球,而是如他身上的寄生虫一般,嵌入皮肉之中。每一个尸体,都形态各异,死法不一——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死,至少他们还能动,还能不断向外喷吐致命的尸气。 据比尸神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足有一人大——祝云沧看出,这只眼睛,就是当日在万秀山庄所看见的那只。眼睛下是血盆大口。他的嘴大得惊人,即使与他自己的脸对比也显得太大了些。它的头耸拉下来,后颈骨突兀地从背后岔出,带着一丝腐烂碎肉。它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虽然锻炼,却生化出无数触角,若鞭子一般不断向前抽打,触目惊心。 它足有两丈余的身体下,仅存的几名灵璧剑派弟子依然在顽抗着。据比尸神断臂处的鞭子从各个方向击向那几名灵璧剑派弟子。祝云沧在那几个人中找到了沈芯翎——沈芯翎雪白的衣着已染上了猩红。她受伤了。 祝云沧箭步向据比尸神冲去,孤天溟、伊采薇紧跟其后。而其他隐流弟子则稍有犹豫,最终还是共同进退。 此时,沈芯翎身旁一名灵璧剑派弟子一个趔趄,步履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去。 “师兄!”沈芯翎大喊一声,但一切依然来不及。 据比尸神的鞭子狠狠从那人胸口穿入。 紧接着,据比尸神左手长鞭一甩,又轻而易举地削掉了另一名灵璧剑派弟子的头颅。沈芯翎痛苦地向后退去,吟咒施术。然而那风卷尘沙、电闪雷鸣、烈焰奔腾的咒术,似乎对这身负魔神之力的巨大怪物好物用处。不多时,他猛一抬头,口中狠狠喷吐出一股脓血。血柱所触及之处,除沈芯翎外的最后的两名灵璧剑派弟子亦在惨叫声中变作一堆腐肉。 据比尸神上前一步,无数的触手,开始慢慢伸向最后一个猎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芯翎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了,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祝云沧见状,不顾一切地跃将上去,挡在沈芯翎面前,先天真剑一剑挥出。那据比尸神识得此术,一时有所畏惧,疾退一步,触手缓慢收缩。趁着这一空挡,祝云沧将沈芯翎紧紧抱起,御风而上。 “云沧……哥哥……”沈芯翎身体极度虚弱,加之惊吓之缘故,竟在这一刻昏死过去。 那据比尸神无法击中在空中腾挪移步的祝云沧,转而改作攻击地面众人。却见他漫无目的地横扫长鞭。 “趴下!”参商老人大喊一声,所有人随之矮身躲闪,唯有一名一直站在后排的隐流门人,由于惊吓过度一时竟呆然在原地。长鞭迅速将他的头颅打成了碎片。 虺良瞪大了双眼,道:“我早说过,我们敌不过他!”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孤天溟冷冷道,双目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他低身移步,冲刺向据比尸神。据比尸神体型庞大,并未看清来人,长鞭一通乱抽,却始终无法击中灵活的孤天溟。这一阵骚扰,让空中的祝云沧正好有机会送返地面。 孤天溟双臂一振,抽出一柄黑色的长剑。祝云沧从未见过他用过此剑。此剑一出,似乎连据比尸神也一阵呆然。孤天溟一声厉吼,自上而下狠狠劈出一剑。这一剑正打在据比尸神的胸口。一时间,那庞大的魔神发出一声哀号,竟痛苦地抱住前胸,整个身体开始收缩起来,仿佛又要聚集成尸球一般。 与此同时,他的周身也开始喷吐出大量尸气。 孤天溟屏住呼吸,急忙翻身后撤,并将手掌向前一推,却见那指尖一点光亮闪过。那浓重的尸气,竟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乘他不清醒,快走!”孤天溟还未站定身形,便对众人大喊道。大家亦不敢怠慢,从收缩蜷曲的据比尸神身旁飞快奔逃过去。 然而,逃开不过几丈距离,那据比尸神断臂下的长鞭竟又再次袭来。跑在最后的两名隐流门人,很快便被长鞭卷去。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能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据比尸神,竟硬生生将二人放入血盆大口之中,咀嚼下咽。 “该死!”祝云沧背着受伤的沈芯翎,根本无法出手。 “大家御气!”伊采薇喊道。众人腾空而起,但据比尸神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长鞭横扫,顿时又打下了数名隐流门人。 “孤天溟,你的剑不能在用一次吗!”虺良大喊。 “恕我没有那么强的灵力。”孤天溟道。 “都怪你,为了那灵璧剑派的女子!”虺良道,“害死那么多弟兄!”一面御气而飞,一面对祝云沧破口大骂。 “多情的种子,往往死得比较快。”无魂亦附和道。 “都给我少说两句!”参商老人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第67章 剑荡寒秋 参商老人话音犹在,据比尸神的触手再一次鞭打上来,这一次,触手直袭向虺良。虺良大惊失色,掣出毒藤剑,狠狠挥出,剑光激越,剑身化作蔓藤,瞬间与触手缠绕在了一起。 “虺良,不可!”参商老人大喊。但一切早已来不及,虺良的身体被据比尸神狠狠拖将下去。 原本一直紧随祝云沧的伊采薇回首见此情景,急忙后撤,掣出灵秀双剑,飞身追上那触手,两剑齐出,刺入那触手之中。据比尸神吃痛,急忙放了虺良与那毒藤剑,但却转而攻向伊采薇。 “采薇!”祝云沧瞳孔紧缩,大声喊道,“采薇快跑!” 但伊采薇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挥舞双剑与那长鞭周旋一阵。竟落下身躯,正站在据比尸神面前,大声道:“这魔神好生笨拙,由我一人引诱,你们便可逃走了!” “你说什么?不要!”祝云沧停在了空中,急切道,“快走!” “若是如此一直追逐下去,我们迟早谁也跑不了,”伊采薇道,“快将沈芯翎带到安全之地,我若脱身,即刻便来!”说罢,腾身而上,竟主动向那庞大的躯体发动攻击。 祝云沧知道,伊采薇是在用生命掩护众人,她并没有活下去的意思。 “走!”忽然,祝云沧的手被孤天溟握住,“即便留下,你也救不了她!” 祝云沧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面对着据比尸神的伊采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片刻之后,御气飞行的众人落在了山谷空地之上,这里一片平静,再没有妖物的踪迹。 “这下好了,损兵折将,就为了这个姑娘。”人群中,有人乘着沈芯翎依然昏迷沉睡,低声说道。 虺良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祝云沧衣襟,吼道:“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 祝云沧怔在原地,背后依然背着沈芯翎。 “为了这女子,你甚至连伊姑娘也害了……你,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她救的!”虺良道。 祝云沧轻轻推开他的手,望了一眼孤天溟。 孤天溟会意,走上前来。祝云沧缓缓放下沈芯翎,试探过气息,抬眼对孤天溟道:“好好照顾她,她只是身体虚弱,昏死过去而已。” “你就算回去,伊采薇也不一定活着。”孤天溟早已看出祝云沧的用意,直截了当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欠她一条命,纵然她此刻已遭遇不幸,也断然不能放她一人面对黄泉诸般恶鬼。” “你就这样……” “不必说了。”祝云沧一挥手,道,“带大家离开,到更安全的地方。”说罢一挥手,脚下法阵运转,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用御气飞行——祝云沧早已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追上他。 这一式乃是玄女正经中的特殊功法,凝神虚影。事实上,祝云沧在与孤天溟最后对话之时,他人已飞出一里之外,只是虚像依然立在原处。 “这小子,已经突破凝气之境了。”参商老人道。 “那又有什么用,采薇姑娘她……” “你既如此痛心疾首,当时为何不留下来与采薇一起?”孤天溟冷冷道。 “你……” “不必多言,走。”孤天溟道。 祝云沧的身体出现在方才众人与据比尸神颤抖的江畔。他惊奇地发现,据比尸神依然站在此处,而伊采薇,依然立在那魔神面前,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只是,她的衣着以有些凌乱破碎,鲜红的血液,不断有左肩的伤口滴下。 “没脑子的,吃小爷我一剑!”祝云沧见状,毫不犹豫地从空中飞出一剑,剑气直击向那庞大而丑陋的头颅。 据比尸神听得裂风之声,抬头而望,方自看见那剑光腾跃而下,凌厉之极。 据比尸神挥动长鞭,抽碎光芒。祝云沧亦乘着那空挡落下身去,站在伊采薇身旁:“你真厉害,还能站得住,我还以为你早死了。”话语虽是调侃,但神情中却带着几分欣喜与关切。 “你傻了吗?回来做什么?!还不快走!”伊采薇道,“这家伙上不了我多少!” “你就别逞强了。”祝云沧道,“纵然你比我厉害一些,面对魔神又能如何?” 据比尸神根本不会顾及二人的谈话,仅存的那一只巨掌忽然从上方盖下。 “小心!”祝云沧一声大喝,抱着伊采薇翻滚到一侧。地面上出现几道深邃的裂痕。 祝云沧扶起伊采薇,道:“战斗之中,你胆敢分心?” “还不是因为你,碍手碍脚!”伊采薇道,随即,灵秀双剑所卷出的剑气再次袭向据比尸神。据比尸神根本不惧这些,挥掌之间,便将光芒再次打碎。 “你这些东西对他一点用也没用,用灵符吧!”祝云沧说话间,箭步而前,催动灵力,陡然间,他的手臂上翻出一缕红光,身侧竟多了一个高大的红色影子。当这影子轮廓明晰之时,伊采薇才发现,这是一头强壮的狼妖。 “看起来,你还真是个妖孽!”伊采薇道。 “妖类便妖类吧。”祝云沧道,转而面向那身影,道,“血瞳大哥,今日第一次召唤于你,面前这丑八怪,就麻烦你了!” 狼妖一声长啸——这虽然之是血瞳精元所化之幻影,却与真的狼妖一般敏捷而迅猛,听得祝云沧号令,便迈开双腿,飞奔向据比尸神。 狼王血瞳的身形,对于人类来讲可谓高大强壮,但对于据比尸神来说依然渺小——这种渺小,却偏偏给了它极其灵活的优势,却见他几个拔步弹跳,竟落在据比尸神的肩上。那身躯上腐烂的尸体不断向血瞳喷吐尸气,奈何血瞳本是精元所化的灵体,根本不畏毒素。 无奈之下,据比尸神只得一手不断袭击在身体上不断窜动的狼妖,一边挥舞触手限制祝云沧与伊采薇的行动。 “可恨,还是不行。”祝云沧依然找不到逃走的空当,“那便只有靠这个了!” 九玄天印。 祝云沧几乎还未用过这法宝,但这法宝的力量他早已见识。 双手一战,衣袂飘飞,神印浮向天空。 “这是何物?”伊采薇有些惊奇,而据比尸神依然在与那会抓猛击,毫不留情的狼妖血瞳之精元争斗着。抽击而来的触手也显得紊乱了许多。 “九玄天印!”祝云沧大喝一声,九玄天印自行变大,浮到了那据比尸神的头顶。据比尸神脚下,伏羲八卦轮依然开启,缓缓运转。 祝云沧开始念诵那默北过多遍的咒文:“乾位诸天,苍云浩渺;坎位江河,湍流奔腾;艮位群山,壁立千仞;震位金鳞,雷动九州;巽位罡风,无边落木;离位炽焰,举火燎原;坤位广地,万象欣荣;兑位川泽,润物无声。诸般归一,是为天道!” 未及据比尸神反应过来,他脚下的八卦轮越转越快,刹那间,各色的光芒在各八卦位上光华奔涌起来。 “唔……吼!”据比尸神发出一声怪异的大吼,这声吼叫,与孤天溟用剑劈伤他时的凄厉惨叫倒有几分神似。 “看起来,我们这一行人里头,唯有你与孤天溟能伤得了它!”伊采薇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看起来,我们这群人中,也只有你,与他相持多时,不奔不逃、好不退却,还能只受轻伤。” 伊采薇不再说话,祝云沧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这种疑惑,本不该出现在他眼中。但祝云沧却着实从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中感觉到了什么。 不由分说,祝云沧抬起手,道:“据比尸神刚刚复苏不久,便强用灵力,与人类进行数次车轮战。我看,他有些力耗过度,倒是该休息休息了!” “你要做什么?” 祝云沧反手摊开手掌,道:“若不将他打倒——哪怕只是一时——我们根本无从逃离!” 与此同时,那狼王血瞳的精元幻影已被据比尸神一掌劈翻,跌落在地,化作碎片。唯一能限制据比尸神的,乃是那九玄天印下的伏羲八卦轮。 祝云沧的掌中,黑光乍现。 “你这么做……不行,你!” “没关系,我曾力量爆发杀死了镜明长老……当时我亦很快便恢复了。”祝云沧道,“与其总是压抑着力量,倒不如试试能不能将他运用自如!”说罢直冲而上,在空中,若飞鹰掠地一般,挥手下探。手中黑光越发强烈,逐渐竟形成了一柄齐平与身的巨大黑剑。 轰然一声。祝云沧的身子被一股力量迅速反弹出去,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勉强单膝跪地,不至于摔倒。 而那据比尸神,亦好不到哪儿去。此刻,他周身黑光缭绕,不停摆动着仅存的手臂,似乎正受到极大折磨。而后,却听他发出了一声前所未闻的震天价叫喊。黑光顿时如同无数黑色玉石一般偏偏飞舞散开。伊采薇清楚的看见,那据比尸神的肩膀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说一道伤口对尸体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这确实他们第一次能够真正对这魔神的肉体造成伤害。 祝云沧捂住胸口,只觉体内妖力激荡,头痛难忍。 “收!”他厉喝一声,收了九玄天印。 法阵消退,据比尸神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再次全身蜷缩,这一次蜷缩,显然要比上一次持续更长时间。 “走!”祝云沧咬着牙,嘴角鲜血渗出,却不敢多逗留半刻,拉着有些呆然的伊采薇,御气而上。 第68章 魔界之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祝云沧与伊采薇落定在高崖之上,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据比尸神所处的位置,但笨拙的据比尸神鞭长莫及,已然无法追赶上来。 “你肩上的伤如何?”祝云沧道。 “不碍事。”伊采薇笑了笑,虽然这笑容有些勉强,“那据比尸神好像对我我功法有所忌惮,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与我交手时要比与别人交手时小心得多。” “大概吧,你也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能和他相持那么长时间的人。”祝云沧说这话时,神色有些疑惑。尽管他已经尽量不让这种狐疑的态度表露出来,导致伊采薇的不安。但他发现,伊采薇早已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这女子非常聪明,洞察力也是异常地强。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即便在此问题上继续纠缠,也是毫无裨益。伊采薇转而问道。 祝云沧道:“你若能自行御风而飞,那你快些去追上隐流众人。” “那你呢?”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同你一道。”伊采薇道。 “不必。”祝云沧道。 伊采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祝云沧。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或许是对方极大的负累。对方既然决意单独行事,那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伊采薇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对伊采薇施用仙术,温暖的气息将伊采薇包绕。 “我没事,你不必浪费灵力。”伊采薇道,“你的事比较要紧。” 祝云沧蹙眉道:“魔神之力所伤非同小可,我曾与六江圣帝交手,体内寒冰气息半月方自根除。我以清正之力暂时压制住你的伤势,你须赶紧找到隐流众人,让他们为你疗伤。” “我明白了,真想不到,你还是挺会关心别人的。”伊采薇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那也分对谁。”说罢,挥手一招,脚下法阵旋转。 “凝神虚影。”伊采薇道,“看来你修炼先天真剑真是没有错,修为亦精进不少。” 祝云沧脸上挂着微笑,并未再多说什么,人影渐散,唯剩山间一缕清风。 伊采薇神情有些复杂,转过身,御风而起。 事实上,此次与灵璧剑派会和的行动,乃是针对巴蜀朝天峡中异动所计划的。朝天峡位于蜀地背部,自古乃是重镇。是处山岩苍白,江水青绿,入夜之时寒月笼罩,宛若烂银铺地,千百里间尽皆光晕交叠。只是,今日此地时常发生异动。原本平静的江面时常无风而浪,原本清明的月光也不知为何变得混沌灰黑。灵璧剑派众人在御气飞过此地时发现异状,有几名弟子壮胆下去调查,却再也没有上来过。 正是为此,灵璧剑派决定联合玉玦峰昆仑门一道潜入朝天峡。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此事却会半路徒生变故,灵璧剑派派出的弟子唯剩沈芯翎一人。而隐流亦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因此,祝云沧最终决定单独行动,到朝天峡一探究竟。 此刻,朝天峡就在脚下,两侧千山壁立,宛若被巨剑一剑劈开。中部本该平波如镜的江水此刻果然奔流湍急,大小漩涡不断。 “此地果有蹊跷。”祝云沧暗想,随即欠身落下。然而,刚至江上五六丈处,巨浪开始怒吼翻滚起来,似乎势要将祝云沧吞没。 “怎么?这江水还有灵性?”祝云沧运动真力,挥手一剑直劈在江面之上。却听轰然一声,四周白浪奔腾,水花溅起,却不见任何异常之物。 江水依然没有停息吼叫,反而越来越湍急,一瞬间,竟有六七股水柱由四面八方涌将上来。祝云沧急忙闪身腾挪,但衣袂还是被强力水柱卷起的浪花沾湿。此刻,祝云沧才看清,那水柱中心,似有奇物活动。他借着岩壁踏步而上,在空中一翻,挥手斩出两道剑光。水柱被剑光削得一阵颤抖。 终于,在鲜血奔涌之中,那水柱中的奇物现出了原型。 那是一根粗大摆动的触手,触手上满是吸盘,尖端正不断流出鲜血,显然是被祝云沧所伤。 “八爪鱼?!”祝云沧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八爪鱼。 另外几段水柱亦逐渐消退,八爪鱼依然将触手立起在水中,如同一朵花瓣纤细的巨型霸王花。中心的头部,正是圆润的花蕾。那花蕾上,此刻竟站着一名披甲男子。男子面目年轻,发丝冰蓝,皮肤苍白,身上的战甲显得晶莹剔透,手持一柄沉重的战戟,威风凛凛。 “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坐骑?!”男子厉声喝道。 祝云沧道:“有谁会拿章鱼当坐骑的,你是妖怪吧,这朝天峡的漩涡、大雾与黑光,想来都是你的杰作了?” “放肆,我乃此地江神,上古烛龙之子,尔蝼蚁之辈,安敢与我抗衡。” “烛龙的儿子来分管下界江河?”祝云沧笑道,“还分你个这么丑的坐骑,实在太不公道了。” “一派胡言!”江神吼道,“我感此地灵气有异,故而来此一探,不想遇到你这等放肆人类,竟伤我坐骑,还言出不逊!当真是不想活了!” “看来殊途同归。”祝云沧道,“谁让你长得跟妖怪似的?” “胆敢污蔑本神,我看你才是妖物!”江神道,“待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东西!”说罢将手一招,臂上光芒立现,竟是一面如水般地镜面,镜子光晕激射,正照在祝云沧身上。 “什么东西?”祝云沧惊奇道。 “此乃百里平波鉴,此鉴一出,任何妖孽无处遁形!” 祝云沧哑然失笑,道:“你拿那东西照人,能变成什么?” “少废话,凡人!”江神道,转而神情凝重起来,又接着说道,“你虽是凡人,但身负上古妖力,看来本神没有错认,你便是此地变异的元凶!” “我的女娲娘娘啊,你是哪来的瞎眼神,烛龙生了你可真是冤枉了!” “休得胡言!接我一招!”那江神狠狠掷出手中的战戟,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避,那战戟猛地刺入一旁山壁之中,顿时那山壁裂开一道丈余的豁口,巨大的石块震动滚落入江中,激起一阵水花。 祝云沧脸上掠过一丝骇然之色,急忙御风逃离。 “妖孽休走!”江神从右手相见一指,脚下那庞大的八爪鱼在江中迅速前行,谁也没想到,他行动速度竟会如此迅速。行进之间,那江神不断摆动手中的百里平波鉴,镜中光芒不断激射向祝云沧,每一击都带着极强的劲力。祝云沧无法抵挡,只得不断躲闪。 就这样约莫奔逃了数里,江水依然奔流不息,空中雾气亦越发沉重起来,祝云沧大喊道:“你这神仙没脑子吗?如果这雾气是我的杰作,我能被你打得不停逃跑吗?” 那江神忽然停止了攻击。 祝云沧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江神,道:“怎么了,神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江神道。 “你才反应过来?”祝云沧一时哭笑不得,这江神看似威风八面、晴朗俊逸,脑子却似乎并不太好用。 “我觉得有道理,只因我似乎已经找到这浓雾来源了。”江神道。 “什么?什么意思?”祝云沧蹙眉道。 “我劝你先下来,以免有性命之虞。” 祝云沧更加疑惑,却忽觉身后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涌动而来。他急忙前倾躲闪,欠身落下。头顶,一团巨大的黑影呼啸而过。下方的江神举鉴一照,神光乍现,空中黑云裂开,唯见一堆腐骨残躯,跌将下来。江神挥动战戟,残躯化作齑粉。 “哼,妖魔,莫弄脏了浩浩江水!” 祝云沧落到下方岩石之上,抬眼望去,终于看见了那黑色阴影的来源。那是当空的一个巨大黑色漩涡,如同一扇无形的大门,立在两涘高崖之间,那门户似乎有着极大的吸力,但与此同时,又不断释放出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在空中徘徊旋转。 “这是何物?”祝云沧望了一眼江神,“我连这是何物都不知道,你不会以为这也是我造的吧?” 那江神盯着空中黑色的门户,道:“你自然造不出这东西来,此乃魔界之门,却不知是谁将它打开……看来人间,必是要经历一场浩劫了。” “你既是天神,又明白此事必引气人间大劫,何不出手相助,封印此门?”祝云沧道。 “此乃天道。”江神道,“天意如此,我虽为神族,亦不可违抗天意,吾观此门,或会在三日后开启。” “三日时间,人类岂能抵挡?!”祝云沧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总不能以‘天意’二字加以敷衍,就罔顾天下生灵之性命吧?” 江神摇了摇头,道:“既然不是你所为,我亦不再追究。凡人,速速离开此地,或可再行转机。”说罢,就要潜身没入江中。 第69章 孤身仗剑 “喂,等等,你别走!”祝云沧对那江神大喊起来。但江神只当没有听见,继续潜身下沉。祝云沧的身体却被来去的黑色雾气冲得东倒西歪,立足难稳。 “什么天神?!”祝云沧大吼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敢碰这魔界之门,没本事的东西!” 江波之上依然洪波涌起,白浪翻腾,但却不见那章鱼与神祗的身影。祝云沧回首望了一眼那浩大的魔界之门,引剑劈碎了两团飞腾而来的黑雾,道:“你给我出来,出来!胆小如鼠!” 回答他的依然之后浩浩江涛。 祝云沧自知这样骂下去毫无作用,便回身引剑,向那巨大的黑洞劈出一道剑气。剑影斩裂了飞腾而出的四五团黑色气体,紧接着,从那黑洞之中穿过,如同被吸纳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可恨”祝云沧双手合于胸前。面前出现一柄长剑,剑身散发着淡蓝的光芒。这一式,便是先天真剑中的第三剑“灵聚霄顶”。却见祝云沧将手向上一指,那面前的剑光顿时升空而上,在他的头顶浮出一片光芒,随即,祝云沧向前一指。那凝聚力量的剑光冲击向前,席卷着周围的云气直冲向魔界之门中心。 那魔门一阵吞吐,剑光再次被它收纳进去。祝云沧咬了咬牙,挥手运动真力,狠狠得在当空一握。那被吸入洞口的剑光在洞内剧烈炸裂。一声沉闷之响,借着,无数黑气从那黑洞中心飞溅而出,哀嚎四散。 祝云沧心知起到了效果,又一次引出剑光,缓缓旋转身形,却见他双掌所及之处,已浮现出无数剑影,周身皆被剑光包围。紧接着,向前一推,那无数剑影一同激越而出,直冲向魔界之门。 此乃先天真剑第四剑“气战八方”。 那魔门连续吞吐,内里却不断发生炸裂,一时间光暗交叠,不少黑色气团化作粉碎腐骨。 不多时,魔界之门发出一阵颤动。一时间,黑雾如排山倒海一般从门内冲将出来,那些武器在空中化出了形状,似是一堆骷髅所成的士兵,持刀拿枪,佩剑挥锤,乘着黑雾冲向势单力薄的祝云沧。祝云沧向后疾撤一段,稳住身形,展身御剑,宽袖之剑佩剑乍出,光晕流转,刹那间又是一式“气战八方”——他的确并未练会太多招式,亦不会连贯变化,先天真剑虽有力道,却不够流畅,招招式式间破绽不少。 那冲上来的黑雾骷髅兵很快在剑光下化作灰烬,但祝云沧却也受伤不轻,手臂、腿部与胸口都被划出裂口,虽然不深,却也流血不止。而且,每一个伤口之上都冒着一层黑气,祝云沧知道,这或许是来自魔族的特有气息,若非祝云沧身负毁殇真力,早已被这黑气冲入心脉,一命呜呼。 祝云沧趁着那黑气攻击的空当,运动纯清之力,将黑气逼出体外。 但不多时,那魔门又一次震颤起来,这一回,比方才还要强烈许多倍。 “很好,小兵们完了就该是当家的了。”祝云沧道,“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这时,那魔界之门中,吞吐出了一条身形巨大的蛇,那蛇腹部奇粗无比,背后生有两翼,相貌丑陋,扭头之间喷吐出一股浓重的酸气。祝云沧急忙抽身下落——有了先前据比尸神的教训,他决不能让这怪异的酸气粘身,否则很有可能呜呼哀哉。 那妖蛇一声大吼,从空中折冲而下,再次喷吐一团干燥而带着酸味的气息。祝云沧捂住口鼻,侧身御风而动。那妖蛇不甘失败,回身以长尾直抽而来。祝云沧急忙替身翻滚,悬空躲过这致命一击。转守为攻,在落下之际抽出袖中八卦剑。此剑他依然随身携带。 只见祝云沧在空中运用真力,划出一道发光的阴阳八卦图,翻身将那八卦图击出。一明一晖两股力量向妖蛇身上冲去。妖蛇使得厉害,振翼高飞,光芒却似有了灵性,直追而去。 此技乃是镜修所授卷轴中的术法,名唤“拂逆阴阳”。顾名思义,这招原本是镜修拂尘功中的招式,但祝云沧却利用八卦剑与浮尘一样灵动、轻盈的特点,对这一招式稍加改动,运用到了剑术之上。祝云沧料定这妖蛇体型庞大,与据比尸神一样显得有些笨拙,故而以静制动,运用较为灵活的八卦剑与之抗衡。 那妖蛇腾空之力虽然刚猛而气势恢宏,但果然有些缓慢。 在阴阳两道光芒的追击之下,妖蛇有些力不从心。不再奔逃,回身吐出一口酸气,那酸气与阴阳之光相撞,阴阳之光却哪里会被气流阻挡,继续向前直冲,妖蛇似乎有些讶然,又展动一对巨翅,风如千万把利刃,直冲向两道光芒。 阴阳之力终于有些招架不住,毕竟,这劲风不仅仅是普通的九天罡风,还带着一股强大的妖邪之力。但祝云沧绝非只有此技,而没有下招,就在那妖蛇专注于应付这阴阳光芒之时。祝云沧从它身后袭击而去,这一次,使出的乃是镜修拂尘功中的追风赶月,速度极快,而且极为隐蔽。而且,由于是使用八卦剑,完全弥补了浮尘的柔软与拖泥带水。 这一剑,直接命中了妖蛇的腹部,巨大的肚子之中,一股酸液喷涌而出。祝云沧急忙抽剑回身,躲过那如水柱一般的酸液。妖蛇痛苦地扭动身躯,祝云沧却早已落在崖畔岩石之上。 空中一声轰然炸裂,酸气四溢。 祝云沧急忙以袖遮脸,片刻之后,再次望向空中。 “不会吧,这!”这一望,却让祝云沧大惊失色,那空中的妖蛇非但没有炸裂死亡,还化成了一个更加奇异的怪物。那怪物,生着一个巨大的舌头,却有着两条身体,两对翅膀,三对利爪。只听他一声怒吼,那山崖上顿时卷起两股黄沙,如妖魅一般向祝云沧的方向袭来。祝云沧不想被黄沙包围,急忙向水中跳将下去,并以真力催动下方江水,令一股水柱缓缓上升,护在头顶,抵挡那突如其来的风沙。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要耗费祝云沧极大的力量——要违背自然之法,操纵自然之物,本是最难的。何况此刻江河奔流,平波早已化作白浪,又岂会这么容易被操纵。 当下妖蛇的这一袭击,祝云沧已觉得浑身虚弱无比,更何况,他身上的伤口依然崩裂,向外流淌着鲜血。 那怪蛇瞅准时机,从空中直冲而下,向祝云沧发动猛扑。 祝云沧翻身躲闪,浪花溅湿全身,让他觉得格外寒冷。而后,毫无受伤之势态的怪蛇又向他喷吐出一股干燥的沙石。祝云沧只能躲避,但身体上细密的伤口却越来越多。那怪蛇张开五爪,横竖猛抓祝云沧。祝云沧只得挥剑抵抗。那八卦剑虽然灵活迅捷,但总是缺乏力道——此事,祝云沧又着实使不出先天真剑。 怪蛇一声彻天怒吼,双爪猛地抬起,蛇头上扬,口中隆隆有声。 祝云沧已被逼至山崖之边,身后乃是石壁,根本路可逃。 怪蛇张开血盆大口,这一回,岩石如利剑般从口中穿风而出。祝云沧倒抽一口凉气,侧身在石壁上不断翻滚,那岩剑就在他身旁不断钉将下去。 怪蛇似乎完全不会累,亦有着用不完的灵力,喷吐的岩石不断席卷而下,祝云沧哪里能够造价,不多时便有气无力,不小心失去了平衡,跌将下去。那怪蛇一尾抽来,祝云沧勉强举剑抵挡,连人带剑一并被抛将出去,狠狠撞在岩石上,随之,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落。 那怪蛇张开血盆大口,向祝云沧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体扑将上来,眼看祝云沧便要命丧蛇口。 此刻,连他自己也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忽然,却听那蛇一声惊异地怪叫,弹身而飞,向后撤出数丈,似乎放在与某些东西相撞一般。而祝云沧的身体,则被轻轻接下。一股柔和之力,将他放在了更加柔软而滑腻的地方。 祝云沧有些惊讶,全浑身无力,睁开双眼,却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正是那早已潜入水底的江神。 “你……你救我?”祝云沧道。 江神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严厉道:“那妖蛇乃是一只化魔的肥遗,上古巨兽,所到之处必然大旱,你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祝云沧颤抖着挣扎站起身来,望着那巨蛇,道:“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既然你说,他出现的地方必然发生大旱,那我,断然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一定会奋战到底。” “你是在找死。”江神道,“你虽然身上有怪异的上古妖力,但你太过压抑于它,导致它关键时刻亦不可能激发出来……更何况,以你凡胎肉躯,蝼蚁之力,也根本无法驾驭这种至阴之气息。” “凡胎肉躯,蝼蚁之力。”祝云沧笑了笑道,“那也好过见难不救,罔顾天下生灵的神祗。” “哼!”江神狠狠举起那长戟,向空中一指,肥遗的身体一阵剧烈扭动,却听砰然一声,便飞出数丈,撞在山石之上。那肥遗十分吃惊,望了江神片刻,却是识得厉害,翻身而逃,一头窜回到了魔界之门当中。它出现得快,去得却更快。 “你说罔顾生灵,见难不救的,可是本神?”江神冷冷道。 祝云沧道:“我只道你脑子慢,却不想你是个蠢材,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你以为,我会傻到骂自己?” “放肆!”江神一声怒吼,抬起右手一挥。祝云沧的身体再次直飞出去,撞在崖边岩石之上,背部鲜血肆流。 祝云沧落将下来,一手拉住了崖边突起的枯枝。 “我猰貐可以救你,亦可以杀你!”江神吼道,“你莫不是没有听过我残暴之神的名号?!” 祝云沧笑道:“残暴之神,没有听过。昏昧愚蠢之神,你倒是当之无愧……你罔顾天下生灵,你是否想过,若是人间惨遭屠灭,魔族势力大盛,最后遭殃的是哪里?还不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神!呵呵,什么天意,什么天条,简直可笑之极。” 江神长戟一指,一股劲力飞腾而出,祝云沧运动先天真剑抵挡,整个身体再一次被击落,掉在水中,顺着湍急的水流向前飘荡。祝云沧一咬牙,用仅存的一点力气飞腾到空中,再次落到悬崖边地岸上。 “你何苦如此。”江神的神情有些变化,眯着双眼死死盯住祝云沧,似乎有些不解,“你身负妖力,即便魔界来袭,也可以释放这力量遁入魔道,从此与他们为伍。纵然你不愿成魔,找一个山林躲藏起来亦非不可行。你何苦为了别人葬身于此?你明知此番不可为,为何还要为之?” “妖魔肆虐,天底下无一人能幸免于难,早死晚死有何分别?”祝云沧道,“何况,这世上还有我的朋友、兄弟与珍视之人,我不是你,绝不会为了自己多一天的苟活,便至他们与不顾。相反,若是我一死,能换取我珍惜之人多活几天,我反而觉得很快乐。” 江神眉目深锁,道:“本神不懂!” “你们自然不会懂,古书上便有记载,上界之人尽皆清心寡欲。”祝云沧道,“在我看来,并非清心寡欲,而是无情无义!” “上界并非无情!”江神怒道,“凡人修要胡扯!” “你自然可以为上界辩解,但今日你所行之事,就是无情!”祝云沧道,“非但是无情,还是愚蠢!” 江神一声震怒,四周江水奔腾而起,直贯云霄,就连那身后的魔界之门也不断颤抖起来。但这颤抖与先前不同,这一次,许多黑雾开始退缩向门户之内。 “发怒了吗?被我说中了吗?!”祝云沧依然不顾伤痛,直立在那八爪鱼背上的江神面前。 片刻之后,水波渐渐缓和,江神道:“凡人,此刻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杀了你,不过是否帮助你们封印这魔界之门,看我心情而定;第二,我赐予你神灵之气息,令你位列仙班,免于魔界灾难,但你也断然不许再提封印魔门之事!” 第70章 封印魔门 “呵呵呵,哈哈哈!”祝云沧笑道,“听起来好像是不错的买卖,让我成仙成神,你也不必再麻烦封印此门……听起来好像是我赚了!” “你若想好,我此刻便可……”江神猰貐道。 “等等,我还未说完!”祝云沧一摆手,道,“我只是想说,你看起来笨,实际上倒是很会做生意。” “你此话何意?”江神问道。 祝云沧道:“呵呵,我方才已经说过,如果人间大难,魔族势力日盛,最终倒霉的还是神祗。到头来,我还是要死;更何况,取了你的神力,便会受你支配,被你限制,今后我岂非成了你的奴仆。看似我赚,实际上我亏大发了!” “凡人!你好大的胆子,这么说,你选择去死?”江神道。 “我自然不想死,但若我一死,能换你封印此门,为人间多赢的几天太平时日,我死不足惜。”祝云沧道。 “你的亲人、爱人、朋友兄弟,今后你都见不到了,你去保护他们,有何意义?”江神道。 祝云沧冷冷一笑,道:“你这神祗好生愚钝,对你多说亦是无益。动手吧!” “你当真选择赴死?即便你死,我也不一定会封印这魔界之门。”江神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神祗,一切不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你当真不怕死。”江神步步逼近,面目狰狞,身下的八爪鱼不断舞动着触手。另一面,祝云沧已经身受重伤,能站起来,已经是十分面前。他浑身是血,却没有低头。 “少废话!若要动手,那便快来!”祝云沧道。 “好!那本神便成全你!”江神战戟飞脱而出,裂风穿云。祝云沧死死盯住那飞来的战戟,面无惧色,不躲不闪,亦不后退。 “小爷遇到那么多事都没有死,这一次,我就不行真的死了!”祝云沧忽然大喝一声。 就在此刻,一道凌厉的光芒从斜上方的高崖处轰然而下,将战戟飞弹出去。祝云沧虽有些讶异,但身形未动,心下暗想:“不会吧,一句话也能改变命运?” 却见那崖上,一个人影疾步而前,迅速落地。那身影虽然矮小,但迅捷异常。 “什么人?!”江神挥手收了战戟,厉声问道。 “猰貐,我劝你不要动这少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他体内身负毁殇之力,你若杀他,毁殇之力会直接被吸取进入魔界之门,介时那里头的魔灵将吸取这股力量,情势会变得连你也无法收场!” “那我便带他到别的地方再处死!”江神似乎听出了那声音主人是谁。事实上,听到言语,祝云沧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想。 江中沙渚之上,一个身着宽袍,手持木杖的老者伛偻而立,炯炯有神的双眼丝毫不显老态,逼视着江神,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暴躁,直来直去。你可知道,如今毁殇妖剑已然碎裂。” “那又如何?” “那就意味着毁殇剑中的至阴之力没有了合适的容器,倘若你杀了这少年,令毁殇之力外泄,这天下,怕是要为了这股力量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了!” “天规如此,天命难违!”江神道。 老者吼道:“糊涂!你以为神界就无人需要毁殇之力吗?你以为这股强大的力量,只在人间有效?这股力量一旦散将出去,势必引起三界大战。如今魔门复兴,魔君即将降临人间——你果真以为那些家伙只是针对人类?若是针对人类,以魔神之力,何苦解封毁殇、搜寻六器、打开魔界之门!” “我……”江神竟一时踟蹰。 “你分明知道,对吧。”老者道。 “我……天规不可违……”江神道,“我奉命镇守三江三峡,不干预神魔之事……我……” “猰貐,你号称残暴之神,却保守至斯。”老者道,“却从不敢违抗天界。你根本不如你的父亲烛龙,甚至不如你哥哥钟鼓!” “我……” “难怪你永远只是一个无用之江神,尽管你曾试图暴虐四方,却也不过是使小性子,拿人类出气而已。你根本就胆小如鼠!” “我……”那江神似乎被老者逼得无路可退。 “最悲哀的是什么?最悲哀的,便是明知上界有错,还将错就错,一错到底!”老者吼道。这时,那江神已经挥手施术,喷涌出一股利剑般地水柱,向老者袭来。老者手中木杖一顿,沙渚周围顿时竟升起一座高大的岩山,将那水柱完全挡下。 随即,老者仅仅轻轻一划,那岩山便碎裂沉入降低。 “你发怒?是因为你心虚!” “可恨!我不必你来教训!你好好的呆在孤萧城即可,为何出来多管闲事!”那江神依然彻底愤怒,暴吼一声,化神成了一条通天巨龙,直上云霄。祝云沧不禁倒退数步,此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龙。那龙通体青灰,闪着暗光。吞吐之间,龙首喷出一道天雷。这道雷,让祝云沧想起了当日英招幻灵所使出的“无极雷霆”。 那老者——凄灯老人——不躲不闪,举起木杖向空中一划,竟硬生生划出一道屏障,很快便挡下了那落地的天雷,雷光四散而开,祝云沧急忙卧倒,却见那沿江两畔的高崖石壁早已被尽皆轰然削裂,碎石奔腾,尘土飞扬,浓雾弥漫的江面更加混沌不堪。 那巨龙扭动身躯咆哮一声,道:“好,凄灯,我不是你对手!你赢了!” “我来的目的并非与你争斗,”凄灯老人道,“魔界之门三日之后便要开启,介时人间大难,你不会不懂接下来意味着什么。这少年方才说得如此清楚,你却还在装糊涂!” “连你也要逼我触犯天规?!”天空中巨龙愤怒吼道。 “上界规矩有错,为何不能更改?”凄灯老人朗声道,“你若不敢,我可与你联手,此番便违逆了这天意,看看到会如何!” 巨龙摇动着龙头,雷声四起:“疯狂,简直疯狂!” “我若不疯狂,那便是愚蠢!”凄灯老人道,“你可知,十二魔君依然复活过半,十巫即将觉醒。就在不久前,邪臣降临孤萧城,与我一战,光凭一柄普通青锋剑,险些将我斩于剑下。若他得了太古双剑——毁殇、寂灭,又会如何?” “什么,邪臣……” “如今,邪侍、邪臣、据比、夜叉、六江、无厌、恶念、魍魉皆已出没于神州大地。此魔界之门的开启,便是为魔君降临做下准备,我们尚在此处逡巡,别人却早已行动,甚至在数年前便已有所计算!”凄灯老人道,“我困守孤萧城,经年替天完成《千剑谱》与《万灵聚宝图》,若非邪臣忽然出没,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上界此等做法,无异于为虎作伥。最后遭殃的,还是我们自己!” “吼!”那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狂吼,不停地扭动巨大而极长的躯体,空中的奔雷越发剧烈,不断有闪电落下,祝云沧虚弱的身体,在江涛奔涌与阵阵炸雷中摇摇欲坠。他却从地上爬起来,依然是那么站立着,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两位神仙,听着他们令人似懂非懂的对话。 “吼!”那巨龙忽然浑身猛力一阵,回转身形,急速向魔界之门冲去。他身下的江中,巨大的八爪鱼发出一声哀号。 “我以毕生之神力,抵挡于此!”巨龙江神的声音在空中激荡,“这魔界之门,尚可推迟半年开启。不过,神州别处必然还有其他魔界之门,人类是否能免于此劫,便看造化了!” 却见一阵耀眼的金光,沉闷的雷声在魔界之门内部激荡,转而喷涌而出。一道光亮直上云霄。 “凄灯老朽!若是魔门溃退,别忘了回来救我!” 这是那江神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那魔界之门开始停止了波动,四周的黑雾纷纷散开,一堆堆腐骨烂肉在上空若风中飞沙,消退殆尽。 魔门由黑色变为紫色,由紫色变为深蓝色,再由深蓝化作浅蓝,逐渐,完全消退了原本的色彩,越来越淡,越来越难以寻觅,不多时,便于天空融为一体,人类肉眼再也寻找不见。 祝云沧站在江渚之上,不知为何,他已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胸中,竟似有一股非凡的力量在荡漾回响着。这一生一死的考验,让他疲惫,却也让他感到激动。虽然,他并非特别明白为何江神最后要改变主意,但他最终为江神这种舍生忘死的行为所折服。 这神祗,口口声声不把人类放在眼中,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与人类同一战线。 凄灯老人缓缓转过身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祝云沧解释,道:“江神猰貐的心中,其实一直对人类有所愧疚——只因他曾犯下弥天大错——只是他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一方面,却又不敢违抗天界。朝天峡异动,唯有他赶来此处——” 祝云沧依然呆立。 “我想,大概真正打动他的,乃是你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凄灯老人望着祝云沧,道。 第71章 神魔之战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魔界之门消失的方向,神情依然有些惶惑。凄灯老人望着他,道:“少年人,你伤得很重。” 祝云沧并不回答,事实上,他有些不堪重负之感,但他却不想表现出自己的颓势。 凄灯老人笑了笑,挥杖一指。祝云沧顿感周身热气包绕,轻柔的抚慰之感让他觉得重获新生一般。 凄灯老人道:“少年人,总是如此逞强,虽然令人敬佩,但却太过冲动草率。” 不久,祝云沧才渐渐缓过神来,道:“前辈,你,是在说我?” “不错。”凄灯老人道,“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请前辈指教。”祝云沧拱手道。 凄灯老人道:“看来,你还不明白你体内的至阴之力的重要性。” 祝云沧望着凄灯老人。 凄灯老人道:“毁殇乃是上古妖剑,这一点许多凡人都知道。但却未必有人知道毁殇之剑的来历。” “毁殇剑原本乃是一对,被称为弑神双剑。” 祝云沧蹙眉道:“那么,此剑还有另一把?” “不错,另一把剑被称为寂灭。”凄灯老人道,“如果我没看错,你当日在孤萧城上保护的那位朋友,手中所持的便是寂灭剑。” “如此说来,当日那魔界来使想要取孤天溟的性命,所为的便是那柄寂灭之剑。”祝云沧有些惊奇。 “很有可能。”凄灯老人继续道,“弑神双剑,乃是上古六魔器之一。” “上古六魔器?” “不错。”凄灯老人道,“即便你们凡人的史书中,或许也不曾记载。” 祝云沧的确不曾在任何一本书中看过有关的记录。 凄灯老人道:“上古六魔器:弑神双剑、缚魂铭文、封神塔、六道刻命轮、万魔血幡、三尸神甲。此六物,乃是上古魔神蚩尤所铸的第一把剑化成的六件太古魔器。蚩尤为了与人类始祖黄帝及主神伏羲大帝战斗,铸成了太古第一魔剑。此剑,在蚩尤失败后,为黄帝所获,为防止此剑祸乱人间,黄帝将剑化作铁块,分六部分藏于世间南北东西各处。谁知,此六块魔铁,本有灵性,经过千百年的演化,竟成了六件——或者说七件——不同的魔器,重现人间。” 祝云沧道:“莫非,这次,十二魔君亦在搜寻六魔器?” “六魔器本就是十二魔君操纵之物,只不过在第一次神魔之战后,六魔器亦本分至六处封印起来。”凄灯老人道,“此次毁殇剑与寂灭剑重新出现,其他魔器亦可能先后到来,每一件魔器的出现,都可能是人间的一场浩劫。”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你现在明白了吧,如今毁殇之剑已经碎裂,毁殇之剑的力量没有了容器。”凄灯老人道,“若是你死,此力量必然被魔界之门吸入,令那其中的魔类势必更加强大;纵便力量未被魔界之门吸收,散播人间,必然祸及四方,亦或引起各修道门派、妖族、魔族等的争斗,更可能引起天界关注。为消除这股力量,我不敢保证上帝伏羲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到时候,人间一样要经受巨大的浩劫。” “这么说……”祝云沧道,“看来我死了,非但救不了这神州,还会害了天下人。” “不错。”凄灯老人道,“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这才是对神州最大的帮助。” 祝云沧心下略有些惊慌,他并非不负责任之人,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肩负起了守护神州的使命——而要做到这一点,竟是如此简单,又如此困难。 好好的活下去。 祝云沧道:“我或许明白你的意思了。” “记住我的话。”凄灯老人道,“如果你想活得久一些,如果你希望人类能度过这次浩劫。” “另外,你还需注意一些事。”凄灯老人又说道,“此次魔界的出没与六魔器的重现于世,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阴谋?前辈明示。”祝云沧道。 凄灯老人道:“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当下已是触犯天条,断然不能再对你多言,否则,恐波及于你。” 祝云沧眉目紧蹙,这一刻,他当真已完全不明白凄灯老人的用意了。 凄灯老人一挥木杖,光芒冲射而出,贯入祝云沧体内。 “这一道纯清神力,能助你更好的保持体内阴阳平衡,并且让你今后修炼事半功倍。我,会在孤萧城等你再来!”说罢,人影消散,再无任何踪迹。他走得干脆,未给祝云沧留下任何更多指点。 “前辈!”祝云沧在山川江河之间大喊一声,却唯有回音飘荡。飘荡在业已平静如常江水之上,层层如同波澜,逐渐消散。 祝云沧有些迷茫地环视着四周,最后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妖怪就怪小爷我运气不好,嘴又臭,脾气又怪,总是得罪些不该得罪的人,遇到些不该遇到的事……”说罢纵身而起,决云而去。 他此刻无处可去,只能先回到与据比尸神决战的江滨,沿路寻觅伊采薇等人的踪迹。他反复思考着凄灯老人的那番话语,但最终却还是得不到任何收获。凄灯老人似乎说了很多,但却似乎什么也没有说。而且,当日孤萧城一战最终的结局,以及凄灯老人背后的秘密,对于祝云沧来说都是极大的谜团。 如今,祝云沧能确认的,仅仅是这凄灯老人乃是神界中人——就算不是,也必然与神界有着莫大的联系。凄灯老人断言祝云沧必然还会再去孤萧城找自己,想来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沈芯翎、伊采薇身上都受伤不轻,因此最可能去得地方,便是这山川附近的市镇。祝云沧经过多方打听,两日后,便在小镇的客栈里寻到了众人。此时,沈芯翎正在客房内静养,伊采薇与无魂从旁照料。 伊采薇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她对祝云沧言明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但不知为何,祝云沧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担忧。 众人决定在镇里住上几日,再作打算。孤天溟以用传音纸鹤通知附近行动的各门派,密切注意并方法据比尸神的动向,各派弟子亦是草木皆兵,不敢有丝毫懈怠。 又一日,黄昏时分,祝云沧与孤天溟在城外郊野的山坡上会面。 “重逢以来,你还是第一次单独找我说话。”孤天溟站在祝云沧身旁,秋日的夕阳映着那张略显深沉的脸庞,与一头白发。 “不错,若非果真有事要对你言明,我亦不必如此。”祝云沧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虽是一别十年,但你我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事需要隐瞒的吧?何必如此神秘?” 祝云沧道:“此事,非同小可。” 孤天溟神情微变,道:“却是何事?” 祝云沧伸手握住孤天溟负于背后长剑的剑柄。他看到孤天溟微微一惊,身体十分自然的做出反抗的动作,但很快解除了警戒,似乎有所掩饰。 祝云沧道:“你可是早已知道此剑的来历?” “这把剑,与你的毁殇一样,是一把凶剑,力量极端强横。掌门说此剑名唤寂灭,百年前神魔之战曾经出现过,之后便不知去向。”孤天溟道。 “既然不知去向,你又如何得到?”祝云沧问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云沧,你有所不知……此剑,就藏在百灵部的幻灵洞之中。当日众道聚集于鸿蒙谷,为争夺毁殇之剑而大肆杀戮,此剑,便感应毁殇之力,不停在洞中发出鸣响。当时,我无处躲藏,父母便让我暂避于幻灵洞之内,我便循着声响,发现了此剑。” “你……这剑是你带出来的?”祝云沧惊奇道。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我岂有此等力量,此剑,乃是两名玉玦峰昆仑门之人带出,他们原本早就得知毁殇之剑被投入鸿蒙谷之中,料到此地必生杀戮,故而来此调解,奈何晚到一步,最终只在幻灵洞中救下了我……当时,他们担心寂灭之剑由于感毁殇妖力而觉醒,自行冲出幻灵洞,便将它强行暂时封印,并与我一同带出了鸿蒙谷,回到昆仑山。” 到此刻,祝云沧终于明白,为何当日玉玦峰昆仑门掌门慕容长风出现之时,身后随侍的那两名男子会让祝云沧感到十分熟悉了。这两人,正是十年前救祝云沧于蛊雕爪下的两名修道男子。当日祝云沧担心他们入谷戕害族民,不肯为他们之路——想不到,却是间接害了鸿蒙谷百灵部。 一种无形的内疚之感顿时激荡心胸,祝云沧变得有些面无血色,呆立原地。 “怎么了,云沧?”孤天溟看出祝云沧神色有异,问道。 祝云沧颤抖着抬起头,道:“天溟……我,我对不起百灵部……” “你在说些什么?”孤天溟疑惑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祝云沧道:“十年前,我曾犯下了一个错误,正是因为这错误……才延误了那两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到达百灵部的时间……” 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祝云沧明白,此事他必须说出来。每个人一生都会犯错,有的错,在事情真相之时,也许早已是后悔莫及了。 第72章 世事无常 孤天溟死死盯住祝云沧的双眼,双拳紧握,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若怪我,我也无怨无尤,此事我合当领罪受过……”祝云沧微微低着头,道。 过了片刻,孤天溟的手却又再次张开,放松下来。他转过身,望着西天的残阳,道:“世事无常,人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一切变成如此。你当时既是好心,此事又过去了十年,我又如何能够怪你。” “可是。”祝云沧激动起来,他宁愿对方狠狠给自己一剑。 “不必说了。”孤天溟道,“我已经没有亲人,这些年,我甚至连一个能诉说自己往昔的人都没有,你又何苦逼我再与你决裂。”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仇恨当中。”孤天溟悲愤道,“我与你不同,你虽也在百灵部长大,但毕竟与部内众人都无血缘关系——甚至感情并不深厚。” 孤天溟的话说得很直白,但却并没有错。 “而我呢?我每天夜里,都还梦见那十年前的火光、鲜血,我亲眼看着我父母被人残杀,看着部里的兄弟姐妹、亲人邻里,被人斩得身首异处,甚至脏腑横流……可是我,每天却只能装作早已忘记了当年的一切,早已失却了一切记忆!我……我还要与端木、灵霄子那帮人合作……把酒言欢,共商大事……呵呵呵,哈哈哈哈……这便是我这些年的生活。” “天溟……” 孤天溟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从未如此狂乱过:“呵呵呵……你可知道,为何这些年我在门派内的地位会比同辈弟子更高?因为我习武练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拼了命得做……别人用饭,我在练功;别人睡觉,我在练功;别人游玩聚会,我一样在练功……我挥出每一剑,都是为了复仇,我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不,不仅要杀了他们,我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所以我不顾一切地在江湖上想要崭露头角,在门派内想要做主导者……我头顶的每一根白发,就是见证!” 原来,这十年来,孤天溟从未忘记过仇恨,他的温和平静,全都被掩藏得很好,也正是因为这种折磨与难以忍受的日夜不间断练功,让他的头发熬成了全白。 那如雪的白色,正是他誓要雪耻的象征。 “你明白这种感受吗?”最后,孤天溟死死盯住祝云沧,狠声道。 “我……” “无论你是否明白,如今,你是我身边唯一能倾诉这一切的人。”他将双手放在祝云沧肩上,道,“所以,不要再逼我,去伤害我至亲之人了。” “至亲之人……”祝云沧浑身一颤,心中似被某种力量轻触,涟漪四散。事实上,这些年,祝云沧亦几乎没有亲人朋友。而且屡遭诬陷背叛——他的经历与孤天溟完全不同,但却并没有惬意多少。只是他没有那种深沉的仇恨,他有的只是查明一切真相的责任感而已。这种责任感,给了他压力,但也催使他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既然如此,此事,我便不再提起了。”祝云沧道,“还有一问,不知是否可说?” 孤天溟道:“你我之间,无话不谈。” 祝云沧道:“此剑既然是上古凶剑,如何会背在你身上,任你驱使?” “事实上,我并不能驾驭此剑。”孤天溟道,“只是掌门信任于我,并且言明,此剑本就是在我族洞穴中被发现,必然与我族有所联系,因此,便将它交给了我。” “当日若非情况紧急,我亦不敢出手挥舞此剑抵抗据比尸神。”孤天溟继续道,“此剑太过凶煞,每次运用,体内灵力翻涌,邪气腾冲,我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以清正之力将它压制下来。”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那你可知这些兵器的渊源?” “师尊未曾言明……”孤天溟道。 “此剑乃是上古凶煞之物。”祝云沧道,“我体内的毁殇之力,也是来自于上古魔器,这毁殇、寂灭二剑本就是一对……” 祝云沧将朝天峡魔界之门显现、凄灯老人与江神猰貐出面相助及上古传说,诸般事宜,尽皆和盘托出。听闻此言,孤天溟脸色少有变化,或许他亦没有想到这双剑关系如此重大。紧接着,他便建议将此事告知所有人,与大家共同商讨当如何行止。 祝云沧没有反对的理由,此刻,断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回到众人所下榻的客栈,已然是夜幕降临。 “你们总算回来了。”刚踏进客栈大门,参商老人便迎上来,道,“方才收到百草宫传音纸鹤,他们前来会和的四十名弟子在东面的剑崖关遭遇夜叉军伏击,虽然主帅十二魔君之一的夜叉王并未出现,但四十人困顿山腹之内,无法突围,已有不少弟子受伤。” “夜叉军身体灵活,善于水战。剑崖关一带地处蜀地最东缘,且江河纵横,那些家伙,必然是藏在水中,突然腾空而起对山道上的百草宫门人发动突然袭击。”孤天溟道,“此刻情况如何?” “介于百草宫先前的作为,我们并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参商老人道,“若此事我们不管不顾,恐有违江湖道义。”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我看此事无需再议,让采薇与沈芯翎暂时留下,其他人随同一道前往剑崖关。” “为何,又是我留下?”伊采薇不知何时也来到大厅中,道,“难道每次你都要支开我吗?” 祝云沧望了她一眼,道:“并非如此,你身上有伤,因此……” “我的伤已然好了,无需担忧。”伊采薇已有些不满。 祝云沧道:“不,为那据比尸神所伤,断然没有那么简单便能痊愈,你还是留下来吧,而且,沈芯翎也需要有人照顾。” “沈芯翎,我可以照顾。”无魂站在客栈二楼都回廊处,探出头来,道。 祝云沧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道:“我依然建议,此次行动,伊采薇不参与为好。” “你到底是何意?你不要忘了,采薇才是隐流的主导者!”无魂身旁,虺良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 祝云沧道:“我的意思是……” 伊采薇一挥手,道:“你若觉得我会成为负累,那么好,我可以单独行动。” “断然不可单独行动。”孤天溟道,“伊姑娘,云沧亦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伊采薇道:“无需为我担心,无魂既然愿意留下来,那么我参加此战又有何妨!” 祝云沧有些激动,箭步上前,拉着伊采薇的手臂,不由分说地走向门外。 “你做什么?” “我们借一步说话!”祝云沧道,随之回身对众人道,“各位先做好出发准备吧,若是有人无心前往,便留在此处,照顾沈芯翎姑娘,亦是无妨。” “哼,你算什么东西。”见祝云沧与伊采薇出了门去,虺良低声嘟囔了一句,反身回屋。 无魂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此事与我无关,亦回身离开。” 孤天溟索性随意拉出一张凳子,坐在客栈大厅中央的桌旁,若有所思。 门外,祝云沧与伊采薇对面而立。 “你拉我出来,向对我说什么?” 祝云沧道:“你明知自己身上有伤,就该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我不是小孩。”伊采薇道,“该如何行止我自有分寸,你不必过分操心。” 祝云沧道:“我明白你心中记挂隐流众人,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当日你祖父之灵对我言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因此我断然不会再让你涉险。你自己也须小心谨慎,莫要冲动行事。” “原来如此。”伊采薇淡然一笑,道,“你若是担心我祖父怪罪于你,那大可不必。他毕竟已是往生之人。无论如何也威胁不了你。”她的笑容有些复杂,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失落,一丝凄楚,更多的却是勉强的毫不在意。 祝云沧道:“你怎可如此说话,我乃是担心你的安慰才有此顾虑,你……” “好了,不劳公子费心了,我不会有事的。”伊采薇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道,“朝天峡一事我未能相助,已是万分过意不去,此番若再不出手,当真是要羞愧难当的了。”说罢转身返回客栈之内,唯留给祝云沧一个略显冷漠的背影。 祝云沧蹙着眉头,片刻之后,才略带愤恨地叹了口气,道:“好好好,好心当成驴肝肺,祝云沧啊祝云沧,你就是闲着没事。” 伊采薇方自进入客栈,孤天溟却先走了出来,问祝云沧道:“云沧,怎么了?” 祝云沧两手一摊,道:“没什么,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祝云沧,我好好对你说话,有礼有节,你说我什么?”就在这时,那客栈大门内忽然再次探出了伊采薇的脸,满面恼怒的她,愤声道,“我告诉你,你这死小子,早晚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随即,再次闪身离开。 孤天溟望着哭笑不得的祝云沧道:“云沧,能让伊采薇姑娘这种大家闺秀如此没有教养,你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吧?” “呸,什么大家闺秀,当日在万秀山庄,跟我讨价还价时,就跟那做市井商贩毫无分别,我就是要让她显露本性!”祝云沧道。 孤天溟摆了摆手,道:“云沧,十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我劝你莫要再说了,免得伊姑娘再次发怒。” 祝云沧道:“我若变了,那岂非便不是我了?” 第73章 剑崖关口 隐流众人与孤天溟感到剑崖关时,夜叉的部队正围聚在悬崖下的河滩上。这支夜叉军比想象的还要更庞大,数千妖类手持各种人间难以见到的兵器,祝云沧等人隐藏在群山密林之间,静静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队人马,不好惹啊。”参商老人不禁说道。 祝云沧不语。虺良道:“依我看,这帮百草宫弟子也是死有余辜,既然我们没能力援救,倒不如不管他们便好!” “休要胡说。”祝云沧道,“百草宫掌门与部分弟子纵然有罪,也非所有人都是奸邪之徒。我们倘若此际离开,有违江湖道义。”此刻的祝云沧心中还存留着一些激愤。这一路上,伊采薇与他不曾说过一句话,隐流众人亦对他稍有些排挤,故而让他心中十分不快。 “呵呵,祝大侠与我们这些小民不同嘛。”虺良用那种不甚标准的汉话讽刺道,“我可学不会你那种跨宏大量,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有心情彬彬有礼,帮他们解围……” “都少说两句!”参商老人道,“此番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退却回头的理由,这一仗必须打。” “打!打!打就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战斗,我只是不甘心!”虺良吼道。 祝云沧闭口不语,虽然此刻他心中依然激愤,但他总觉得,有一句话——或许她只是无心言之——伊采薇并没有说错。祝云沧的嘴的确很坏,在小事上总是油嘴滑舌,甚至口是心非。这虽看似无上大雅,但却很容易被心思细密之人抓住把柄,也容易伤害亲近之人。 如今,虺良与隐流组织毕竟与他通道,他断没有撕破脸皮的理由。而且,此地无论如何也轮到上他来发号师令。 “有动静!”无心忽然道。无魂留下来照顾沈芯翎,但无心却参加了此次战斗。他虽然数番要求留下来陪自己的姐姐,但无魂都断然拒绝。事实上,无论是隐流中人,还是玉玦峰昆仑门的弟子,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无心实在太依恋他的姐姐——而有的时候,却又表现出一种很强的保护欲。 这一点,无人言明,无人敢问,却也谁都知晓——仿佛一个不能说出口却又众所周知的秘密。 无心伸手前指,顺着他的方向,众人果然看见有一只夜叉小队已经飞身跳上了坚实的山壁。 “山道上一定有入口。”参商老人道,“百草宫弟子应该正是隐藏在山腹之内。” “从这里到山腹入口,必然会惊动那高崖下的夜叉军队……”伊采薇道,“我们非常被动。” 孤天溟并不开口,却早已飞身而上,在空中极目而望。片刻之后,落回秋日依旧茂密的林间,道,“很麻烦,如果山腹果真在那条山道附近的话,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祝云沧道。 “你的意思是……”无心望着祝云沧,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他要说什么。 祝云沧道:“很简单,我去引开夜叉军队的注意力,你们试图进入山腹洞穴,先伺机带走受伤的百草宫弟子,再与其他人一道从洞中冲出。介时不可恋战,且战且走,退出夜叉军团的包围圈。” “我反对!”伊采薇道,“一个人去做诱饵太危险,这夜叉军队少说亦有前人,弓弩、钢叉、利剑一应俱全,你只身前往,怕是我们还未到达山腹,你便葬身妖腹了!” “你太小看我了。”祝云沧笑了笑。 “不错,伊姑娘说的不错,你不要妄自尊大。”虺良道,“而且,我们进入山腹之后,万一百草宫弟子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断然不可能。”参商老人一挥手,道,“他们自己尚且命在旦夕,又岂会在这时做出此等愚蠢之举。” “那如果救出他们他们再行偷袭呢?”虺良继续道。 “你有没有脑子!”参商老人有些不耐烦,怒道,“同时苗民出生,你怎么比我笨那么多?!” 虺良向后缩了缩,不再言语。 参商老人却不依不饶,道:“那些家伙此刻元气大伤,甚至可能缺胳膊少腿,他们怎么与我们抗衡。他们只是在等待救援,又岂会在此时偷袭我等。” “好了,不必多言了。”祝云沧道,“参商前辈,劳烦你带领大家营救百草宫门人了。” 参商老人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我与你一道去,我们兵分两路,将夜叉军队引到不同方向……”此刻,是连日来伊采薇第一次与祝云沧说话,祝云沧却摇了摇头,道,“不行,若是两人一齐出去,反而欲盖弥彰,夜叉军队众妖不是傻瓜,他们必然会看出端倪。不如由我一人前去,他们反而会以为我是在探听虚实,加之我毁殇之力在手,必然引起他们的兴趣。” “可是……” “好了。”祝云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当日在朝天峡凄灯老人已经传我神力,如今就算暂时催动毁殇亦无大碍,不必担心。” 此刻,那一小股夜叉兵队已然来到山崖边缘的小道上,如果众人所估无错的话,他们距离百草宫众人所藏身的上腹不过数丈之遥。这组小队必然是先遣军,前来刺探山腹内百草宫众人的虚实。 夜叉族在妖魔之中素来军纪严明,属于最为骁勇善战、又最谙于排兵布阵的妖类之一,千年前的神魔之战中,伏羲座下天界战龙就曾与夜叉王率领的大军决战于东海归墟,剧祝云沧在九玄宫中所见之史书记载。当时战龙催动神力,在海面上掀起狂风巨浪,但那深渊丘壑中的夜叉军队却丝毫不乱,坚守原处。 只是,史书中并没有记载夜叉族的首领——十二魔君之一的夜叉王。 “来不及了!”祝云沧道,说罢腾身而起,虽然他明白,要扰乱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却见他旋身而下,落定在山道之上。 那一小队行军中的夜叉显然大吃一惊。为首的小队首领挥手指示,身后众妖急忙停止前行,立定原地,同时做出迎敌之姿。祝云沧看见,这群妖物,龙首人身,体型强壮有力,手臂上长有鱼鳍,蓝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过于干燥——或许他们并不适合在没有水的地方作战。 “好一群丑陋的妖物。”祝云沧挥手举气,无形的先天真剑伴着一缕黑紫色的光芒。 夜叉族人自然认得毁殇之力,一时有些惊慌,但队伍丝毫没有混乱之感,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后撤。 祝云沧厉喝一声,横手劈出。手掌中,先天真剑的力量伴着毁殇剑至阴之力一同击出。为首的夜叉将领急忙一挥带着鱼鳍的右手,霎时间,所有山道上的夜叉一并原地卧倒。那剑光亦披风而去,将不远处的山壁震出一道半丈左右的裂痕,碎石飞溅。 事实上,祝云沧所使用的毁殇剑妖力不到一成,他如今还不懂如何驾驭这股力量,因此并不敢妄用,他害怕自己再失去本心——就如同一剑诛杀镜明时那般。 祝云沧并不打算给夜叉军队更多喘息的机会,挥剑直劈,先天真剑中的第三剑灵聚霄顶顺势而出,顿时罡风劈面,烟尘四起。这一回,在狭小山道上站立的夜叉军队再也无法保持队形,一时混乱起来。有的飞身跃下山崖,有的腾空向更高的山壁上攀登而去,那为首的夜叉将领似乎在求救。 不由分说,祝云沧走上前去,收起剑落,夜叉降临妖首落地。 山崖下,夜叉军队中的弓弩手们开始张弓搭箭,数百双眼睛、上千件兵器都指向了祝云沧。祝云沧冷冷一笑,御风而起,在空中挥手斩下两剑。由于山崖离地面距离较远,这两剑落下之时早已并无太大力量。但这却足以威慑地面上的众妖类。 众妖类急忙散开,那剑气落地,却之时卷起一阵尘土。妖类们知道上当,愤怒已极。但此刻祝云沧早已飞身到了另一座山崖之上,这样的腾挪的确耗费了他不少灵力,但却成功转移了众妖的注意力。箭矢开始向祝云沧无情袭来。祝云沧凭借身体之灵活,且挡且走。山道石壁上顿时已击出无数缺口,有一些箭矢甚至直接穿入山壁之内。 “乘此机会!”参商老人命令道,一时间,潜伏在密林中的隐流众人与孤天溟一道飞身而起,向山道处快速飞行。不过片刻,众人便在那山道上找到了山腹的入口。洞口幽深黑暗,刮来阵阵阴风。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武定刚此刻率先举火,跨步踏入洞穴之中。自从加入玉玦峰昆仑门以来,武定刚与方一平的话都少了许多。方一平不懂道术,无法参加战斗,时刻都在房内,却不知是修习还是无所事事。而原本就对隐流加入他派颇有微词的武定刚,则不愿再多说话。 当日祝云沧提出此议之事,他没有说任何话,此刻,他亦几乎不参与讨论,只是偶尔插几句嘴,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而已。似乎,对于他来说,加入这玉玦峰昆仑门,无非就是为了多修习一门仙术功法而已。 此刻,武定刚走在队伍最前方,其后跟着的乃是伊采薇,再之后依次乃是无心、参商老人、虺良与其他隐流门人。山腹的通道不大,很难容纳两人同时行进,尤其是强壮如武定刚之人。 但庆幸的是,山腹的通道亦没有岔路,简简单单,很快,他们便听到了有人谈话的声音。 第74章 以德报怨 万箭齐发,祝云沧在箭雨中奔跑,他知道自己必须支撑久一些,为隐流众人营救百草宫门人多争取一些时间。山壁上碎石不断滚落,此时,第一波弓弩手的齐射已经结束,祝云沧潜伏在岩石下方,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有一波夜叉士兵开始飞身攀爬岩石,试探祝云沧是否已经命丧箭下。 就在这一波士兵攀爬至离祝云沧不过数丈之遥时,祝云沧忽然翻身到岩石上方,横剑一劈。那脚下的岩石,顿时裂成两半。巨石滚落,向那一拨夜叉队伍砸去。下方的夜叉弓弩手们碍于山壁上还有自己人,一时不敢出手,祝云沧便又趁此机会侧身藏在石壁的另一处凹陷之中。 那滚落的巨石将为首的夜叉先锋砸了个正着,那夜叉先锋翻身落下,身后的夜叉族人尽皆受到波及,或被一同带下山去,或急忙向一旁的石壁突起处逃命。 下方河滩上的夜叉首领按捺不住,下令再次射箭。祝云沧借助石壁的抵挡,腾挪移位;在弓箭手射击的间歇时,又一个飞身,御气而上,落在了另一处山崖之上。下方的夜叉军已经完全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另一面,众人早已潜入山腹之中,百草宫门人的对话之声清晰可辨。 “你们说,会有人来救咱们么?” “谁知道呢?我们的传音纸鹤,发给了哪几个门派?” “这附近的修道者队伍只有灵璧剑派、蜀山接天顶和玉玦峰昆仑门。” “灵璧剑派据说几日前被据比尸神杀得片甲不留……他们自身难保,恐怕……” “那蜀山呢?” “蜀山一向来不愿管江湖琐事,这次参战亦是勉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们要来早都来了,岂会等到现在……说来,他们离我们这里是最近的,就在剑崖关外不到十里的陈家铺下榻,据说那附近的山里有许多山精。” “哎……只能指望玉玦峰了。” “指望不得,此次玉玦峰派出的是原隐流众人——你们也不想想,祝云沧跟端木掌门是什么样的仇恨。当日巴县城郊一战你们忘了?” 有人一拳打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道:“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听到此话,隐流诸人中的虺良恶狠狠道:“呵呵,一群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不如让他们死了!”说罢反身要走,却被参商老人挡住。 “你现在若走了,那便真是小人了!” 走在最前方的武定刚毫不迟疑,向前跨出几步。 “有火光!真的有人来了!”洞中有人惊呼道。 “小声点,大家按住兵器,说不定是妖类!”他们虽然已经尽量压低声音说话,但由于洞穴结构与洞内寂静环境的关系,隐流众人与孤天溟还是将他们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不是妖类!”武定刚吼道,“一群蠢材,几个夜叉小妖就把你们吓得尿了裤子!”他说话的声如雷震,整个洞穴都贯通回荡,似乎连地面也震荡起来。 “好像是人……” “这声音……难道是那日在‘先天诸宝大会’上的……” “老子正是武定刚,你们是不是还想吃我一击磐石剑?!”武定刚大步而前,继续说道。 “武定刚兄弟,快救我们!”或许是因为在这洞中呆了太久,百草宫门人早已不再管所谓的恩怨、尊严与荣誉,大声祈求道。 不由分说,武定刚已闯入那百草宫门人所在的洞穴之内。洞穴之中可谓哀嚎一片,十数名带伤的百草宫弟子蜷缩在狭小不足三丈的空间之内,恶臭熏天,死亡的气息蔓延四散。 “不是说有四十余人吗,怎么只有你们?”武定刚疑惑道,此刻,孤天溟与其他隐流门人亦进入洞内,洞中变得更加狭小。 “那些人,说是去回师门报信……至今未归……”百草宫门人道。 “怎么,你们还有人突围出去了?”孤天溟疑惑道。 “呵呵,回去报信?你们既然能用传音纸鹤通知我等,又何必要回去报信?他们的这些鬼话你们也相信的么?”无心冷笑一声,道。 百草宫门人道:“那些师兄师姐,是端木掌门的得意弟子,我们惹不起……他们以我们十几人作为诱饵,引开夜叉军,然后潜藏入山道上的另一个洞口内,待夜叉众人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等所在洞口之时,便伺机逃走了……” “这帮畜生。”参商老人道。 “快救我们,这几日我们蜷缩于此,血都要流干了。”那名百草宫弟子继续道。 “不必惊慌!”孤天溟道,“我等先为你们运功疗伤。” “不如出去再疗伤吧,祝云沧他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伊采薇道。 孤天溟摇了摇头,笑道:“他可是祝云沧,你岂能小看他。我们先为百草宫弟子疗伤,缓解痛苦,出去之后可免再生差错。” 参商老人道:“保守起见,还是按孤天溟的做法为好。” 伊采薇神情忧虑,但却又不能反对。 山壁之上,夜叉军队们开始对祝云沧进行包围,有一支夜叉军依然爬上了崖顶,居高临下。祝云沧依然缩在崖壁凹槽内,双眼紧盯着另一侧山腹的洞穴:“女娲娘娘啊……你们这帮人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要让我葬送于此?我可不能死!我一死这天下就完了!”暗忖至此,祝云沧又向后缩了半步,缓缓运气指尖。 片刻之后,山壁的岩石指尖忽然发出一声炸裂,一道光芒与人影一齐冲将而出。祝云沧在半空中挥手施出先天真剑中的第四剑气战八方,刹那间剑影环形散开,四周包抄而上的夜叉军队完全没有料到蜷曲在岩壁中那么长时间的祝云沧还有此胆识。吓得纷纷后撤,有几位没有抓稳峭壁的夜叉甚至身体一轻,跌落下去,更有几位为首的夜叉妖类被剑气削作两截。 这一式气战八方中,亦带有部分毁殇妖力,由于情况紧急,祝云沧冒险催动了更大的力量,此刻但觉胸口波澜起伏,气息不稳。下方河滩上的弓弩手急忙张弓搭箭,再次准备齐射。谁知,祝云沧收了真力,竟完全不御气飞行,反而令身体直坠下去。 夜叉们的箭矢虽然密集,但却无法快过下落的速度,更何况,祝云沧早已在下落的同时舞动手中无形之先天真剑,蓝紫色的光芒若旋转流虹一般自上而下,四散而开,艳丽但却致命。 夜叉弓弩手多半并无太强的灵力,祝云沧此举,让他们大受震慑,只能步步后退。而祝云沧的身体,也在下落中窜入江河之中。 祝云沧深知此举是在涉险,夜叉最谙水战之术,若再水中逗留过久,必定被他们生擒。他此举,不过是想借江水之力来脱出夜叉的包围圈。 而他方自入水,却发现头顶的江水竟开始迅速凝固起来。祝云沧大惊失色,原来那夜叉军队见敌人掉落江中,早已念动咒语,开始冰封江面。夜叉诸人本就靠水而生,深谙水属性无形仙术,加之此地夜叉族人众多,要冰封江面亦非难事。 祝云沧急忙向上猛冲,窜出水面,霎时间,又是一片万箭齐发,祝云沧只得挥剑相抗,而夜叉族人不甘示弱,将钢叉利剑也一并投将上来。 “可恨,这样下去大事不好了!”祝云沧当下一拨袭击之后,左臂、背后与右腿都受到不轻的创伤,开始鲜血迸流起来。他在河滩上奔跑,回身又是一式寒山遮月。剑光浮动,几名夜叉族人被斩倒,但追击的队伍丝毫不乱。 “看来,只能故技重施了。”祝云沧道,借着身旁的石壁,又一次展身跃起。每一次如此动作,事实上都要经历一段最危险的时刻。只因在找到合适的抵挡物之前,高飞的祝云沧将暴露在所有夜叉族人的弓箭之下,因此,祝云沧看准他们张弓搭箭、亦或时队伍被暂时躲避之际,才敢探身飞上石壁。 方自落在石壁的一侧,一根根无情箭矢便再次向他袭来,这一次,夜叉族人开始释放玄冰之箭,他们将灵力贯于箭弩之上,每一箭都带上了极大的寒气,聚气裂风,所过之处留下一连串的冰凌霜华。祝云沧即便能躲过这箭矢,在寒气的不断侵蚀下也会越发弱势。 就在这时,祝云沧看见,上方山腹入口之处,一群人迅速御气向外腾飞。 “终于成了……”祝云沧道,“你们再不出来小爷我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云沧莫慌!”却听那崖上,孤天溟高声道。 所有夜叉士兵错愕地望向上方,而此刻百草宫诸人与援救他们的隐流门人早已飞远,唯留下武定刚、伊采薇、参商老人与孤天溟四人立于崖上。 夜叉军队中,一个类似首领的妖类发出一声狂吼,此刻他们方知上当,但为时已晚。 “一群小妖,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的铁剑!”武定刚大喝一声,从山崖上狠狠抛出磐石剑。 第75章 何以报德 磐石剑从天而降,夜叉大军一时六神无主。那钝重的巨剑在夜叉军中央激起数丈高的尘土,尘土四散飞扬之下,已将有六七名夜叉妖族被磐石斩于剑下。自入得玉玦峰昆仑门以来,这武定刚的修为也精进不少,玉玦峰昆仑门功法青玉战气给予他刚猛的身躯极大帮助,如今,他已突破化气境界,成为凝气期的修道之人。 方才那一剑,带着青玉战气所赐予的真力,给予毫无防备的夜叉军队以重创。紧接着,却见他飞身落下,人已到了那夜叉众妖中间。 “这家伙,还是如此冲动。”伊采薇道,此刻,若是她与孤天溟不出手,冒险行事的武定刚只怕很快便会招架不住。 灵秀双剑掣在手中,人已飞身下了石壁,纵横双剑,展翅的纤细双鸟飞腾而出,华光四散,将包围圈边缘的夜叉军队冲得七零八落。紧接着,却见她已祭出灵符,以双剑引之,抛向空中。这一式“十方净肃阵”,正可暂时令夜叉军队混乱心神,难以前行—虽然并未伤害效用,但却能给予众人逃走的机会。 “武定刚!走!”伊采薇喊道。 武定刚道:“走?!爷爷我杀的正爽呢?为何要走!”说罢,手起剑落,又斩倒了两名被十方净肃阵迷乱心智的夜叉。 “不可恋战!”孤天溟亦从山崖上跳将下来,挥手一剑,黑光乍起,为武定刚在夜叉包围圈中打开一条通路。 “嘿!你这小子的剑虽厉害,但却总是只能出手一次,比那郜飞郜三剑还不如!”武定刚嘲笑着,冲出包围圈,“若非如此,今日莫说是成千夜叉军,就是上万,我亦要屠灭他们!” “快走!”祝云沧提醒道,他的双眼正望向不远处的山崖,但见一缕烟尘四散,几片残云交融。这是特殊灵力场出现的预兆。祝云沧曾在极为高人练功或出现时见到过此情景——第一次乃是镜冷突破化神之境时、第二次是镜修与狼王血瞳对法时、第三次则是邪臣忽然从天而降之时。 这一次,定然亦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果然,就在几人跨步离开之际,那山崖之上,一道寒光闪过,巨大的身躯从天而下,几乎遮住了方圆数丈的光芒。那影子一声狂吼,十方净肃阵轰然碎裂,夜叉族人们迅速又整齐列队,毫无慌乱之色。列队速度之快世间罕有。 祝云沧望了一眼那庞然大物,早已与另外几人踏步飞行。 “快走!”他大喊道,“是六江圣帝!” “哈哈哈哈,小子,你还记得我?”秋日寒空之中,那长约数十丈的身躯如同一条在空中奔流的浑浊江河。巨大的蛇首,喷吐出的寒气瞬间降下了一片冰雪。当日在地脉之中,祝云沧没有窥见这巨蛇的全貌,此刻见到,祝云沧却发现他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可怕。 “我当然记得你,又老又丑的怪物!”祝云沧大声吼道。 六江圣帝道:“你莫要忘记,当日是我放你一马,否则你早已被寒冰炼狱折磨得尸体都不剩了!”六江圣帝的声音隆隆而来,仿佛就在耳畔。 六江圣帝继续道:“你以为你们能走得了?我放过你一次,但不见得我放过你第二次!” “你不会杀我!”心知无法逃脱,祝云沧竟反身停在当空,冷冷注视着六江圣帝。 “云沧,你做什么!”孤天溟惊呼。 “祝云沧,你不要命了?!”伊采薇亦无法理解祝云沧的做法。 “你们快走!,这家伙不会杀我!”祝云沧张开双臂,道。 “你如何能确定我断然不会杀你,你未免有些太自信了吧?”六江圣帝冷冷道。 祝云沧道:“你们想要夺回的东西,放在一个人身上,总比散落在神州各处要方便得多。” 六江圣帝道:“我为何不可以直接杀了你,取了毁殇之力。那岂非方便许多。” 祝云沧亦报以冷笑,道:“得了吧,要杀我你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若是你们有实力完全保存毁殇之力,那还要毁殇剑做什么?如今毁殇剑碎裂,你们最大的障碍便是这至阴之力没有了容器,我岂非就是天然的容器所在?” “呵呵呵,哈哈哈!”六江圣帝狂笑起来,接着道,“你非常聪明,只可惜聪明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祝云沧道:“若没有别的事,我便走了。” 六江圣帝道:“不错,我此刻的确不能杀你,但我可没说,不杀你的朋友!” 祝云沧大惊失色,而六江圣帝已经聚气于口中。 “小心!”祝云沧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一股极寒的力量从他身侧奔涌而过。伊采薇、武定刚、参商老人与孤天溟急忙散开。 若非祝云沧提醒,他们四人早已被这股力量冻成了冰块。 六江圣帝并不罢休,巨大的尾部随意一绕,卷起那山崖树林中的十数棵粗壮的树木,向孤天溟等人狠狠掷去。孤天溟心知,不断躲闪退让亦不是办法,故意后撤一步,掣出背后寂灭之剑,横空甩出。祝云沧见状,猛然一惊,急忙双脚踏着飞腾的树干,向高空飞去,道:“天溟你小心点,小爷的命差点让你交代了!” 孤天溟大声道:“情况紧急,云沧对不住了!”说罢又纵剑一划。 纵横两剑形成一个十字。 祝云沧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分说,已催动手臂真力,五指张开。他只觉胸中一阵激流奔腾,再次挥掌而出时,一股黑紫色光芒形成的长剑跃动而出,正与那十字相合,化作一颗黑紫色陨星,向六江圣帝袭去。祝云沧与孤天溟降到同一高度,两人都捂住胸口,可见这样强行激发力量,令他们灵力大损。 伊采薇亦停下身来,参商老人却道:“不必等他们,此刻我们就算留下来,亦只有死路一条。” “你怎样?”虽然是秋日,祝云沧已经满头是汗,他不听喘着粗气,侧脸问孤天溟道。 孤天溟亦脸色苍白,咬着牙,口中只迸出一个字:“走!” 两人亦不管那陨星是否击中目标,反身继续御气飞行。 那深色陨星向六江圣帝疾驰而去,连他此刻也有些惊讶,道:“毁殇、寂灭……好,不想当日邪臣的剑技今日会被你们重现。只是,这力量真实差若天渊!”说罢,张口喷出一股寒流。那寒流瞬间便与陨星相撞,两股力量互不相让,在半空中死死相持。 “吼!”片刻之后,六江圣帝一声暴吼,顿时,黑色的光芒与苍蓝的寒流一并碎裂,就在这碎裂的霜华与飞雪之中,六江圣帝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早已飞远的祝云沧等人追去,连地面上的众夜叉军士亦不免受到波及,以手捂脸,身子摇摇欲坠。 “不妙!”武定刚率先回头一望,大声道,“即便用尽全力,亦伤不了六江圣帝分毫吗?!” “未必,至少他已经耗费不少灵力。”祝云沧道,“呼呼……”他的气息依然不稳,“只是,此番他若有心杀我们其中一人,我们还是逃不掉……呼……” “你明知他不会杀你,自然会说得如此轻松。”武定刚道。 祝云沧不语,他想起了凄灯老人的话,此刻,他还不能死,过了片刻,当六江圣帝那庞大的身影越来越近之时,他反而变得坦然起来,道:“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说罢腾身而起。 “你灵力虚耗过度,不能再……”伊采薇回过身,刚想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祝云沧腾冲向前,与六江圣帝向逆而行,先天真剑已化在手中,现出原形。 “你当真要逼我杀你?”六江圣帝没有停下的意思,吼道。 祝云沧道:“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朋友!” “朋友?可笑!”六江圣帝张开大口,发出一声暴吼,道,“看来你还没有尝够寒冰炼狱的滋味!”一瞬间,祝云沧浑身仿佛被一阵奇寒的力量洗礼,这股力量来得十分突然,毫无预兆。在地脉之内,祝云沧与六江圣帝第一次战斗之时,这六江圣帝并没有力量如此自如地操纵寒气。此刻,显然他已经基本恢复了魔性,而且力量在不断增强。 祝云沧勉强地举起手中的剑,指向六江圣帝,道:“我就是拼了命,也断不会让你过去……” “祝云沧,快走!不要!”伊采薇大声喊。 祝云沧颤抖着回首道:“你们快走才是,走!” 六江圣帝怔在原处,道:“凡人,看来你的性子一点也未改变,还是如本座初见你时那般愚蠢。” “愚蠢也罢,冲动也罢……我……小爷我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做到。”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杀你,无非是不想太过麻烦而已。”六江圣帝道。 “我知道,你杀我,如同捏死蝼蚁一般。”祝云沧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冲上来,就算是找死……我,我一样要试一试……”他感到自己连骨骼都已经被冻僵,但眼神依然坚定,死死盯住六江圣帝。 “当日在地脉之中,你为了救九玄宫诸人,险些丧命寒冰炼狱之下,但后来,九玄宫人是如何对你的?今日,你为了救那曾经害过你的百草宫道士们,依然舍身犯险。本座真实不明白,你一次次的以德报怨,到底得到了什么?”六江圣帝道,“你何不放下一切,与我等魔族一道,屠尽那些阴险狡诈的修道之人?” 祝云沧道:“我,不管别人如何,我绝不会失却本心……绝不会……” “呵呵呵,哈哈哈哈!”六江圣帝道,“本心是么?既然如此,那本座便成全了你的本心。”说罢,再次运动真力,寒冰气息凝聚口中。 “住手!”就在这一刻,一个人影,忽然挡在了祝云沧面前。 第76章 狂蛇夜叉 挡在祝云沧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伊采薇。 六江圣帝的袭击戛然而止,双目圆睁,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看似娇柔的少女。少女的眼中迸溅出的火花,甚至比祝云沧还要坚定。 “你要救他?”六江圣帝的眼神有些变化,他的蛇首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却能反映出此刻的情绪。 “不错,我要救他。” “你不是我的对手,为何救他?”六江圣帝道。 “你杀人岂非没有理由,我救他亦没有理由!”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采薇,不要胡来!” “命是我自己的,要如何处置,我自己定夺!”伊采薇厉声道。 祝云沧一时哑口无言。 六江圣帝竟退缩了一些,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退缩。 “怎么?怕了吗?你怕什么?来呀!”伊采薇高声道,“你要想动他,想动这里的任何一人,你就要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六江圣帝的神情变得恼怒,“就算你……就算是你,我已然敢杀!据比不敢,我却敢!”他再一次将力量凝聚在口中,寒光四射,凉意逼人。 “采薇,快走!”祝云沧想要上前一步,伊采薇却怎么也不肯让步,“你好好站在我身后,我死了自然就轮到你了,急什么?!” “我不要女人来保护!”祝云沧吼道,“退开!” “你少废话!”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突然,这时,在二人身后,一把巨剑飞将上来,武定刚大吼着反身回来,“都不想活了是吧?那就都死在这儿好了!”他跟随着那把巨剑,拔步御气。孤天溟、参商老人紧随其后。 六江圣帝专注于继续寒冰之力,竟没有来得及防备磐石的一击。那磐石打在他的蛇身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六江圣帝轻轻扭了扭身躯,但躯体依然未动,寒冰之灵力依旧在口中聚集,只一击之下,便可教伊采薇粉身碎骨。 “好硬的死蛇!”武定刚收回巨剑磐石,一个跨步,由上方向六江圣帝袭去。 “武定刚!不要!”伊采薇心知武定刚根本不是对手,大声道。然而,六江圣帝的蛇尾已至,他在继续灵力的同时,一样能够攻击。 只要被蛇尾甩中,就算不骨断筋折,也必然被那尾部的寒毒侵蚀,最终活活冻死。 “武定刚!”参商老人也不由喊出声来。与此同时,孤天溟却箭步而上,抽出长剑,一剑架住那挥将上来的蛇尾。顿时,武定刚与孤天溟被一股强大的劲风击出数十丈,向地面直落而去。若非下方山崖之上树木依然繁密,他们怕早已摔成肉泥了。 借助高树枝干的弹性,孤天溟运动真力,协助武定刚再次飞身,而自己却跌落下去。此刻,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连续使用寂灭剑令他有些不堪重负。他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方自站定,却感到阵阵寒风袭来。 孤天溟急忙旋身躲闪,几根箭矢,由他的身下飞速而过。 “可恨!” 原来,夜叉军队也已随那六江圣帝追赶上来,未给予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空中的参商老人将一切看得仔细。他再次望了望与六江圣帝对峙的祝云沧与伊采薇,心下暗忖:即便是援助此二人,亦是毫无裨益,不如先对付夜叉众妖,或许还有转机的余地。思量至此,对武定刚道:“武定刚,下去!” 飞身而落。 天空中,那六江圣帝看似不断继续力量,实际上,却似在迟疑由于。连祝云沧此刻也感到有些惊奇。 “你在等什么?!为何还不动手!”伊采薇道。 六江圣帝的眼神好像在言说:“你就这么想死吗?”但却依然迟迟不肯喷吐出那股足以令千山飞雪的寒气。 伊采薇御气向前进了几步,那六江圣帝竟向后退了一些—庞大的身躯要后退并不容易。 “你到底要怎样?”伊采薇道,“为何忽然变得畏畏缩缩!” 六江圣帝的眼中再次燃起怒火,显然,他再次被激怒了。 “你若不愿出手,那么……”伊采薇转过身,对祝云沧道,“走,我们走吧。” “下面的,走吧,那死蛇被自己的寒冰卡住喉咙了!”祝云沧望了一眼六江圣帝,对下方树林中的孤天溟等人喊道。 几人虽是不明就里,但能够脱身逃走却已是万幸,不由分说,在夜叉妖众的钢叉、箭矢与各种暗器之下,从林中突出重围,飞身而上。为了防止那六江圣帝突然袭击,祝云沧与伊采薇并肩挡在其他三人身后。 祝云沧用仅存的一点灵力挥手催动术法,使出凝神虚影。 顿时五人脚下光芒大作,法阵旋转。 那六江圣帝竟眼睁睁望着几人渐渐消失,口中的一股寒气始终没有喷吐而出。直到五人消失殆尽,那六江圣帝才发出一声彻天的狂吼。 这一吼,积蓄了他心中所有的愤怒。霎时间,江河奔涌,山壁断裂,风云变色,狂沙肆虐。他口中的那一股寒气全部喷向了天空,喷向了那风云漩涡的最中央,一时间,这剑崖关外,竟降下了一场秋雪。 秋雪之中,黑色的人影缓缓显现,这人并非邪侍、亦非邪臣。黑色是他唯一的颜色,黑色的斗篷,斗篷下黑色的战甲,掩藏在黑暗阴影中的脸庞与那落下的一缕黑色长发。 “你很愤怒。”黑色身影口中飘出低沉的话语,仿佛来自鬼门关的问候。 六江圣帝似乎早已认识此人,道:“当然愤怒!”他的吼声依然隆隆作响,“从来没有一个比我弱的对手能活着从我眼前离开,从没有!” “世事总会有例外。”黑色身影道。 “若非是你……” 黑色身影忽然一挥手,打断六江圣帝,道:“你要质疑我?” “我……”六江圣帝低下头,道,“不敢……” 黑色身影道:“既然如此,速去天幕谷祭坛,十巫复生之日,即将到来。” “是。”六江圣帝道,转而又愤怒言说,“以后夜叉王的部队失利,让他自己来收拾残局,不要再劳烦我了!” 黑色仿佛根本未听见他的话语,道:“还有一事,你须注意,朝天峡,你开启的那道魔界之门已经被江神猰貐舍身封印,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发挥作用。以后做事小心谨慎些,六道魔门一道都不能出差错,明白么?” “我……是……”六江圣帝在此人面前,完全不敢有半点不恭敬之意。 “那么,退下吧。”黑色身影道。 “是……” 庞大的身躯,绝云而去。 空中,逐渐恢复了一片清明。 黑色身影仿佛若有所思,望着祝云沧等人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且说祝云沧等人逃过六江圣帝与夜叉妖众的追击,加速想要追赶上无心、虺良与百草宫众人。虽然这一次成功逃脱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讶异——包括伊采薇自己。但祝云沧悬着的心总算是渐渐放了下来。 “看来小爷我福大命大,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啊!”许多事,他都会往好的方面去想,就算有所疑惑,亦暂时抛在脑后——并非不加思考,只是此际思考太多,亦无裨益。 “该来的总会来,该明白的总会明白。”祝云沧对自己说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通过虺良等人在沿途设下的传音纸鹤作为标记,五人最终在巴县附近的郊野山道上与其他隐流门人会合。 祝云沧等人讶异于对方会在此处停留,这里并无市镇,亦没有任何可做歇脚之所。但无心的一席话,却让祝云沧方自安定的心再一次高悬到了嗓子眼。 无心言说:他们在送走百草宫一行人之后,原本打算赶回无魂与沈芯翎下榻的小镇,再做计议。然而,半途却受到无魂传信。那沈芯翎身体所受之伤来自于据比尸神,魔气极其强横,几日来不但不见好转,而且急剧恶化。那妖邪之力大有压过清纯正气,完全吞噬沈芯翎之势——如若如此,那沈芯翎便药石惘救了。无魂心知不妙,带沈芯翎访遍附近名医,毫无结果。她传音回灵璧剑派,剑派诸人深陷与妖类战斗之中不能脱身,掌门手下几位长老分别来镇上探视,却也是匆匆离开,言说这一切皆是沈芯翎弟子命途浅薄,无法可想。 无魂不想让众人觉得自己未能照顾妥当沈芯翎,才致其如此,因此传音告知众人,她还有最后一法可用。只是此法并不一定能行得通。 “到底是何方法?”此时,祝云沧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事实上,对于他人之事,他是很少如此激动的。 无心道:“家姐言说,她此刻已带沈芯翎敢去鬼城酆都了。” “去鬼城?”孤天溟一手轻抚下巴,道,“去那里,莫非是要找……” “不错。”无心道,“家姐正是要带她去找鬼医吴逸荻。” 祝云沧亦听过此人名号,但从未亲眼见过他。鬼医身居酆都城之内,传说此人以医术入道,却又以道术入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双妙手,不但能医治百病,也能杀人于无形。虽是修道者,但几乎无人看得出他的真实实力,虽被称为妖魔,却也无人在他身上能察觉出妖魔之气。 手中四件法宝“离魂幡、归魂锁、诛魂剑、返魂铃”,变化无常,既可救人,亦可害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正是邪,甚至,即便是见到,也很少人敢让他医病。只因他太怪,怪得离谱——仿似一个三界之内四处皆不管不收的家伙。 “居然是他……不过,既然到了这般地步,也只能去酆都城走上一遭了。”祝云沧道。 第77章 酆都鬼医 华山神农顶百草宫。 “掌门!”正厅两侧分立着八名负剑弟子,中央,十数人拱手跪地,齐声拜道。端木药仙立于台阶之上,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道:“是何人救你们回来的?” “回掌门,乃是玉玦峰昆仑门中人!”为首的弟子道。 “玉玦峰昆仑门?可是隐流中人?”端木药仙又问道。 “正……正是。”那人回答。 “嗯。”端木药仙点了点头,道,“此际,那祝云沧与孤天溟,去了何处?” “回掌门,据我所知,灵璧剑派女弟子沈芯翎受据比尸神袭击,受了重伤,此刻他们正赶往酆都城求医。”那弟子道,“他们将我们送至剑崖关外三十里处,便收到传音纸鹤。” “好,很好。”端木药仙冷笑一声,随后对几名负剑弟子道:“你们,去找上十名化神境界以上的弟子,即刻前往酆都鬼城!” “是!”两名负剑男子领命,转身离开。 端木药仙道:“呵呵呵,这一次,我必要那姓祝的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掌门!”方才说话的为首弟子再次开口。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端木药仙一脸恶毒的诡笑,问道。 “掌门……隐流此次不畏艰险,救助于我们,不计前嫌、不问因由,与夜叉族以死相搏……”那人颤声道,“我们……我们都看在眼中……那祝云沧,亦由于帮助我们吸引夜叉大军的注意力而身受重伤。” “你说此话是何意思?”端木药仙的额际掠过一丝阴云。 “回掌门,我认为,我们……是名门大派,此刻又肩负江湖主导者之责任,如若乘人之危,对方才救过我们的隐流众人出手,恐怕有失道义。”弟子道。 “你在劝我罢手?”端木药仙道。 “弟子斗胆!”那弟子叩首道。 端木药仙环视着其他跪拜弟子,道:“那,你们的意思呢?”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暧昧不清。 “请掌门高抬贵手!”所有人都叩首拜道。唯有一旁的负剑男子不言不语。 “好,好啊,一群黄口小儿,也跟我谈起道义来了。”端木药仙冷笑一声,忽然,绿光凝聚掌心。 “掌门!”为首男子抬眼瞬间,一切看得清晰,心知不妙,不禁大叫一声。 “着!”端木要先右手一挥。 “啊!”“呃!”“掌门!”“掌门饶命!” 顿时,大厅之中一片哀嚎。 片刻之后,正厅之中,十数百草宫弟子尽数歪倒在地,个个面色青紫,眼球暴突。 端木药仙冷笑着走下台阶,对一名负剑男子道:“如何,为师这断神腐骨毒功是否还看得过眼?” 那负剑男子早已汗如雨下,整个人跌落下去,口中却道:“恭喜……恭喜端木掌门渡过地劫,成为真正的仙人。” 端木药仙大笑道:“哈哈哈哈,不错,老夫,如今乃是真正的仙人了……祝云沧,你的毁殇之力,早晚都会落在我手上!”说着转过身,道,“把这里处理干净,这些死人用三尸落尘水化去,地面用七花玉露清洗干净,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剩下的负剑男子早已吓破了胆,纷纷伏地不起。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端木药仙大笑着向门外走去。 另一面,祝云沧等人已赶到酆都下榻,与无魂等人会和。由于连日大战、旅途奔波,祝云沧、孤天溟、伊采薇等几人早已是精疲力竭。祝云沧更是几乎使不上半点力气,莫说是战斗,此刻要举火亦是有些困难。然而,当他看见沈芯翎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之后,只休息了半日,便开始在城内打听起吴逸荻的下落来。 吴逸荻的居所并不难找,只是几乎没有人会去寻访于他,酆都人几乎都认为,寻访吴逸荻的人,不是疯了,便是找死。 酆都城后的鬼阴山,每当入夜便阴风阵阵,无人敢靠近。偏偏吴逸荻就住在这鬼阴山的山腰之处,终日与鬼魂为伍。祝云沧等人并不害怕鬼怪,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如今,没多耽搁一会儿,沈芯翎就多几分危险。不知为何,祝云沧对这少女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或许来源于年少时的那一次相遇,那次相遇短暂犹如惊鸿一瞥,但却铭刻在了女孩的心头。 祝云沧没有想到沈芯翎会如此纯净、如此执着。在她面前,自己当日的决定反而变得卑劣可鄙。 他想到了采遥,曾经,她是否也是如此纯粹之人。现在,她是否也如当日一样纯粹,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爱着那个畜生? 一切都不容多想。 祝云沧等人,已经站在了鬼阴山半山腰木屋前。 这座屋子,完全是木制结构,显得朴素。但光从外部就能看出,这屋子十分宽敞,即便是里头有六七间房间,正厅也该有超过十丈见方。木屋的构架和万秀山庄有几分相似——事实上,此时蜀中一带的房屋大多是此结构,依山势而修建。只是不知这结构的起源,是否便是那当年巧夺天工、浑然天成,此际一片死气沉沉的万秀山庄。 木屋正门虚掩,或许也唯有吴逸荻这样的人,胆敢在夜晚还开着门。 祝云沧刚刚踏上木屋的台阶,却听见屋内,一人朗声说道。 “来人是求生还是求死?” 祝云沧微微一惊,望了一眼随行而来的孤天溟、伊采薇与无魂。这一次,参商老人、武定刚与无心带着众隐流门人留下照顾沈芯翎——沈芯翎决不能再经历舟车劳顿,更不可能翻山越岭,因此,祝云沧等人此刻的任务,乃是邀请吴逸荻出山相助。 “求生如何?求死又如何?”祝云沧拱手道。 “求生即刻下山,求死门口有把柴刀,你拿着刀子先斩了你身后三位朋友,再横刀抹脖子,一气呵成。”门内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若是既不求生,亦非求死呢?”祝云沧道。 一时间,门内寂静了下来,过了片刻,那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道:“若你想要半死不活,那便入此门来。” “谢前辈!”祝云沧拱手道,随即就要向前走去。 但此刻,他却被伊采薇拉住。 “小心有诈!”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时候退缩,才当真是不像话!”说罢推门而入,伊采薇等三人亦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松懈。 屋内并不宽敞,或者说,比想象的要狭窄许多。 只因那大厅之中,到处皆是瓶罐与书架,唯有中央数丈见方的地方摆着桌椅。祝云沧一时以为自己回到了九玄宫的丹房之中。只是那一抹幽微的火光与墙上怪异造型的壁灯,让人觉得这里多了几分鬼气。 那桌椅的一侧,正做着一名男子,男子长发披散,额前一缕银白,头顶脑后则是黑白夹杂,现出几分老态。只是,那张脸,在这幽暗的光芒中,看来并不老迈,不过是一个鼻梁高耸、唇如刀刻、棱角分明但却眼神阴郁的三十岁中年人。 “前辈就是鬼医吴逸荻?”祝云沧拱手道。 男子细细打量了祝云沧与身后几人,道:“奇遇,真是奇遇,平日无客来访,今日来的几位却都是奇人异士。” 祝云沧有些不明就里,只是望着对方。 吴逸荻道:“你方才说自己来既非求生,亦不是求死,那你所为何事?” 祝云沧道:“晚辈直言,晚辈此次来,是想请前辈出山救人。” “救人?”吴逸荻冷冷道,“那岂非是求生?” “如能救此人,我赴死亦是情愿。”祝云沧道。 “那岂非便是求死?”吴逸荻道。 “不错,既是求生,亦是求死;既不是求生,亦非完全求死。”祝云沧道,“若前辈肯救人而又不伤我性命,那我便非求死;若前辈不肯救人,我求之不得,我亦非求生。” “哼哼,巧舌如簧,乱人心智。”吴逸荻道。 “岂敢。”祝云沧道,“此等雕虫小技,又岂会祸乱您的心智。” 吴逸荻道:“一般人,都不敢来找我……你为了此人,居然敢闯入这鬼阴山之中,看来此人对你十分重要。” “此人……”祝云沧想了想,道,“此人乃是晚辈的朋友。” “朋友……哦……”吴逸荻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又望了望祝云沧身后的数人,道,“老夫,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今日老夫的赤血蟾为我生下了许多蛙卵,因此老夫心情很不错。你们……呵呵,算是运气上佳,否则方才你们入得山谷,我已经开启归阴杀阵了。” “多谢前辈……”祝云沧道。 吴逸荻一挥手,道:“先别忙着谢,你最好说说那女子的病因,老夫治与不治,还得看心情。” “您……您如何知道她是女子?”祝云沧一惊。 吴逸荻笑道:“老夫活了数百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老夫岂会不懂?快说吧,别浪费我的工夫!” 第78章 九幽之下 祝云沧顿了顿,道:“前辈,那我就直说了。我的这位朋友,是受了上古魔神据比尸的伤害,此刻命在旦夕,还请前辈高抬贵手,相救与她。” “据比?就是那个被人打断了手臂还切开了脖子的据比?”吴逸荻问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 吴逸荻道:“呵呵,这个,还真不大好办了……这是上古时期便在天地间吸取灵气的尸中之神……” “前辈,”祝云沧单膝跪地,道,“无论如何付出,我都愿意,只请您出山相救。” 吴逸荻笑了笑,道:“你对这位朋友,还真是深情厚谊啊。” 祝云沧不语,但心头微微一颤。一旁的伊采薇眉目深锁,身后的孤天溟面无表情,无魂一脸嘲讽般地笑容——似乎是在看戏。 “其实,要我出山,不难。”吴逸荻道,“说实话,要我医治尸神所种下的毒,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我很喜欢。” 祝云沧抬起头,刚要道谢。 吴逸荻却挥手道:“先别忙着道谢,我的话还未说完。” “要我出山救人虽是不难,但要救你的这位朋友却是难上加难之事。” 祝云沧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道:“前辈,您的意思是否是药材难觅吗?上天入地,无论多么难寻觅,我都愿意去找!” 吴逸荻道:“呵呵呵,年轻气盛。我就直说吧,要出去上古尸神所植下的尸毒,只有一法,那便是炼成返魂六阳丹,此丹药,需要六件天下至阳之物,同时辅以一件至阴草药,方能炼成。这六件至阳之物,分别为‘麒麟骨、火龙魄、燃魂珠、红玉岩、灵阳草与朱离血’。一件至阴之草药,则是传说中的幽都长眠藤。” “这些,这些东西,闻所未闻……”孤天溟惊叹道。 无魂望着吴逸荻,道:“喂,你不会是治不了故意要骗我们吧?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呵呵,信与不信由你们……”吴逸荻道。 祝云沧却拱手道:“前辈,这些东西该如何取得,还望指教。” 吴逸荻笑了笑,道:“还是这小子懂事,我欣赏你……”说罢站起身来,道,“不过……其他五件东西暂且不说,这幽都长眠藤,你们便不一定有胆识去寻找了。” “前辈指教!”祝云沧拱手继续道。 吴逸荻道:“幽都长眠藤,上天入地都没有,在这世上根本没有。” “你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在戏耍我等?”无魂有些不耐烦,道,“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世上根本没有?” “我没有胡说,人间的确没有此物。”吴逸荻道。 “莫非此物在天界?”孤天溟问道。 “不在。”吴逸荻道。 “前辈,此物到底在何处,还望不吝赐教!”祝云沧又说道。 “此物,在鬼界,幽冥沃石畔,转轮殿前!由转轮王的仆役亲自看管。”吴逸荻道,“你们可敢前往?” “鬼界?我可不想这么早死。”无魂耸了耸肩,借着望了一眼伊采薇,道,“我们已然尽力了,如今还是救不了沈芯翎姑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谁知,她还未说完,祝云沧却开口道:“前辈,请您指教,鬼界应该如何前往?” 这一次,连吴逸荻也怔了一怔。 “哈哈哈!”无魂忽然大笑起来,道,“这小子失心疯了吧?鬼界如何前往,简单,一刀抹在脖子上,立刻你就能进鬼界了!” 吴逸荻并不言语,缓步踱回原位,坐在木桌一侧,道:“你果真有胆识前往鬼界?你可知道,即便你到得鬼界,也不一定有所收获,那独居幽冥沃石的转轮王,乃是万鬼统领,地位与天界伏羲相比亦不差多少。” “只是向他借一株草,有什么关系。”祝云沧道。 “说得轻巧。”吴逸荻道,“取鬼界之物带回人间,此等混乱三界之事,岂是转轮王所能容忍的?” 祝云沧道:“我方才已然说过,无论如何凶险,都愿意舍身一试。” 吴逸荻摇了摇头,道:“呵呵,当真痴人。不过,既然你愿意,那我也不便推辞。你们去门外等候,稍时我便随你们下山。” 木屋门外,依旧阴风怒号,百鬼夜哭。 祝云沧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无魂面有怒色,但却已然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道:“哎,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这一回恕我不奉陪了。” 伊采薇神色凝重地望着祝云沧,道:“祝云沧,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祝云沧笑了笑,道:“为何有此一说?” 伊采薇道:“你不是说,你与那沈芯翎仅仅是数面之缘么,为了她,你却舍生忘死?” 祝云沧道:“她是那些名门正派之中唯一一个肯相信我的人,当日若非她在台上有意谦让,我的先天真剑根本上不了前十位。仅仅为了年幼时一点小小的帮助,她便可为了我与门派相抗,与天下人相抗。” “仅凭这一点,我便愿舍身就她!” 伊采薇脸上挂着复杂的微笑,道:“看来有句话当真无错。这世上有些事并无道理,只看愿不愿意。” “你在说什么?”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吴逸荻已从房门中走出,道:“我们即刻前去,你们已经耽搁了些许时日,再晚一些,怕是来不及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吴逸荻便已随众人走进隐流与沈芯翎所住的客栈。吴逸荻看过沈芯翎的情况之后,焦急道:“耽搁时日太多,怕是不好。现在我须以四魂器暂且稳住她的心脉,并缚住她的魂魄,方能令她暂时不至于魂灵出窍,度入九幽。但此法,最多只能维持六日功效,你们须早做决定,是否下入鬼界,拿取幽都长眠藤。” 在场的所有人,听得要下鬼界,纷纷后退了一步,就如参商老人也有些惊惶。 “六日,这么短的时间,如何能够找齐所有材料……”伊采薇道,“须知除了幽都长眠藤,尚有五样至阳之物……” “取得幽都长眠藤,我先截取一半为她熬上一碗汤药,便可达到续命之功效。”吴逸荻道,“其他的物件,还须从长计议,毕竟这些都是世间珍奇之物。” “既然如此,那便请前辈告诉我落下鬼界之法门吧!”祝云沧拱手道。 吴逸荻望着祝云沧,道:“你当真已然决定?” “不错,我心意已决。”祝云沧道。 “我与你同去。”孤天溟忽然走上前来,道。 “天溟,你……” “你不必说了,此事,一个人前往太过凶险,你我二人,一个身负毁殇之力,一个有邪剑寂灭在手,到了鬼界,二人合力,事情应该好办许多。” “我也去!”伊采薇道。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采薇,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去做什么?”虺良焦急道。 伊采薇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吧。” “采薇,此事凶险异常……”祝云沧道。 “呵呵,凶险异常,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去?”伊采薇道,“既然你去得,我为何去不得?我从未去过鬼界,能在有生之年探一探死后的世界,有何不好?” “疯了,都疯了!”武定刚在一旁摇着头,恼怒地说道。 无魂与无心面面相觑。 “姐,你不会也想去吧?”无心道。 “呵呵,我可没那么傻……”无魂道。 “你们这群人好生奇怪,去鬼界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居然还有人抢着去。”吴逸荻道,“好了,人若太多,亦容易暴露行迹,就你们三人,我即刻设法让你们下得鬼界。” 众人从屋中退出之后,鬼医吴逸荻开始祭出自己手中的四魂器。 却听他口中念动咒语,以离魂幡挂于沈芯翎床头;归魂锁封于床帐之前;诛魂剑悬于卧房之内;返魂铃施法浮于房门口处。诸般完毕之后,方自停止作法,对三人道:“此乃囚魂阵。是为一式倒行逆施的法术,只能暂时挡住鬼差前来勾魂,抱住这位姑娘的性命,却对她的身体无甚好处,你们须快些取回那要紧之物才是。” “明白了,前辈,我们当如何作为?”祝云沧问道。 吴逸荻挥手,宽袖之下现出三颗丹药,浮于空中,道:“此乃逆命生死丸,虽然听起来厉害,但却并非真能逆命。这三颗药丸,你们一人服下一颗,便可离魂出窍。介时你们须注意躲避酆都鬼差的抓捕,在午夜时分至鬼阴山中心冥国阵眼处,潜入鬼界。转轮王所居的幽冥沃石在鬼界深处,想要进入并不容易,你们须得由黄海河畔取得鬼影翳尘沙,暂时化作无形,方有可能蒙混过关。” “记住,那鬼影翳尘沙由巨兽冥流看管,以你们现在的实力,绝不是它的对手,切不可恋战,可清楚了?” “明白!”三人齐声道。 “好,隐身之后,你们跟随鬼界部军,进入森罗殿中,殿分许多层,你们只需不断往下潜入即可,底层便是幽冥沃石。”吴逸荻道,“介时你们能否取到那幽都长眠藤,便看造化了!” “是!”三人接下药丸。 “对了,你们所有事情都必须在一日内完成,介时无论是否成功,我都会设法将你们叫醒。” 第79章 潜入幽都 吞下逆命生死丸之后,祝云沧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身边似乎忽然多了许多人。那些原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都开始缓缓浮现,蠢蠢欲动——客栈的房顶上,围墙附近,草丛中,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血红眼睛,或飘忽不定的磷火鬼光。 他看见自己、伊采薇与孤天溟沉睡的身体被吴逸荻安置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下。身体不能搬入房内,因为那其中正布有囚魂阵,若身体在阵法之内,还阳起来十分麻烦。 祝云沧对伊采薇及孤天溟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迅速跟在祝云沧身后,出得客栈外去。 街道上的店铺已经渐渐都关门打烊,身后的客栈大门亦在祝云沧等人离开后关闭——当然,这些房门对祝云沧他们来说并不起多大作用。 行人少的时候,往往另一种东西便多了起来。这些东西,悄无声息,飘渺不定。 祝云沧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这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在他们灵魂出窍时格外清晰,他知道,那些东西也能看得见他们,而且很显然,对这三个新鬼,这些家伙抱有不小的好奇心。 “我们得快走,停留太久恐怕不妙!”祝云沧道,说罢与孤天溟、伊采薇一道御气而起。然而,就在三人飞向高空的片刻,忽然,一连串金属的响动从身后传来。 “小心!”祝云沧回首一望,大吃一惊,急忙推开身旁的伊采薇。却见一根锁链,从二人中间直穿而上,贯入云霄,锁在虚空之中。锁链的另一端,一名浑身苍白,披麻戴孝的男子飘忽半空,他吐着舌头,面目狰狞,用含混不清地声音吼道:“森罗殿无常鬼差,奉命缉拿落网孤魂野鬼,尔等速速随我回去听候发落,早日投胎!” “这里这么多孤魂野鬼,干嘛就捉我们三个?”祝云沧大声道。 “少废话!”这时,又一声沉闷叱喝传来,另一根锁链由祝云沧背后袭来,阴风阵阵。祝云沧急忙矮身躲闪,锁链由背部划过。这条铁链的主人浑身漆黑,漂浮在另一侧,不必说,这便是那白无常的兄弟,黑无常。 “劝你们不要挣扎,每个新鬼都要走这一遭,挨过去便好了。若是一再反抗,小心我将尔等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凭你?”祝云沧冷笑一声,运气于指,横空一扫,一道暗光向白无常的方向袭去。白无常一阵错愕,急忙飘身躲闪。与此同时,孤天溟也已拔剑向黑无常虚发一道剑气。大街上偶尔经过的三两行人,但见空中剑光闪耀,却看不见祝云沧等人与黑白二鬼,不禁掩面骇然,疯狂奔逃。 事实上,祝云沧与孤天溟并没打算与黑白无常交手,两道剑光落下的同时,已与伊采薇一起向鬼阴山决云而去。片刻之后,黑白无常才立定身形,飘忽空中,呆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哎,带着这么好的功夫,死了固然可惜……不过,人世无常,你们就认命吧!”白无常又言说一声,随即紧追而上,黑无常舞动锁链,不多时卷起一个黑灰的漩涡,向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抛弃。 三人与黑白无常的距离早在百丈之外,但那漩涡却飞得特别快,祝云沧只感到强大的吸力在身后展开,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祝云沧道。 “我来!”伊采薇后撤一步,灵秀双剑掣与手中,引动灵符,向前一指,这却是万秀山庄符法中的清风咒符。此符法平日里无甚作用,但对那浑浊力量却最是有效,如鬼差施出的这般漩涡,很快便被柔婉的风化作一片清气四散,再无踪迹。伊采薇急忙再次追上祝云沧,继续御气飞逃。 黑白无常不甘示弱,双锁交叉袭来。祝云沧道:“孤天溟,该你了吧!青玉战气使出来瞧瞧!” 孤天溟淡然一笑,翻身伸手一指,却见那两道铁链顿时像是碰撞在了一道石壁上,回弹而去,那空中也发出一声巨大的碎裂声响。 “好!”祝云沧赞叹道,“你这是什么本事,当日在封神台你也曾用这术法救我。” 孤天溟飞行的身形稳定自然,伸出右手晃了晃,借着幽微的月光,祝云沧看见他食指上带着一枚扳指。 “这是?”祝云沧疑惑道。 孤天溟道:“凝气神戒,以青玉战气催动,能将空中之气流凝左壁垒,暂时抵挡别人之术法。不过我修为低微,暂时无法凝出非常厚重的屏障。” “你竟还有这样的宝贝?”祝云沧道,“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宝贝,祭出来瞧瞧?” 孤天溟笑了笑,道:“你慢慢便会知道的。” 躲过黑白无常的追击,不多时,三人已经再次潜伏入鬼阴山之中。这一次,百鬼夜哭不再仅仅是声音而已,他们清楚的看见,树林之中,四处可以看见游荡的鬼魂,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不停发出如北风吟啸一般的哀嚎。他们与城镇中的游魂不同,并不关心祝云沧等人。这些鬼魂仿佛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目无旁骛。 “真佩服那鬼医吴逸荻,居然敢住在这种地方。”伊采薇不禁说道。 孤天溟道:“呵呵,要不怎么叫做鬼医呢?” “他能给人医病,亦能医治鬼魂也说不定。”祝云沧道,随即径自向前走去,身后二人急忙跟上。行不过数丈,祝云沧顿住脚步,道,“有东西跟着我们。”说罢侧身向旁边一闪。 伊采薇与孤天溟亦会意地闪向另一侧。 他们的身后,一个黑影缓步而上,双目无神,身披厚重战甲,手持十数尺的长枪。 “夜游神!”孤天溟低声到,“也是森罗殿的走狗,被他们发现就逃不了了!” “那现在……”伊采薇望着祝云沧。 “这厮只会走直线,我们避开他的目光,直奔山谷中心。离午夜还剩不到半个时辰了,必须快!”祝云沧道。 对面的二人点了点头,绕着古树曲折而前,沿途又有数名夜游神来回走动在那丛林之中,他们不时地用长枪挑起漫步的小鬼,扔向一边,仿佛在从事无聊工作的同时,以折磨他们来为自己谋取一些乐趣。 几乎是正好午夜时分,三人来到了鬼阴山山谷中心,巨大的紫黑色法阵,正缓缓开启,吸纳无数的冤魂进入那无底深渊之中。 “就是这里了。”祝云沧道。 伊采薇看着那法阵中心的黑色洞穴,听着那被吸纳灵魂的声声哀嚎,忧虑道:“果真是这里么?不会有错?” 祝云沧道:“既然鬼医如是说,想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三人刚要踏步进入那法阵之内,却听身后一声怪叫,借着,便又是那尖细阴冷的声响:“哈哈,想不到你们自己来到此处?想要投胎,早让我们带去不就好了!如今可没那么容易了,你们与我俩争斗,多了一条以下犯上之罪,我俩必须锁你们回去,听候发落!” “阴魂不散。”孤天溟握住双拳,道。 “本就是鬼魂,不是么?”祝云沧笑了笑。 孤天溟道:“你们先下去,我来会会这俩家伙。” “你?别勉强!”祝云沧道。 孤天溟摆了摆手,“别浪费时间了,我若下去不成,你们尚有机会。若再逡巡下去,这鬼界大门关闭,我们谁也进不去了!”说罢飞身而起,手腕一翻,袖下竟出现一段光亮。 “这……这剑?”祝云沧有些惊奇,这并非寂灭剑——祝云沧从未见过孤天溟使用此剑。 “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还有什么宝贝么?这才是我真正的佩剑——玉玦峰名剑,凌渡步虚。”说话之间,孤天溟仗剑挡下白无常的锁链,将它引向一旁,正与黑无常的锁链袭击相撞,顺势向上一翻,借着锁链相撞的弹力滞空俯视,挥手间击出一式青玉战气中的“百剑凝光”。虽是魂魄施力,但这力量却毫不逊色于本体之未能。只见空中剑影流转,旋转环绕的剑影最终凝成一柄巨剑,与孤天溟手持的凌渡步虚一道直冲而下,刺向黑白无常。 “凌渡步虚,千剑谱排名二十。”伊采薇道,“不过这剑,绝对不比先天真剑弱多少。” “快走。”祝云沧到,“还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鬼界大门就要关闭了!”随即他又对孤天溟呼唤了一声。 “天溟,快走!” 孤天溟已然落定,黑白无常被方才那一剑阵得有些昏昏沉沉,虽然勉强躲过,但却元气大伤。趁此机会,孤天溟回身狂奔,那鬼界大门的法阵已然不断发出巨大吸力。祝云沧与伊采薇退后几步,纵身一跃,孤天溟亦紧随而来。 “几个小鬼,别想走!”方自从惶惑中醒将过来的黑白无常再次施为,一瞬间招出无数怨灵直扑向祝云沧等人。此时,伊采薇拉住祝云沧的手,整个身体亦被卷入法阵阵眼之中,祝云沧亦被向后带动,宛若进入狂风巨浪之中一般。而孤天溟虽是飞跃而来,但那冲击的怨灵紧随其后。 眼看那怨灵便要击中孤天溟。 祝云沧大声提醒道:“凝气!” 孤天溟猛然一惊,亦不管身后尚有何物,翻身向后一击,顿时,无数怨灵被挡在了方自形成的屏障之上,与屏障一道轰然碎裂。 与此同时,祝云沧亦握住了孤天溟的左手,三人同时被巨大的法阵卷入其中。 第80章 暗战之战 祝云沧等人走后,参商老人、武定刚、无魂、无心与虺良便一直坐在客栈的大厅之中。虽然客栈早已打烊,门户紧闭,但他们睡意全无。尤其是虺良,一直坐立不安。 “虺良,你坐下,在这儿走来走去干什么,晃得我眼晕!”武定刚不满道。 虺良转过脸,道:“你说,那采薇是不是疯了,这种事,她跟去做什么?那两个傻小子自己要送死……” “好了,住嘴!”参商老人挥手道,“少抱怨两句。你小子不就是想告诉大家你倾心于……” “不是!”虺良打断道。 参商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 虺良怔了怔,有些尴尬地坐回了原位。 “你还是别枉费心机了。”无魂暧昧一笑,道,“你喜欢她,倒不如到你无魂姐姐的怀抱里来。” “姐,你又来了。”无心蹙眉道。 “都别废话了,现在想这些有何裨益?”参商老人道,“都回屋吧,明日再做计议。”就在这时,那客栈宽大的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人,如此深夜还来敲门?”武定刚双手抱在胸前,道。 “应该是投诉的旅人,不用管他。”参商老人道。 这时,衣冠不整的店小二揉着惺忪睡眼,从一旁的偏房内走出,嘟囔了一句,高声道:“小店已经打烊了,客官……” 话未说完,却听得门外之人焦急说道:“请问祝云沧与孤天溟两位侠士可在店中?” 听得这两个名字,大厅中的数人全都顿住了脚步,滞留原地。参商老人蹙眉,向店小二示意了一下。店小二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拆了门闩。店门打开,一缕寒冷秋风袭遍厅堂,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却见一位绿衣负剑男子,快步跳入店内,道:“我要找祝云沧与孤天溟!” 参商老人从衣着上判断出对方乃是百草宫门人,转而对那店小二挥手示意,令他即刻离开。 店小二知趣地退回房间,参商老人才开口道:“此二人现在不在客店之中。” “你们认识他?”男子环视着周围几人,道,“你们是玉玦峰昆仑门的弟子还是隐流中人?” “有何不同么?”参商老人笑了笑,道。 男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告诉你们也可以,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众人疑惑地望着对方。 “你们这里,可是有一位叫沈芯翎的灵璧剑派弟子?”男子试探道。 参商老人并不完全信任此人,皱着眉,道:“你问此话是何用意。” “不管是不是吧。”男子急切道,“很快,我师父,百草宫掌门就会带人过来这里,诛杀祝云沧,抢夺毁殇之力。” “什么?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觊觎毁殇之力?”武定刚愤怒道。 绿衣男子道:“如今端木药仙已经突破地仙之境,成为一代真正的仙人,为了求取更强的力量必然不择手段。你们救回去的那批弟子向他言说了你们的行踪。他闻知你们救下那沈芯翎,来到酆都,故而断定你们必是来求医的,因此想要趁虚而入,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又是冲着祝云沧来的,那……”虺良与无魂都有些退缩。 那绿衣男子却道:“没那么简单,我师父做事心狠手辣,杀人断无留下活口的可能。而且他对你们隐流人恨之入骨,必然一个不放,甚至连那受伤的沈芯翎也可能受到波及,或战或逃,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说罢,绿衣男子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武定刚一拳砸在桌子上道:“端木药仙那老匹夫,阴狠毒辣,这次我非宰了他!” 而参商老人却一挥手,叫住了那通风报信的绿衣男子,问道:“等等,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你岂非也是百草宫门人?” “以前是,现在我与端木药仙有不共戴天之仇。”男子道。 “哦?此话怎讲?”参商老人依然不大相信对方。 那百草宫弟子道:“你们与祝云沧一道,救下百草宫十八名受伤弟子,其中有一名,就是我的弟弟。然而,他们回到宫中不久,便由于力劝端木药仙那厮莫要在此时偷袭你们,而被尽数杀死,尸骨无存。” “竟有此事?”参商老人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你们百草宫也不都是混蛋。”武定刚直言不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百草宫中就连施放传音纸鹤亦会受到限制,所以不得不瞧瞧御气来这里一趟。”那绿衣男子道,“现在我须即刻回去。否则恐有变故,你们好自为之。”说罢推门而出。 “侠士叫什么名字?”武定刚问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有缘,你们自会知道。”客栈大门砰然关闭。 “参商老头,你觉得,这件事可信度多大?”待门外响动之声全无,武定刚转身,望着参商老人,问道。 参商老人道:“七成是真的。” “何以见得。” 参商老人道:“他身为百草宫弟子,假传这种消息,对自己有何好处?莫非他只是挟私报复,想要抹黑端木药仙?不可能!端木药仙在江湖名声本就不好,大家只是忌惮他的修为,才对他礼让三分,因此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那您的意思是……”虺良望着参商老人。 参商老人道:“即刻传音回玉玦峰昆仑门,情况不必说得太详细,就说隐流众人在这里遭遇围攻袭击,难以脱身。那孤天溟是玉玦峰昆仑门的得意弟子,慕容长风应该会出面。” “玉玦峰……用传音纸鹤,至少要三日才能到达……”无魂道,“你觉得时日够么?” 参商老人道:“无妨,还有后招,匿名传信于这附近的九州霹雳堂门人与灵璧剑派残部,就说,百草宫门人,要与他们会面于此,共商夺取毁殇真力的屠魔大事!” “妙计!”武定刚笑道。 参商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又望了望客栈二楼的走廊,道,“却不知那鬼医吴逸荻,遇到这种情况,又会如何作为。” 且说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三人被巨大法阵席卷入去,一时失去知觉。 再一次醒来时,天空却变作了一片紫红色。 祝云沧仰躺在地面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层迷蒙而奇异的色彩,行云翻滚,仿佛浓稠的汤汁,随时可能浇下一勺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身下的土地,松软干燥,像是一层细沙,但却散发着阵阵腥臭之气。祝云沧感到一个人的体温,这体温由自己的手掌传导而来。 他侧过脸,伊采薇就在身旁,他们的手依然紧紧握住,但孤天溟却早已不知去向。 祝云沧率先从地面上坐起来,轻抚有些胀痛的头部。他环顾四周,想好好熟悉一下这令人生畏的光景。不多时,伊采薇亦从昏迷中醒来,双眼迷茫地看着那四周的一片混沌。 “这……这是哪里?”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地方,四周都漂浮着一层薄雾,那雾气呈黑红色,正直这雾气,将周围都晕染地腥臭无比。 “孤天溟呢?”伊采薇又问。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或许掉下来时分散了。” “这里……”伊采薇有些惊恐地看着四周。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找个人……咳咳……”祝云沧顿了顿,道,“找个鬼问问吧。” 松软的地面上种着枯萎的枝干,枝干的四周幽光轻轻漂浮。祝云沧与伊采薇在这怪异的景致中走走停停,不时地四下张望,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活物。或者说——鬼魂。 “这里怎么连鬼魂都没有,这么干净……”祝云沧暗忖。 伊采薇却忽然开口,道:“这里连鬼魂都没有,我们到底掉到了什么地方,莫不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祝云沧道,“人鬼一理……这里没有鬼魂,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这里不适宜鬼魂栖居,无鬼敢来……而我俩,此刻站在这里,除了腥臭难当意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伊采薇点了点头。 “既然并非因为不适宜鬼魂栖居,那只有一种可能。”祝云沧道。 伊采薇的神色有些改变,此刻,他的目光已经望向了不远处的一团黑影,那团黑影,与一般的雾气不同,它仿佛更加沉重,更加庞大——这黑影,正在渐行渐近。 “这种可能便是……”祝云沧拉住了伊采薇的手,道,“此地已经被一个极强的鬼怪所占据,别的鬼魂根本不敢过来!”说罢反身大吼道,“跑!” 话音犹在,两人快速飞奔起来,而身后的那黑影已经渐渐现行。 那是一只庞大而肥壮的怪物,面目狰狞,浑身赤红,泛黄而带着血珠的獠牙伸出口外,每走一步,他都要长开血盆大口,翻出沉闷的嘶吼,这吼声犹如奔雷,却带着一阵阵恶臭。 “是哪里来的小鬼,胆敢擅闯血沙林?”那庞然大物吼叫道,“难道是死腻味了,又不愿投胎,想被弄个魂飞魄散不成?” “死胖子,你是什么东西,每说一句话都臭不可闻!”祝云沧一边奔跑一边叫骂。 伊采薇却厉声道:“祝云沧你给我闭嘴!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谁知,祝云沧并不理会她,忽然放开手,将她向旁边一推,借着旋身朝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口中叫骂声依然不绝于耳。 “他奶奶的,小鬼好生嚣张,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了!”那肥壮的巨鬼朝祝云沧的方向破石倒树而去。 这时,伊采薇方知祝云沧方才那么做,完全是为了救她性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疚与酸楚。 第81章 鬼家道术 庞大的身躯从伊采薇身前缓步走过。虽是缓步,但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人类——或鬼魂——狂奔好一阵。祝云沧且走且战,回身已劈面击出数到剑气。那庞大身躯只是用手捂脸抵挡,毫不退缩,或许,他亦根本无法躲闪退让。 祝云沧腾空而起,御气而飞,那庞然大物却忽然将手狠狠向地面一戳。数丈之外,一只巨大的白骨鬼爪顿时破土而出。向祝云沧猛地抓将上来。祝云沧急忙矮身躲闪。那庞然大物收了手臂,又张嘴大吼一声,顿时一股浓稠的恶臭气体翻滚而上,那气体的面积特别大,就像一张巨大的毯子一般,向祝云沧铺展开来。祝云沧忍住恶心,将先天真剑挽出几个剑花,以真力将那气体急迫,欠身从破洞中闪过,却见自己飘飞的衣角,在粘上那气体的片刻,竟被烧灼溶解。 祝云沧识得厉害,反而向那庞然大物的正面冲去。 “小鬼,你是疯了吧?”庞然大物大吼一声,再次张口。但这一次,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无处下口进行攻击,因为祝云沧正在他身体下方,他若喷涂臭气,必然腐蚀自身。另一方面,他的体型太过庞大,根本没办法一时调转身形来袭击祝云沧。 祝云沧藏在他的身下,右手先天真剑,左手八卦剑,竟交互舞动起来,不断击向庞然大物肥胖的腹部,不多时,那腹部皮肉中的脓水与血肉一并翻腾而出。但由于太过肥胖,这样的攻击对于庞然大物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肥大的鬼怪吃痛,变得异常愤怒起来,大吼道:“小鬼!爷爷我踩死你!”说罢抬起巨脚,不顾一切地不断踩踏。他身子下方的祝云沧翻滚腾挪,被那不断袭来的震荡撞得东倒西歪,虽然始终没有受伤,但却狼狈不堪。 一旁不远处的伊采薇看在眼中,心中越发地酸楚起来。她不知这种酸楚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忽然学会了牵挂一个人、心疼一个人,这种感觉,似乎比普通的友情更强烈一些。她不懂这是什么感情,但却能真切体会到这种感情在心中的激荡。 “祝云沧,我来帮你!”伊采薇大喊一声,飞身而上,灵秀双剑舞作圆环,两道光晕交叠而上。那肥胖的鬼怪显然没有料到枯林沙地中还藏着另外一个敌人,急忙挥手抵挡,这一挡,便忘了脚下之物,那一只刚刚抬起的大脚,让他完全失去了平衡。 祝云沧顺势自下而上狠狠刺出一剑,这一剑正中庞大鬼怪的脚心。那鬼怪惨呼一声,整个身子歪向一边。伊采薇在空中御气踏步而前,顺势又击出一剑,这一回,失去平衡的胖大鬼怪再无抵挡的可能,一剑正中胸膛,身躯轰然倒地。 且说,此刻的人间,已然到了清晨。 坐卧在客栈大厅内饱受露水与寒霜侵蚀的隐流众人被一阵嘈杂声响惊醒。在昨晚得知百草宫端木药仙随时会到的消息之后,参商老人便将修为稍高的几位隐流门人集中到了客栈厅堂之中,并且让店小二与其他无关人等,无论发生什么事,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再厅堂内露面,以免受到波及。 果然,不多时,客栈的正门便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横飞出去,参商老人挥杖隔开那门板,定睛一看,却见门口早已立着三四名绿衣男子,绿衣男子之后又有负剑的黑衣道人十名,分立两侧。 两侧男子的中间,只见四名矮小道童肩负一轿座,轿椅上正是那端木药仙,此刻,端木药仙还在闭目养神。当四名道童分散而开时,那轿子并不落地,而是依旧缓缓浮于空中。 “大家小心!”参商老人道。 果不其然,话未落音,那轿子便突然向前飞来,一侧木杆直打向无心。无心哪里想到会有此招,眼看着便要头破血流。却见参商老人上前一步,挥杖格住那轿杆,向上一抬。 轿身又是一侧,另一边轿杆向参商老人背部打来。参商老人负杖迎敌,不多时,双方已拆了三四招。轿上的端木药仙似乎依然在沉睡者,岿然不动,在最后劈面一杆打出,并被参商老人木杖接住后,轿子飞回了原位,缓缓落定。轿上的端木药仙,这才长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缓步下轿。 “端木药仙,你好大的排场,成仙了就是不太一样。”参商老人眯着眼,道。 端木药仙冷笑一声,道:“一顶破轿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看来隐流果然无强者。好了,我不想与你们废话,速速把祝云沧叫出来,我有话对他言说。” “祝云沧不在此处。”参商老人道。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端木药仙并没有准备多费口舌,一言不合,掌下便已绿光闪耀。 隐流众人摆开迎敌之姿。却听见客栈后的偏房中一声叱喝:“什么人在此喧哗造次,打扰本医瞧病?”一个人影,由客栈后院直冲而出。 声未落,人已至。 相貌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吴逸荻,静静站在众人面前,面对百草宫弟子,丝毫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 “哦?”端木药仙见得来人,不禁一笑,道,“真想不到,你们果真已经找到鬼医吴逸荻了。” 吴逸荻不语。 端木药仙道:“放心,我绝不会伤害那灵璧剑派的姑娘,只要你们交出祝云沧,一切好说。” “祝云沧的确不在此处。”吴逸荻道。 “那么,鬼医吴公子,那祝云沧现在何处?”端木药仙问道。 吴逸荻道:“为了治好那姑娘的病,祝云沧已经如鬼界取药去了,换言之,他已经死了,这屋子只有他的一具无魂魄之躯壳而已。” 端木药仙微微一惊,道:“鬼医你莫不是在戏耍于我?” “断然没有。”鬼医吴逸荻道,“我从不骗人。” “活人也好,尸体也罢,待我进去看看便知!”端木药仙叫嚣道。 吴逸荻伸手横在端木药仙面前,道:“等等,老夫问你,你若看见祝云沧在里头,会如何处置?” “杀死他,夺回毁殇之力,封印妖力,以求天下太平。”端木药仙冠冕堂皇的话语令在场众人有些恶心,就连百草宫也有些弟子将脸撇向一边。 “若是只见得尸身呢?”吴逸荻又问。 “那便举火焚烧,以防妖孽再返人间!”端木药仙道。 吴逸荻笑了笑,道:“那么,很对不住,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端木药仙一惊,他没有想到这鬼医敢拦下自己。 “你想,我托付祝云沧下鬼界找重要的药材,你若将他尸身焚毁,他岂非不能还阳?”吴逸荻道。 “自是如此,那便不能害人了!”端木药仙道。 “他若不能还阳,我岂非拿不到那珍贵药材?” “那……那又如何?” “我拿不到珍贵药材,岂非治不好那姑娘的病,这岂非是一种失败?” 端木药仙退了一步,不言不语。 吴逸荻道:“我鬼医从未失败过,我不能败,至少不能败在医术上。你们还是请回吧!” “吴公子,还请大局为重!”端木药仙拱手道。 吴逸荻道:“我不管什么大局小局,平日里你们要抓祝云沧赵云沧李云沧都和我没关系,但今日,为了我这次出山行医能够顺利完成,你们断然不能动祝云沧一根寒毛!” “这么说……”端木药仙思量片刻,道,“只要他取回药材,交予你手,你救了那位灵璧剑派的姑娘,那么便可讲祝云沧交给我们处置了?” “此言差矣。”吴逸荻道,“有了鬼界的幽都长眠藤,还需世间五样至阳之物,这些东西我已然需要祝云沧帮助我去寻找,因此你还是不能动他!” 端木药仙愤怒已极,吼道:“你莫不是在戏耍于我?” “岂敢岂敢,您已经是神仙了,我一个医鬼,岂敢戏耍神仙?”吴逸荻道。 “老匹夫,顶着一张三十岁的脸庞,便学得黄口小儿油嘴滑舌,先吃我一掌!”不由分说,端木药仙一掌击出,绿光四射,百草宫门人与隐流众人急忙撤开,以免受到毒气波及。 “呵呵,看你一副垂垂老矣之态,便知你根本未认真修道,否则岂会容颜苍老至斯?”鬼医吴逸荻不退不让,单手猛地迎在那毒爪之上。轰然一声,两人皆退出数丈。 吴逸荻顺势坐在厅堂中间的椅子上,一甩宽袍下摆,道:“别对我用你的毒功,别忘了我最善于解毒!”说罢挥掌吟咒,顿时一阵冰雨从天而下,直刺向百草宫众人。冰雨乃是五行仙术中水属性仙术之一,力量一般,但袭击面积较大,且可能封冻住敌人之行动。 百草宫众人急忙闪出客栈厅堂之外,唯有那端木药仙,镇定地祭出了炎帝神农玉净瓶,将五行之力完全吸纳其中。 “哦……我好像忘了,这仙术,亦对你是无效的。”说罢,吴逸荻双手一拍身下木凳,飞身而上,双手合抱,划出一个圆形。 端木药仙怔了怔,道:“你如何却会无极玄功?!”说罢向后飞撤。 第82章 逆转阴阳 相传,世间有四大玄功——黄龙玄功吞吐万物;八九玄功幻化千百;帝女玄功普救天下;无极玄功逆转阴阳。除此四大玄功之外,其他功法妄称玄功者皆为夜郎自大,虚张声势。 此际,吴逸荻仅仅使出了无极玄功的四五成功力,身为地界散仙的端木药仙便仿佛陷入了迷魂阵之中一般,无论他从什么地方出击,力道似乎都会缓缓运转回自己身上,无论他使用何种属性的五行仙术,都会生化出另一种相克的元素,将之很快消融殆尽。他本可使用拿手的毒功,可吴逸荻偏偏深谙解毒之法,而且天生抗药,犹如常遍百草的神农,根本是通体避毒。 刚刚步入散仙行列的端木药仙根本不会想到,他一出手便遇上了克星,一时步伐大乱。这正中吴逸荻下怀,腾挪旋手,一时那无极玄功使得更加行云流水。 “呵呵哈哈,没想到吧端木仙人,老夫正是无极玄功第九代传人,世人只知鬼医天上地下、医人医鬼,却不知我身负这玄清之力!今日便让你开开眼。”言说之间,却见吴逸荻手若幻影,一推、一挡、一折、一翻,将那五行阴阳之功演练到了极致,仿似那手底早已有了一盘无形的八卦轮,轮回往复。轻柔和换,但却将一切都化作虚无。最终,那吴逸荻只是伸手向前一推,端木药仙便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门外摔将出去。 他来的时候极有气势,此刻却狼狈不堪。 端木药仙哪里受得了此等羞辱,大吼一声,从身旁一负剑弟子背上掣下一柄青锋剑,就要再度冲将上去。那吴逸荻却是傲立原处,眼神之中皆是轻蔑之色。 端木药仙刚要气势,却见一道金光在眼前闪过,紧接着,人形渐现,一股巧劲将他逼退数步。 “何人阻我?!”端木药仙吼道。 “端木掌门,你不是此人对手,贫道劝你不要硬撑逞强,以免伤及性命。”人影逐渐明晰,不是别人,正是那玉玦峰昆仑门掌门慕容长风。隐流诸人见状,拱手拜道:“掌门!” 慕容长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理。与此同时,百草宫众弟子身后,一批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飞身落定。百草宫门人大惊失色,急忙抽出兵器,做出迎战之姿。然而,慕容长风却摆了摆手,道:“我们并非前来寻衅,相反,贫道只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慕容掌门,你给我让开!待我先解决了这鬼医,再与你计较!”端木药仙已然疯魔,根本不顾旁人劝阻,吼道。 慕容长风镇定道:“端木掌门修为精深,并不在这位鬼医吴公子之下,只是他的功法招式,恰好克制您的毒功修为,故而你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方才我在旁边看得仔细,还望掌门三思,莫要因一时之激愤,最后落个得不偿失的地步。” “慕容掌门,您是在威胁我么?”端木药仙问道。 慕容长风笑了笑,道:“贫道,只是不想看你积年修为轻而易举地被人毁于一旦,须知你读过地劫已是不易,方自位列仙班,便被修为比你低之人击败,着实令人扼腕。” “你让开!”端木药仙依旧不依不饶,道,“你以为我会败?我偏偏要胜给你看!” “哈哈哈哈,我听到,有人竟不自量力,想要自会修为。我看却是何苦,不如让我用火器一铳崩了他,也好落个干净,免受苦楚!”忽然,一个狂傲的男音在不远处想起,一群红衣黑袍的男子并排由街旁的房顶后飞跃而出。他们尽皆没有多少修为,但都带着怪异的外门兵器。 大街上的行人早已逃散干净,这等架势,当真是比妖族入侵还要恐怖。 “霹雳堂到了。”参商老人开口一笑,道。 “胜算大了几分?”虺良依然有些害怕。 “臭小子,你抖什么?”参商老人一拍虺良肩膀,道,“天塌下有他们顶着。” “我只想知道,胜算多了几分?”参商老人道。 “我等完胜!”参商老人笑道。 鬼医吴逸荻上前一步,道:“有趣,当真有趣,你们这些外门人士,莫非也是来找那祝云沧的,他就那么吃香?” 霹雳堂为首的乃是堂主厉万辰,与端木药仙本就势不两立,此刻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端木药仙分明觉得,对方是想来与自己分一杯羹;而厉万辰则想要借此机会令端木药仙背上江湖骂名。说话之间,当真是火花迸溅,令旁人胆寒。 “厉万辰,你没事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端木药仙厉声问道。 厉万辰道:“有人告诉我,你堂堂端木掌门想要乘人之危,袭击毫无抵抗力的隐流门人与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我特地过来瞧瞧,好为江湖人做个见证!” “你?可是想死?上次巴县郊野一战,莫非你还没吃够苦头?”端木药仙口不择言。原本巴县郊野一战并不道义,不该对外言说,但端木药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开口便叫骂起来。 厉万辰冷冷一笑,掣出炎厉剑,剑身燃出火焰,道:“如何,你还想试试被烧胡子的味道?” “找死!”端木药仙双脚一踏,掌下绿光浮动,狼蛛手当下便已击出。这狼蛛手乃是百草宫独门功法断神腐骨毒中的招式,以毒草中最上等的灵蛛毙狼草为药引,以掌内真力催生发动,最是阴狠。 厉万辰心知不能与端木药仙近战,退后几步,身贴墙边,横剑一击,划出一道爆裂的火焰,翻飞涌动,直逼端木药仙面门,端木药仙口念咒诀,瞬间变式,已然祭出炎帝神农玉净瓶,那突如其来的火焰瞬间便被吸纳其中。 “怎么可能,此非灵力所产生的火焰,如何也能被那瓶子吸纳?!”厉万辰不禁惊叹。 端木药仙已攻出两掌,对方却只能不断躲闪。 “哈哈哈,你以为我这仙人是白做的么?如今炎帝神农玉净瓶已然可以吸纳任何五行之元素,区区炎厉之剑,能奈我何?” 显然,厉万辰并没有完全估计到端木药仙成为散仙后的实力,一时间完全处于下风。霹雳堂与百草宫两门地弟子互相怒目而视,奈何中间夹着玉玦峰昆仑门中人,却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鬼医吴逸荻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望着两人的打斗,道:“哎,真是奇了,刚刚还在对我动手,此际如何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不多时,双方已拆了数十招,墙壁、桌椅甚至地板尽皆被打得破烂不堪,毒气四散而开。这时,厉万辰见在屋内打斗完全占不了便宜,拔步而出,向门外街上冲去。端木药仙哪里肯方,双手一展,念动咒诀,顿时地面上竟生化出数十毒藤,向外穿刺追去。此乃断神腐骨毒功中的万毒诛心剑,唯有能够控御自然之物的散仙方能使用得当,所谓的剑,便是那一根根常人不可触碰的毒藤。 这一式出得不分敌我,好几名百草宫门人来不及躲闪,却被毒藤缠绕,瞬间化作一堆枯骨。 “哎!杀业太重。”慕容长风不禁重重叹了口气,缓步跟出门外。 那十数丈长的毒藤向厉万辰追赶过去,几名不明就里,尚未散去的无辜路人也成了毒藤下的牺牲品。那厉万辰毫无道术修为,只是凭借轻功,哪里是那毒藤之对手,不多时,便被完全包围起来。 “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端木药仙吼道。 谁知,就在此刻,慕容长风挥手施为,咒诀出口之际,当空一道光芒,化作万千剑影,旋转流淌,参差而落。这正是玉玦峰昆仑门中御剑之术——太清空明剑。配合浑厚纯净的青玉战气,剑光毫不留情地落在那毫无防备的毒藤之上,不多时便将毒藤斩得一干二净。 端木药仙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冷冷道:“呵呵,慕容长风,你隐藏的好深,此等修为,至少也该是个地仙了吧?” “神仙凡人,并无分别。”慕容长风道,“只请两位高抬贵手。” 厉万辰落定下来,不敢再次出手——这一回,他完完全全的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面前这两位修道者的对手,而这一次,也绝对占不到任何便宜。但他身为一派掌门,却不想失去颜面,挣扎道:“端木药仙,此番既然慕容掌门劝阻,那便作罢!不过,我一定会传音告知江湖各派,你端木药仙乘人之危,意图覆灭隐流组织,我会让他们看到你的真面目!”这一番堂皇说辞之后,便命令道:“走!”与众霹雳堂弟子一道飞身消失在街旁房屋之后。 一时间,似乎矛盾的焦点又转移到了端木药仙与慕容长风身上。 端木药仙道:“慕容长风,你最好不要再阻拦我了,我三番五次维护那妖邪祝云沧,今日又阻挠我降妖除魔,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长风淡淡一笑,道:“我根本不知那祝云沧做过何等妖邪之事,我只知道他与我的爱徒孤天溟关系不错。” “哼!你这是包庇!”端木药仙道,“那祝云沧残杀自己的同门长老,自己的师尊,难道不是妖邪之举?” “当日情况孤天溟已经对我说清楚,个中缘由尚有待查清。现在妄下断言祝云沧乃是妖邪,似乎实在不妥。”慕容长风道。 “你……”端木药仙也着实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反驳对方,但已然来了这里,却又不甘心空手而回,竟斗胆运动真力,朝那慕容长风一掌击来,慕容长风回转身形,躲开对方的袭击,并回收以清纯之气化散四周余毒,道:“端木掌门,贫道一再退让,望你三思而后行!” “这姓端木到好生执着。”鬼医吴逸荻忽然笑道,“你既打不过我,也打不过这位慕容长风掌门,何苦还要在此逡巡,好好回家再练几年,或者便成天仙了呢……到时候,还有谁人是你对手?” “你修要调侃于我!”端木药仙愤怒地又朝吴逸荻袭来,手中掌力却再一次被那无极玄功化解。 “这端木药仙是不是疯了,怎么跟条疯狗似的乱咬人?”武定刚在客栈中看得清晰,道。 “疯不疯我不知道,我但知此番他是吃了大亏了!”参商老人嘲讽般笑道,“呵呵,没脑子的东西,有修为顶个什么用,老朽我神机妙算,你立马栽跟头!” 第83章 血屠鬼王 人间已然是晨曦微露,鬼界却依旧一片混沌。天空依旧紫红,四周弥漫着腥臭的雾气。 那巨大的身躯倒在祝云沧与伊采薇面前,张着那长满獠牙的大嘴,不停喘着粗气,每一口气息中都带着恶臭。祝云沧捂着鼻子,站在那肥大身躯的面前,道:“死胖子,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呼……要杀就杀,费什么话!今日栽在你这两个小鬼手上,我血屠鬼王当真是阴沟里翻船。” “你叫血屠鬼王?”祝云沧笑了笑,道,“名字倒也不赖。” “嗯?你如何知道?!”那巨大的身躯惊讶问道。 祝云沧扑哧一笑,望着伊采薇,道:“看来这家伙脑袋也不大灵光。” 伊采薇也不禁莞尔,道:“看他横冲直撞的,就知道这家伙有多聪明了。” 祝云沧绕着血屠鬼王的脑袋转了半圈,打量着,道:“我看,你追我那么远,浪费了我不少功夫,一时半刻让你死了却也是太便宜你了,不如我慢慢来。”说罢向伊采薇使了个眼色。 伊采薇会意,道:“是啊,反正人死了,也就有的是时间耗在这儿了。” 祝云沧借着道:“我看此地一个小鬼也没有,想来是被你血屠鬼王驱赶欺压,全部逃走了,不如我们将这大家伙身上的肉一点点割下来,分给那些小鬼们吃了,尤其是什么饿死鬼、大头鬼,他们饭量指定不小!” “什么?!你们要割我的肉喂小鬼?!他奶奶的,那帮没修为的烂鬼也配吃我的肉?!你们要吃可以,你们败我在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们不能将我的肉给那帮杂碎吃!”血屠鬼王依然躺在地上,庞大的身躯与肥壮的肉体让他即便要站起来亦是十分困难。 祝云沧做了一个作呕的姿势,道:“我呸!谁要吃你这一身肥油,就分给那些被你欺负驱赶过的小鬼们吃,让他们一边吃一边咒骂,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你……你们……哎……” 伊采薇道:“恐怕还不够,不如现在就叫那些小鬼过来,参观参观这血屠鬼王的狼狈模样,对了,要不要先将他肥腰上那点布匹给扒了?” “什么?!什么什么?!你们……” 这一次,连祝云沧也撇了撇嘴,心下暗道:“伊采薇呀伊采薇,想不到你还能如此狠毒,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先把你给阉了,反正当鬼也不需要那东西。”祝云沧却还是附和道。 “你们,你们击败我便是,休要侮辱于我!”血屠鬼王几乎哀嚎起来。 祝云沧接着道:“给你肚脐上用阴火点个灯,慢慢燃尽你体内肥油!”这一招,乃是祝云沧从某本史书上学来的,虽然当时他亦觉得此术颇为残忍,但吓唬这脑子蠢笨的血屠鬼王,倒还是行之有效。 果然,血屠鬼王的表情有些变了,道:“你们……你们休要如此狠心,快赐我一死吧!哎!想不到我一代鬼仙就这样命丧小人之手,当真是哀哉痛哉啊!” “鬼仙,什么东西?”祝云沧从未听过此等说法。 血屠鬼王道:“只要再修炼三百年,我便能以鬼身升仙,成为天上地下以鬼身修炼成仙的第一人了!想不到,想不到今日……”一想到痛处,那胖大的脸上竟满是哀婉之色。 “你竟还有此志向?”祝云沧笑了笑,道,“我来问你,你在此地,呆了多久了?” “要……要杀就杀,问这些作何用处?”血屠鬼王道。 祝云沧道:“你若回答我,或许我可以不杀你。” “当真?也不用我的肚子点油灯,也不让那帮杂碎来吃我的肉,也不羞辱于我?”血屠鬼王事实上也是贪生怕死之徒——或者说,他的确也还并不想死,一听见能有所转机,便变换了神情,问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可以考虑放过你。” “本王……我,我也得看是什么问题,若是太难,怕就没办法答上来……”那血屠鬼王嘟囔道。 “怎么,你还想讨价还价,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阉了你?!”祝云沧道。 “好好!我说,你们问什么,我便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血屠鬼王讨饶道。 祝云沧笑了笑,对伊采薇得意地打了个手势,伊采薇心下虽也有几分高兴,却故作不屑,将头偏向一边。 祝云沧道:“那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会血雾弥漫,枯枝满地。” 过了半晌,那庞大的血屠鬼王才坐定身子,气喘吁吁,祝云沧挥手为他治疗了腹下伤口,他却说:“不碍事,不碍事,肥肉多,死不了。” “说吧!”祝云沧又道。 血屠鬼王道:“此地名唤血沙林,之所以满地红沙,是因为靠近鬼界血海深渊,地面上的沙土都被那血水渗透,经年累月,就成了红色。至于那空中飘浮的雾气,亦是血海深渊的血水所致——这血海深渊是鬼界最大的一块地域,长此以往,连天也被他染红了。” “原来如此。”祝云沧道,“那你是否知道,黄海河畔怎么去?” “黄海河?”血屠鬼王嘟囔道,“真是奇了,还有鬼向去黄海河……你们可知道,黄海河的水,只要粘身一滴,这身鬼皮便会腐蚀溃烂,若是浇满全身,便会魂飞魄散。如果不是那些在森罗殿里受过审,被强制坐渡船经过黄海河的投胎鬼,谁会去那种地方?” 祝云沧怔了怔,道:“我说的是黄海河畔,又不是黄海河中!” “黄海河边上那就更不能去了,那里满地都是沙子,沙子下面住着冥流神,那是森罗王特意安排在那儿看管黄海河的神物,在鬼界没几个人是它的对手,你们去到哪里,会变成冥流神的果腹之物的!别以为变成了鬼就不会被吃掉,那冥流神就爱吃鬼,尤其是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年轻鬼!” “少废话,快说,黄海河畔怎么去!”祝云沧有些不耐烦,道。 血屠鬼王道:“好好好……”说罢低声又嘟囔了一句,“你们自找的,拦也拦不住……” 祝云沧并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语,此际,他根本没有功夫与心力耗费于此地。 “从血沙林北边出去,在荒原上走不到一里,就是黄海河畔,黄海河与血海深渊不过几山之隔,都能溶解鬼物,令鬼魂魂飞魄散……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好,最后一个疑问,此地到底为何没有鬼魂,你为何能独居于此,你又为何能不去投胎,还称霸一方,做这血屠鬼王?” “我……其实什么鬼王,都是自封的,不过森罗殿一般不捉在阴间有修为的鬼魂,他们也要与天界通好关系,这里出几个以鬼修入仙道的魂魄,那森罗殿众鬼神便可与天界联系更多……其实谁也不想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都想回天上去,可是天地之间尚且很难沟通,奈何鬼界……所以这里从来不捕捉有修为,且有潜力成仙的鬼物,像我这样的,他们巴不得多来几个……呵呵,可惜了,至今也没有人修成了仙。” “笑话,森罗殿那些鬼神不也是天界众人么,只是分派管理此地而已……你又怎么会是第一人?” 血屠鬼王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神代表的是一种身份,而不是一种能力,很多凡人受到上天青睐亦可能奉天召成神。但仙不同啊!仙就是一步步修炼出来的,仙可以为神,但神却不一定都有仙的力量!” 这一番说辞几乎颠覆祝云沧从前一贯的想法,他一直以为,神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无人可以比拟,无人可以击溃,众仙在他们眼中还差些级别。但如今看来,神也不尽然就十分强大。 “这么说,神不一定都很强大?”祝云沧问道。 “神的确不一定都很强大。”血屠鬼王道,“不过,有修为的那些上界神,伏羲、女娲、神农、共工他们,力量却无人能够企及。” “看来,神界的力量差距很悬殊啊。”祝云沧笑了笑。 血屠鬼王道:“这个,我就不便胡乱言说了……” “这些你又如何知道,听你说来,你好像不过是一个下级鬼而已,只是修为比之其他鬼魂更高。”祝云沧问道。 “鬼界的典籍书册可不像凡间那般无趣,在这里能看见许多有意思的东西。”血屠鬼王道,“我生前是个屠夫,死了以后,因为听说一旦投胎,就会变成身前戕害过的生灵。如此一来,我岂非要变成猪狗……因此我逃过那些鬼差的追踪,逃到这血沙林苦苦修炼,把那些浑浑噩噩小鬼都赶了出去,最后身子也越变越大,呵呵,最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祝云沧暗忖:“如此生灵,若是成了仙,岂非要变作世上最丑的仙人……仙鬼?” 但他并未说出口,只是朗声道:“好了,小爷我没时间与你理会,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了!” “喂!”那血屠鬼王却忽然叫住他们。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祝云沧与伊采薇已踏步而出,听得叫声,不由得警觉起来。 “你们俩……是唯一比我个子小却能打败我的鬼。”那血屠鬼王道,“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不论有何原因,别去黄海河畔,你们不是冥流神的对手……我可不想你们魂飞魄散得太早,改日我修为精进,还想与你们再战!” “那便改日再说吧!”祝云沧笑了笑,飞身而起。伊采薇亦一个踏步,御气而上。 “飞得这么高?”身后的血屠鬼王叹道,“看来我得加倍努力才行……你们可千万别魂飞魄散得那么早……对了,也最好别那么快投胎……投胎没好处……” 天空中,祝云沧不禁淡淡一笑,道:“想不到,这个死胖子还挺有趣,虽然脑子不大好使,而且有些暴躁。” “这样的直性子,在人间岂非看不到了。”伊采薇亦笑了笑,笑地却有些苦涩,道,“若是我,宁愿和血屠鬼王这般的人交朋友。” “是啊,人间……还真是找不到这么简单的家伙了。”祝云沧亦附和着,双目所望之处,黄波翻涌,黄沙绵延。 “就要到了,没想到那么近。”祝云沧又说道。 第84章 黄泉冥流 阳间,日已当空,清风徐徐。 客栈外,端木药仙单膝跪地。 “端木掌门,何至于此?”慕容长风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 “你们,欺人太甚!”端木药仙吼道。 吴逸荻亦淡然一笑,道:“我们并未欺你,你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端木掌门,在此逡巡纠缠已是毫无意义,还是请回吧。”慕容长风欠身拱手道,“如今与妖界大战在即,我们自伤和气,总是不好的。” 端木药仙自知已完全不是对手,再战下去,非但不能挽回尊严,还可能名声扫地,甚至命丧黄泉。只得退后两步,拱手道:“好,慕容掌门,鬼医吴逸荻,我记住二位了,日后,你们对我的‘恩情’,我必然涌泉相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部肌肉在不停颤动,可见是正极力抑制愤怒。最终,他没敢再继续出手,一步跨上自己的坐轿,吼道:“走!” 几名道童抬起轿子,非也似地御气而起,其他百草宫弟子亦狼狈跟随,不多时便消失在远方。 “这百草宫其实不赖,连小童都有化气左右的境界修为。”吴逸荻道,“就是掌门不是东西!” “鬼医公子,”慕容长风行礼道,“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当真容姿非凡!” 吴逸荻摆了摆手,道:“莫说这些,还有,莫唤我作公子了,我的岁数,大概比你小不了多少。” 慕容长风笑了笑,道:“失礼了。”随后看了看店门前、街道上的几具枯骨,道,“可怜这些无辜之人,竟遭这无妄之灾。” “一切都是命数。”吴逸荻道,说罢转过身,道,“慕容掌门,我就不奉陪了,我的病人还在后屋呢。”头也不回,径自向客栈后走去。 慕容长风招呼安排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捡拾遗骨,自己则进入客栈大厅之内。然而,那些被毒功所杀死的枯骨,根本无人敢收捡,只能以五行火焰将之烧化——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生着不同的容貌,有着不同的目标,理想与生活方式,最终却终究是一堆灰烬,什么也无法留下。 “祝云沧与孤天溟到底去了何处?”在破碎不堪的大厅中,慕容长风连落座之地都难以寻到,他环视周围,正色问一旁的几人,道。 “鬼界。”武定刚率先回答,“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一同去了鬼界,一日之内返回。” “这么说,那鬼医吴逸荻说的都是真的?”慕容长风问道。 “不错。”参商老人道,“为了帮那灵璧剑派的姑娘寻求起死回生之法,他们前往鬼界,取那幽都长眠藤。” “原来如此。”参商老人道,“幽都长眠藤,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那是至阴至寒之物,生长在幽冥沃石转轮王的苗圃之内,此物……如何有那么容易取得……” “幽冥沃石?转轮王?”虺良大惊失色,道,“那采薇岂不是有危险?!” “他们三人此去风险都不小。”这时,吴逸荻又从客栈的后房走了出来,道。 “你这家伙,为何让采薇姑娘做如此危险之事?!”虺良大声质问。 吴逸荻笑了笑,道:“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何曾逼过他们。”转而又道,“不过各位不必担心,他们服用了我所赠与的逆命生死丸,介时若不能自行还阳,我会施法将他们叫醒——不过,前提是他们没让森罗殿的鬼卒扣下。” “可是……”虺良还想言说什么,却被参商老人制止。 “你们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像这里的店家交代吧。”吴逸荻忽然嘲讽办一笑,望着四周七零八落的桌椅与残破的墙壁,说道。 阴间,漫天彤云,黄沙四起。 黄海河畔,果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沙尘飞扬,形成一道道撤天的龙卷,暗黄色的雾气弥漫四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魂魄与鬼物,仿佛延绵万里的黄沙,谁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冥流之神藏匿在何处。 “我想,这些沙子应该就是了吧?”祝云沧与伊采薇浮在半空中,远远望着那黄沙形成的巨柱。 “那我们快些取了那鬼影翳尘沙,离开这里,若真是遇上冥流神,可就麻烦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那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不行!”伊采薇道,“要么我去,要么一起去!” 祝云沧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道:“握紧我,别被风沙吹散了。” 伊采薇点了点头。 二人一同御气而下,向那黄海河畔的沙尘阵中飞去。他们根本没有料到,进入沙尘阵之后,他们的御气之术竟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二人迅速便直落而下,幸好他们身下皆是松软的沙土,否则必然已经粉身碎骨。 “快拿了东西,走!”迎着风,伊采薇高声道,但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呼啸烈风之下,这狂风,似是连魂魄也要吹散吹尽,才肯罢休。 “不行!”祝云沧亦大喊道,“风太大,根本取不到沙子!” “怎么办?!”伊采薇焦急道。 “这里是黄海河畔……”祝云沧用力将伊采薇拉到自己身边,大风之中,他们根本无法对话,他只能对着伊采薇的耳际,道,“那些鬼魂,要登上渡船被运去彼岸投胎,必然有避风港存在!我们须得找到那避风港,或有转机!” “可现在我们出不去了!”伊采薇道。 的确,由于烈风狂沙的缘故,他们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迷阵之中,不仅无法与其飞行,连向前行进亦十分困难。 “我以先天真剑之力,切开风沙壁障,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祝云沧道。 “那样岂非十分耗费灵力?!”伊采薇道,“我与你一道,你出手一次,我出手一次,如此轮流施术。” 祝云沧并没有这般打算,但此刻根本不是逡巡推让的时候,便没有开口拒绝,挥手运动真力,一剑击出,顿时,前方十丈之内暂时变得清明起来。二人急忙快步而前,随后,伊采薇亦施法击破运气,二人艰难地再黄海河畔的风沙阵中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竟渐渐变小,二人亦不必再施术辅助,便可缓步而前。 “应该是快到黄海河畔渡口了。”祝云沧道,“我们在这里取了鬼影翳尘沙,赶紧离开吧。” “好!”伊采薇附和着点了点头。 祝云沧弯下腰,刚要将沙土掬入手掌,忽然之间,四周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糟了!”祝云沧瞪大双眼,伊采薇亦警觉地扶住身后的灵秀双剑。 “没想到最好还是惹上了这家伙。”祝云沧当然知道这剧烈的震动意味着什么,他发现,四周的沙土开始如煮沸的水一般翻腾起来,这与方才的风卷尘沙完全不同,仿佛一股力量自地下奔涌而上,这股力量带着别样的疯狂与悸动,就如同久未尝过血腥的海鲨,突然又嗅到了鲜肉的味道一般。 “小心!御气!”祝云沧感到脚下的沙土开始崩裂四散。 他急忙拉着伊采薇飞身而上。却感到下方一股极强的劲力陡然袭来。惊慌之间,二人只顾向上疾驰,如云雀冲天。但那股劲力却紧追不放,根本没有停滞的可能。 “分散!”祝云沧急忙松开伊采薇的手,大吼一声。 两人随即“各奔东西”,留出中间的空当,那释放劲力的主人自然也扑了个空,有些惶惑地扭动着身躯,祝云沧与伊采薇分落两侧,凝视着那冲出沙面的身躯——或者说,那根本只是一根触手,那身躯完全是由沙土组成,身躯的最上端有一个圆形吸盘,中间乃是一圈细密的牙齿,而吸盘的四周尽皆是若镔铁般地暗黄色甲壳。 “这,便是冥流神?!”祝云沧惊道,“分明是一条虫而已。” 伊采薇亦有些惊讶,心下方知在这鬼界,一切东西都变得异化了。就如那血屠鬼王,虽是不断修炼,但吸收鬼气之后,却将自己修炼的体型肥大、皮肤赤红、口出獠牙,完全没有了仙人的样子。 此刻,一切不容多想,那冥流神如同巨虫一般的身躯忽然一抖,头部的吸盘变得极大,竟成了一个深渊般地洞口。 “小心!”见冥流神向祝云沧袭去,伊采薇不禁大叫一声。祝云沧翻滚躲避,那冥流神扑了个空,却又以整个身躯横扫上来。祝云沧急忙踏步腾飞,那冥流神却忽然改变目标,向伊采薇袭去,伊采薇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了,从背后抽出双剑,剑挥成屏,企图架住那冥流神的一击。但凭借她的力量,哪有可能将冥流神抵挡下来。只听一声金属撞响,伊采薇已如折翼之蝶一般飞身而起,翩然而落。冥流神看准时机,巨口一转,直扑向伊采薇。 伊采薇急忙闭上双眼,她感觉,此刻自己必然要魂飞魄散。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感到自己忽然被人环抱,她感到那人强壮有力的身躯,感到那人身上的气息,亦感到那人在飞身腾挪时逐渐加速的心跳。 这里,除了祝云沧,却还会有谁? 再次睁眼时,她发现,祝云沧已用左手将她揽在身侧,而他的右手,正冷冷挥出现形的先天真剑。 “不管你是神是鬼,想要伤害我的朋友,却是绝无可能!”祝云沧厉声喝道。 第85章 往事前尘 先天真剑的光芒忽然间炽烈起来,冥流神见此情状似是也有几分忌惮。然而,祝云沧与伊采薇毕竟乃是凡胎肉躯,纵然已成鬼魅,也不过十数年的修为。不多时,冥流神便再次纵身而来,这一次它并没有张口撕咬,而是聚力与口中,猛然喷吐出一段浓稠焦黄的沙土,沙土上竟带着强劲的力道与灼热的气息。 祝云沧急忙抱着伊采薇向旁边旋身躲闪。此刻的他,已经无法顾及男女之别,伊采薇虽是心下有些尴尬,但却无法多言——毕竟情况紧急。 祝云沧躲过一击,看准时机,便一剑击出。这一剑裂空而上,向冥流神头部袭击而去。冥流神猛地一扭身躯,剑气由那巨口之前划过。紧接着,冥流神将头一甩,又是一股灼热的沙土轰然而下。祝云沧带着伊采薇御风而上。冥流神见状,对着空中发出一声大吼。顿时,数股无形旋风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祝云沧大惊失色,将伊采薇用力推开,道:“御风向下!”伊采薇亦无从思考,催动灵力。 伊采薇正好被祝云沧推至几股劲风所形成屏障的薄弱处,飞身落定。但祝云沧却早已被那股劲风包绕了躯体,若断线风筝一般飘忽而上。冥流神又是一声暴吼,顿时,黄沙之间竟涌出七八条相同的身躯,每一个身躯都张开血盆大口,从数个方向朝中心祝云沧袭击而至。 祝云沧想要躲闪,早已经来不及。 “祝云沧!”伊采薇失声叫道,挥剑欲救,奈何对手有无数身躯,却是根本无从下手。 眼看祝云沧就要被那狂暴的冥流神吞噬。忽然,一个黑影从斜上方跃然而下,一把抢过祝云沧的身躯——那黑影并不大,但力气却不小。却见那黑影抱着祝云沧,落下地面,几个翻滚腾跃,躲过冥流神再次扬起的沙柱,不多时已来到伊采薇身边。 祝云沧被黑影放下,亦有些惊魂未定,道:“女娲娘娘啊……想不到小爷我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吓死了……”然而,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望着眼前早已探出无数身躯的冥流神,再次运动真力。 “你果真想要魂飞魄散?”那黑影望了祝云沧一眼,道。 祝云沧道:“暂时没空与你理会,不过还是谢谢你救我!”说罢翻身一剑,施出的却是那先天真剑中的气战八方。这一式剑法方才在空中根本无力使出,此时站定身形,与那冥流神对峙之际,却恰恰乃是最好的时机,一剑之下,沙尘飞扬,气散如虹。 就在冥流神被强力剑气震慑的空当,祝云沧急忙抓起一把脚下的沙土,道:“走!”不由分说,拉上伊采薇,与那黑影一道飞身奔逃。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祝云沧发现脚下再也看不见沙土时,才停止下来,大口地呼吸者鬼界那依旧有些腥臭的气体。这时,祝云沧终于认真看清了那个援救与他的身影。 “你?竟是你?”祝云沧有些惊奇,“真是对不住,方才太过匆忙,竟不知……是……妙芳世界……” “无妨,我本不欲救你,只是在鬼界能看见一个认识的人着实不易。”那黑影原是当日沉音谷中,为凌煜所杀的“女野兽”,也就是祝云沧当时的同门师姐妙芳。 “好……好吧。”祝云沧道。 妙芳依然是野兽习气不减,她的衣衫如今已更加褴褛,由于吸收过多鬼界的混沌之气,皮肤变得有些呈暗紫色。脸庞依然年轻,但眼神还是如此的深邃苍老,而又带着几分野性。 “怎么?听你叫我妙芳,可是已知道了我生前之事的真相?你找到妙莲了,她过得如何?你怎么会也死了?”那女野兽妙芳一次问出了许多问题,祝云沧此刻虽无心纠缠,但考虑到对方对这鬼界较为熟悉,或许能帮得上忙,却也不得不恭敬拱手,道:“我的确已知其中缘由,师姐可以放心,妙莲过得很好。另外……我并没有死,只是来鬼界有要事要办。” “竟来鬼界办事,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妙芳道,“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就为了那一把沙土?” 祝云沧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把黄海河畔的沙土。 “呃……并非如此,只是需要这沙土辅助……” 却没想到,祝云沧尚未言说完毕,那妙芳早已大笑起来。 祝云沧与伊采薇都不禁一惊,祝云沧问道:“师姐,因何发笑?”事实上他并不想称对方为师姐,毕竟自己早已并非九玄宫门人,但一时却也找不到合适而又恭敬的称谓。 片刻之后,妙芳才止住笑声,道:“让我猜猜,你莫不是以为,手中所握的沙土乃是‘鬼影翳尘沙’吧?” “我……这……难道不是?”祝云沧惊讶而又有些惶惑地望着对方。 妙芳再次哈哈大小起来,又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果然……你们出生入死,就为了黄海河畔的一捧沙土……可笑的是你们与我第一次一样,将普通的黄沙当做了鬼影翳尘沙,还与冥流神如此拼命!”说罢,她踱步笑道,“这鬼影翳尘沙的确在黄海河畔,但却并非在你们所处的那个位置,而是在渡口附近……另外,鬼影翳尘沙也绝非如你手中沙土这般,混沌焦黄,而是晶莹剔透之物!你们方才难道毫无察觉么?当你们改变方向逃走之时,那冥流神便没有追来了。试想,尔等若果真得了鬼界的宝物鬼影翳尘沙,那冥流神岂肯罢休?” “这……”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随即将手中沙土轻轻一扬,道,“想不到忙活了半天,都是瞎胡闹!” 伊采薇只能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此刻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来鬼界已耽搁了些许工夫,此刻若再回去找鬼影翳尘沙,怕早已是来不及了。 妙芳望着二人,忽然微笑道:“你们若是能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去哪里,我或可帮你们一把!” “师姐你……”祝云沧一惊。事实上,这时候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对面这位业已成为鬼魂的“同门师姐”,但当下却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如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便果真没有希望了。思量再三,最终祝云沧开口道,“不瞒您说,此次来鬼界,乃是为了取得幽冥沃石转轮王苗圃中的幽都长眠藤,以解救我的一个朋友。由于幽冥沃石在森罗殿下,最底层,为逃过层层关卡,我们只好来取那鬼影翳尘沙。” “原来如此。”妙芳道,“你们真是大胆,居然觊觎转轮王的东西,此番你们若是失败了,只怕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祝云沧笑了笑,并不回话。 妙芳道:“看起来,你这位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她望着祝云沧的脸,转而又看向伊采薇,最终又道,“这阳间痴情固然是件美好之事,不过,可别如我这般,钟情于一个不要脸的混蛋才好。” 祝云沧皱了皱眉。 妙芳道:“你既唤我一声师姐,在这里我亦不好不帮助你,”说罢,她竟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递给祝云沧,道,“这是我用剩下的鬼影翳尘沙,那些鬼卒,脑子都比较直,用这个可以完全逃过他们的眼睛。我正是利用此物,在黄海河畔逃过了三次强制渡河投胎。” “师姐……你……”祝云沧接过纸包,疑惑地望着妙芳。 妙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呵呵,不错,我还不想投胎,每一次被捉去,我最终都会逃走。我宁愿在这里游荡做一个孤魂野鬼,也要等那个家伙下来。生前我未能复仇,反而死于他手,死后,我定要他魂飞魄散!” 祝云沧不禁浑身一阵颤抖,此刻他着实感到了妙芳的仇恨与愤怒。 很快,祝云沧稳定住了心神,拱手道:“妙芳师姐,还有一事,不知可否相问。” “无妨,你问吧,你大概是这世上少有的几位,知道我与凌煜之事真相的人,想来你我亦是有缘。”妙芳道。 祝云沧道:“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白发白衣的年轻人,但在落入鬼界时我们走散了,不知师姐可曾见到过此人?” “白发白衣,这人……不对,应是这鬼,生得如此特别,让我想想……”片刻之后,妙芳又道,“对了,我倒是看见过一个相似之人,不过当时我被那些鬼差押着,也并未看得仔细。若是无错,此人应是朝着‘镜影聚魂轮’的方向去了。” “镜影聚魂轮?!”祝云沧与伊采薇同时一惊。 “那物之上刻着鬼界所有魂灵的名字,只要是在阳间死亡,而又由无常鬼差带入此地的,上面便有名字,若是投胎去了,则名字会自动消除。”妙芳道,“呵呵,鬼界传言,若是在那聚魂轮前虔心祷告,或还可见到尚未投胎的已死亲人的样貌,与他们在鬼界的……” “竟有此物……那……”伊采薇双眼中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祝云沧道:“那人定是孤天溟无疑了,他父母族人惨遭屠戮,如今是否投胎尚不得而知,他必是想要借此机会再见他们一面。”转而又问道,“那镜影聚魂轮要如何能去?” “要去也不难,你们从这里向北一直走,便可到那鬼城,鬼城西面城郊便是镜影聚魂轮之所在,不过,你们一路上最好小心鬼差鬼卒,虽然进得鬼城之后,他们或许不会再对你们过多盘问,但也不见得便是安全的。” “多谢师姐!”祝云沧拱手道。 第86章 镜影聚魂 每一个活着的人,多少都会想要知道死后会进入怎样的一个世界,祝云沧自然亦是不例外。他曾数十百次的幻想过死后那个天地的样貌,只是他从未想到,这所谓阴间鬼城会如此平静、安宁。除了漫天彤云与四周似有若无的阴气,完全感受不到半缕杀伐烟硝与森冷可怖。 迎面而来的鬼魂们,与阳间的市井之人无异,只是皮肤由于浸淫于鬼界浑浊气体之中,变得或青绿、或紫黑,或棕红。这些并不影响他们神情的凝定与祥和。 “祝云沧,你说……这些鬼,到底哪些人会被送去投胎,哪些人会留下来呢?”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缓步而前——在这城镇之中他们不敢御气飞行,以免引人侧目:“小时候,族里的九婆婆曾对我言说,凡是那些前生作恶的人,死后都会受到森罗殿的审判,强制投胎成为被他们戕害的物种,或是投胎为世间下贱之物……而那些善人、贤者,则有可能投胎,也有可能被森罗王留下,成为身边的官员,或是居住于鬼城之内,享此地的荣华……不过,我倒是看不出此地有什么荣华富贵可享,不过是比阳间要平静许多。” “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平静祥和,没有颠沛流离,战乱灾祸,便是一种荣华富贵呢?”伊采薇若有所思道。 祝云沧皱了皱眉,并不多言,转身走过鬼城街道的拐角,面前,便是城西的巨大城门,城门前卫兵林立,两旁鲜有建筑,仅仅是数丈高的城墙与混沌的云气层层压在头顶,似乎有意要渲染出一幅庄严肃穆的图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这该怎么办?”伊采薇道。 “既然孤天溟过得去,我们也定然有办法闯过去!”祝云沧道,说着,环视周遭环境,又接着道,“右侧的石壁上又缺口,我们可以那里潜出城外。” “这里那么多卫兵鬼卒……”伊采薇道,“恐怕……” “孤天溟那小子,一定是用他的‘云仙步’闯过去的……我们可没这本事。”祝云沧道。 “那该如何是好?用鬼影翳尘沙?”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用了这个,怕就是过去了,孤天溟也看不见咱们了。” “那……” “无妨,打过去!我们不能掩人耳目,纵然侥幸过去也逗留不了多久,想要在那镜影聚魂轮前多呆些时候,便只有将这些卫兵放倒!”祝云沧道。 “多呆些时候,你……”伊采薇微微一惊。 祝云沧笑了笑,道:“不是正合你意么?” 伊采薇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着实没有想到对方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祝云沧却又笑了笑,道:“你不必谢我,我自己也想见见死去的亲人。” 伊采薇佯作不屑,道:“哼,谁会谢你。” “好了。”祝云沧毫不理会她的态度,道,“这里有十名鬼卒卫兵,如果想一次解决又不惊动其他人,听我的指挥!” “哼。”伊采薇将头偏向一边。 祝云沧只是淡然一笑,道:“却不知你那十方肃净阵在此处是否有震慑效果。” “鬼属阴性,应该能用上,不过……如何能让他们不发现……”伊采薇思量着,祝云沧却早已冲了出去,至丢下一句,“看好我,见机行事!” 只见祝云沧箭步而前,未及最前方的两个鬼卒反应过来,便于他们擦身而过。 “做什么!”守卫鬼卒不禁大叫一声,提着长矛就要冲将上来。这时,祝云沧几乎站在十个鬼卒的包围圈中间,忽然浑身一阵抽搐,歪倒下去,宛若被那空中翔雷击中一般。 “呃?”鬼卒们一时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一时完全不明白祝云沧在做些什么。 “小鬼,你怎么了?”一名鬼卒问道。 祝云沧斜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甚至连连眼皮也不曾眨动一次,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这小鬼像是不好……这乃是魂飞魄散之兆。”另一位鬼卒道。 祝云沧心中已经开始暗笑起来,但脸上的神情依旧不变。 “救他?”有鬼卒问。 “救不得,谁知道他这时怎么了,若是身上有毒……”又有鬼卒道。 逐渐,十名鬼卒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们的眼光都落在祝云沧身上,有好奇、有惊恐、有为难,祝云沧依然一动不动,但这时,伊采薇却已经开始掣出咒符,掐诀念咒。 正当十名聚拢在祝云沧四周之时,祝云沧心下暗道:“果不其然,这些鬼,脑子都直了些。”思量之词,掌下忽然运动真力,翻身旋转,向上便是一击“气战八方”。 “啊!”“哇!”“嚯!”那一群鬼卒纷纷惨叫、惊呼起来,向四周猛地散开,但此刻才反应依然是来不及了。祝云沧虽未发权力,先天真剑之剑锋亦是直冲而上,无法伤到周边诸鬼,但剑气却已能够将他们冲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一击之下,所有鬼卒都已横倒在地,几乎没有了起身的力气。 “啊!那……那……”忽然,有一个鬼卒大喊起来。 “那是何物?!”躺倒在地的鬼卒还来不及向祝云沧兴师问罪,却已看见了飘在空中的灵符。与此同时,伊采薇已掷出灵秀双剑,空中逐渐形成的法阵缓缓而下,光芒落定,那其中被困的诸鬼一片惶惑。有的不能动弹,有的面目惊恐,有的虚弱无力…… 祝云沧看着他们,缓步走出法阵之外,道:“看来,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伊采薇道:“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工夫,这法阵维持不了多久。” “那便快走吧,从那个缺口过去。”祝云沧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城门,又望了一眼上方那不大不小的缺口。 伊采薇点了点头,两人迅速飞身隐没在高大的城墙之后。 城外郊野,依然是一片阴郁,参差树木之间,二人很快便找到了那镜影聚魂轮所在的位置。巨大的浅灰色石轮在虚空中旋转,无声无息,上头的每一个名字,都不停地闪耀着光芒,由内而外,仿佛魂灵的泣诉。 二人亦看见了孤天溟,孤天溟就跪在那聚魂轮之下,平日里总是高昂的头此刻低垂而下,白发遮住了脸庞,也遮住了那侧面的轮廓,遮住了他的心境。 “天溟!”祝云沧呼唤了一声。 孤天溟肩膀轻轻一抖,片刻,才缓缓转过身来,道:“嗯……你们来了。”说罢又赶紧别过脸去,以衣袖轻拭眼角,再次转过来,道,“怕是跌落时分散了,我醒来便在鬼城之中,你们……” “我们跌落在血沙林内……”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先莫言说我们,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如此颓丧。” 孤天溟勉强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必过滤,我……只是在这镜影聚魂轮前,见过了我爹娘……” “你见过族长他们了……”祝云沧问道。 孤天溟道:“族里的人,大多投胎转世了,爹娘……由于枉死而不愿那么早投胎,所以暂留此处,或许,他们还想再见一面那仇家,看着他遭到审判,投入地狱九幽……”说到此处,孤天溟的神情竟是别样的可怕,他的双眼眯成一线,复仇的烈焰却依然从其中猛地窜出来。 祝云沧走上前去,拍了拍孤天溟的肩,道:“哎……不要太过挂心,总有那么一天的。”转而对伊采薇道,“采薇,事不宜迟,你……” 伊采薇会意,走上前去,面对那缓缓旋转的镜影聚魂轮,开始找寻那多年未提起的名字。 “云沧,难道你不想见见你娘?”孤天溟忽然问道。 “活着的时候都没见到,死了又何必去打扰她?”祝云沧笑了笑,“见到了又如何,我只会更加愧疚,是我害死了她,又或者,是她用生命换了我的这一世……我有心跪地向她道一声对不起,道一声谢谢。然而,我缺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说着,背过身去,不再看那镜影聚魂轮,接着道——这一句话,却不知是说予谁听,“娘……孩儿祝云沧不孝,我就当您已去投胎往生了。” 孤天溟不禁叹了口气。 而这时,伊采薇的身前,竟已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影。而当伊采薇见到这遍体鳞伤,面目似是中年,头发却早已全白的男子时,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 “爹……是爹么?爹,你如何会……” “咳……咳咳……采薇……采薇……”那男子低着头,道,“咳咳……采薇,你怎么也来了此地,你怎么会也来此地!难道天要亡我万秀山庄吗?!咳咳……” “爹,爹你别激动,我是为了一个朋友,来此地寻一味灵药,有高人相助,即刻便能返回阳间。” “真?果真如此?”男子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前辈,正是如此,我们的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所以来鬼界取一味人间没有的药材。”祝云沧连忙回过身,拱手道。 “胡闹!采薇,你这是胡闹!鬼界也是你来得之地么?!”那中年男子虽是遍体鳞伤,却依然摆出家长的威严,道,“快回去,此处有多危险,你可知道?” “爹!我已不是孩子了。”伊采薇道,“万秀山庄惨遭屠戮之后,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六年,什么样的苦没有经受过?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未曾遇见过?什么样的人不曾碰上过?在那纷繁复杂的世事中沉浮,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我尚且不怕,又岂会怕这些直心肠的鬼魂?” 第87章 依依往梦 那头发几乎全白的中年人微微一怔,与年龄并不相称的苍老双眼,盯着眼前这少女看了良久,才缓缓道:“是啊,长大了,长大了……吃苦了……你不在是爹娘呵护、保护、照顾下的那个采薇了,你已经长大成人,成了真正的江湖侠女了……” “爹……我……” “对不起……是爹娘对不起你……”那中年男子忽然退了两步,双手抱头,缓缓低下身子。他浑身都在颤抖,似乎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语无伦次,甚至不知所措。 “爹,你不必如此,这都不是你的错!”伊采薇不禁黯然道,“女儿……这些年在江湖中挣扎,方知身为江湖人士之痛苦,当初,女儿断不该怨你们无心顾及于我,更不该怨你们逼我修习道术、剑术,若非有这些功法的辅助,此刻女儿怕是早已横死。” 转而,伊采薇忽然惊惶道:“爹,为何……你为何……会遍体鳞伤?娘呢?娘在哪里?” 那中年男子竟是一阵苦笑,道:“呵呵,女儿,你有所不知,我们万秀山庄主上是不积德的。盗墓、打家劫舍、横行江湖,最后才有了这般的家业。直到你的祖父那一辈,才挽回了一些德行……哎,谁会料想死后会有果报呢?若非你祖父的功业,如今我怕早已魂飞魄散了。” “爹……你……莫非……” “不错,”中年男子仿佛在自嘲,道,“你娘,方自落入这鬼界,便被那鬼差捉去投胎,却不知是投到何处,不过想来定是那极其贫苦下贱的人家……她亦是嫁给了我,若非如此,断无此报应!我对不起你娘……” “竟……竟真会有此事……”祝云沧也不禁蹙眉道。 “爹……你,那你……”伊采薇不禁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她着实不敢碰自己父亲身上的伤痕。 “我……被罚在这鬼界中做苦役,千千万万年,唯有还清了祖上的孽债,方能轮回转世……”中年男子道,“鬼界中人,虽然心眼实在,平静而不好杀戮,但对待那些有罪的魂灵却最是严苛……我,想来也是合当如此,呵呵……”他一直在笑着,但那笑容之中,只有苍凉与凄惨。 “爹……”伊采薇失声痛哭起来,整个人已跪将下去。 中年男子急忙道:“女儿,你不可再跪我了!绝不可以!我对不住你……我……” “爹……”伊采薇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父亲……娘,就算是投胎千千万万世,也都是我的母亲……”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却忽然又摇了摇头,道:“我,的确是你的父亲,但你娘……” “什么?”伊采薇猛地抬起头,她的表情错愕而惊慌,仿佛心下以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敢言表而已。 那中年男子道:“本来,这个秘密……我或许该带入坟墓之中,带入轮回之中。然而,事已至此,我还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吧……” “爹,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女儿!”伊采薇瞪大了双眼,身体甚至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不是你娘的孩子,你是爹与一位江湖侠女所生,这件事,你的母亲是知道的,家中长辈亦是知晓。”中年男子道,“只是当时她与我感情笃深,因此她并未心存芥蒂。而是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这……这不可能!”伊采薇站起身来,后退几步,道,“这不可能!爹,你不要因为想要将我与你们的关系扯远,以此来解救于我,便说这等话语来欺骗我!”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我岂会骗你……骗你又有何意义。你与我既是父女,与万秀山庄伊家的关系便已然无法剪短,一切都是命数。” “不!你为何要这样说!那你为何要这般言说!”伊采薇已然语无伦次。祝云沧想上去安慰,却着实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中年男子道:“我明白,这样的事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难接受……只是,今日你我父女二人在这鬼界相聚,我若再不说出口,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这是我心中永远的愧疚、永远的块垒,我,对不起……” 伊采薇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哭,便是一炷香的工夫。直到她发现那中年男子的身影渐渐暗淡,才再次抬起头,道:“爹,怎么,你这是怎么了?” “傻女儿,爹要走了,这镜影聚魂轮灵力有限,而且我在此地逗留太久,难免要引起鬼卒的注意。你们,既有要事要做,便快些离开为好吧!” “爹……” “伊姑娘,恕我直言。”孤天溟道,“前辈说的没有错,我们已然耽搁太久,若再不速速离开,进入森罗殿,怕是没有工夫取那幽都长眠藤了。” 中年男子亦点了点头。 伊采薇缓缓站起身来,这对她来说,此刻似乎极其艰难,但祝云沧却不敢上前去搀扶,不知为何,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不知所措。平日里那个机智、狡黠、果敢的祝云沧,此刻似乎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子。连祝云沧自己也看不透这样的变化。 “好,”伊采薇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好,爹,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但祝云沧从他脸上的神奇判断,他断然已经猜到了伊采薇要问什么。 “到底是谁?是哪些人?哪个门派屠灭了万秀山庄?”伊采薇开口道,每一个自,都死从齿缝中崩裂而出,字字千钧——带着千钧的仇恨。 “他们身着黑衣,又以黑纱遮住脸面,我至死也猜不透到底是何人。”中年男子道,“不过,若说武功招式,道法仙术,我猜,乃是蜀中一带的门派所为。” “蜀中……”祝云沧、伊采薇与孤天溟三人都陷入了沉思,然而这沉思的瞬间,中年男子的身影,却已然淡化消失,最终,唯留下一片恍然光斑。 “爹!”伊采薇惊慌地喊了一声,声音之中带着失落。 “女儿,好好活着,修习道术,超脱生死,唯有那样,你才能摆脱我们伊家的命运!”这是中年男子留给伊采薇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句话飘然而至时,声音已是旷远非常。 伊采薇站在远处,静静望着依旧旋转运作的镜影聚魂轮,神情中尽皆是怅惘之色。祝云沧走上前来,道:“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伊采薇闭了闭眼,似乎在刻意抑制即将再次夺眶而出的泪水,道:“好,我明白。” “或许,我们可以再多等一会儿,你再休息片刻。”祝云沧又道。 “不必了。”伊采薇摆了摆手,“再逡巡于此已是毫无意义,走吧。” 祝云沧又问道:“真的没事么?” 伊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淡然一笑,道:“祝云沧,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了?若是再不走,可就救不了你那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了!”说罢,径自向前走去,与祝云沧、孤天溟擦肩而过。 她故意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二人,当她面对别人时,她只有笑,但当她背对这二人时,眼泪决堤而下——她终究是一个女子,终究是一个脆弱的少女,她做不到永远坚强,因此,总是把坚强的背影留给别人。这仿佛便是一层特殊的保护色泽。 祝云沧摇了摇头,与孤天溟一道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镜影聚魂轮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动。 “怎么了?!”祝云沧一惊,率先回首,道,“莫非我们被发现了?!” “不会!还未到半个时辰。”伊采薇急忙擦干了泪水,慌乱中回身过来。 镜影聚魂轮之上,忽然凝聚出一团特殊的光晕,似人非人,亦真亦幻。 “那?!那是什么?”祝云沧不禁开口道。 “像是一缕魂魄。”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无人召唤魂魄……怎会……”他的话还未说完,忽听空中一阵阴风呼啸之声,紧接着,含混不清的话语竟伴随着阴风一道飘忽而来:“孩子!孩子,是你吗?!孩子!” “她?”祝云沧听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谁再呼唤自己的孩子?” “此事蹊跷。”孤天溟皱了皱眉,手已按在身后的寂灭之剑上。 “孩子,你叫祝云沧?孩子,我能感觉到你……”那声音又飘忽而至。 祝云沧猛然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鬼魂竟会呼唤出自己的名字。 “谁?你是谁?”祝云沧惶惑道。 那人要渐渐明晰,却一直停留在空中,道:“孩子,你或许不认识我,孩子,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白舞虹啊!” “娘?!”祝云沧目瞪口呆,望着天空中逐渐向镜影聚魂轮融合而去的光晕,不禁立在原地,不敢靠近,却也不舍后退。 “云沧,小心有诈!”孤天溟的寂灭剑已然抽出一半,紫黑色的光芒点点散射。 “等等!”祝云沧却忽然一挥手,语气异常激动。 “云沧!”孤天溟握住祝云沧的肩,但祝云沧却根本不管不顾,甩开孤天溟,终于缓步而上,道:“你方才说,你是我娘?你真的是我娘?” “孩子,我虽未见过你,却能感到你身上的气息!你是我的孩子,你便是我的孩子啊!” 第88章 九幽之下 “娘,你果真是我娘吗?”祝云沧看见,那镜影聚魂轮上的幻影,已然明晰可见。那是一个眉目绝美的女子,虽然脸上已带了几率象征年龄的皱纹,但却不减风韵。若是她年轻十岁,那定然拥有倾国倾城之貌。此时,连一直站在孤天溟身后的伊采薇也不禁道:“好美的妇人!” 孤天溟缓缓收回了寂灭剑,蹙眉沉思,忽然道:“方才,那妇人岂非说自己是叫白舞虹?” “嗯……我似乎也听到了。”伊采薇点了点头。 孤天溟道:“我曾在玉玦峰昆仑门的江湖典籍中见过这名字,若她所言不虚……祝云沧,是二十多年前,那名动修仙界的第一美人,剑舞双绝白舞虹的儿子!” “第一美人?”伊采薇吃惊道。 孤天溟道:“这女子,在二十几年前,便忽然失踪,音讯全无,却不知是去了哪里……她,她如何会是祝云沧的母亲。” “娘……”祝云沧站在镜影聚魂轮之前,浑身颤抖着,一缕缕忽明忽暗,轻若薄纱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脸庞上。他只觉得心头有阵阵酸楚涌将上来,虽然,他并不确信眼前这白舞虹的确是自己的母亲,但不知为何,那种熟悉的气息早已将方才的阴风化去,笼罩全身。 这略带温暖的气息,让他十几年来经受的苦楚忽然一并翻覆而起,在胸中涌动激荡。他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他从未如此百感交集,从未如此脆弱。 “娘……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让娘好好看看。”镜影聚魂轮上,那白舞虹的身影缓缓蹲下,以最近的距离观察着祝云沧,道,“真好,真想不到,我白舞虹的孩子,竟也长成了一个大男人。” “娘……我……” “孩子,并非你害死了娘,这一切皆是命数……”白舞虹道,“你可知道,娘为何一直未去投胎?其实,娘一直预感着,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再见到自己的孩子,即便他不认识我,我也能觉察出他的气息——只因他是我的孩子!” 祝云沧哽咽不语。 白舞虹继续道:“可是,娘却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真的会那么早便离开人世,来这阴间……娘真的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想不到,上天还是眷顾娘的,娘竟真的能见到你,你……恰恰并没有死去。” “娘……我!” 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此际祝云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他虽曾无数次的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思念过那从未谋面的母亲。但与此同时,他却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百年之后在黄泉之下与母亲相见的情景。如今,这一切得以实现,他却反而语塞。 “孩子,娘能见到你,便已心满意足了……了却了这心愿,便也可转世投胎去了。”白舞虹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你定要好好活下去,明白么,活在这世上不容易,但定要好好活下去!” “娘!”祝云沧一直这么呼唤着,却始终未能说出一句话,他在心下暗暗骂自己蠢笨,但却依旧无济于事。 “孩子,娘要走了,娘冲破这镜影聚魂轮的桎梏,前来与你见上一面,很快会被鬼卒们发现的,我须快些离开,以免连累你们。”白舞虹道。 “娘!等等!”祝云沧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 “孩子,还有什么想要问娘的吗?”白舞虹道。 “娘,我爹是谁?我爹到底是谁?”祝云沧问道。 白舞虹道:“你爹,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是他也已仙逝投胎去了。” “他叫什么?”祝云沧有些失望,但却还是问道。 “孩子,我已在阴间见过你爹,他了却尘缘,去了投胎,便是要你我知道,人的一世,须过得坦坦荡荡,毫无牵挂。你们此番前来鬼界找寻药材,心下本不该有所挂记,此际我若告诉你你爹的名字,你心中岂非又多了几分遗憾?”白舞虹道,“你只需记住,你爹,乃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从未对不起娘,更未对不起你,无奈的,只是这世道。” 说完此话,白舞虹的身影,已然渐渐消散,犹如一团雾气,片刻之间,便无影无踪。 祝云沧缓缓低着头,双手握拳,犹如立在秋风中的一棵杨树,笔直、但却带着几分莫名的萧瑟。 孤天溟缓步而上,拍了拍祝云沧的肩,道:“云沧,白前辈说的没有错,你只需记住,自己的父母乃是世上最好的人,便够了,坦坦荡荡的活着,逝去之人,逝去之事,本就该了无牵挂才是。”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道:“这一切,我都明白,都明白。” “你若想不通,我们还有一盏茶的功夫能耽搁。”伊采薇在一旁调侃道,“方才你不是言说要多等我一会儿么,此刻,是否要我们等你?”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走吧,既然心愿已了,即刻前往森罗殿!” 森罗殿位于鬼城中央,四根铁链拔地而起,浮上虚空,连接着那殿下石台的四个角,四角被巨剑所固定,那巨剑之上,皆刻着面目狰狞的鬼神图样,仿佛代表着一种威慑。 石台上的大殿,琉璃碧瓦,飞檐凌虚,若非是被那或彤红或紫黑的天空晕染得鬼气森森,此地或许也可被看成是一处仙家清修的所在。鬼卒的队伍,每隔半个时辰便从森罗殿内进出一次,或带入未投胎的孤魂野鬼,或带出审判完毕的鬼界“囚徒”。 祝云沧、伊采薇与孤天溟由鬼城城墙上飞身而走,御风而上。伊采薇顺势收了十方净肃阵,将灵秀双剑负于身后。乘着那帮西城门处的鬼卒们依旧有些恍然不安,三人返回鬼城之内,躲过几波岗哨巡视,很快便来到了那气派大殿之下的僻静处。 “好了,”祝云沧环视四周,在确认安全之后,打开了妙芳所赠的纸包,那其中皆是晶莹的沙砾,“这么多,应该够我们三人使用。” “那……”伊采薇道,“如何用此物?” 祝云沧道:“没法子了,此际情况危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说罢将纸包往空中一抛,令沙砾从头顶倾泻而下。顿时,那晶莹沙砾竟变成点点光斑,笼罩了三人的身体,当光斑完全落定,没入脚下尘埃之中时,三人连自己都无法看见本身了。 “此物……果真神奇……”孤天溟道,然而,却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祝云沧道:“如此虽是能掩人耳目,但我们也易走散,大家拉手前进,或可安全一些。如何?” 孤天溟道:“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伊姑娘……” 一旁,伊采薇的声音响起,道:“我没有意见。” “那好。”孤天溟似乎轻笑了一声,轻而易举地拉住了祝云沧的手,道,“可是此处?云沧兄弟?” 祝云沧道:“果然默契!”随即伸手去拉伊采薇。 “伊采薇,你的手在哪儿?” “等等,不是此处。”伊采薇道。 “在哪儿?时间紧迫!你靠过一些来!”祝云沧又道。 “喂喂!不是此处!喂!混蛋你在摸我哪里?!”忽然,祝云沧听见伊采薇惊叫一声,紧接着,脸上竟感到一种火辣辣的酸麻疼痛之感,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现在你知道我手在何处了吧!”伊采薇怒道。 “知道了……知道了……”祝云沧牵起对方的手,一脸懊丧委屈,但此刻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他听见孤天溟似乎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祝云沧暗忖,若是此刻自己的神情被孤天溟看见,他怕便不只是轻笑这样简单了。 “好了,莫在耽搁了!”孤天溟忽然道,“看,那队鬼卒!”他无法指示方向,但祝云沧与伊采薇很快便看见了那队由远而近的鬼卒士兵。 “森罗殿每半个时辰都会进出一批鬼卒,介时那殿前落向城内的台阶才会出现,我们赶紧跟上去,否则怕是又要再等半个时辰了。”孤天溟又道。 祝云沧嗯了一声,由孤天溟引导着缓步而前。此刻,他们在鬼界已然逗留了七八个时辰之久,换言之,他们已然花去了一半多的工夫,若是再不当机立断,怕一切都为时晚矣了。 很快,三人便成功混入了森罗殿之内。森罗殿外围乃是幽长深邃的廊道,两旁以阴火照明,不知何处而来的风贯涌而出,带着彻骨的寒意。头顶不时有飘忽不定的魂魄飞过,祝云沧甚至非常担心这些魂魄能够看见自己,但过了片刻,却也放下心来。 走廊尽头,便是森罗殿主殿,这是祝云沧第一次见到森罗王,虽然他明白,自己在许多年后——又或是不久之后——便还会见到他。森罗王坐在宽大的桌案前,桌案上摆着判官笔、木简与令牌。那里并没有墨水,森罗王写出的每一个字,实际上都来源于他手中的无上神力。 如传说中一般,森罗王身披判官袍,头戴黑色乌纱,俨然人间官员之象,只是,人间官员绝不会有此修为,有此神力。只是他的脸,似是没有想象中那般狰狞,虽是满面长须,但却显得威严而端正,并不诡奇可怖。相反,他身旁护驾的几名鬼差倒是青面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鬼差们将几位孤魂押在堂前。祝云沧见此情景,急忙带着两人由那无鬼卒站立之处潜入后堂内去了。 第89章 森罗十殿 后堂便是旋转的法阵,这法阵,是通往下一层鬼界的唯一机关。由于森罗殿重重把守,且有森罗王与众多鬼差坐镇,一般恶鬼孤魂根本不敢靠近,故而这内里的防范反而松懈了许多。踏上法阵,只是一阵晕眩,便又感到脚下踩上了厚实的土地。 “这里便是鬼界的第二层?”伊采薇道,“好……好冷。” “不行,得快些离开,”孤天溟道,“我闻森罗殿有十层,这应该是第二层寒冰地狱,我们若总是呆在此处,非被冻得魂飞魄散不可!”说罢,拉上祝云沧与伊采薇,便在那鬼界的冰天雪地中奔跑起来。 不断有雪花落将下来,祝云沧不禁伸手去接,在那无形的手中,雪花赫然化作一个小骷髅,似还朝祝云沧一声惨笑,祝云沧惊愕之间急忙将手中雪花扔向一旁。 孤天溟告诫道:“地狱之内,什么东西都碰不得!快走为妙!” 法阵在那冰封道路的尽头,一路上,祝云沧看见许多在寒冰地狱内困求的魂魄,他们就仿佛一座座永远无法溶解的冰凌雕刻,立在冰道之下的浩瀚冰河间,凄凉、惨烈。 “我可不想死后变成这样。”祝云沧暗忖之下,脚步却再次踏上了法阵。 鬼界森罗十殿的第三殿乃是一座巨大的刑房,尖锐的霍霍磨刀之声与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惨叫声令人应接不暇,几乎要心胆俱裂。沿途,祝云沧看见无数的孤魂野鬼正在经受着剜眼、倒吊鞭挞与剖腹刮骨之刑,这些魂魄恶鬼已然没有了鲜血,唯见一片片碎肉飘然而下,如皴裂的地面一般,干瘪无力地铺陈在囚室之内。 祝云沧不忍多看,而与此同时,他亦感觉到那伊采薇手心透着一层细汗,每一次惨叫声至时,她都会不自觉地颤抖一次。 “怎么,你害怕了?”祝云沧不禁调侃道。 伊采薇知道对方是在言说于己,却开口说道:“我看,害怕的是你吧!” “嘘!”孤天溟压低嗓音制止道,“此地乃是囚室,虽是惨叫声连连,但回音甚大,你们当心被鬼差们分辨仔细了声响,将我们抓了去!” 言说之间,法阵再次出现在眼前。 森罗第四殿,接天的血浆,形成一根根巨柱,在狭窄道路的两旁奔流,却不知这是喷涌而上,还是用空中倾斜而下。祝云沧等人所踩的地面,乃是钟乳石构成的平滑走道,这走道之下便是翻滚浓稠的血海。 “传说掉入血海之中,魂魄即刻便会飞散,小心点!”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事实上,对鬼界的记载,祝云沧也曾在九玄宫的书册竹简上有所涉猎,但当时却并未将其当一回事——活着的人,大概谁也不会去想,自己有一天真会到那最为神秘、最为阴暗的鬼界走一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人终于站在了通往下层的法阵之前。 “呼,累死了,比御风而飞还要累上几百倍。”祝云沧道。 “森罗十殿,当真是各有特色,这次可算是开眼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说得如此轻松,却不知方才是谁吓得浑身颤抖呢!” “总之并非是我。”伊采薇道,“断然是你这胆小如鼠的家伙!” 孤天溟道:“我们下去吧,这下头,或许还有更加难以应付的东西……” 踏步而前,法阵运转,再次落脚之时,祝云沧只觉脚下一片柔软,定睛一看,却满是蛇蝎翻腾,那些冷血之物,虽无法看见祝云沧等人,但很显然已感到踩踏之压力,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鸣。嘶鸣声为止,刹那间,方圆丈余内的蛇蝎竟都或抬头、或竖尾。做好应战之姿。 “不好!御风!”祝云沧道,随即快速催动真力。其他二人亦随之缓缓离开地面,如此过了片刻,才算摆脱了危机。 “这便是森罗五殿。”祝云沧摇了摇头,环视着那周遭的一切,铁壁上下,满是蛇蝎虫蚁,不少孤魂野鬼,就如此被蚕食其中。蛇虫之间,时不时有尖锐的钩镰飞腾而出,带着阵阵令人胆寒的镔铁摩擦之声,漫无目的地割裂所遇上的一切。 “这一殿,怕是要打过去才行了。”祝云沧道。 “尽量抵挡,小心为上,以免惊动鬼卒!”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你以为,此地鬼卒们敢进来么?”说罢运动真力,挥手便激射出两股剑气。施术之后,很快便又拉上了孤天溟与伊采薇的手。他并不敢太过轻举妄动,毕竟这三人依旧无法看见对方。 如此且战且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祝云沧等三人才再次来到向下的法阵之前。 落入森罗六殿之内,奔腾的火舌便开始烧灼三人的肌肤,尽管他们都尽量以五行仙术中的水属性术法护体,但依旧难以抗拒这滚滚而来的热浪,脚下的锁链犹如烧红的锅底,泛着一层橙红的光芒。三人徐徐御风,缓缓而行,又是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方自准备下那森罗七殿。 第七殿之内鬼界冥兽纵横,四处撕咬,并且不断释放着带有极阴气息的仙术——这本该是令人恐惧异常的一殿,奈何那些冥兽根本看不见祝云沧等三人,而祝云沧又身负无相化法金轮之力,掣在手中,便已成无敌之姿。因此,这一层却是自上而下过得最为轻松的一层。 那法阵之下的第八殿,滚烫的油锅已然烧得火红,即便是御风飞行,依然感到浑身阵阵灼热。祝云沧亦能够清晰看见那脚下油锅之内的孤魂由生变熟——他们的样貌、皮肤与体型与凡间之人别无二致,因此在油锅中受刑的样子亦与常人无异,令人心惊肉跳。祝云沧甚至觉得有些想吐之感。然而,很快,当新的法阵出现在他面前之时,这种感觉逐渐开始消散。 第九殿。 “很快便可到那幽冥沃石之处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不错,不过,此际,怕便是没有那么容易离开了。” 孤天溟亦缓缓抽出了身后的寂灭剑,道:“不错,此番怕是被发现了!”他注意到,森罗第九殿宽敞的空间之内,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这双眼睛,似乎能够洞悉一切,包括身体上有着鬼影翳尘沙庇护的祝云沧等人。 “啊!”不由分说,一声暴吼,那双血红的眼睛顿时竟瞬间由远而近,毫无预兆地便是当头一刀,劈向祝云沧天灵。 祝云沧急忙松开二人之手,飞身后撤。大刀落地,深入地面三尺有余。转而,一条粗壮的手臂从另一侧狠狠打来,这一击却是击向孤天溟,孤天溟不敢怠慢,矮身闪躲。 这时,又有一杆长枪自下而上,袭向伊采薇——这一击出手之处极其刁钻,伊采薇依然怔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 “小心!”祝云沧却是大吼一声,催动真力,一式先天真剑第三剑灵聚霄顶已然脱手而出,正击在那标枪枪身之上。这一击,标枪的枪尖偏离的方向,从伊采薇侧旁不过一尺之处划过。 伊采薇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欠身后退,大约是站在了祝云沧身边,却道:“你看不见我,如何知道那家伙在袭击我?!” 祝云沧淡然道:“感觉!你傻我岂能与你一般傻?” “胡说!”伊采薇怒道,随即掣出灵符,劈面便向那鬼物掷将过去,灵符在空中划出数道剑光,伊采薇趁势与那剑光一道腾空而起,御剑出手,一对灵秀双剑化作锐利的屏障,虽是看不见人,却可感到那妙曼舞姿的旋转,轻盈步伐在虚空之间款款而动。 看似轻柔,却蕴含杀意——这乃是碧玉流光功法中的“虚灵幻光步”,配合灵符与灵秀双剑所使出的“百花捉影剑”,朝鬼物翩然而去。 却听几声镔铁撞响,仿佛万蝶齐飞,万芳四散,流影绚烂之中,伊采薇已然飞身后撤,再次落回到祝云沧身旁。祝云沧感到了对方的气息,道:“如何,成了?” “不行……”伊采薇道,“你看!”祝云沧向前望去,那鬼物依旧展动着六只手臂,挥动各样的兵器,毫无受伤的痕迹。 “这家伙……”祝云沧焦虑道。 “不好,如传闻一样,森罗十殿中的第九殿,果然养着一头修罗幻灵!”半空中,孤天溟道。 “修罗幻灵?!” “不错,乃是西方战神修罗元神的一部分,负责守护幽冥沃石与转轮王。”孤天溟继续道,“此际若是无法通过他,我们根本到达下一层的入口处。” “可恨,却是如何是好。”祝云沧咬牙到,说罢运动真力。 “吼!”那修罗幻灵又是一声狂吼,完全不忌惮祝云沧手中的力量,拔步而前,咆哮着冲将上来。 祝云沧一咬牙,猛地向后一踏,利用反冲之力挥动双掌推出一击。顿时,四面八方的真力聚集而下,在祝云沧的掌间形成一道半月的利刃,此利刃乃是剑气所化,一时间破岩而上,带着碎石与尘灰,朝那修罗幻灵直袭而去。 此招虽依然是先天真剑中的第二剑寒山遮月,但力量却比祝云沧先前所使的寒山遮月强许多倍,不知不觉,这位业已是化神期的少年,越发能够自如掌控先天真剑的力量了。 第90章 幽冥沃石 一剑之威,将那修罗幻灵逼退数步。但当剑影与花光在修罗幻灵挥手之间消散时,他再次恢复了心神,踏步而来。每一次巨掌落地,都激起数丈的尘土。即便是在森罗九殿这般的宽阔厅堂之内,他的身形也似乎太过庞大了些。不多时,这巨大的身形便已到了祝云沧面前,强壮的手臂纵横划出数道光芒,不同的兵器从数个不同方向,朝祝云沧周身要害袭来。 祝云沧一阵惊惶,顿觉退无可退,只得右手催动先天真剑,左手掣出八卦剑,挣扎抵挡。 伊采薇见祝云沧四周光华错杂参差,几乎毫无章法,想是阵脚已乱,急忙挥舞灵秀双剑,出手相助,然而这助力亦是杯水车薪,根本解除不了祝云沧的危局。 半空之中的孤天溟,双指合于胸口,引动青玉战气,自上而下,发出一道剑光,顺着剑光之势跨步而前,广袖之下,凌渡步虚之剑流转脱手而出。此招“追影剑”配合云仙步击出,速度极快,仿若神鹰掠地,更似雨后流虹。 由于鬼影翳尘沙的关系,这一击,不见人影,唯剑虹光残像。然而,那修罗幻灵双目如炬,却是能够洞悉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右侧两臂依然与祝云沧交战,左侧架住那伊采薇合二为一的灵秀双剑,上方的一对手臂,却一把死死架住了凌渡步虚。尽管那不断涌动的剑气在他手背处划出了细微的伤口,但这丝毫无法给予他有效的打击。 却见那修罗幻灵猛然深吸一口气,单脚向后一踏,愤然大吼。 短时,灵力场四散涌动,祝云沧、伊采薇与孤天溟三人竟被同时抛将出去,跌落在地。 “糟糕……”祝云沧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合我三人之力,竟还不能败他!” “完全伤不了他分毫……”伊采薇站定身形,死死握住灵秀剑,紧张道。 孤天溟缓缓抽出身后的寂灭剑,道:“看来只能动用妖剑真力了。” 祝云沧皱了皱眉——虽然无人看得见他的神情——道:“一会儿进入那第十转轮殿,却还不知会遇上何种光景,此番却要动用妖力。”话虽如此,手中还是渐渐升腾起一抹黑光。 照例,祝云沧以先天真剑引动毁殇之力,如此虽是削弱了毁殇剑势,但却能够调和阴阳,令他体内之力不至于奔腾过分,危及生命。 而孤天溟似乎却是毫无顾忌,纵横挥剑,方圆一丈以内黑光闪耀,妖气纵横。修罗幻灵似乎也微微吃了一惊,退后数步,一声暴吼,收了掌中兵器,唤出一杆禅杖、一柄降魔杵、一只伏魔铃。此三物分拿在手中,六臂齐挥,或引杖而划,或摇铃念咒,或挥掌施咒,顿时,那修罗幻灵周身竟出现大小数个法阵,法阵旋转,铭文四散,幽光乍现。 祝云沧与孤天溟早已来不及收势,无论前方有何阻挡,都不得不冲将过去。这一冲,带着剑气的二人早已与那修罗幻灵身前的法阵相撞。刹那间光华流转,破碎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一刻,伊采薇看准时机,以气化符,将一道灵符飞掷于空中,接着,飞身以灵秀剑的剑端挑住灵符,纵劈而下。灵符分左两半,符咒中所带的灵力却被灵秀剑吸收其中,纵身而下之际,碧玉流光功法的力量淋漓而至。 此招乃是碧玉流光功法中的符法剑术中的“玉裂化灵剑”,那劈裂的符纸将灵力完全贯于向下的剑势之中,力量极为狠厉,但出手之际光晕却依旧柔和而不见锋芒。 两股妖力的冲撞终于对修罗幻灵造成了伤害,那修罗幻灵周身法阵被完全打碎,身子也暂时失去了平衡,只得以禅杖遁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躯体。 空中那一记玉裂化灵剑,更是让他始料未及,怆惶抵挡之时,孤天溟却又一剑横至。修罗幻灵生有六臂,奈何此时也完全使不上力来。只得运动真力,强行将袭击而来的剑锋逼退。祝云沧并未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一式先天真剑第三剑灵聚霄顶突击而上,正向那修罗幻灵的左胸袭去。修罗幻灵一声暴吼,强行令真气灵力流转至身体另一侧,抵挡祝云沧。如此倒行逆施,他纵是神祗之幻灵,亦是难以承受。 一顿缠斗之后,修罗幻灵逐渐现了颓势,祝云沧看准时机,挥手祭出九玄天印。咒诀脱口,八卦轮已然在修罗幻灵脚下运转。一时间风、火、冰、雷、沙尘四起,同时向修罗幻灵的周遭袭来。 修罗幻灵本可抵挡这仙术之力,奈何由于方才的缠斗,一时惶惑,竟未做好应对准备。却见此刻他扭动身形,似乎异常痛苦。过了多时,才从那阵中脱出,恍然蹲在一旁。 祝云沧收了九玄天印,道:“哼,能从这阵中脱将出来,你也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乘他晕眩之际,我们快走!”孤天溟道。三人再次携手而前,法阵就在离那修罗幻灵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然而,就在三人即将踏上法阵的一刻,修罗幻灵突然再度舒展身形,一声大吼,降魔杵脱手飞来。 “小心!”那降魔杵正是朝祝云沧身后飞去,祝云沧并未发觉,但伊采薇早已感觉不妙,竟飞身而上,挡在祝云沧身后,那降魔杵也正击在她右肩之上。 伊采薇一声轻喝,向前扑倒。祝云沧急忙回身抱住她:“伊采薇!你!” 孤天溟踏步挡在二人身前,寂灭剑横剑一击,剑光若漆黑半月,旋转翻腾而上。修罗幻灵不敢怠慢,只得挥动禅杖抵挡。 “伊采薇,你没事吧?!”祝云沧问道。 “蠢话!自然有事!”伊采薇回答道,“快走,快进入法阵,否则我们谁也逃不了了。” 不由分说,祝云沧已抱着伊采薇踏入法阵之上,孤天溟且战且退,在那修罗幻灵再一次冲将上来之际,看准时机,一步踏上法阵。修罗幻灵碍于法阵运转,不敢出手任意破坏,一时停在原地,只能大声狂吼,却不敢冲将上来。 不多时,祝云沧感到自己的双脚再一次踏上了坚实土地。 “快放开我!”伊采薇提醒道,“你要占我便宜到什么时候?” 祝云沧急忙松手,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抱歉,方才我……” “不用多说了。”伊采薇道,“赶路要紧。幸好是降魔杵,而且力道不算特别大,若是别的……咳咳,怕我早已魂飞魄散……” “方才,你如何知道他……要袭击我?”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道:“感觉!你傻我断然不能和你一样傻!”她竟用祝云沧的言语来回敬于他,令祝云沧一时哭笑不得,但调侃之后,这少女便大声咳嗽起来,显然,她受伤亦并不轻。 “伊采薇姑娘身上有伤,我们快些取了那幽都长眠藤,离开此地!”孤天溟道。 森罗第十殿,寂静异常,甚至连呼啸的阴风也并没有,有的只是那天地间浮动的魂灵,与一颗颗如卵般的物体,分散四周,璀璨如星。 “那些?是什么东西?”伊采薇不禁问道。 “传说森罗十殿之中,关押的是作恶最多的魂灵,他们的魂魄被化作湿卵,不能成胎,朝生暮死,如此反复受尽千年折磨,直到消除业障,方能再次投胎。而且投胎之后,亦必为畜生,任人宰杀,再行为鬼后方能重新轮回。”这一次回答伊采薇的,却是祝云沧。 “真没看出来,你竟也懂得这些?”伊采薇道。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伊采薇姑娘,免得与我斗嘴伤神,影响了身上的创伤。” “你……” “好了,不与你斗嘴了。”祝云沧道,“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为上,惊动了这十殿鬼卒与苗圃中的守卫,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此时,三人已在这九幽之下整整呆了十个时辰之久,他们的时间,已仅剩最后两个时辰而已。但这第十殿似乎特别大,四处皆是幽光浮动的荒原,天空既非乌黑,亦非彤红,竟是一抹别样的深蓝,仿佛一只巨大而深邃的眼眸,冷冷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又过了多久,伊采薇开口道:“到底幽冥沃石在何处,走了那么长时间,竟连所谓的守卫都没有见到一个。” “是啊,此地四处皆是浮空湿卵与游魂野鬼……”祝云沧也不禁说道。 “据我所知,幽冥沃石生于十殿最阴湿冷冽之处,我们循着湿卵逐步增加之所在,想必可以找到。”孤天溟道。 祝云沧与伊采薇只能跟随孤天溟而行。众人在那荒原之上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果然,发现一抹光晕在前方闪烁,那光晕似是从地面透射而上,与湿卵及魂魄所发出的幽光完全不同。 祝云沧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发现,眼前是一片并不太陡的山坡,山坡之下,湿卵堆积,湿卵周围蔓藤缠绕,散发出阵阵腐臭气息。一块巨石,在湿卵之内拔地而起,那光芒正是由巨石所发出,巨石之上,赫然便是四个大字——“幽冥沃石”。 第91章 幽都苗圃 无数堆积的湿卵之中,幽冥沃石熠熠生辉。光与暗在巨石的顶端交融,不断崩裂的卵壳落下化作片片沙尘。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缓步绕过巨石,映入眼中的,竟是一片没有护栏的苗圃。那苗圃的两侧,獠牙般地尖石弯曲而上,似乎只要一脚踏入那苗圃之内,巨石便会缓缓合上,将其中的魂灵咀嚼地粉碎。 苗圃之内,身似虚无的守卫与园夫来来去去,走在那并不宽敞的苗圃间小道之上。苗圃之内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然而,这些植物却无不带着森然诡奇,要么色泽幽暗;要么形状妖异;要么美艳如血——一切的一切,都与人间不同,令人觉得新奇,却也让人感到胆寒。 祝云沧壮着胆子踏在那苗圃的小路之上,土地松软,游魂脚踏之处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三人看得清晰,这些花物显然都已分门别类,不可同时同地种植之物相隔甚远。每一种花草的前方,都有低矮的碑石标志。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我们这些盗花之人了……”祝云沧暗忖。 很快,三人便在苗圃的中心处发现了幽都长眠藤。幽都长眠藤缠绕生长,从地面上缓缓爬上事先搭好的木架,又从木架上直入高空,与巨大的石牙相连。顺着那蔓藤,祝云沧发现,他们地上方,正浮着一座不太大的宫殿,这宫殿并不气派,似乎只是以木石构筑成的普通建筑,约有十丈见方。唯一现出其不凡的是,那宫殿的四周,无数零碎分散的石头亦浮在空中,各自遥遥相望,反复空中的点点繁星。有些石头之间有锁链相连,形成一条弯折延伸的走道——无论是那宫殿下方的石台上、铁链走道上,都有幽都长眠藤缓缓垂下,即便无风,也轻轻飘摇起来,个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诡异之感。 “这么多幽都长眠藤,我们随便偷几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祝云沧低声到。 孤天溟道:“事不宜迟,赶紧动手。” 不由分说,祝云沧飞身跃入苗圃之内,伸手拉住一段幽都长眠藤,奋力拉扯起来。 “怎么回事?动不了?”伊采薇见祝云沧半晌没有动静,问道。 祝云沧道:“这藤好生柔韧,根本撕扯不下!” “用剑。”孤天溟道。 祝云沧催动掌中真力,先天真剑在手,剑光一闪,果然,十分轻易得切下了一大截幽都长眠藤。 “这么多,应该够了吧……”祝云沧道。 “我们该怎么带出去?”伊采薇问道,“此物未撒上鬼影翳尘沙,无法隐形。” 祝云沧道:“无妨,将它放入我怀中,碰上那沙石之力,自然会缓缓隐没。”果然,祝云沧竟是轻轻挥手,那一大截幽都长眠藤便完全隐入怀中。 “走吧。”祝云沧道,一步踏出蔓藤之外。 然而,诸事往往都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就在三人准备快速离开转轮殿附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怎么?怎么回事?!”祝云沧惊愕地回首,竟发现,那身后被割断的一截幽都长眠藤中,竟疯狂地喷洒出鲜血来。 “这?!这个是活物?!”祝云沧道。 “恐怕不是。”孤天溟道,“此物定然以被施了咒术,我们快走!”他径自向前,然而为走几步,那幽都长眠藤竟忽然卷曲而上,死死缠绕在孤天溟的手脚之上。 “不好,祝云沧从那蔓藤的形状上看出端倪,急忙飞身踏步,运动剑力,一剑斩断那蜿蜒蔓藤。顿时,又是一股鲜血飞溅而起,鲜血四散,如同下了一阵红雨,那雨落地之际,化作点点光斑。一瞬间,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身上的鬼影翳尘沙竟被完全冲洗干净,与红雨一道混入尘沙泥土之中,不见踪迹。” “糟了!”祝云沧瞪大双眼,看着早已现行的孤天溟与伊采薇,再看看暴露在幽暗天空下自己的身躯,面色变得有些惊惶。 孤天溟挥动凌渡步虚,斩尽了身上余下的幽都长眠藤,环顾四周,忽然淡淡一笑,道:“看来,此番逃是逃不掉了,唯有一战。” 祝云沧直起身子,早已看见,四面八方的苗圃小道上,早已有数十名苗圃的守卫持着长枪环绕围堵,他们虽未说话,但脸上却透着冷冽的杀意。 “看来,此番我们是走不掉了。”祝云沧运动真力,将先天真剑化出本体,与那队守卫冷冷对峙。 “吼!哈!”四面八方的守卫很快便围将上来,他们的阵型丝毫不乱,包围圈越来越小。祝云沧一声厉喝,踏步回身,气战八方已然出手,苗圃守卫的动作极其一致,旋身挥枪,一时间,竟将先天真剑所散出的剑气完全抵挡下来。 “不会吧,完全无用!”祝云沧挥剑手势,惊呼道。 “剑气怕是伤不了这些家伙。”孤天溟道。 伊采薇道:“不如用灵符与仙术试试,鬼界之魂魄多半阴郁之气甚重……” 祝云沧并未多想,已然掐诀念咒——自从修习先天真剑以来,他已许久未再使用这仙术,但施术之法并未忘却——却见他一指弹出,火焰顿时如飞箭般激射而上,在一队守卫军士中炸开,焰光四散,形成一个数丈见方的光环。一时间,守卫们竟开始有了退却之意。 “果然有效!”祝云沧惊喜道。 随之,伊采薇亦跑出灵符,运念咒诀,引动旋风四起,正是一式被灵符之力强化后的风刃术。数名守卫在风刃之术下被席卷而起,重重摔落,化作一团灰黑雾气。孤天溟见状,亦开始念动咒诀,雷光乍起,土石奔腾。 祝云沧笑了笑,道:“怎么吴逸荻那老头还不来接我们回去?既然有时间,待我再给尔等来些有意思的吧!”说罢再次祭出九玄天印。 不多时,五行仙术同时在四面八方炸裂,守卫们亦开始不断退却,苗圃内的幽都长眠藤却在这一刻躁动不安起来。 “云沧,不要浪费灵力!”孤天溟道。 祝云沧翻身收了九玄天印,挥剑斩飞两段突然袭来的蔓藤,道:“我有分寸!”说罢一个拔步,御风侧身而上,瞬间已将逐渐笼罩于头顶、虎视眈眈的蔓藤全部切断:“快上来,御风而起!看来这出口得我们自己寻找了!吴逸荻那厮怕是早把我们忘了。” 不容多想,伊采薇与孤天溟亦飞身跟随,地面上的守卫依然沉浸在被仙术袭击的惊惧之中。 然而此刻,空中的祝云沧却陷入了焦灼之中,道:“怎么办,莫非要我们一层层重新攀登回去?” “倒不是不行,但我们此际没有鬼影翳尘沙,到了上层却又如何行止?”孤天溟道。 伊采薇道:“九层的那个修罗幻灵亦是个大问题!” 祸不单行。 就在几人焦躁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时,空中一声雷鸣,竟又数道电光劈将下来。祝云沧惊呼道:“快落下去!” 几人再次落定地面之时,那些守卫早已不复存在,苗圃之中一时变得干干净净,就连方才躁动不安的幽都长眠藤也静止不动,被切断的伤口自然生发,再次恢复原本的情状。祝云沧抹了抹怀中的“药材”,发现没有丢失,这才放下心来。 但空中的云气依然旋转奔涌,预示着巨大危险的降临。又是数声雷鸣,半空中的那座悬浮宫殿之下,金黄的法阵忽隐忽现,流转而开——这是这阴沉四际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那……那是……”祝云沧退后几步。 孤天溟道:“怕是不妙。” 一道光华,由法阵中央直贯而下,在地面轰然四散,继而,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好强烈的灵力场!”三人被逼得步步后退,伊采薇不禁惊呼——此人,仅仅是降临大地,便释放出足以将几名化神期上下的修道者逼退数丈的灵力场——或许在这森罗十殿,幽冥沃石附近,唯有一个人。 转轮王。 那个身影逐渐现出轮廓。他身披宽大斗篷,完全看不清脸面与体型。他向前行走时,脚似乎根本不动。他每向前挪动一尺,祝云沧等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逼退一尺,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来本王领地,盗取幽都长眠藤?”那身影缓缓道,语气平静,但却冰冷异常。 “转轮王明鉴,我们是为了救人,所以才……”孤天溟开口道。 但却被转轮王打断了话语:“哼哼,救人?生死有命,盗取这幽都长眠藤,想改变人的命数,起死回生,那便是违逆了鬼界的规矩,违逆了天条!合当受死。无知凡人,我念你们是初犯,留下鬼界之物,就此离开,我或可网开一面!” “天条?规矩?”祝云沧忽然道,“规矩是谁定的?是你?还是天帝?” “你为何有此一问,一介凡人,岂敢在本王领地造次?” 祝云沧催动真力,死死定住身形,与那转轮王冷冷对峙,他咬牙道:“哼,该死之人,你们不收去,不该死的,反而连救也救不得么?” “一切都是天意,是他们的命数!”转轮王道。 “呸!命数?天意?人的寿命,就单凭你们的意志裁断么?你们不过是将人类如蝼蚁般玩弄罢了,你们根本看不起人类,视那人间万物都是刍狗一般,又何必以命数加以搪塞!” 第92章 力战转轮 “凡人,你很大胆,你可知道,冒犯天威,会是怎样的下场?”转轮王伸出一只手。 “祝云沧!别说了,你想找死吗?!”伊采薇拉住祝云沧的手臂,祝云沧感到她手心冰凉。 “无妨!”祝云沧推开她,道,“我就是要问问清楚,这些自称为‘天’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资格如此言说!”他再一次面对转轮王,道:“不错,你们是神祗,你们的力量,非凡人所能企及,但你们凭什么自称为天?天下万物的秩序,难道都是由你们抵定?” “我们创造了尔等,尔等就需听命于我们!”转轮王道。 “那又是谁创造了你们?你们又凭什么制定天地的秩序?凭什么主观裁断善恶?”祝云沧道,“我长这么大,最弄不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上天一声降罪,便可致人间大灾,千万生灵涂炭——那你们这些神祗,却是由谁来遏制?你们,难道便可以为所欲为么?” “好大胆的凡人!竟敢如此诽谤天神。”转轮王道,“上天令我在此执掌幽冥,审判千万魂魄,今日却遭你这小鬼质问,当真可笑以及。” “那你回答我便好!”祝云沧道。 “哼!本王无需与你这蝼蚁开口!”此话一出,一阵阵劲力开始又转轮王的四周波浪一般翻涌四散,向祝云沧等人袭来,祝云沧化出先天真剑,死死定在地上,才能勉强定住身形。 转轮王从宽大的黑袍中伸出一只手,掌中乃是一段漆黑光芒,他口念咒诀,将手一划,那黑光顿时现在空中,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轮盘,轮盘由八把形态各异的剑镶嵌其中,剑端聚在轮盘中心,剑柄构成一个缓缓旋转的环形,那环形之上,铭文、光芒闪动,灵力流转,叫人不敢逼视。 “这是……”孤天溟瞪大双眼。 “呵呵,既然你们敢闯入此地,本王不妨便在此地审判尔等!”转轮王道,“此乃判官天轮,区区凡人之力,在这神物下,只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问你话的是我,冒犯你的也是我,与我朋友无关,你让他们走!”祝云沧道。 “祝云沧,不要!”伊采薇惊呼。 祝云沧一手平举,手中持着先天真剑,另一手锤在身侧,八卦剑从袖中落入掌中。他的身体挡在伊采薇与孤天溟之前,神情坚定,毫无退却之意。 “你没有资格与我谈判!”转轮王道,“受死!” 话语一出,无数厉鬼幽魂从那判官天轮的中心呼啸而来,如同奔流的海浪,势不可挡——这是祝云沧第一次面对神界的法宝,这法宝,显然比人间的至宝也不知要强多少倍。祝云沧左突又党,那幽魂却无孔不入,从每一个刁钻的方位向他袭击而来。祝云沧感到,每一次被那幽魂撕咬,自己体内的灵力便会流失许多。 而身后的孤天溟与伊采薇亦好不了多少,尤其是伊采薇,身上还带着伤,根本无法抵抗这包围而上的魂魄洪流。 “伊采薇,孤天溟!走!”祝云沧大吼一声,猛地催动浑身力量。 “你这样会死的!”伊采薇不禁喊道。 “云沧,住手!”孤天溟亦大惊失色。 “少废话,你们给我走!”祝云沧狂吼一声,额角青筋暴突,手臂上竟震出了鲜血。 “祝云沧!你疯了吗!”伊采薇被那群魂魄逼得不断后退,但却依然望着祝云沧。 “走啊!”祝云沧再次发出疯狂的大喊,就在这时,一声狼啸,祝云沧手臂上忽然出现一缕鲜红的光芒——那不是鲜血,是一个艳丽的幻影,突然扑落在地。 “哼,臭小子,遇到这么大的麻烦,怎么不找我?”这时,祝云沧的身侧,已多了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 “血瞳……你……如何能来鬼界?”祝云沧咬牙顶住那幽魂的冲击,颤抖着道。 狼王血瞳笑道:“一缕精元,上天入地,你将我带到哪儿,我便能在哪儿出现。” “不可,在鬼界释放你的精元,你会灵力大损的!”祝云沧道。 “无妨,本座还死不了!”狼王血瞳狂傲一笑,借着便如飞箭一般化作一缕红光,直冲向那判官天轮。 轰然一声,血瞳的精元之力在那判官天轮的中心轰然炸裂,判官天轮一阵颤抖,那飞驰肆虐的鬼魂顿时便龟缩回了判官天轮之内。 祝云沧跌坐下来,双手撑地。 “祝云沧!”伊采薇想要走上来,祝云沧却一挥手,道,“不要过来,此际我控制不了自身力量……我,我可不想伤你!”他的周身,都开始燃烧出黑色的火焰,手臂,腿侧,甚至胸口,都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不断躁动——他从未敢如此放纵自己的毁殇之力,断然没有想到这股力量完全奔涌时,会是这般感受。 “啊!呀!”他不停得吼叫着,用叫声来缓和自己的痛苦。 “祝云沧,不要!”伊采薇一个箭步冲上去,容不得祝云沧制止,竟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道,“你别动,我此际用碧玉流光功法的清正之气为你疗伤,你……” 祝云沧猛地挣脱开伊采薇,道:“你傻了么?大敌当前,你要阻止我……阻止我的毁殇之力吗?啊!”他已经完全疯狂,一挥手,一股黑色的光芒,将伊采薇逼退数步。 “祝云沧,你……”伊采薇还想冲上去,却被孤天溟拉住了手臂。 “那是云沧的选择,我们快推开!”孤天溟道。 “可是他?” “放心,他可以,我也可以。”孤天溟抽出身后的寂灭剑,道,“我想,时辰快到了,那吴逸荻也该叫我们回去了,此际我与他,只要能一起撑上一段时间,我们便可得救。” “你……你也要……”伊采薇失声道。 “我,是他的兄弟。”孤天溟笑了笑,道。说罢一阵右臂,寂灭剑剑身顿时燃起紫黑色的火焰,他持剑缓步而前,站来到祝云沧身旁。 “呀……啊……你疯了,不是……不是让你退开了么?”祝云沧吼道。 孤天溟道:“呵呵,毁殇寂灭本是一对,此际我不出手,岂非对不起这两把剑的名号?” 转轮王将一切看在眼中,似是亦有些惊异,道:“哼……想不到,两柄上古魔器竟会出现在此,竟还是在凡人手中。好,非常好,我转轮王当日没有参加那诸神大战,说来确实遗憾,今日,便不妨来领教领教这上古魔器的厉害!了却心愿!”说罢,长袍一挥,空中的判官天轮一阵震荡,八柄长剑分解而开,朝祝云沧与孤天溟袭去。 祝云沧怒目圆睁,旋身而上,黑色的烈焰化作长鞭,很快便把一柄剑缠绕。却见他一挥手,那柄剑翻转而出,撞在另一柄长剑之上。孤天溟亦挥舞寂灭,横剑当下数次袭击,转而回身向地面斩出一剑,刹那间岩石崩裂,紫黑色的光芒破土而前,向转轮王袭取。 转轮王撤后一步,收了空中八剑,瞬间在身前化出一个较小的判官天轮,与寂灭剑之剑力相撞,土石飞扬,烟岚四散。 转轮王化解一击,再次挥手,八道剑影又一次浮在空中。祝云沧找一看准时机,催动真力,一时先天真剑的第三剑灵聚霄顶,配合着毁殇之力,直插向八柄剑地中心,一股骇人的气势向四面八方散去。转轮王想要施为抵抗,奈何那孤天溟已再次挥动寂灭,从正前方袭来,他使出云仙步,一手握住凌渡步虚,一手持着寂灭妖剑,一阴一阳,纵剑而上,紫黑色、青蓝色的光芒交融重叠。 转轮王无法再保留实力——他所面对的,毕竟是两柄开锋的上古妖剑。 却见他披风一战,露出斗篷内暗红色的甲胄,双手同时施为,一只手死死盯住孤天溟的袭击,一只手化出判官天轮防御祝云沧。 祝云沧并未在意这层防御,灵聚霄顶直击而下,由半空中坠落地面,如同一颗陨星般璀璨,但却带着无可比拟的杀意。 轰然一声。 整个幽冥沃石苗圃都开始震颤起来。 一旁插不上手的伊采薇竟被突然散开的灵力场袭卷的摇摇欲坠。 “祝云沧,孤天溟!”她大喊道。 烟尘之中,两个人影飞脱而出,孤天溟重重摔落在地,祝云沧却勉强定住身形,单膝跪地,身上依然燃着黑色的火焰,双眼中依然透着重重杀气。 “你……竟有如此能耐!”转轮王道,“本王来问你,你与那凄灯老人是什么关系,你体内为何会有凄灯所赠与的神力?” 祝云沧道:“呵呵,这你不必多问。” “回答本王?!你既然有此神力,又如何会来到鬼界?你阳寿未尽,来此处做什么?!” “你方才亦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为何却要回答你?”祝云沧冷冷道,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但却绝不低头。 “好!好样的!凡人,”转轮王道,“本王三番四次退让,你竟还不思悔改,一再冒犯。今日,我不问缘由,亦不管你们三个有怎样的来头,即刻便杀了你们,令你们魂飞魄散,再无投胎转世之机会!” 第93章 重返人间 转轮王抬起手,手中是一个漩涡般地黑洞。祝云沧不知这是什么招式,什么术法。他望了望身旁不远处业已昏厥过去的孤天溟,又望了望身后的伊采薇。 “吴逸荻,你这回可算是坑惨小爷我了。”祝云沧笑了笑,一口黑血由口中吐出。 “祝云沧!” “不必担心。”祝云沧道。 然而,确乎不必担心么?只有祝云沧心中清楚,虽然他未昏厥,但他比那孤天溟伤得要重许多,而且,体内那股释放的毁殇之力,随时便可能吞噬他的心智,甚至整个灵魂。但一切别无选择,他必须战到最后一刻——当日面对六江圣帝,他没有低头;面对江神猰貐,他没有低头,面对邪臣,他没有低头;此番面对着转轮王,他断然亦是不会低头。 “来吧!”祝云沧面目变得空前狰狞,右手中的先天真剑早已变成通体黑色,一股强烈的魔气冲腾而出。 “你当真以为你能败我?可笑!”转轮王轻叹一声,道,“我虽欣赏你的勇气,却也叹息你的无知,受死吧!” 右手前伸,黑暗的漩涡不断扩大,那漩涡之中,隐有刀兵之声,仿佛千军万马正奔腾其内,令人胆寒。伊采薇已经叫不出声来,她知道,此刻她阻止不了祝云沧,她甚至根本无法靠近这二人。 祝云沧猛然飞身,在空中横神扫剑,转而直扑地面,化作一团黑暗而热烈的火焰,如陨星一般直击向转轮王。转轮王将双臂张开,那漩涡之中,无数骷髅、幽魂呼啸着列队而来,如同一只无形的幽冥大军,无情扑向那势单力薄的祝云沧。 一阵耀眼的光芒,伊采薇早已睁不开眼,恐怖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抛将上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她看不见倒在下方的孤天溟,看不见祝云沧,也看不见转轮王。仿佛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喷洒出万道金光,笼罩周遭的一切。 突然,那幽冥苗圃、那奇花异草、那沃石阴风——一切的一切,化作四散的云气,在眼前、在那金光闪耀之后完全破碎,渐渐飘洒,落下的一刻,已消失在黄色的土壤之中。 伊采薇一瞬间又摸到了坚实的土地,她感到浑身都十分疼痛,尤其是头。 但那缕落下的阳光,那清新的空气,却让她感到别样的、久违的舒畅。 “我……” “你们也真够大胆的。”一个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 她猛然坐起来,发现祝云沧与孤天溟也正在身侧,两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但至少——他们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怎么样,总算是尝了尝死的滋味了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是吴逸荻。 “我们……回来了?”祝云沧扶着一旁的石凳,缓缓转起身来,道。 “回来了,哼哼,我再晚一步施为,你就魂飞魄散了!”吴逸荻道,“方才用法术窥探你们在鬼界中的作为,着实让老夫吓了一跳!好小子祝云沧,你竟敢对转轮王动手,我真是服了!”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当时……情况危急……话说回来,你如何会知道我们在鬼界中的作为?” “哼哼,”鬼医吴逸荻笑道,“世人单知道鬼医有四大魂器,却不知道鬼医的独门法宝乃是起死回生塑魂镜!” “塑魂镜?!” “不错,若非有此物,辅以我逆转阴阳的无极玄功之力,骗过那些鬼差鬼卒,我岂敢让尔等潜入那鬼界之中。”吴逸荻道,“不过此物……”他拿出怀中的一枚并不起眼的铜镜,道,“不能用得太多,违逆天地三界秩序,有损阴德,用多了老夫死后投胎肯定要入畜生道!” “救命之恩……没齿……”祝云沧拱手。 吴逸荻却一挥手,道:“不必谢我,我并非要救你们,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驱除那上古妖力的能耐。” 孤天溟也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多谢吴前辈相救。” 吴逸荻摆了摆手,道:“东西拿来。” 祝云沧将怀中的幽都长眠藤交到吴逸荻手中,吴逸荻仔细看了看,又对着阳光看了看,最后才拿出一块黑色的布匹,包上那物,道:“不错,也不枉你们九死一生,就是此物了。” 祝云沧心下暗道:“你这是在看药材还是鉴赏古董……”思量之此,却起了调侃对方之心,道:“吴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吴逸荻盯着祝云沧。 “晚辈只是不知,你为何要在最后关头才出手相救,莫不是要考验我们?”祝云沧问道。 吴逸荻道:“哼,臭小子,我只是在多给你们一些时间,若唤你们唤地太早,怕是根本未取到幽都长眠藤。总之,我倒还是相信你们这两把妖剑有能力破了鬼界那十层森罗殿的……只是未想到你们真得惹上转轮王。” 祝云沧心下暗暗叫苦,事实上,此际他的体内依然真气奔腾,至少要静养三四日方能平息——他非常明白自己的身体,也了解这股妖力。他望了望身后,伊采薇与孤天溟已经站起身来,孤天溟脸色有些苍白,伊采薇却是铁青着脸,一只手捂住肩膀。 吴逸荻道:“忘了告诉你们,在阴间魂魄受伤,不比阳间的皮肉之苦,魂魄的痛楚,要比皮肉痛楚更甚十倍,你们若是感到不适,最好还是静养十天半月吧!” “不行。”孤天溟道,“妖界势力依然在不断扩大,此刻断无休息的……咳咳……”说到一半,便捂住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我看,这里也就我情况好一些吧?”祝云沧道。 “你?”伊采薇道,“你在鬼界那种不要命的做法,根本就……唔……” “你少说两句吧!”祝云沧道,“我看你们二位还是好好休息去吧,我随吴前辈去看看沈芯翎的状况。” “无事,沈姑娘的病要紧……”伊采薇向前迈步,然而,却忽然一阵晕眩,歪倒下去。 祝云沧一把接住伊采薇,道:“我看你还是不要逞强了吧!明明受伤很重!” “伊姑娘,伊姑娘你怎么了!”忽然,不远处,虺良从客栈外厅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业已昏厥的伊采薇。接着狠狠一推祝云沧,道,“你!都是因为你吧?!” “虺良,你做什么?!”身后,参商老人厉声喝道,此刻,隐流众人与慕容长风已一并走了上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老者,比慕容长风稍矮一些,看起来修为功力亦不及慕容掌门,他身着宽大的地黄色道袍,长须齐胸,虽是道人打扮,但神色却有些张狂,他双眼盯着祝云沧,并无友好之态度。 “若非是他,伊姑娘又岂会……”虺良想要争辩。 参商老人却道:“玉玦峰昆仑门掌门再次,你给我闭嘴!” 虺良只得噤声。 参商老人吩咐无魂、无心二人带着伊采薇离开。孤天溟亦缓步上前,对慕容长风拱手道:“师尊。”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辛苦了,你即刻去休息,稍时让吴公子为你疗伤。” “是。” “呵呵,虽然我并未答应,不过,既然慕容长风掌门如是说,这个面子我还是得给。”吴逸荻双手抱在胸前,他似乎永远都不知紧张。 “祝云沧,你为了我这位爱徒,出生入死,的确令贫道佩服。”那黄袍道人说道,“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能肯定一个诛杀同门,害死师尊的叛逆之徒混迹于江湖之中。此番妖界之战一旦结束,我必要取你性命!” 祝云沧点了点头,并不答话,遇到这种情状,他着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我现在要去为那位姑娘疗病,你们若无事便请回吧。”吴逸荻转过身,走向沈芯翎所在的屋子,转而,又回过头,对祝云沧道,“你留下。” 祝云沧微微一惊,他着实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话要说,但心下挂念沈芯翎,却又不舍离去。 很快,众人便从后院退去了正厅,那客栈已经关上了大门,由于百草宫与端木药仙的滋扰,此处已然变作一片狼藉,所有的器物都七零八落的碎裂在地。慕容长风提出要予以赔偿,那客栈的掌柜却怎么也不敢要这些身负剑器,带着修为功力之人的钱,一番劝说之后,众人才凑上了足够的银两交还给那掌柜,并又加付了半月的房费,那掌柜虽然面有难色,显是不大乐意,却又难开拒绝之口,更不敢将他们赶走。 后院的屋子内,只剩下祝云沧、吴逸荻与昏迷的沈芯翎。 “吴前辈,现在,可以为沈芯翎姑娘疗伤了么?”祝云沧问道。 “先不忙她的事,先看看你自己。”吴逸荻道。 “我?”祝云沧一惊。 吴逸荻笑了笑,道:“不错,你。看起来,此番去鬼界,你受到的影响最小,但实质上你确是伤得最重的一个。” 祝云沧蹙眉望着吴逸荻。 “你不须否认,我比你还清楚你的身体。”吴逸荻道,“你体内若非有凄灯老人的一段神力支持,加之毁殇之力与玄女正经的支持,怕是早已魂飞魄散了!” “前辈……你,如何会知道……”祝云沧疑惑起来。 吴逸荻挥手收了那四件魂器,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想来能够猜到一二。” 第94章 地仙天神 祝云沧狐疑地望着吴逸荻,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凄灯老人的名字,或许许多参加过先天诸宝大会的人都知道,但知道凄灯老人乃是神界中人的着实不多。你既能一眼看出我体内蕴含着他的力量,那么,前辈多半也是神界之人了。只是,作为神界中人,你为何委身人间江湖,做一名隐居山林的鬼医?晚辈……着实想不明白。” “对,也不对。”吴逸荻道,“暂不说我,我先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体内这凄灯老人的神力,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但会成为你练功运气之辅助,也会成为你行走人间的一张通行证。这神州大地之上,散落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天神天仙,他们或许在街上卖杂货、或许在店里做小二,甚至可能在风月之地做歌姬……但当他们看见你体内凄灯老人之力时,便会为你打开方便之门。当然,若是不巧,遇上凄灯老人的对头,或是天界的另一派神祗,你麻烦可就大了……说起来,这凄灯老人,还真是信任你。” 听了此话,祝云沧暗自思量:“女娲娘娘啊!我真看不透我到底是命太好还是太倒霉,为何总是摊上这神力妖力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看来不仅要防着那些觊觎毁殇妖力的牛鼻子,更要防着天界的神仙了……” “怎么?你看起来似乎不太乐意?”吴逸荻道。 祝云沧道:“不……只是一时,还未能完全接受。” 吴逸荻道:“我想,换了任何一个凡人也无法一时接受,我先为你疗伤,为那姑娘疗病,我们慢慢言说此事。”却见他将手一招,那幽都长眠藤顿时浮于空中,自行凝成一团。接着,吴逸荻张开五指,罩在那幽都长眠藤之上,缓缓运动灵力,对祝云沧道:“把一旁的碗给我取来。” 祝云沧照做。吴逸荻一时罩住那浮空的幽都长眠藤,一手拿着木碗,仅是再次将手一挥,那幽都长眠藤随即便化作一道血红的光晕,沉入碗中,与那碗内事先调配好的药引融作一体,变成一碗赤红的药汤。 吴逸荻将药汤放在一旁,掐诀念咒,引出一团火焰,火焰没有介质却燃而不灭,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吴逸荻再次取碗,将它置于那火焰上方,火焰顿时宛若有了灵性一般,将那晚汤药完全包住,却又烧不坏药碗。 “我以真力驱使之火熬药,又以雀灵草、莲雾等作为药引,此药虽然阴寒,但却可致清纯洁净。这位姑娘饮下这汤药,可调理体内妖邪之力,同时以幽都长眠藤逆转阴阳,起死回生之功效,或可能令她醒将过来。” 祝云沧着实是第一次见如此熬药的方法,心下自是有了几分佩服,但更多的却依然是疑惑,他望着吴逸荻,道:“前辈,此际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 吴逸荻笑了笑,道:“不忙。”说罢挥手云气,一股真力贯入祝云沧体内,“你努力运气调息,让我这股无极玄功之力与你体内的先天真力相融合,对你有帮助。” 祝云沧只得照做。他慢慢静下心来,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吐纳运功、屏息调脉,令周身灵力运转自如。不多时,他只觉得胸口、丹田等处隐隐有热量涌动,体内那股来自于凄灯老人的神力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旺盛——但这种旺盛并不让他感到不堪负累,反而令他非常舒服。 “你方才体内极阴之力大盛,若非我这一段真力,你顶多再撑一个时辰,便会发狂而死。”他听见吴逸荻在一旁说道,“你这小子着实特别,伤得如此之重,竟还能闲庭信步,不动声色。” 祝云沧口不能言,但耳中听得清晰——的确,他知道自己就是这种人,他绝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受伤脆弱的一面,无论是亲近之人还是自己的敌人。 “此际,你体内的清正至阳之力已然与那至阴毁殇之力逐渐平衡,你继续运功调息,大约一个时辰后,我再入来找你。”说罢,吴逸荻推门离开。 祝云沧已经渐渐入定,他很久没有找到这种感觉了,当日在沉音谷之中,修炼镜修所赠卷轴之时,他才曾有过这样平静的心灵——很长一段时间,从夏日到渐渐转凉,再到脚步渐近的初冬——他都是在不断的杀伐战斗中生存着,这一路过来:厉万辰、端木药仙、据比尸神、邪臣、转轮王以及数不尽的江湖人士和山精鬼怪,他遇到了不少强大的对手,功力也精进了许多。 但他知道,如今他已经到了又一个转折点:化神境界。突破这一境界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静心修炼,也需要机缘法门,如他这般颠沛流离的生活,根本无法达成。 此际有了这样一个能令修炼事半功倍的机会,他倒是有几分兴奋之感。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当吴逸荻再次推门进入房中之时,祝云沧正好从木椅上站起身来,而地面上那团火焰也渐渐熄灭了。 吴逸荻将手一指,地面上的木碗飞腾而起,他又反身一引,那碗中的汤药竟自行跳了出来,飞向吴逸荻的手掌,在他掌前约一尺的位置上停下,凝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球。吴逸荻挥手一抛,那红色的圆球霎时飞向沈芯翎所躺的床铺之上,很快便找到了位置,窜入她的口中,继而融入她的全身。 “若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后,这位姑娘便会转醒。”吴逸荻道。 “谢前辈。”祝云沧拱手道。 “你如何?好多了么?”吴逸荻问道。 祝云沧道:“多谢前辈神力,我已经好多了。” 吴逸荻看着他的面容,又伸手置于他的胸口,运动内力,试探片刻,道:“嗯,比方才是好了许多,看来你运气的法门没有错,修炼的也非常扎实,只不过是九玄宫那基本功法太过混蛋,令你先天的资质被埋没了。” 祝云沧哑然失笑。 吴逸荻继续道:“不过,你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你跟我到院中来,我们慢慢聊。” 祝云沧点了点头。 院落清寂,深秋将至,冬日的脚步也越发的轻快起来。落叶飘飞,土地干燥,天空中的行云很少,但却也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温暖,有的只是习习凉风。 祝云沧与吴逸荻在院中对面而立,吴逸荻道:“你此刻再试着催动一次毁殇妖力,让我看看。” 祝云沧不明就里,心下不安,但却只能照办,挥手之间,掌上已经燃起一柄利剑般地黑色火焰,若隐若现。 “好了!停手!”吴逸荻道。 祝云沧熄灭火焰,感觉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吴逸荻道:“你体内这股妖力压抑得太久,早已成为你身体内的一大隐患。若是当年你开始修炼之时,便放纵这股力量,虽然此刻定然是妖族中人,但至少不会将身体弄到这步田地。反而是由于你不愿妖力伤害周围的人,才导致你的身子越来越差。实际上,你每个月,甚至每一天,都在受着妖力腾冲的折磨……这情状,你大概都已经习惯了吧。” 祝云沧不敢否认,亦惊异于鬼医吴逸荻的眼光——这些事没有人知道,甚至就连他至亲的师尊镜修也并不太了解。 “呵呵,这一切我早已经看在眼中。”吴逸荻道,“你当真以为我会跟你们出山是由于你那雕虫小技,三寸不烂之舌?错!自你踏入我山间小屋的一刻起,我便感受到了你体内凄灯老人的力量。我出山来,就是想看看,被凄灯老人如此赏识的家伙,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如今看来,你到果真是异于常人,若是一般人,绝对没有谁能将自己的妖力压制那么长时间,不过自己的安危,为旁人着想。” 祝云沧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前辈,晚辈从小受人排挤,知道孤立之苦。这十年来一直压制妖力,其实只是不想自己变成人人喊打的异类而已。” “那现在如何呢?”吴逸荻道,“你压制了十年的妖力,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得到了什么?你如今还不是成了江湖公敌,就连我这个隐居山林的老朽都知道你祝云沧的名号。” 祝云沧道:“我既然努力过,最后还是如此,那或许便是命。不过,我也相信总有一天这一切会改变,至少我人还活着,也并未改变心底的初衷。” 吴逸荻笑了笑,道:“至少还活着,至少未变初衷。你坚持了十年,望你下一个十年还能保持这想法。我看,这凄灯老人如此青睐于你,想来必是有他的道理的。” 祝云沧不语。 吴逸荻道:“还记得我让你找的另外六件世间至阳之物么?” “自然记得。”祝云沧道,“我此际觉得身体好了许多,我想我即刻便可动身……” “不急,听我说完。”吴逸荻道,“这六件东西,我亦知道下落,但要前去寻找却十分凶险,加之人间此刻已罹战祸,妖人纷争不断,更加大了寻找的难度——你的两位朋友如今身受重伤,不便远行,你虽比他们的情况好不了多少,但毕竟有神仙之力护体。因此,此番我希望你独自前往寻找这五件物品。” 祝云沧道:“理当如此!”事实上,即便吴逸荻不说,这六件东西的找寻,他也绝不会再麻烦其他人。很多时候,他都更愿意单独行动——却不知是性格所致,还是多年的遭遇使然。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便将这六件物品的产出地点告知与你,你先静养三日,与你那位即将醒来的‘朋友’好好说说话,再行动身。”吴逸荻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回来之后,我自会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解你心头疑惑。” 第95章 再次启程 如吴逸荻所说的一样,沈芯翎在半个时辰内便转醒过来,但很快那黄袍道人便进入房中,专注照料自己“爱徒”,不让祝云沧靠近那屋子半步。祝云沧心下无奈,却也只能远远观望。对吴逸荻所言说之事,他并不敢怠慢。房中静养三日,却是度日如年一般。 这几日里,伊采薇与孤天溟来得最多,慕容长风与参商老人也时常进屋试探问候,其他人却并不前来,显然是对祝云沧并无太大好感。 三日后,祝云沧在客栈厅堂之中与吴逸荻再次会面,慕容长风、隐流众人与孤天溟亦在其侧。这一次,祝云沧单独行动的决定,虺良似乎非常满意,与其他人一道前来送行。然而沈芯翎与他的师父——那位黄袍道人依然没有出现——祝云沧多少有些失望。 与众人问好之后,吴逸荻对祝云沧道:“既然你已决定,那我此际便告知你那五件至阳之物的取得之处。其他人若是对相关的细节亦有所知晓,不妨也帮祝云沧一把,毕竟此番是他一人前往。” 众人不语,虺良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武定刚亦似是完全不在意。 吴逸荻并不理睬众人的神情,面对祝云沧,道:“我们不妨由易到难来寻找那些物品,每寻得一件,你须御气返回此处,以免生出差错。” “是!”祝云沧拱手道。 吴逸荻道:“那你便先去寻那灵阳草,此物生在西北狂沙广漠之中,为大荒神草之一,终日受那九天烈焰炙烤。你只需在昆仑山下最为干涸之所好生搜寻,便可得此物。记住,此物通体火红,无花无果,生得一尺高低,枝干上尖下粗,生得宛若手指,草叶弯曲而上如燃烧之烈焰一般,靠近之,会感到火焰灵力的升腾。” “对此物,贫道亦有所了解。”慕容长风补充道,“你即刻飞往昆仑山西南处的凤鸣之丘,在那万千黄沙中或可寻得此物,不过,你要千万小心那沙漠中的百足烈火虫,此物虽未修炼成妖,但在兽类之中灵力数一数二,五行属火,且释放之烈焰焰中带毒,十分难缠。” “是!”祝云沧再次拱手,道,“谨遵掌门提示。” 慕容长风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说,快去吧,事不宜迟。” “我们要取六件至阳之物,并且在半月内完成,你三日之内必须返回。”吴逸荻又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拱手向众人行礼后,脚下法阵已然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这一次,可就没有人在你身边拖累你了。”伊采薇忽然开口,神情复杂。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你,与天溟,当好好养伤才是。” 不多时,他的人影便逐渐淡化,消散。 西北广漠,昆仑天峰之下。 祝云沧虽已拜入玉玦峰昆仑门下,但昆仑山下方的一切他实际上一无所知。不用说那号称死亡沙海的塔克拉玛干。就是那山腰的一片绿洲他亦不曾到过。他总是来去匆匆,几个月来,在玉玦峰门派内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此刻,面对凤鸣之丘附近的万里黄沙,他竟有些惶惑。 这神州西北部的荒漠之中,实际上隐藏着无数曾经的辉煌国度。这些国度曾拥有这神州大地上最灿烂的文明,最恢弘的历史,但却最终被掩埋在了地下,再无重见天日之机会。黄沙之中,偶尔升出地面的一截黄土色的颓墙,或许便是这些城池国度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仿佛一声声低吟泣诉。而这颓墙之下,一截截人畜的骨架,却昭示着令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祝云沧并不怕死——这并非源于他对死的概念十分模糊,而是源于他早已经历过生死的边缘,甚至曾去到过鬼界,他已经看明白了生与死的差异,与此同时,又坚信自己总会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有人说:无知者无畏。 然而,他却是明白艰险与困难,却依旧无所畏惧。他一直告诫自己,畏惧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他偏偏最讨厌麻烦。 祝云沧在离地面不过一丈的空中低低飞行,如此既能加快速度,又能清楚的看到地面上的一切。然而,那被阳光炙烤的快变作金黄色的沙漠却令他一时有种特殊的晕眩感。他不明白,为何在秋寒侵袭的季节里,此处已然能有这样热烈的阳光。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古怪的细碎响动。 祝云沧有些讶异,他确定这声音乃是镔铁发出。神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他随即急忙落地,张望四周。而四周却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早已成了错觉。 “什么人……”祝云沧心下暗忖,被人追杀的日子让他总是如此警觉,他明白,危险如影随形,从来就不会等待人做好了准备才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祝云沧惶惑只是,一段沙尘飞扬忽然从不远的低矮颓墙下直袭而来。祝云沧吃了一惊,翻身上跃,那烟尘之中的物体宛若海水中的鲨鱼之鳍,更似剃刀利刃,顷刻间便从他脚下划过,力道凶狠,力量均匀,行动迅速。方才他若非反应灵敏,此刻只怕已然被削去了双脚。 祝云沧方自在空中定下身形,忽然发现,另一处,又有相同的事物无情袭来,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这……难道就是那烈火百足虫?!不像啊……”祝云沧暗忖。 一切不容他多想,第三段沙尘开始在祝云沧的脚下翻滚飞腾,似乎力道更加猛烈。祝云沧心知不妙,右手一翻,先天真剑剑势已出。他挥手向下斩出一剑,沙尘飞扬,那藏匿于沙丘下的罪魁祸首却依旧四处流窜,三个敌人,从三个不同的方位游将过来,交错分散,灵动无比。 祝云沧略显恼怒,他十分讨厌这些藏头露尾的物体,但却也毫无办法,只得旋转身形,下落的同时运动真力击出一式气战八方。顿时,黄沙所称的旋风在四周旋出一缕波浪。那几个“敌人”,却根本不在乎这突如其来的波浪,破浪而至,向地面上的祝云沧展开袭击。 祝云沧双脚一踏,左手抽出八卦剑,以剑支地,倒立躲过一击,转而看准那敌人游走的线路,挥动八卦剑,向地下就是一斩。这一击非同小可,八卦剑虽然纤细,但灵力注入其中,却也能发挥出骇人的劲道。一击之下,那游走的敌人前进之路忽然被封死,猛然从黄沙中蹦跳而出。 祝云沧这才看的仔细,那物,居然是一条精致木料与镔铁、青铜所组合而成的机关鱼。此物以机簧作为动力,结构及其精巧,但周身没有半点灵力蕴藏。这鱼的背鳍乃是一块锐利的刀片,似是削铁如泥,而且,那刀片似乎能够随时变换方向,从不同方位切割对手。 祝云沧看准那机关鱼飞跃的时机,右手横空一剑。砰然一声,先天真剑剑力将那敌人劈作粉碎,小巧的部件跌落一地。与此同时,另外两条机关鱼已经再度围杀而来。祝云沧横扫一剑,乘着沙尘冲击的阻碍稍稍减缓了那机关鱼的行动,看准时机欺身向前一剑,将一只机关鱼挑出地面,向另一只猛砸过去。 两鱼相撞,依旧是一阵爆裂之声,碎裂的木片与飞弹的金属顿时沉入黄沙之中,再无动静。 祝云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收回八卦剑,先天真剑依然在手,只是一直未现出原形,他大声道:“是什么人做了这等精巧的机关,你也该出来了吧?” “小子,你休要以为破了我几条机关鱼,便可安逸离开。”一声尖锐宛若嘶鸣的吼声,在空旷的大漠上响起。不多时,一位身披战甲,右手完全依然化作机关器械的老者缓步而前,他伛偻着背脊,显得十分矮小,即便身着精密设计的战甲,亦显不出半点威武之神采。老者光着头,整个脸几乎朝着地面,唯有在说话之时才能勉强抬起,但他的眼中,却暗含着令人难以直视的杀意。 “不知前辈是?”祝云沧疑惑道。 “哼,你不认识我?”那老者道,“我乃机关门长老梁天督!” “梁前辈。”祝云沧拱手道,“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你休要装蒜!”梁天督道,“老夫来此,便是要为民除害,诛杀妖孽!从前屡次被你逃脱,还令你混迹于江湖之中,逍遥天道之外,实在乃是神州之大不幸,上天之不察也!” 祝云沧心下冷笑:“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四下无人,这无耻的老家伙还是要为自己扯一块牵强的遮羞布,说一席冠冕堂皇的卑鄙之言,当真令人感到无比的恶心。”思量至此,祝云沧心下已再无仁慈之意可言,八卦剑横在胸前,先天真剑掣向一侧,现出原形,道:“既然前辈有此一说,那我看,此战也是避无可避了,不如,让我好好领教领教机关门的奇技淫巧吧!” 梁天督双目怒视,忽然间将手一招,吼了一声:“杀!” 话音犹在,那地面沙土之中,顿时冲出三个巨大的身影,持着巨锤向祝云沧砸来。祝云沧急忙闪身后撤,那三把锤子砸在地面上,溅起数丈高的沙尘,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这一刻颤动起来。 祝云沧飞身落定,死死盯住那三人,道:“看来,梁前辈是早有准备,特在此处等着在下了!”祝云沧来此地寻药之事,唯有隐流众人、慕容长风、孤天溟、吴逸荻与那黄袍老者知道,依照此际情状来看,一切不言而喻,必是那黄袍老者——沈芯翎的师尊——通风报信。 祝云沧忽然有些无奈,在这世上,很多时候,仇恨似乎根本并不需要理由。 第96章 沙漠鏖战 眼前的三个“巨人”,身长尽皆九尺以上,他们头戴铁盔,那盔帽已经遮住了整个脸,手臂粗如古树枝干,而且这粗壮的手臂上,还镶着特殊的钢铁与青铜,机簧嵌入肉中。他们袒露着前胸,腹部却也设有特殊的机关,机关之中似乎能够暗藏毒箭。 “这堆东西,到底是人还是机关?!”祝云沧讶异道。 “呵呵,这些乃是本门的试验品,这些人自愿成为没有脑子,不懂思索,却力量强大的机关兽类,我们便成全了他们!”梁天督得意道。 祝云沧退了一步,惊惧道:“你们,竟将人作为试验品,设计成机关器物?!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一些么?” “残忍?什么叫残忍?这些东西,力量孱弱,可能一生庸碌都将无为,到老到死了也可能无所建树,放任他们苟且于这世上,这才叫残忍!我们将他们的肉体进行改造,令他们成为强大的器械,那是在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价值!让他们这一生更有用些,他们该谢谢我们才对,哈哈哈!” 祝云沧狠狠道:“简直不可理喻!” 与此同时,那三位手持铁锤的巨人已再次扑将上来,几把锤子挥得虎虎生风。祝云沧由于方才的分心,加之对面前的几位“改造人”带有几分怜悯之心,此刻以完全处于下风,被逼得节节后退,眼开便招架不住了。 那梁天督又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向空中一指,吼道:“裂地神鹰!冲!”此话一出,却见那九天行云之上,一团黑影直扑而下,向祝云沧袭来。祝云沧专注应对着那三名“巨人”,哪里有机会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那“裂地神鹰”机簧飞弹,铁爪一勾,双脚竟化作九节鞭,带着鞭头地钩爪向祝云沧扫来。 一瞬间,祝云沧的双肩已多了几道血痕。他翻身而后,再次落地之时,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一刻,祝云沧忽然想起了当日厉万辰对他所说的话,想起来当日在巴县城郊发生的一切。在这个江湖上,很多时候,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方才他心生恻隐,但面前的这三个巨人却丝毫没有感到他的退让,攻击反而越发迅猛,每一次出手都似乎誓要将他砸成肉酱。 “好,是你们逼我!”祝云沧大喝一声,双脚向后一蹬,直冲而上。那空中的裂地神鹰一声呼啸,朝御风而上的祝云沧袭来,地面上的一名巨人见状,亦挥舞那粗壮手臂,将手中的巨锤朝飞腾的祝云沧投掷上来。祝云沧冷冷一笑,引剑一挑,那先天真剑本就无形,他这一动作更是轻微无比,甚至连梁天督也未曾察觉。但这一剑的力量,却成功将那风驰电掣般前行的裂地神鹰逆转了方向。 轰然一声,巨锤将裂地神鹰砸成了粉碎,继续向高空飞去。 “混账!你在做什么?!”梁天督嘶声大吼,他尖锐的声音显得更加难听。 祝云沧一个翻身,折冲而上,御气引剑,接住了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巨锤。接着挥剑轻轻一甩,那巨锤立刻向旁边落去,重重得坠在沙丘之上,入地数尺。 少了一柄锤子的巨人急忙跑上去拾自己的兵器,他体型巨大笨重,收拣那锤子亦多少有些艰难,祝云沧看准时机,在躲过另外两人的飞箭之后,挥手一击,一式寒山遮月,轻易便将那巨大的身体斩于剑下。 另外两人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而退缩,见到同伴鲜血迸溅,他们反而越发兴奋、越发勇猛,巨锤挥舞地更加疯狂,腹下的飞箭亦没有间断地朝祝云沧袭击而来。 祝云沧只得在空中飞身躲闪,这毕竟比在地面上要快速地多,亦轻松得多。 那梁天督见此情状,哪里肯让,从妖后抽出一物,向空中一抛。 那本事一个极小的方块,然而,到了空中,却发出一声声金属的摩擦之音,紧接着是声声轰隆撞响。短短一瞬间,细小的方块竟延展铺伸成了一只巨大的飞鸟。梁天督双脚一踏,落在飞鸟之上,拉动机簧,道:“臭小子,让你看看魔翼朱雀的厉害!”话音犹在,却见那机关飞鸟的翼下,数片如羽毛一般的利刃朝祝云沧袭击而来,利刃带着暗绿色的光芒,显然是掺有剧毒。 祝云沧一惊,急忙矮身下翻——这不翻不要紧,一翻却被下方的巨人找准的攻击时机。一名巨人飞身跳起,挥动巨锤就是一击,祝云沧急忙运动真力,横起先天真剑加以抵挡。这一挡,却让他真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入了沙土之中。 祝云沧心下暗暗叫苦,却已没时间思考,两外一名居然也挥舞巨锤杀了上来。 祝云沧急忙向旁滚动,奈何在黄沙阻挡之下,身子根本挪动不了多少,眼看着第二锤就要砸在他的头部。却听得空中一声震响,一瞬间云气聚合,晴空完全变了颜色。 地面上的巨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挥出的锤子竟在离祝云沧不过一尺之处停了下来。 “是沙暴!速战速决,你们两个畜生,别停手!”空中的梁天督尖声命令道。 巨人再次挥动战锤,但祝云沧早已看准时机逃到了一边,掣出八卦剑。他明白,与这两个巨大的机关人,以及这空中飞翔的魔翼朱雀硬碰硬,绝对不是好办法,他只能以计取之。 祝云沧飞身后撤,与三人尽皆来开距离,将八卦剑横在胸前,以手指轻触剑身,口念咒诀。两名机关巨人与魔翼朱雀一道朝祝云沧扑来。祝云沧忽然以剑指天,空中顿时划出一个火环。 “你这小子在做什么?!”梁天督一时不明就里。 祝云沧所使出的乃是炎袭术,可是,他并未对着敌人施放这仙术,反而将他置于自己的头顶。接着便是一个挥手,火环落下,灼热的沙丘很快便燃烧起来,火圈在祝云沧身侧越来越小。 “你要自杀么,臭小子?!”梁天督冷冷道。 祝云沧并不言语,挥舞长剑,连续斩出数剑,剑气奔腾,梁天督与两名机关巨人一时不敢靠近。但他们很快便站定身形,再次冲将上来——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祝云沧对峙,祝云沧自然亦是早已料定对方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不顾一切地冲杀上来,企图速战速决。 祝云沧一个翻身,向高空冲去,那炎袭术的火焰原本如此,会一直跟随释放者,无论他向什么方向行动,都会在他的周身燃烧,且不断凝聚。炎袭术力量最大之时,便是在火环凝聚成为一团烈焰之时,若是对手未加以破解,那必然会引火烧身,化作灰烬。 炎袭术的火焰随着祝云沧的飞身而起变得更加高涨,虽然令他周身越发炽热,却也成了一片无形的屏障。无论是两位巨大的机关人,还是那魔翼朱雀,身体的大部分结构都是木石或是镔铁制成,很难抵挡住这灵力所化的火焰,因此无论是暗器还是正面袭击,都几乎对祝云沧毫无效用。 “很好,小子,竟以这种办法来抵挡机关兽的袭击,不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自己造的囚笼!”梁天督得意地大吼道,在他眼里,面前这个小子已经被逼上了绝境。 但此刻,祝云沧的神情依然镇定。 风势越来越大,天空中的云气已经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狂沙奔涌起来,炎袭术也随着这风暴变得无比疯狂。 三尺,两尺,一尺……火焰离祝云沧越来越近。透过燃烧的火焰,祝云沧看见那在狂沙中驾驶着魔翼朱雀的梁天督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好,就是现在!”祝云沧心下暗道,紧接着,一段咒诀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先天真剑真力已收,转手换作了那无相化法金轮。 玄炎箭,从祝云沧指尖激发,那激射的火焰与炎袭术所燃起的灵力真火相遇,一阵剧烈的爆炸,随着翻滚的热浪向四周蔓延。祝云沧挥手祭出无相化法金轮,那烈焰根本伤及不了他的身体。但随着九天罡风的涌动,地面狂沙的奔腾,以及烈火的不断焚烧,不断撞击,不断炸裂。木石所制成的机关兽哪里能够抵挡。这一刻,那梁天督才识得厉害,面露惊恐之色——但这变化实在太快,他根本未及反应,便已然被热浪卷翻在地,眼睁睁看着两位机关巨人与自己的座驾——魔翼朱雀,被奔腾烈焰所吞噬。 祝云沧旋身落地,化出先天真剑的原形,狠狠插入沙土之中。 他觉察出了这沙暴的异常——这绝非普通的飓风所致,九天的云气此刻似乎全部都聚集向了一个方向,这一场景,祝云沧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难道……”祝云沧瞳孔一阵紧收,心下已多了几分惊惧。 空中的漩涡附近开始闪出道道电光,这光芒极其耀眼,甚至比普通的闪电更加可怕,几乎照亮了整个早已阴黑的大地。 “啊!唔!”那梁天督早已无法定住身形,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吸力,正要将他吸收吞噬。祝云沧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飞身而起,乘奔御风,一把拉住了那苍老的手臂,道:“抓紧!这很可能不是人间的力量,抓紧我!” 第97章 魔门洞开 “小子!”那梁天督竟是吃了一惊。 他端的没有想到,在这危急关头,祝云沧竟会对他施以援手。 “少废话,拉紧,否则你会死的!”祝云沧强行运动真力,激发先天真剑的力量,让他死死定在地面上,但沙土松软,飓风怒吼,又岂可能招架太久? “小子,你为何……为何救我……”梁天督已被飓风吹得说不清楚话语,却还是开口问道。 祝云沧依然不肯放手,道:“不……不要说话!挺过……挺过这沙暴,便可得救……” 空中又是几道闪电划过,这一次,闪电如利剑般劈风而下,落在祝云沧四周,炸出一片沙尘,祝云沧双眼中已经满是飞沙,疼痛无比,但他却还是定在原地,死死拽住即将被狂风席卷而去的梁天督,任由那狂雷在他四周炸裂。 “呵呵,哈哈哈!”祝云沧大声笑起来,这一笑,让他口中灌满沙土,但他却依旧不肯示弱——他从未示弱,无论遇见什么事,他绝不低头,“这,这真像传说中的渡天劫啊!哈哈哈哈,真想不到,我这么早就能经历此等天灾,真不知道沙暴过去,你我是否能成仙,哈哈哈哈!” “小子……你……”梁天督亦睁不开双眼,但听得祝云沧的话语,浑身竟颤抖起来。 “你别抖!害怕什么,很快,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为何,祝云沧竟开口安慰起对方来,话语之中不带一丝敌意。 “小子!”忽然,梁天督大喊一声,道,“你放手!” “放手?绝无可能!小爷……小爷我要杀你,便杀你!要救你,便一定要救你!”祝云沧大喊,“管你是前辈……还是后辈……朋友还是敌人,我绝不放……” “小子,你也想死吗?!”梁天督尖细的声音几乎被埋没在飓风狂沙之中,“我已然是行将就木,半生所为亦无甚好事,你放手,那便是为江湖除害!” “你……”祝云沧一惊。 “放手吧,我等口口声声要杀了你来平息江湖祸乱,其实谁都明白,那不过是为了你体内的毁殇之力而已。小子,我端的没有想到,你竟会在生死关头救我!”梁天督道,“老朽,已然是无地自容,纵然……纵然你救我,我也还是会去寻死的!” “别说了,省点力气……”祝云沧想要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然而,却忽然听见几声细微的破风之声。 祝云沧知道这是梁天督所发出的暗器,亦知道的对方的用意。但身经百战的身体,却还是本能地向一旁躲闪。也就是这闪躲之间的片刻分心,让他拉住梁天督的手脱去了力道,梁天督鹰爪般地五指趁机一张,整个人便被狂风席卷而上,犹如一页汪洋中的孤帆,向高空漩涡的中心快速旋转而去,很快便了无踪迹。唯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飓风中扩散回荡。 空中又是一声剧烈炸响,祝云沧的手脚深深陷入沙土之中,他猛地一挥衣袖,试图将剐在脸庞上,犹如刀片一般的沙土拭去,却招来了更猛烈的袭击。这一次,他终于不得不垂下头了,他矮下身子,将脸尽量放低,右手握住划出原型的先天真剑,左手将八卦剑也艰难地抽出,插入地下,这动作虽然极其难看、极其狼狈,但却能令他在风沙中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 这疯狂的沙暴,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当狂风甫定,周遭的一切逐渐再次恢复清明之时,祝云沧翻身坐在沙丘之上,过了半晌,才勉强能睁开双眼仰望天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洞穴,不断吞吐着怪异黑色气息的洞穴。 祝云沧当然见过此情景,当日在朝天峡,江神猰貐正是为了封印这魔界之门,才舍身一跃。 “这里,这里的魔界之门又打开了?!是谁?”祝云沧一个激灵,从地面上站起身来,死死盯住那九天之上的魔界大门,这吞云吐雾的入口,似乎比上一次所见的大门更加庞大,只是那入口处要比朝天峡的魔界之门稍稍平静一些,大地之上,亦没有任何异状。 “不行,此事必须赶紧去问问……”祝云沧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名字,只是这些名字很快被一一排除。镜修、江神已然不在人世;凄灯老人身处孤萧城之内,不便往来;慕容长风并非神界众人,并不一定了解此事……“如今看来,只能去问问那吴逸荻了。”祝云沧暗忖。 不过,在此之前,祝云沧必须赶紧找到那传说中的灵阳草。事实上,他很早便已进入了这凤鸣丘,只是没有想到,会由于机关门长老的袭击而耽搁那么长时间。 他绕过一座座由于沙暴而堆积的沙山,仔细找寻。 一阵沙暴之后,那沙漠之上竟变得虫尸遍野,慕容长风所提到过的“百足烈火虫”,此刻竟从沙土中爬了出来,横摊在沙漠中央,有的已经肠穿肚烂,有的断作无数截,有的被焚作焦黑——这些沙地中的虫兽尽皆有一丈身长,死亡之后体内流出不少绿色的汁液,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祝云沧只得绕道而行。 “咳咳,”他轻咳数声,心下暗道,“这些虫也真够惨了,本就五行属火,竟还被烈风扬起的火焰烤焦……”转而,却又想起了慕容长风的交代,“慕容掌门岂非说过,那灵阳草就生在百足烈火虫附近?”思量至此,祝云沧却不得不忍住一阵阵的恶心,又朝那百足烈火虫的尸体堆中走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祝云沧果然找到了一株奇异的药草,或许这已是经过沙暴硕果仅存的灵阳草了。 “通体火红,无花无果,一尺高低,枝干上尖下粗,生得宛若手指,草叶弯曲而上如燃烧之烈焰一般,靠近之,会感到火焰灵力的升腾……”祝云沧心下默念着吴逸荻的交代,缓缓靠近那株灵阳草。 这株草在一具巨大的百足烈火虫尸身旁边,这条虫足有六七丈身长,显然是虫王无疑,它蜷曲翻倒着,看似已然死去,那灵阳草在它的身侧显得特别孱弱渺小。 祝云沧不敢触碰那肥厚柔软,依旧散发着阵阵热气的身体,急忙将那灵阳草连根拔起,收纳入怀中,反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一阵沉闷的响动。 “不会……不会吧?小爷我到底是有多倒霉?!”祝云沧已然猜测到身后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着实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属实。 一步,两步,三步…… 他缓缓转过身,瞪大双眼,望着那蜷曲的巨大百足烈火虫。那身躯毫无移动的痕迹。 “呼……”祝云沧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向前行走。 然而,未走几步,身后却又是一阵闷响。 “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小爷我?!”不详的预感顿时袭便全身。 祝云沧再次回身,尽量将自己的视野放宽广一些。终于,他找到了那隆隆之声的来源,那并非来自蜷曲的百足烈火虫王,而是来自西北天气的一道黑色的光芒。 “糟糕了,那又是什么?!”已经不容多想,祝云沧在目光触碰那抹黑暗的一刻,便开始反身狂奔,接着双脚一踏,御风而起。 那黑色的光芒,亦未给祝云沧任何喘息的机会,如利剑般疾驰而来,却在沙漠的上空幻化出无数道雨点般的光华,光华四散,一滴滴落在那地面的百足烈火虫身上,浸润着那本该干燥死亡的躯体。那些躯体翻转扭动起来,动作越发疯狂,沙尘飞旋,嘶声一片。 终于,有一只百足烈火虫昂起了头颅,一声呼啸,烈焰从虫口下喷涌而出,直贯云霄。受到那黑暗力量的浸染,这烈焰,竟也成了一团乌黑的色泽。 第一次烈焰的喷涌仿佛成了这无数沙漠虫族战斗的号角,顿时,不光是这百足烈火虫,沙丘之下,无数形态各异的巨大虫兽,开始不断涌将出来。而从魔界之门中激射而出的黑色光芒,则似早已算计准确,不偏不倚地将力量注入这虫群的体内,令它们不断开始变异。 祝云沧咬着牙,在那虫群庞大的身躯之中穿行,他从未见过这幅景象。幸好,这方自接受魔气妖力洗礼的虫群并没有注意祝云沧渺小的身躯,此刻,它们仿佛在向天地示威,不断喷洒着烈焰、浆液;不断扇动着巨大的翅膜;不断发出嘶嘶的叫声。 祝云沧不敢逗留于此,加快速度,绝云而上,当他渐渐飞离那沙漠之时,再次回首望了一眼凤鸣之丘中的一切,此时,一支特殊的军队,已经在沙尘之间崛起,倘若这支军队成形,必然给这整个神州大地带来灭顶之灾。 “可恨……”祝云沧愤恨道,极目而望,却又看见一个身影正缓缓飘浮在那魔界之门的下方,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他似乎也已看见了祝云沧,却并不追赶,只是对他抛来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第98章 逆变四起 来回凤鸣之丘不过一日时间,祝云沧虽受到不少艰难险阻,但总算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踏入酆都客栈大门的一刻,已是入夜时分,众人早在厅堂内等候。吴逸荻率先走上前来,问道:“如何,东西找回来了么?” 祝云沧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早已包好的灵阳草,递给吴逸荻。 “恩,不错。”吴逸荻检视辨别之后,道,“不错,就是此物。” “云沧,这一路上,可还安好?”孤天溟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却开口关心祝云沧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有事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都望着祝云沧。 祝云沧道:“凤鸣之丘上空,此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洞,洞内吞云吐雾,似是与妖界魔神有关。那黑洞中所低落的雨滴,已然将沙漠之中生存的巨虫尽皆妖魔化。我正是从那巨虫口下逃脱而出。” “竟有此事。”慕容长风蹙眉道。 “不错,掌门。”祝云沧拱手道,“此事若不尽快解决,恐怕要未及周围百姓,乃至影响整个神州大地人于妖斗争之战局。” “就算无法补好那天空中的黑洞,至少该遏制那些虫族踏出沙漠,戕害生灵。”吴逸荻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须得带门派弟子连夜赶回昆仑山。”慕容长风道,“此处,尚留有数名慕容长风的亲信弟子,而昆仑山玉玦峰此刻则由几名长老代理执掌。他们想来是还不知道此事,否则早已发出传音纸鹤了。” “即便发出了,也还需数日方可到达酆都地界,我看慕容掌门还是先行回去为好。”吴逸荻正色道,“与妖族之战争非同小可,其中利害老夫也是了解一二,这九天之上忽然洞开出口,很可能是妖族早已打算好的诡计。”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贫道这便去准备动身。”说罢,回身向客栈之后走去。 “师尊,那我等……”孤天溟望着慕容长风的背影,上前一步,拱手道。 慕容长风回身道:“你暂且与隐流的部分弟子留在此处休养,待伤好之后,在于大家一道返回玉玦峰。” “弟子遵命。”孤天溟拜道。 慕容长风离开之后,虺良对伊采薇道:“采薇姑娘,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回屋歇息吧。”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不碍事。”随即面对祝云沧,问道:“你呢?此去有没有受伤?” “托您老人家的福,没事。”祝云沧调侃道。 “这天下就没有能好好教训教训你的人了?”伊采薇双手抱在胸前,绕着祝云沧转了一圈,道。 见此情状,孤天溟不禁失笑,虺良却一脸的不屑,用那口并不纯正的汉话道:“自高自大,早晚被人给打死!” “好了,都少说两句。”这时,参商老人发话,道,“大家都累了吧,还有些人身上有伤,都回去吧,别杵在这厅堂中。”慕容长风离开,他俨然便成了此处的主导者。吴逸荻虽然年纪也不小,但毕竟相貌年轻,而且是个外人,对于他们的决定,亦不好插话。 众人先后离开,厅堂之中,很快便剩下了祝云沧与吴逸荻二人。 “此处方便说话么?”吴逸荻环顾四周,待一切寂静之后,方在祝云沧身旁坐下——厅堂内的陈设已经翻新了,但还是透露出些许简陋朴素之感。毕竟,在酆都这样的小城之中,能找到一间客栈已是十分万幸。江湖上有一句话言说:酆都住着的死人远比活人多。 祝云沧警觉地瞪着眼,道:“前辈如何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不必多问,有话直说。”吴逸荻有些不耐烦,道。 祝云沧道:“想来前辈应该能猜到,此番我在大漠上所见到的那黑洞是何物吧?” 吴逸荻道:“魔界之门。” “不错。”祝云沧道,“正与朝天峡出现的魔界之门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这魔门似乎刚刚被打开,方自出现时,还卷起了巨大的沙暴。”祝云沧道。 吴逸荻道:“魔门从刚刚打开到完全形成需要十五日至三十日,完全形成后到却只需三日时间便可至一方生灵涂炭,倘若魔军行动快一些,或许根本不必那么长时间。” “如此,却当如何是好?”祝云沧问道。 “此事,单凭你的力量亦无法扭转,如今各路修仙门派各怀鬼胎,根本不会通力合作。”吴逸荻道,“如今这情状,怕是只有遭遇巨大逆变之时才会有所改观了。” “前辈的意思是放任不管?”祝云沧问道。 吴逸荻道:“祝云沧,你似乎很爱管闲事。” 祝云沧不语。 “有些事情,并非你一人之力便能左右的。你一介江湖晚辈,何德何能?何况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公敌!年轻人要学会韬光养晦,难道你从前的师父没有教导过你么?”吴逸荻道,此话虽是说教之言,但却让祝云沧不由得想起了镜修道人。思量之此,祝云沧心下暗暗道:“或许我这么长时间以来,虽是涉足江湖,增长了不少阅历,但这毛病却还是没有改变——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看不开。” “此番魔界之门开启,你既然已经告知了慕容长风,那必然有人会去解决。”吴逸荻继续道,“一旦玉玦峰昆仑门与妖界在昆仑山麓开战,关外诸派必然也会卷入战斗之中,介时尚未做好万全准备的妖类必有退却之意,即便是那上古十二魔君,也未必能同时面对数个地仙境界以上的修道者。” 祝云沧只得点了点头,转而道:“还有一事,此番我前往大漠寻找灵阳草,又遭到了追杀。” “是么?你也真是遭人嫉恨。”吴逸荻笑道。 祝云沧道:“乃是机关门的长老梁天督,不过,他依然被魔界之门吸入其中,怕是……” “不是怕是,是绝对没命了。”吴逸荻道,“据我所知,机关门之人沉溺于奇技淫巧之中,虽不无实力强横的侠客,但门派诸人尽皆没有修为,这些人是绝对无法抵御魔界之门内的涌动灵力的,还未入得中心,必然魂飞魄散!”虽是常年不过问江湖诸事,但鬼医吴逸荻却对这浩浩神州,茫茫江湖了如指掌。 祝云沧想到那梁天督之时,心下不禁泛起一缕难以言表的复杂感情。不过,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道:“我前往凤鸣之丘找寻灵阳草之事,不过就是此地的几人知道,为何那机关门会盯上我?” “呵呵,不言而喻。”吴逸荻道,“隐流众人、慕容掌门与孤天溟,每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经过。几乎没有机会使用‘灵鹤传音’之术。” “那么,传音纸鹤只可能是那黄袍道人……”祝云沧将嗓音压得更低,道。 吴逸荻道:“呵呵,就是你那‘朋友’的师尊吧,看来这江湖上对你的仇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所改观的。”祝云沧有些无奈,但他从不会因为无奈而苦恼,于是转而道:“既然此事我们也改变不了,前辈不如告知我下一件至阳之物该到哪里取得吧。” “怎么?你不打算休息了?”吴逸荻道,“如此奔波,你果真受得了么?” 祝云沧道:“无妨,此事本就宜早不宜迟,况且妖界之战……” “年轻人。”吴逸荻道,“方才说过你,又忘了?你果真以为这妖界之战有没有你的存在,状况会很不一样么?” 祝云沧一惊。 吴逸荻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挂心,如今,神州各修仙门派都处于观望之态势,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对手门派与妖界拼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他们更希望你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好乘机将你杀了取那毁殇之力。不过,这些情状,总会有改变的时刻,你所要做的,当时在改变的那一刻把握时机,而非现在挂记甚多,徒增烦恼。” “你看似洒脱,实则很多事都藏于心胸之中,少年人,这样并不好。” 祝云沧皱了皱眉,他并非不肯承认自己的弱点,只是吴逸荻的话实在太过一针见血,令他有些难以承受罢了。但至少他明白,面前这样貌年轻的老者,是在提点自己,不论他最终又什么目的,他此际所说的一席话并没有错。 “好了,此刻你须去好好休息,明早我自会告诉你,如何去寻其他几样至阳之物。”吴逸荻道。 祝云沧只得点了点头。 就在祝云沧正要踏入厅堂之后的卧房时,忽然,窗外一抹两色闪过,赫然飞入一只不停拍动翅膀的传音纸鹤来。 祝云沧顿住了脚步,轻盈一跃,接下纸鹤,回到吴逸荻身侧。 “这种时候飞来的传音纸鹤,必然不是好事。”吴逸荻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丝淡然的微笑,但祝云沧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看清了那传音纸鹤的颜色,亦看清楚了它折叠的方法。 这一切,实在太过熟悉了。 这枚传音纸鹤,即便不拆开,祝云沧也能判断出它的来处。 九玄宫! 第99章 山麓争锋 就在祝云沧前往昆仑山下凤鸣之丘寻取灵阳草的同时,巴蜀一带的一支妖军从天而降,忽然在群山之中现身。介时,蜀山接天顶、九顶山重云门、灵璧剑派等处皆是一片空虚,几乎所有长老、门派硬手都离开本派,前往参与对妖族的主动围剿之行动,唯有九玄宫长老、弟子尚在门派之内。 现如今,九玄宫诸般事务由门派内修为最高的长老镜冷处置,在他的执掌下,九玄宫已经越发地脱离江湖事务。此次战斗,只要妖族不对九玄宫及周边山川反动攻击,他便绝对不会出手。 然而,这一回,妖族似乎特意与九玄宫开了一个玩笑。诸门派内部空虚,他们并不攻打;九玄宫众人皆已回到门派之内,妖族反而对他们大举出手。 镜冷慌忙向周边各处发出传音纸鹤,最终,却唯有玉玦峰昆仑门与青冥剑阁两派愿意前来援助。 介时,青冥剑阁掌门东方笑,在确认此战并无当年与之有过血海深仇的三派参加之后,带领门派诸人由东方一路攻杀而上。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郜飞则由北方带领众弟子一路南下,支援九玄宫。至于九玄宫山脉西麓,则是由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三人担当主力,参商老人、武定刚与无心、无魂亦参与此战,虺良则由于伊采薇极力参战,不顾自身安危而负气留在了酆都城。 得知各门派包围妖族先锋军之后,那妖界士兵亦不甘示弱,大量各种妖类开始朝着九玄宫方向聚集——一场妖族的长途奔袭战,此刻,竟最终酝酿成了此次人、妖纷争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而战争的地点,正是九玄宫山麓,汇泉峰地脉入口附近。 当祝云沧等人御气敢到时,郜飞早已带领一波玉玦峰昆仑门后辈弟子在山坡上与一对百余人的山精杀得不可开交。远远便可看到郜飞六合剑中所释放的黄龙真力,在山坡之上四散炸裂。 “哈哈哈,郜三剑!看来你有点儿进步了!”半空之中,武定刚大笑道,随即向那山精群中狠狠掷出手中的磐石剑,虽剑而下。祝云沧等人亦欺身而落,落在妖群之间挥手斩杀。 片刻的真力流转,五行仙术奔腾之后,山道上再度恢复了平静。 “当下情况如何?”祝云沧问郜飞道。 郜飞回答:“我们所遇到的只是这妖族军队中的很小一股力量,真正强大的绝不止这些。现在九玄宫山门处的战事十分吃紧,我们得一路杀上去才行。” “御气飞过去不行么?”武定刚收回巨大的磐石剑,问道。 郜飞道:“妖族已经在部分地方设下透明结界,若贸然御气飞行,很可能撞上结界,被网缚擒拿,到时候便很难脱身了。” 孤天溟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头从山道各方向围上去,尽量肃清沿途妖物。” 参商老人点了点头,转而道:“无魂、无心,武定刚,我们四人与郜飞一道守住我们的后方,若是妖族有援军赶来,虽时向我们传信!” “是!”身处战局之中,所有人似乎都变得干脆利落起来。 九玄宫的山麓之上,一时间喊杀一片,血光冲天。郜飞所带来的弟子不过数百,分给祝云沧等人后,每一组已不到百人。虽有祝云沧之先天真剑、孤天溟的凌渡步虚以及伊采薇的灵秀双剑三柄神剑相助,一行人与那成百上千的妖类战斗起来,却也感到十分吃力。 此番,妖族似乎做了许多准备,参战的数量空前庞大,种类构成亦是相当复杂。祝云沧此刻冲杀的山道上,夜叉军作为主要的攻击力量,手持长枪与妖族盾牌,形成一道道向前推进的“妖墙”,他们本生便敏捷异常,在山坡上行走几乎无视地形,每一次看见修道者冲杀上来,便缓步前推,接着两翼合围,逐渐形成一个铁桶状的包围圈,九玄宫的几批主力便是在这包围圈中完全覆灭的。 祝云沧远远觑见那涌动的妖墙,心下已有几分猜疑,遂将部队分作两路,直接向妖墙两翼冲杀过去。 夜叉军的指挥者略微有些吃惊,迅速命令夜叉军变阵,然而祝云沧早已看透一切,双脚一踏,身形上翻,在空中击出一剑。 指挥的夜叉军官见那剑气凌厉激射,不敢怠慢,急忙侧身躲闪。剑气在他的脚前炸裂,激起丈余的烟尘。这一招虽未命中目标,却令那夜叉军一时失去指挥,步伐紊乱。 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遂直冲而上,青玉战气所化成的力道与夜叉军的长枪相撞,激起一片耀眼的光华。 祝云沧飞身而下,若灵鹤降地一般停在那夜叉军指挥官面前。指挥官一阵惊愕,从身后抽出一柄不足三尺的弯刀,挥刀而上。祝云沧冷冷一笑,左手掣出八卦剑,横剑挡下两招。 那指挥官发出几声怪吼。吼声之后,三名夜叉力士从前排的队伍中脱出,朝祝云沧杀将上来。 “很好,今日便让小爷我报了当日剑崖关的一箭之仇!”祝云沧一声厉害,挥手便是一式气战八方。夜叉力士急忙后撤。紧接着,祝云沧一个跨步,八卦剑舞成流虹,朝那指挥官袭取。夜叉指挥官挥刀抵挡,很快便落于下风。几名夜叉力士救主心切,急匆匆地围将上来。谁知,祝云沧早已凝气右臂,出手之间。先天真剑便已将首当其冲的那名力士胸膛刺穿。 与此同时,左手手腕一翻,巧劲一推,旋身之间,八卦剑便以脱手飞出,将另一名夜叉力士刺倒在地。 仅剩的一名夜叉力士怔在原地,已然不敢上前,那指挥官却似在破口大骂,依旧挥动弯刀袭来。祝云沧且战且退,数步之后,先天真剑向身旁一扫,轻轻挑起插在那夜叉尸体上的八卦剑。八卦剑飞向半空中的片刻,又以真剑剑端轻点八卦剑身,八卦剑迅速改变方向,剑尖向上一扬,一道流光化作圆弧。 一直舍身攻击的夜叉指挥官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了一跳,急忙后撤数步。祝云沧微微一笑,挥手接下空中翻转的八卦剑,顺势向后猛地斩落。 “唔!”一声怪吼,那名已然不明就里的夜叉力士已倒在八卦剑之下。 夜叉指挥官瞪大了双眼,面前这少年出手着实太过诡异,指东打西,捉摸不定,不过片刻之间,已连续斩杀三名夜叉军中力士。 此时,连身经百战的他也有些惧怕,退后几步,准备指挥夜叉军后撤。祝云沧冷冷道:“想走?爷爷我可还没玩够!”说罢一个箭步,欺身突进,双剑合力击出。 那夜叉指挥官尚未来得及站定身形,就以被强大的劲力刮倒在地。祝云沧一脚踏在他胸前,举起手中的八卦剑,道:“对不住了,军爷!”说罢手起剑落。 夜叉军队开始崩溃,修道者们很快便踏过了这一道防线。然而,在九玄宫四周山道之上,这也仅仅是推进了一点点而已。不多时,第二道夜叉军的防线便出现在面前。 祝云沧心下暗忖:“若非九玄宫之上,妖族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们根本不可能造出这般坚固的防线来……看来当下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加快速度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一次,夜叉军队的上空,无数的蛊雕正在盘旋。不知何时,两旁的山道之间竟又杀出许多行动灵活的山精,这些山精尽皆手持细薄的刀片,仗着身材矮小,狠狠地挑向众修道者的手足经脉之上。玉玦峰弟子急忙飞身御气,然而,空中的蛊雕却又扑扇这翅膀,向御气这冲来——即便勉强躲过蛊雕的袭击,那些无形的透明结界,亦会给予飞身而起的修道者重创。 这一切,对祝云沧这样一个化神期的修道者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大的麻烦,但对于身后那些化气甚至以下的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眼看着已有五六名弟子死于妖族之手,祝云沧大喝道:“大家聚拢!”数十弟子瞬间飞身,在山坡上集结成了一个大圈,祝云沧挥剑斩杀了几只山精,继续道,“互相配合,一名攻上,一名攻下,莫给妖类机会!” 那群玉玦峰昆仑门弟子亦似未多想,听得命令,便上下齐出,那人群形成的圆环外,一半剑指苍穹,一半刃逼大地,无形中竟也排成了一个阵法。 山精与空中的蛊雕见此情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竟向后退缩了数步。 祝云沧趁势冲入山精群中,挥剑掩杀,继而再次命令道:“阵中之人,尽量运动真力,以仙术攻击夜叉军!”那人群中间顿时光华乱舞,一片念咒之声。带着青玉战气清纯之力的各种五行仙术,朝夜叉军形成的妖墙狠狠袭去。 祝云沧祭出无相化法金轮,在那众修道者仙术的掩护之下,朝那夜叉军的防线直冲过去。夜叉军两翼企图如铁桶般合围上来,然而很快便被众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打乱了阵脚。祝云沧单枪匹马,看似势单力孤,但实际上,由于目标较小,在夜叉军队中穿梭却是更加自如。不多时,先天真剑已斩下数名夜叉军士的头颅。 祝云沧左突右冲,尽力靠近那夜叉军队后方的指挥官。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两股剑气朝祝云沧身侧袭击而来。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翻身躲闪,与此同时,两名夜叉士兵挥枪而上。祝云沧急忙以剑顿地,支撑着身体倒立飞腾。在离地不过三尺之机,旋身而下,先是一剑寒山遮月,将突冲而上的两名夜叉士兵逼退,接着又是一式气战八方,迅捷猛烈,杀伤范围极大,四周的夜叉士兵尽皆到底。 突然,又有一股剑气从祝云沧左上方袭来。 祝云沧急忙侧身,侧身的一刻,那名夜叉指挥官却挥刀而且,向他手臂劈出一刀。 专注于躲避剑气的祝云沧微微一惊,缩手躲闪却已是来不及,瞬间手臂上已被划出一道伤口。然而,祝云沧却并未因此退却,而是顺着剑势,翻身推出一式灵聚霄顶,将那指挥官成功诛杀。 夜叉军开始退却,祝云沧心下却多了些许疑惑:“到底是谁,莫非又哪个不开眼的玉玦峰昆仑门弟子不用仙术,反而使出剑气?!” “断然不可能!”祝云沧站在退却的夜叉士兵中间,并不继续追赶掩杀,“莫说这群弟子之中少有能自如运用剑气激射如此远距离的人,即便是有,青玉战气的力道也不像方才那两剑一般……这两剑,反而更像……九玄宫的力量……” 思量至此,祝云沧眉目紧蹙,瞧瞧环顾四周——却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影,已然回身隐没在草丛之中。 “你道我没看见你么?”祝云沧一声冷笑,挥手劈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朝山路边的草丛中漫无目的地劈下,实则早已觑见目标,一剑便落在那人影脚旁的岩石之上。烟尘激射,碎石翻飞。那人影几乎惊吓得要跌倒下去。 祝云沧不再过多理会,带领众玉玦峰昆仑门弟子踏步而前,继续朝九玄宫山门冲去。 第100章 九玄之上 半个时辰之后,祝云沧、伊采薇与孤天溟终于在九玄宫山门处会和,他们各自带出的弟子已经折损数十,但合兵一处的力量依旧不能小觑。九玄宫的山门虽未倾塌,但早已被鲜血所浸染,横七竖八的尸体——无论是妖类还是九玄宫弟子——散落在山门附近,祝云沧从这些尸体的一侧踏过,甚至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庞。 他们的体内曾经亦流动着滚烫的热血,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抱负,他们甚至曾经与祝云沧有过交集。但此际,他们只是一具冰冷没有温度的尸体,即将融入大地,化作微不足道的尘埃。 祝云沧不忍多看一眼,与伊采薇、孤天溟一道,带着玉玦峰昆仑门众弟子,一道九玄宫内部快步走去。血迹与尸体似乎成了路标,他们顺着那大战后的废墟狼藉形成的道路,很快便来到了苍龙顶正殿附近。 苍龙顶之上,百名九玄宫弟子,全部被众妖所组成的巨大包围圈困于中心。青冥剑阁的援军众人依然没有到,九玄宫却早已成了案上鱼肉,几乎任人宰割。 “铁桶合围,密不透风,”伊采薇蹙眉道,“夜叉军只会这一招。” “有这一招,对付九玄宫岂非已然够了。”祝云沧道,“只是,他们的后方此际甚是空虚,我们一字长蛇阵突袭上去,量他们军队数量如此庞大,也很难即刻变阵。只要打开一个缺口,九玄宫众人或可逃脱。” “怎么?你当真想要救他们?”伊采薇忽然笑了笑,问道。 祝云沧道:“我若不救他们,岂非变得与他们别无二致?”但思量至此,心下却多了几分疑虑。方才在山道之上,他分明看见凌煜对自己发动偷袭。如今此地早已被众妖围死,那家伙又如何能突然逃脱出来,还有闲心对自己发动攻击? “难道?!”祝云沧心下有所思量,猛然一惊,开始对那包围圈中的弟子们极目观望。 “你在看什么?”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道:“没什么,这么看也看不清,我们先杀将上去,其他的容后再说!”说罢拔步而起,伊采薇、孤天溟紧随其后,众玉玦峰昆仑门弟子亦不甘示弱,御风而行。为了防止空中法阵的袭击,他们飞得并不高,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有数名弟子被突如其来的法阵撞上,跌入群山之间。 天空中,蛊雕群中又多了一种单腿独立的瘦长妖鸟,这种妖鸟不断朝九玄宫人群中透出球状的烈焰,不少九玄宫弟子因此化作焦黑。 “是毕方。”孤天溟道,“独腿衔火,见之有灾。” “我从此处冲杀过去。”祝云沧道,“伊采薇,你以剑引符,暂时大乱那群妖物的阵脚。孤天溟,你步法轻盈,试图诛杀妖族首脑,打乱他们的心神。” 伊采薇嘟囔道:“为何一定要听你指挥?”话虽如是说,却将灵符掣在手中,紧随祝云沧等人向苍龙顶奔去。 孤天溟让身后众弟子与伊采薇一道突袭,自己则施展云仙步,幻化成一道扒光,直接朝那妖族合围而成的“铁桶阵”内杀去。 祝云沧多与众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所组成的队伍如同一把飞驰的利剑,很快便在那合围铁桶之上刺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人群涌入,众妖只得不断向两边退散,阵脚早被完全大乱,一时间妖人混战一片。空中的毕方亦不敢再随意喷吐火焰,害怕烧灼同族同类。蛊雕不断地盘旋,偶尔降落试图以毒尾穿刺地上的人类,却终因地面战局的瞬息万变而作罢。 孤天溟在乱战之中看得仔细,对那不停挥动令旗的夜叉首领一剑击去。那夜叉首领大吃一惊,急忙矮身躲避,谁知这一矮身,却被一旁被击倒的肥大夜叉力士死死压在地面上。孤天溟冷冷一笑,拔步而前,一剑斩下了它的首级。 另一面,伊采薇飞身祭起十方净肃阵,法阵之下,不少修为较低的小妖开始惶惑逃窜,即便是修为稍高者,也开始变得有些精神涣散,挥出的刀枪时时偏离攻击目标,噗噗地刺入地面泥土之中。 祝云沧与伊采薇在乱战中会和,祝云沧道:“这里有问题,这些妖类并不很强,若是镜冷他们再次……或者至少玄子辈弟子再次,他们都绝不会被合围。” “我没有看到这里的长老,而且这些参战的九玄宫成员尽皆不过化气境界,甚至有筑基期的修道者混迹其中。”伊采薇道。 “长老和九玄宫的硬手都死绝了么?”祝云沧冷笑一声,“还是都逃走了?”说罢再次飞身,翻滚劈出数剑,剑光四散,又有几名夜叉士兵被先天真剑之力斩落在地。 祝云沧一边奋战,一边寻找着认识之人,不多时,他竟发现那女弟子妙莲正在与一名强壮的夜叉力士缠斗,另有一只展翅飞翔的蛊雕不断以剧毒之尾向地面横扫席卷,企图将她逼入死角之中。 “着!”祝云沧大喝一声,飞起一剑,直刺向那夜叉力士。夜叉力士哪里敌得过祝云沧灌注真力的一击,轻易便被贯穿胸口,伏地不起。 空中的蛊雕见祝云沧杀将上来,气势汹汹,似也识得厉害,竟振身飞翔,向空中逃窜而去。奈何一时惊慌,竟未注意逃窜的方向,撞在了妖界自己布置的法阵之上,化作焦黑,跌落下来。 “你的剑法,比当日更加可怕了。”那妙莲竟认出了祝云沧,率先开口道。 祝云沧无心寒暄,道:“为何只有你们在此处?长老和玄子辈弟子们呢?” “他们已经赶往伏魔谷。”妙莲道,“包括那该死的凌煜,都过去了,据说对山门的进攻只是佯攻而已,伏魔谷才是妖族攻击的重心。” “果然,妖族是要释放万千邪灵,肆虐巴蜀。”孤天溟道,“我们须得即刻敢去。” 祝云沧点了点头,向伊采薇招手示意。伊采薇双剑挥舞成一对蝶翼,很快便从重围之中飘身而出,落在祝云沧面前。 “此处并非妖族攻击的重点,此刻夜叉军阵型已乱,他们能够应付。”孤天溟道。 祝云沧挥手施出“凝神虚影”,道:“我们即刻前往伏魔谷!” 伏魔谷上空,行云密布,战气纵横。 伏魔谷之内,碎石翻滚,灵力奔走。 所有的符灵几乎都在这一时刻被唤醒,与冲入谷内的夜叉、山精打得不可开交。空中,六七名玄字辈弟子与凌煜一道,将一名身着战甲的男子围在中间。那男子的皮肤与衣着一样,尽皆是海蓝之色,一头长发宛若冰凌,手持一柄三尖叉,三尖叉的一段,蓝色的光晕环绕流转。 “夜叉王。”祝云沧只看了一眼,便已辨识出那人的身份,“他终于出现了。” “你说的那两个长老却又在何处?”伊采薇四下望了望,疑惑道。 祝云沧仰首望向行云之间,道:“上头还有人!” 行云中光华错杂,如同星辉交叠,卷着云雾奔腾聚散,片刻,那伊采薇才看清那是三个运动着不同真力的身影正互相缠斗。 “事不宜迟!”祝云沧道,随即飞身而起,加入那对夜叉王的包围之中,伊采薇与孤天溟亦紧随其后。 祝云沧飞腾到凌煜的身侧,道:“当年的大师兄,让你失望了。”随即继续向前冲刺,一剑刺向夜叉王胸口。夜叉王愤声怒吼,挥动三尖叉,迎将上来。 凌煜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握拳震怒。此刻,他的腿上还有一道伤痕,这伤痕便是拜祝云沧在山路上那一剑溅起的碎石所致,伤口虽然不深,但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 “阁下,切莫动怒,专心迎敌。”不知何时,孤天溟竟也来到凌煜身旁。 “还记得我么?浪荡登徒子?”伊采薇出现在凌煜的另一侧,横剑挡在他身前,道,“真想不到,我们还有合作的一日。” 那数名玄字辈弟子尽皆不敢出手,凌煜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大家合围上去……”孤天溟道,“通力合作,一同攻击夜叉王!” 伊采薇笑了笑,补充道:“不过,凌煜道友,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才是,别伤了自己人!” 谁都看得出来,伊采薇与孤天溟如此作为,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与夜叉王鏖战的同时,亦防止凌煜暗中偷袭祝云沧,此际,凌煜完全受制于人,却也只好规规矩矩。而其他玄字辈弟子在那先天诸宝大会上已见识过伊采薇的本事,本就不敢轻举妄动。此际更是碍于江湖道义与战局,只得乖乖从命,各施手段,向夜叉王杀去。 这夜叉王虽生得蓝色皮肤,但样貌尚属年轻,没有胡须,只是下巴处却多了一道鱼鳍般突起。由于被多人围攻,他的招式一时施展不开,面目变得扭曲而狰狞,手中的三尖叉舞地紊乱不堪,一时竟落到了下风。 然而,就在这时,更高的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镜冷与镜光已落到了伏魔谷上方的山道之上,以手抚胸,单膝跪地。 “掌门!长老!”玄字辈弟子见此情状,尽皆有些慌了心神,夜叉王趁势挥掌一击,指间激射出数道寒芒,祝云沧急忙侧身躲闪,伊采薇旋身挥剑抵挡,孤天溟翻身后撤。但那些心系镜冷、镜光二人的九玄宫弟子们却并没有机会躲过此劫,一瞬间便有三人失衡跌落,摔死在伏魔谷之下。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那道光晕也落将下来,俯卧在伏魔谷上方最高处。那是一同体型健壮庞大的魔兽,鹰嘴、虎身、牛角、鹰翼。若长鞭般地尾巴上海冒着火焰,四只兽爪之下灵力涌动,五行轮转。 “穷奇。”祝云沧道,“我若没猜错的话……” “你们没有胜算,可怜的凡人。”这时,云气之中,一个旷远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仿似来自天外,却又如此之近,每一个字,都震人耳鼓,击人心魄。 “谁?!”祝云沧仰首望去,空中一时云气变换,漩涡丛生,仿似发怒呼啸的海洋。那漩涡之间,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降下,降在离祝云沧不过不过一丈的上空。 “这人……”祝云沧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迎面扑来,这股压力,比他面对六江圣帝与据比尸神——甚至邪臣时还要更加强大。倒与那转轮王有几分相似。 祝云沧不禁后撤数丈,孤天溟与伊采薇也不敢与那人正面交锋,步步避让。凌煜更是早已降落在地,来到受伤的镜冷身旁,名义上是保护掌门,实际上却是躲避风头。 那黑袍人望了一眼祝云沧,道:“当日昆仑山下沙漠中,与群虫玩得可还尽兴?” 祝云沧瞪大了双眼,瞳孔紧收,道:“你……原来是你……”那日,在魔界之门下方浮现的身影,原来正是这黑袍怪客。 黑袍人淡淡笑了笑,黑色的长发下,年轻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阴郁,就连笑容也被这阴郁的脸庞变得冰冷:“今日,我不想太多杀戮,毕竟大战刚刚开始,我们还有的是玩乐的时间。” “你……你在说些什么……”镜冷捂着胸口,道,“我即刻便……”他本想反驳,但那地面上的穷奇却狂吼一声,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你们还是避一避吧,或可暂时不死。人类的命运,终究如此,无法改变。”黑袍人右手一招,顿时,四散的劲风,将祝云沧等人完全压了下去,祝云沧虽想反抗,这一刻,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黑袍人左手缓缓抬起,一缕黑光凝聚手掌。 “着!”一声厉喝,那黑光被抛向空中,化作万缕雨滴,降落在伏魔谷之内。一瞬间,那谷中的夜叉众妖竟变得庞大强壮起来,符灵则尽皆化作灰烬。 “不好!伏魔谷封印!”镜光尖锐的惊呼在山谷间回荡,但这呼喝,很快便被群妖万鬼的呼啸咆哮之声淹没。那黑色的雨滴,在浸染伏魔谷的同时,把伏魔谷内那群妖的封印完全解开,一时间,无数怨灵、妖兽倾巢而出。 “凡人,好好享受我的馈赠吧。”黑袍怪客摊开手,脚下法阵运转,身影已渐渐变淡。祝云沧等人依旧无法动弹,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运气之间。 再次睁开双眼,脚下,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第三卷 决战神州 第101章 人间炼狱 九玄宫一战,不明黑袍男子突然施为,解封伏魔谷中所有妖物。九玄宫、玉玦峰昆仑门弟子在此战中死伤无算,最终,众人在隐流门众掩护之下勉强躲过一劫。九玄宫众人,一部分下山进入唐门庄园之内,一部分退至蜀山接天顶地界。接天顶虽并不想接受这群不速之客,但出于江湖道义,却也不好拒绝。 参商老人等一行在前山山麓上亦遭遇了妖族的袭击合围,郜飞凭借六合剑的力量打开通路,勉强带领几人突围。及至与祝云沧等人会和时,他们已然浑身是伤。 此战之中,青冥剑阁弟子始终没有出现过,镜冷怒而以灵鹤传音之术进行质问,得到的答案,却是青冥剑阁弟子亦被妖族半路阻截,难以前来援助。 战后,整个九玄宫及周边山脉皆成了妖族的天下,被封印于伏魔谷中的各路妖魔重见天日,一时间更加兴奋嗜血。山下村庄市镇一时间生灵涂炭。为保护本门本派的基业,蜀中一带各大修仙门派的掌门、长老及弟子亦纷纷回到门派之内,龟缩不出。 凡人主动发起的清剿之战因此而宣告失败。 在安顿好九玄宫众人之后,祝云沧等人便启程返回昆仑山去了。 这一次重返九玄宫,祝云沧始终没有见到采遥。不知为何,他心下总对这女子有些记挂。当日,他本以为自己能够释怀一切,彻底忘记曾经的那份悸动。但当他重新站在九玄宫的土地上时,双眼却不由自主地再人群中寻找起她的身影来。 直到将要离开之前,祝云沧才悄悄找过妙莲,向她询问采遥的下落。妙莲言说采遥已经在半个月前下山失踪。由于是九玄宫中小辈弟子,门派诸人并没有认真搜寻过她的下落,此事,亦是不了了之。具体原因与当时的情状,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说得清楚了。 祝云沧心下已有几分估量,而且,这些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在离开蜀山接天顶的前夜,祝云沧清楚的看到,凌煜与一名并不知名的九玄宫女弟子悄悄潜入了山间一片密林之中——他就像是一只发情的野兽,永远也停止不了变换交合的对象。祝云沧双拳紧握,在凉风习习的山道上,转过身,踽踽独行。 玉玦峰昆仑山的情况亦不算太好。 当祝云沧、孤天溟与隐流众人踏上那巨大石板浮空构成的接天长道之时,已然是晌午时分。秋日干燥的阳光破云而出,将山间的冷气也蒸出一层久违的温暖。 山门冷清,原本有六名弟子把守的前山正道,如今只有左右分站的两名凝气境界弟子负剑而立。他们的手始终保持按剑的姿势,掌下真力流转,仿佛一触即发,随时准备着进行一场大战。 直到看见祝云沧等人缓步而来,方自放松下来,拱手行礼。 “门派内怎地如此冷清?”孤天溟疑惑问道。 两名弟子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其中一人道:“凤鸣之丘突发惊变,虫妖崛起,大部分化神期左右的弟子都已经前往协助执剑、仗剑两位长老建立结界而至虫妖外逃,慕容掌门亲自督阵,无人胆敢怠慢。门派内,也就只剩下弹剑,引剑两位长老与其他孱弱小辈而已了。” 话未落音,已有两个身影由不远处走来,正是那事先回到门派中的虺良,以及一直留在门派中,个头奇矮的方一平。 “你们回来了。”见伊采薇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虺良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而那方一平,此刻看来却似比当初更加憔悴,极度矮小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伛偻猥琐,仿佛即将缩成一团,化作灰烬一般。 “一平,最近过得可还好?”武定刚问道。 方一平道:“就那样,依然没有过筑基期,举火之术也毫无进步。” “我看,你就别练了。”无魂道,“有些东西,再怎么努力亦是无用,倒不如做一些自己适合的事情。” “这天下四海已变成这般样貌,我除了练功,还能做什么立足于世。” “你即便练功,也不见得能立足于世。”无魂继续道。 方一平再不言语,默默低头。 “现在外边情况如何?”虺良见此情状,故意岔开话题,向参商老人问道。 “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了。”参商老人冷笑一声,转而道,“那灵璧剑派的女弟子与鬼医吴逸荻岂非还在酆都,你怎地先跑回来了?” 虺良道:“呵呵,此事与我无关,是谁揽下的活便由谁去承担。”转而面向祝云沧道,“我倒该问问你,怎么跑回这儿来了,你不是该回酆都见你的情人么?” 祝云沧蹙眉道:“回来这里,只是对门派情况心有记挂,你放心,我很快便会返回酆都。”此时,对于虺良那种无端的攻击,他心下虽有些恼怒,却也不愿撕破脸皮,只得平静开口,继而转身,接着道:“虺良之言语,正好提醒了我,此际我尚有五件至阳之物没有取得,须得尽快回酆都与鬼医吴逸荻商讨,就此别过。”不由分说,脚下已多了一个法阵。 “我随你一道去。”孤天溟道,“这里的情况,便交给参商前辈吧。”随即身下光华流转。 参商老人点了点头。 “我也去吧,此处有慕容掌门与几位长老坐镇,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伊采薇道,“但寻药之事凶险,多一个,多一份力量。” 参商老人依然点头。 虺良却开口道:“采薇,你身上有伤……就……” 伊采薇摆手道:“不必劝我。”仅仅丢出这四个字后,她的身下也多了一个法阵。 “采薇……” “你不必叫喊了。”参商老人道,“这三人如今都已修得凝神虚影之术,与你说话之时,身体早已经飞到了一里之外……不过这样也好,这三人,似乎在战斗中成长的很快,都已渐趋化神之境。” 当日,祝云沧等人便返回酆都。夜幕降临十分,吴逸荻独坐门厅之内。客栈依然没有招待任何旁的客人,这一切都是吴逸荻所交代的,他又向店掌柜加付了一月的房费——即便他不付钱,这客栈掌柜也绝不敢赶他离开。 吴逸荻告知祝云沧,由于妖势大盛,群魔乱舞,那黄袍道人已闻讯,不得不赶回门派之中,众弟子亦不敢怠慢,早已跟随离去,唯有沈芯翎身体虚弱,依旧在房中静养。 “此刻,你终于有机会好好和‘朋友’叙旧谈心了吧?”他如是对祝云沧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祝云沧有些尴尬,谁知与此同时,那伊采薇也用手肘碰了碰他,道:“还不快去,佳期难遇,春晓千金啊!”她的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虽与她平日里的言语形象不符,但却为她更添了几分活泼。 “你……”祝云沧无奈道,“我的事情,你兴奋什么?” “当然是为你高兴了,祝云沧道友。”伊采薇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拿你没办法。”说罢径自向厅堂之后走去。此刻,他不知心中有一种如何的感觉,总之,他很少被人说得无言以对,但伊采薇仅仅说了两句话,却让他忽然语塞。 推门进入沈芯翎所在的房间之时,祝云沧感到一丝紧张,一丝不知所措。他虽然关心着她,甚至为她不惜上穷碧落下黄泉,但真正将要见面之时,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 “可恨的伊采薇,若非你将我思绪完全打乱,我岂会在见她前边的如此狼狈,竟连第一句话都不知该说什么?!”祝云沧心下暗忖。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踏入沈芯翎房中。 却是那沈芯翎率先看见了他,开口道:“祝……云沧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 祝云沧猛然一惊,如梦方醒,看着眼前这长发披肩,面色有些苍白,只穿着一件宽松衣服的女子,不禁有些尴尬,第一反应,竟是向后退了几步。 沈芯翎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祝云沧,道:“对……对不起,我没做好准备,如此狼狈地见你……”她虽在病中,显得有些憔悴,但那份纯净却并未脱去,仿佛一朵经受了雨打的睡莲,依然绽放。 “沈芯翎……姑娘,你身上有伤,还是先躺下吧。”祝云沧道。 “你,叫我小翎就好了,当初你不就是这样叫我么?”沈芯翎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好吧,小翎,此事都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而且当初,我却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本不必如此在意。” 沈芯翎道:“云沧哥哥这是哪里的话,若非有你,我怕早已经饿死、或是让妖物吃了。而且此番你为了救我,竟还舍身前往鬼界,我实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不必。”祝云沧道,“你先天诸宝大会之上,你岂非也曾帮过我。” “既然如此……云沧哥哥,那,我们不必太见外,不是吗……”沈芯翎微笑道,“虽然我们多年未见,但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你,我们……岂非很多年前便是朋友了?” “是啊……很多年了……”祝云沧道。 第102章 迷雾丛生 祝云沧进入沈芯翎房中之后。 厅堂中,孤天溟忽然对伊采薇道:“伊采薇姑娘,你出来片刻,我有话与你言说。”说罢便踏步径自朝门外走去。 伊采薇有些疑惑,不明就里,却只能缓步跟上。 门外,夜幕已落,淡月疏星,街道清寂。果然,酆都城的夜晚,永远是如此的阴冷。 孤天溟背对着伊采薇,不动声色,望着远处的环绕群山。 伊采薇道:“孤天溟公子,你唤我出来,有什么事么?” 孤天溟依旧不语。 伊采薇更加疑惑,上前一步,再次问道:“孤天溟公子,唤我到底为何?” 然而,话未落音,却听得一声长剑出鞘之声。 嗡!咻! 短促的两声鸣响,凌渡步虚竟已指在伊采薇咽喉处。 “孤天溟公子?!你!”伊采薇错愕地退后一步,但孤天溟却上前一步,完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孤天溟冷冷问道。 “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伊采薇神情惊异。 “你不必装蒜。”孤天溟道,“说清楚,你接近祝云沧,到底有何目的,否则,休怪我长剑无眼!” 伊采薇道:“我确实不知公子到底是何意,我们一路走来,怎么说也是一道出生入死的伙伴,你怎会突然如此怀疑我?” “呵呵。”孤天溟冷笑一声,道,“一定要我明说么?” “事实上,当日你忽然出手相助于祝云沧,我便已有些怀疑。虽说你与他本是同路人,但毕竟光是如此并不构成你救人的理由,你与他素不相识,亦不了解,根本犯不着为他舍生忘死。” 伊采薇沉默了片刻,似乎心下无比矛盾,最后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好,你猜得不错,事实上,自祝云沧踏入江湖以来,我们便已经盯上了他。我只是一个指引者而已——隐流众人并非与世无争,大家都希望自己在江湖中,在神州之上有一席容身之地。正因为此,我、参商前辈和郜飞联合拟定了吸引祝云沧入伙的计划,这的确是一步险棋,毕竟,郜飞与参商都曾试图进入过血泉魔眼拿取先天真剑,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伊采薇转而道:“即便如此,你也用不着对我兵戎相向吧?这件事我对祝云沧已经透露过一些,而且也是双赢互利之举……” “这些是他知道的,那还有他不知道的呢?”孤天溟上前一步,凌渡步虚已经架在伊采薇的脖子上,只消轻轻一抹,便可取她性命。 “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我虽是女儿生,但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一向懂得何谓江湖道义。我对你们推心置腹,坦坦荡荡,即便是遇到危险也从未退缩半步,你却怀疑我。”伊采薇的神色也变得冰冷起来,道,“着实令我心寒啊!” 孤天溟手腕一阵,凌渡步虚上已闪过一丝血痕,伊采薇的颈间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那六江圣帝为何不敢对你出手?当日我们一群人尚且不是据比尸神的对手,为何你能已一己之力与他相抗?魔神视凡人为蝼蚁,可偏偏对你手下留情,我能不怀疑么?” “那十二魔君岂非也屡次放过祝云沧?”伊采薇道,“难道,你也要去质问他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么?” “祝云沧身负毁殇之力,魔神不愿使此力量流失于天地之间,这时众所周知的事实。”孤天溟道,“而你呢?你体内亦藏有太古之力么?” “没有。” “那是为何?”孤天溟握紧剑柄,“我给你三声的时间,你若不说清楚,那我便先除掉你,再向众人交代。” 伊采薇咬了咬牙,道:“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事情,我如何向你交代清楚?你若有心杀我,即便我承认了又如何?你会放过我?” “三……”孤天溟道。 “你还是快些动手为好。”伊采薇道。 “二……”孤天溟咬紧牙关。 伊采薇已然闭上了双眼。 “一!”孤天溟运力于剑。 “你们在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就在这时,客栈之门忽然被推开,祝云沧搀扶着重伤未愈的沈芯翎缓步而出。 孤天溟急忙退后一步,收剑于袖中。 “没什么。”伊采薇道,“出来透透气。” 祝云沧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道:“我们也是出来透透气,小翎久居病榻,若不活动活动,接接地气,反而不好。” “呀?这就叫得那么亲切了?”伊采薇凝重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活泼顽皮,靠上前来,道。 祝云沧一时尴尬。 沈芯翎却摆手道:“采薇姐姐……您是叫采薇姐姐吧,您说笑了,其实当年我们刚认识时,年纪尚小,所以他才会如此唤我,我一直将他当做哥哥一般看待的……” “好了好了。”伊采薇摆手道,“倒是我唐突了,你既然唤我作采薇姐姐,那我便也叫你一声小翎妹子吧。” “好!”沈芯翎笑道。 祝云沧却盯着伊采薇的道:“伊采薇,你脖子上怎么了,在流血?” 伊采薇一手捂住脖间的伤口,道:“没事,小伤未愈,一时不注意又裂开了。” “是么?伤在这里,该小心一点才是。”祝云沧道。 伊采薇摆摆手,道:“皮外伤,不碍事。稍时我用些草药,即刻便好了。” 祝云沧狐疑地看着对方,道:“是么,那就好了。”转而又望着孤天溟,此刻他默默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你又是怎么了,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祝云沧道。 孤天溟沉默了片刻,道:“累了。”随即径自向房门内走去。 “这小子疯了么?”祝云沧望了望他,又看着伊采薇,道。 “实不相瞒。”伊采薇道,“方才与孤天溟公子谈天,谁知一言不合,唐突了他,因此他心中有些不快……” “原来如此。”祝云沧笑了笑,道,“不必管他,他就那个脾气。” 伊采薇道:“嗯,那我也先回房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目送着伊采薇向客栈内走去的背影。 直到伊采薇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厅堂之后,沈芯翎才开口,道:“云沧哥哥……你……” 祝云沧笑了笑,道:“不必担忧,该解开的谜团,总有一天要解开。” “可是,哥哥,你……是不是很在意采薇姐姐呢?”沈芯翎道。 祝云沧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虽然嘴上总是装作不在意,但心下必是对她总有牵挂的吧?”沈芯翎道,“我明白这种感受,这些年来,我虽总是提醒自己,不要总是想你,你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不知能否再会的过客。但静下心来时,却总是会想到你给我的退魔铃和那两个咸菜包……会想到,你是不是已经因为我而……” “好了,别说了。”祝云沧笑了笑,温和道,“现在,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很在意。我自然不希望伊采薇是孤天溟所说的那种人,但……很多事,或许就是事实而已,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说罢扶着沈芯翎缓缓走在那凄冷街道上:“我带你走一段,一会儿便回去,夜晚外头寒气重,逗留太久,怕会伤了身子。” “恩,我明白。”沈芯翎道。 月华如水,而这一汪玉宇之中的清泉,此际已然变得明亮起来。众星辰失去了颜色,羞赧地躲藏在行云背后。就在此刻,月光无法照射的天空阴影处,一个孤单的黑袍男子,冷冷盯住这里的一切,他一动不动,英俊但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复杂神情。不多时,一道紫黑妖光在他身边闪起,光芒落处,显现的人影,竟是邪臣。 “君上。”邪臣拱手道。 黑袍男子道:“事办得怎么样了?” “天幕谷祭坛已经开始运作,祭品尽数归为,只需等待阴阳交会之日,便可成功复生十巫。”邪臣道。 黑袍男子似乎非常满意,道:“很好,也是时候叫醒其他人了。三日之内,带上你的人马,解封天山冰川下的冰帝,令他速来见我。” “是!”邪臣拱手,恭敬道。 “至于魍魉与九海,他们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不妨让他们多睡上几日吧。” 第103章 熔岩魔窟 清晨,露水浸街,寒风料峭。秋冬之交特有的冷瑟之感开始蔓延四际。 客栈厅堂内依然温暖,但也让人觉得清寂无比。客栈内只有两人——祝云沧,吴逸荻。 隐流众人与灵璧剑派掌门、弟子从客栈离开之后,伊采薇便担当起了照顾沈芯翎的责任。而那孤天溟,出于各种考量,却也加入了看护病患的行列。虽说他们一致告诉祝云沧:放心前往寻药,不必担心。 但祝云沧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即便如此,亦是无法可想。 下一步,祝云沧要找的至阳之物药引乃是“麒麟骨与红玉岩”。根据吴逸荻言说,此二物皆生在秦岭一脉深处的层云火窟之内。不过,欲取得麒麟骨,首先必须设法屠灭那赤眼麒麟兽。此物虽非神兽,但经数十百年修炼,也算是妖兽之中的极强之物。至于红玉岩,则要简单许多,那层云火窟之内四处皆是,只要以水属性灵力将之冷却封冻,便可收纳。 “你如今虽已趋化神之境,但对抗赤眼麒麟兽,依然有些许凶险。须知此兽数百年才诞生一头,一直潜在火窟内吸纳灵气。上一次杀死这种灵兽的凡人,乃是几百年前炼火教的开山祖师,也是他用麒麟兽之双眼设计出了法宝——圣火麒麟眼。”吴逸荻道。 “原来如此。”祝云沧道,“那妖兽五行属火,可是擅长火属性仙术。” 吴逸荻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身负法宝无相化法金轮,自是不怕它的火焰奔袭,然而,你却也未必能轻易抵挡它的妖力,此刻我传你一道无极玄功之力量,你记住口诀,抓准时机运功念咒,配合你的先天真剑以阴阳调和之法适时化解敌方的进攻,这才是上策。”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前辈愿传我神功,我自是感激不尽。” 吴逸荻道:“若非你体内有凄灯老人所赠神力,我也断不会如此帮你,你过来吧。” 祝云沧上前一步,吴逸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道:“这道口诀,只是无极玄功第一重,此功法博大精深,连我此际也不过是停滞在第五重而已。” 祝云沧心下惊讶,这吴逸荻八成乃是神界中人,无极玄功是他的看家本领,怎会只到第五重?虽然祝云沧根本看不出吴逸荻的修为,但能够轻易打败端木药仙,绝非泛泛之辈,至少也该在地仙级以上,可他却如此言说,其中必有蹊跷。 只是此时,思量太多亦无裨益,祝云沧只是希望快些前往秦岭,寻药救人。 “我将真气贯于你体内,你试着令他与其他两股清纯之力相融合,接着,记住我所言咒诀。” “是。”祝云沧道。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祝云沧才动身离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亦越发地没有了疲惫之感。那股妖剑毁殇的力量似乎暂时被某些东西所制衡,即便暂时催动,也不会使得胸口热浪翻滚,亦不会头痛难当。 御风前往秦岭寻找层云火窟,并非一件容易之时,祝云沧辰时从酆都出发,飞至秦岭附近已临近晌午。根据吴逸荻所言,加之多方打听,又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祝云沧才利用凝神虚影与御气之术在大雾层层的秦岭之中寻得了那层云火窟入口。 入口的确很大,但却处于云气缭绕的半山腰之上,看起来难以捉摸。祝云沧将八卦剑及先天真剑收入袖中,低头不语,缓缓步入那层云火窟之内。从吴逸荻的言语中,祝云沧了解到,层云火窟也是地脉十二正经的一部分,与九玄宫汇泉峰那被破坏的水属性地脉一样,都是灵力蕴含之所,期间异兽丛生,有许多靠火焰、熔岩为食的灵物栖居其中。 祝云沧有一种重归地脉试炼之感。只是,这一次他所遇到的地脉五行属火,其内温度很高,远不似外便秋日的清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祝云沧额上已透出一层细汗。这里的确生活着很多怪异的灵物,有尾上长着火焰的老鼠、有从地下熔岩中生出的会动的枯枝、有血红的蝙蝠、有缠绕在熔岩石笋上的,通体赤红的蛇类。但他们修为都并不高,见祝云沧前来,不是赶紧躲闪,便是闭目养神,装作没有看见。 一路上,祝云沧没有收到任何阻碍。 他在那洞窟的中段取了红玉岩,施法后纳入怀中。 “接下来,便该是麒麟了……”祝云沧知道此番,无论一开始多么顺利,最终一场大战都是在所难免。因此心下反而坦然了许多。 继续深入洞穴,地面上流淌的不是小溪清水,而是一段段灼热熔岩,熔岩之上偶尔冒出一缕火光——因此洞窟之内并不幽暗。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祝云沧发现四周的灵物越来越少,最终销声匿迹,只剩下燃烧发出的哔啵之声与熔岩的翻滚只因。 “看来,就在前面了……”祝云沧心下暗忖,抽出八卦剑,缓步而上。 转过拐角,祝云沧准备好等待突如其来的袭击,无相化法金轮已然祭出,在身旁回转运作。 然而,很多时候,万事俱备之时,所预料的情况却往往不会发生。 祝云沧没有看见麒麟,麒麟已死! 祝云沧竟只看见一堆麒麟的骨架,被拆散扔在地面上,若非那巨大的颅骨,连祝云沧也无法辨认这是否便是那传说中的圣兽。 “怎会如此?!”祝云沧一阵惊惶,上前试探。 麒麟手脚、头骨完整,但胸骨却随得四分五裂,肋骨也断了许多,骨头上甚至还有着深深的牙印。依照这周遭环境来看,这一情状绝非死后形成的,也没有哪一个捕食者会无聊到吃肉的同时还要碎裂其骨。 “这,莫非是被人一掌拍碎的?!”祝云沧瞪大了双眼,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地域,就如同当日汇泉峰地脉之内,六江圣帝栖居的地方一般。显然,这原本便是麒麟的修炼之所。 “莫非,有人忽然闯入,将这麒麟杀死,又生啖其肉……”祝云沧看着那堆骨架,心下暗想,“麒麟之尸十年不腐,骨百年不化,修为如此高的麒麟,更是无法判断它到底死于何时……” “不管了……”他最终释怀,抽了一根麒麟腿骨,截断包好,收入怀中,反身向外走去。依照以往的经验,凡是祝云沧想要多管闲事的时候,必然会惹上巨大的麻烦,所以这一次,他并不打算逗留。 然而,未走几步,整个洞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不会吧!”祝云沧双眼一翻,他心下所想已然不是惊讶或惶恐,而是一种无奈,“我到底是倒了拿门子的霉了!” 剧烈震荡之后,忽听有人大声厉呼起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练成了,我练成了!终于练成了!” “这洞里,莫不是还住着一个疯子不成?!”祝云沧惊愕道。 “呀!”一声暴吼,宽敞空地的上方,无数碎石轰然下落。祝云沧急忙飞身后撤,却见一个人影踏着碎石,重重落在地面上,一瞬间,四面的岩浆仿佛也愤怒起来,奔腾狂吼。 “啊!我练成了!哈哈哈哈哈!天魔逐日神功!练成了!”那身影仰天大吼,“十年!十年了!赤龙子,赤霄子,黎天燎,石炎!你们等着,你们这群畜生,你们等着!你们等着!”话音犹在,那身影双臂一战,环形的热浪四散而开,祝云沧急忙催动无相化法金轮,同时以手遮面。 片刻之后,那身影才略微平静下来,也是在这一刻,他看见了祝云沧。 祝云沧眼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此人红发上指,体格极其健壮,衣着破烂,却带着护心甲,腰上一圈绑带,绑带之下以麒麟皮草草制成保护下盘的甲胄。他的皮肤,已然不能称之为人皮,有的地方皴裂不堪,有的地方生出鳞片。最可怕的是,他一双眼睛,犹如两颗燃烧火焰的明珠,不见眼珠眼白,但有闪亮通红的光泽。 他的脸庞已有些老态,皱纹纵横,但祝云沧分明辨认出了这张脸——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这张可怕的脸。 “你……你是十年前的……黎天烬?!”祝云沧瞪大了双眼,他明明听得江湖传言说,那黎天烬早已被炼火教长老石炎所害,毒发而死,可如今,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祝云沧的面前? 他,又为何会生出这般可怖的模样?! “小子,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你认得我?”已然变得如恶魔般地黎天烬上前一步,哑着嗓子问道。 祝云沧自知此刻决不能与这魔头硬碰硬,道:“我……不认识,我只是为了帮朋友寻药,才来这洞中拿取麒麟骨,若前辈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说着便要推出去。 “等等!”黎天烬见祝云沧闪身要走,怒喝道,“不许走!” 祝云沧缓缓转过身,心下暗想:这下不妙了,比遇着麒麟还要惨几千倍。 “小子,你手上的法宝是什么?无相化法金轮?” “这……这是……”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想蒙混过关么?你道我看不出来?十年前,那司空无法便是用这个破轮子与我们缠斗!”黎天烬道,“我神功方自练成,上天便为我送来第一个仇家!哈哈哈,我不管你是司空无法的什么人,我先用你这小子来试试手!”说罢,人已飞身而前。 第104章 绝世炎魔 祝云沧吃了一惊,那黎天烬冲击之间已经化作一团巨大人形的火焰,来势汹汹。 祝云沧深知以自己的力量不能硬抗,遂挥动八卦剑,划出一式拂逆阴阳,企图化解烈焰的冲击。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对手的力量。 这一式拂逆阴阳,虽然挡住了黎天烬的招式,但滚滚热浪却将祝云沧冲得睁不开双眼。祝云沧驱动无相化法金轮,准备将火焰之力引流化解。然而那黎天烬早有准备,粗壮地手臂猛地一挥,直袭向祝云沧颈间。 祝云沧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轻易便被对方制服,他更没有想到,自己被制服的一刻,是如此的狼狈。 他被掐住脖子悬空提了起来。一阵阵热浪,由那粗壮的手臂中升腾而起,包绕着他的全身。 “呃……咳……”祝云沧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呵呵呵,哈哈哈哈!还真是个肉鸡!让我的真炎,将你化为灰烬吧!”黎天烬狂笑着,手指死死扣住祝云沧的脖颈。 祝云沧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早已忘了思考。先天真剑在袖中、八卦剑在手上,他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觉得那阵阵热流转过全身,将身体的气息都变得滚烫起来——血液也如同煮开的水,翻滚飞腾。他的身体,似乎就要在瞬间爆炸一般。 “嗷!”忽然,一声野兽的长鸣,祝云沧的手臂上,血红的印记忽然闪现。 “嘭!啪!”两声击打之声。 祝云沧觉得自己被重重摔落在地,他尽量恢复大脑的清醒,睁开双眼。 血瞳,不错,正是那只百年道行的狼妖。 “又是……你的精元……每次,都在关键时候……” “你不唤我出来,受得这苦楚,倒也是活该!”血瞳精元侧过狼首,道。此刻,他已经伸出手臂死死钳住了黎天烬的双臂,将他推向洞穴的另一侧,“快走!本座坚持不了多久!” 祝云沧不敢逡巡,急忙站起身来,向洞外跑去。 他入洞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可见此洞之大。回去虽然由于路途熟悉,无需那么长时间,但总归还是十分耗费体力的。 不过片刻之后,祝云沧便听到身后的狂吼之声,与一股股奔流而来的热浪。他祭起无相化法金轮,尽量让周身不受到太大的伤害,接着又催动先天真力,化解凶戾煞气,尽量让针对自己的力量全部化向地面。他看到头顶有不少修为较低的血红蝙蝠,被热浪冲得焦黑跌落。 他看不懂对方到底在施用怎样的功法,他只知道这功法的力量与毁殇一般凶悍,只是没有上古的厚重妖力沉淀其中。他背后的黎天烬,着实已经可算是一个魔头。 不多时,黎天烬便离他不过三丈之遥。却见那魔头双掌抱圆,掌下焰光突显,紧接着向前一推,燃烧的烈火化作一个火球,向祝云沧轰然击来。祝云沧急忙踏步而起,依仗一旁的石壁飞腾而上,那火球从祝云沧脚下飞过,击碎了数丈外的三道石笋,最后再不远处炸裂,环形的烈焰四散而开。祝云沧不敢落地,御风飞行了一段。这烈焰比玄炎箭要强上数十倍。 祝云沧深知如此逃窜不是办法,掐诀念咒,化出一段冰凌向黎天烬抛去——这正是五行仙术中水属性的基本仙术冰刃。祝云沧并不熟谙水属性之术,故而所会的并不算太多。 那一段冰凌对黎天烬显然没有多大作用,却见他将手一招,火焰顿时便将冰棱彻底消散成气,紧接着,又是一团火球击出。祝云沧矮身躲闪,火球由他头顶擦过,祝云沧甚至能闻到自己发端被烧焦的气息。他只得向前一个翻滚,划出先天真剑原型,一边奔跑,一边催动真力,反身使出一式寒山遮月。 黎天烬显然没有想到他在这般情状下还胆敢抵抗,略略有些迟疑,单手化解了那突如其来的剑气,咱原地怔了片刻,才再一次踏步追赶上来。 祝云沧与黎天烬的距离拉大了许多,恰逢前方乃是一个岔道口。祝云沧旋身猛劈石壁,顿时岔道口的石笋与坚硬石墙纷纷碎裂,一瞬间便将通路出口完全堵死,祝云沧继续向前奔跑,他明白,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黎天烬前进的步伐,但至少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小子别跑!”那封死的通路另一侧的黎天烬大喝一声,双掌向前一推,一股热风轰然而前,轻而易举地将那一堆碎石全部击溃。那股力量甚至并未消散,在炸开路口之后继续向前奔涌,最后竟狠狠撞在祝云沧背部,将他整个人推地跌将出去。 祝云沧一声惊呼,急忙御气稳住身形。而黎天烬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右手握拳,向地面狠狠一砸,顿时,带着翻滚熔岩的碎石,从地面爆裂而出,如游蛇一般的裂痕,带着火焰朝祝云沧直袭过去。祝云沧飞身跃起,抓住上方的石笋,谁知,那裂痕竟在祝云沧的脚下轰然炸开,一股灼热的火焰喷涌而出。 祝云沧急忙再次催动无相化法金轮,勉强当下这致命的一击,但整个人也就此跌落下来,踉跄半跪在地,早已透支了太多灵力。 “哈哈,反抗?没机会了吧!”黎天烬大笑一声,再次化作一团烈火,冲上前来。 祝云沧拔步后撤,撤退的同时,手腕一翻,黑光乍现,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催动毁殇之力不过如同垂死挣扎。但显然,这一作为,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祝云沧成功挡下了黎天烬的一击,双方各自推出了两丈。 更重要的是,当黎天烬看见毁殇之力的时候,神情完全变了,陷入了无尽的不解与惶惑之中。 “毁殇?!为何毁殇在你体内?!司空无法对你做了什么?!吼!”黎天烬站在原地大吼。显然,毁殇之力,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诱惑力都实在太大。而黎天烬这个参与过十年前屠村一事的炼火教掌门,更是对它极其敏感。 祝云沧并未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四丈的距离,为祝云沧赢的了极好的逃跑机会。他翻身御气,胸口热血翻覆,头开始痛了起来。 “小子真不简单!今天我便要扒开你的肚子,看看你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黎天烬吼叫着,双手擎着火焰继续追赶。 祝云沧身后,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火球袭击上来,他靠着最后一点力气,不断腾挪移步,若是通道太窄无法躲闪,便试图用无相化法金轮消解。只是,黎天烬的身形越来越近,不多时,两人的距离便缩短在了一掌之内。黎天烬欺身一掌,掌心带着火焰,朝祝云沧拍来。 祝云沧自知避无可避,挥手挥臂,架将上去。 这本是极其不明智之举,祝云沧甚至做好了被打断手臂的准备,这一拳挥得也极其随便。然而,恰恰是这种随便的姿态,却让他使出了先天真剑中最为清纯的力量——当日与沈芯翎擂台决胜之时,他亦是以此法化解了绝云七杀的攻击。 黎天烬挥出的掌变得绵软无力,连他自己也觉得惊奇,竟缩手后退了几步。祝云沧趁机向前跃出数丈,眼看着追逐战便要到尾声,洞口已然透射出幽幽微光。那黎天烬并不甘心,双手一展,手掌分击在左右两侧的石壁上,运动真力,极高的温度,一瞬间竟把那石壁渐渐融化。接着他从融化的石壁中抽下浆状的熔岩,挥手化出一杆岩枪,振臂在岩枪上附上火焰,向祝云沧刺杀而来。 岩枪让黎天烬的攻击范围大了许多,祝云沧却只能以八卦剑稍稍招架,根本不敢正面交锋。 双方的距离再次越拉越小。 祝云沧忽然侧身,躲过一式岩枪的袭击,接着一剑挥出,隔在岩枪中心。轻轻搅动手臂,环绕几周,向后一推。祝云沧这一连串动作,似乎简单而温柔,但实际上却蕴含着极大的力量。祝云沧在来这之前已然受到鬼医吴逸荻指点,学得无极玄功第一重功法,只是方才情况紧急,他竟有些遗忘了,直到这一刻,才想到用此功法能够轻松化解那些太过刚猛的力道。 祝云沧借着岩枪刺出的契机,将黎天烬发出的力量转换推回到他自己身上,那股力量仿佛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最终却回到了起点。 无极玄功与先天真剑,本就有些相通之处。 黎天烬再一次感觉出手之力变得绵软,整个人也失去平衡,踉跄后退数步。祝云沧急忙双脚一蹬,飞身腾跃。 黎天烬又暴怒地推出了一个火球,祝云沧翻滚躲闪,火球尽皆在他身侧或身前炸裂。不多时,他便来到层云火窟之洞口,飞身而起。 野外空阔,加之黎天烬被祝云沧凝神虚影所骗,竟连续对洞口的虚像放出数道火球,终于还是让祝云沧逃过一切。 祝云沧听见,黎天烬的咆哮之声在秦岭的浓雾之间响起:“吼!我不会放过你,臭小子,纵然你有毁殇之力,我亦不会放过你!我重见天日了!此刻我便离开这里,杀光所有仇人,再杀光所有修道者!杀!” 这最后的一声杀,饱含着十年的痛苦、屈辱与怨恨,山林之间竟发出巨大的炸裂声,热浪滚滚。 一瞬间,大地震颤,百鸟齐飞。 第105章 炼火教中 祝云沧成功逃离了黎天烬的魔掌,但依旧心有余悸。他明白,这神州的浩劫,绝不仅仅只是妖族横行那么简单了,正是由于天下危机的迸发,激化了修道人士间本生便存在的各种矛盾。如今,并没有一股势力有能力真正的完全统一修道者,使他们凝聚力量,同仇敌忾。 不仅如此,门派内部的黑幕、暗斗、隐情,也在于妖族的大战中渐渐被揭开。 此刻该何去何从,祝云沧稍稍有些犹豫。然而,怀中的麒麟骨与红玉岩却如同两团烈火,他必须先让自己轻松一些,才有心情思考旁的事。于是祝云沧选择先赶回酆都,再作计较。 客栈之内,吴逸荻独坐厅堂。 祝云沧从此处御气离开之时乃是清晨,此刻却已然入夜。祝云沧迅速敲开客栈之门,径自来到桌前,将红玉岩与麒麟骨置于桌上,道:“吴前辈,你看这二物可还有用?” 吴逸荻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端详,片刻,方自说道:“麒麟骨旧了些,不过灵力尚未衰减,还是不错的药材。怎么?小子,你运气如此之好,没有遇上真正的麒麟?” 祝云沧耸了耸肩,道:“我的确没有遇上真正的麒麟,但运气倒不好。” “哦?此话怎讲?”吴逸荻疑惑道。 祝云沧道:“前辈,实不相瞒,我正对你言说——恐怕,我暂时不能去寻取其他几件药材。我现在必须先跑一趟蜀中炼火教。” “你去那里做什么?”吴逸荻问道。 祝云沧道:“我在层云火窟中遇到一个人,如果我所猜无错,便是此人杀了那麒麟兽,而且,这人在洞中修炼多年,修炼的不知是哪派魔功,十分厉害。我拿去麒麟骨之际,恰逢他大功告成,破石出关之际。那家伙与我一路追逐,险些便要了我的性命。” “层云火窟中有人?” “不错,可说是人,亦可说不是。”祝云沧道,“那人已然入魔,且很有可能吞噬了麒麟血肉,身体无比强壮,狂吼着报仇,冲出了洞窟。” “竟又此事……”吴逸荻思量片刻,道,“你言说要去炼火教,可是认识此人。” “我与此人……”祝云沧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一时心下愤懑恐惧丛生,片刻,才继续道,“有过一面之缘……吴前辈应该知道他,此人便是十年前炼火教掌门黎天烬。” “黎天烬……”吴逸荻并未感到特别惊讶,在屋中缓缓踱步一周,道,“嗯,这家伙果然没死,当年之事,江湖上许多人都看出来必有蹊跷,却是那石炎故意封锁消息,将知情者一一清除。” “这么说……前辈果然对此有所了解?”祝云沧道。 吴逸荻道:“石炎以黎天烬昏祸无能、炼火教形势衰颓为名,联合其他几位长老发动叛乱,篡夺教主之位。只是没有人知道最后黎天烬去了哪里。” “若依你所说,看来这帮人,定是将黎天烬骗去了秦岭……当时黎天烬眼盲耳聋,功力丧失地七七八八,必然想要通过捷径快速恢复……”吴逸荻抚着下巴,道,“这样便说的通了。” 祝云沧再次惊叹于吴逸荻对江湖之事的了解,这绝非一般隐居山林之人所能做到。 他若不是神祗,便一定是一位有大计划、大任务、大野心之人。或者,二者皆是。 “你此番言说你要去炼火教,是想去报信,让他们多加小心?”吴逸荻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 “此事与你何干。”吴逸荻道,“况且炼火教会相信你么?” 祝云沧道:“无论如何,此刻神州妖族横行,任何一股势力都对抗击妖类有所帮衬,若黎天烬当真屠戮炼火教众,对我们亦是极大的损失。” “想得倒是长远,不过,炼火教的人真会这么想么?你去了,岂非送死?”吴逸荻道,“我看此事以传音纸鹤告知便可,断不必过去。”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正因为他们可能不会信我,我才觉得更有必要前往一趟。若非如此,他们不会重视。” 吴逸荻沉思片刻,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亦不强求于你。只是,万事多加小心,不必太妇人之仁。” 祝云沧点了点头。 次日,祝云沧动手前往炼火教。炼火教总堂位于蜀中,分舵则遍及整个神州地域。总堂并不设在山中,却位于蓉城城内。蓉城最大的庄园,不是官员的府邸、不是富商的宅室,却是这炼火教的总舵。数名炼火教弟子两旁排开,将大门外的每一处都牢牢把手。祝云沧降落之时,心下暗想:“看似固若金汤,却不知若是黎天烬出手,你们这些弟子能撑得了多久。” 祝云沧走上前去,被两名炼火教弟子拦住。 祝云沧道:“玉玦峰昆仑门弟子祝云沧,特来拜会石掌门。” “石掌门不见客,滚。”一名炼火教弟子没好气道。 祝云沧深知炼火教的名声在江湖上早已十分败坏,门派众人张扬跋扈乃是司空见惯之事,耐着性子继续道:“在下确实有要紧的事要告诉石掌门。” “滚,再不滚小心老子抽你,龟儿……”那炼火教弟子举手要打,手却被一旁的另一人抓住,那人盯着祝云沧,道:“等等,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祝云沧。”祝云沧又重复了一遍。 “隐流祝云沧?!”那人又问了一遍。 “不错,正是在下。”祝云沧道。 “身负毁殇之力的那个?”那人每多问一个问题,神情就更加惊奇一些。 “正是。”祝云沧道,“你还有多少问题,最好一并问出来。我确实有急事与石掌门商讨,再迟一点怕是来不及了!” 那男子退了几步,似乎并不把祝云沧的话当一回事,转而突然将右手一举,命令道:“大家看到了?眼前这少年人便是祝云沧,速速拿下!” 却听得一声齐喝,炼火教大门之前的迅速聚拢上来,摆出迎敌之姿,围墙直呼,亦有五六人似乎听得号令,翻身跃了出来。一时间,祝云沧已经被众炼火教弟子团团围住。 “我确实有事与石掌门相商,还请各位高抬贵手,几日我不想打架!”祝云沧大声道。 那为首的男子哪里肯听,大吼一声,人已飞身而起。祝云沧祭出无相化法金轮,挡住对方手中甩出的烈焰。擦身反手,找准机会,以八卦剑轻挑对方腹部。扑上前来的炼火教弟子一阵惊惶,急忙旋身躲闪。祝云沧早有准备,向前一步,以剑柄狠击对手小腹。那弟子一时便失去了反抗能力,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不知谁喊出一句:“一起上,除掉这妖孽!” 炼火教那十数名弟子顿时同时拔步而起,咆哮着冲将上来。刹那间,五行仙术与剑气一道,从四面八方将祝云沧团团包围。祝云沧一面催动无相化法金轮,一面挥动八卦剑抵挡。一手主攻击,一手主防御,应接不暇。 炼火教大门外的街道早已乱作一团,过路的行人远远见到此地的情状,便掉头奔逃,根本不敢逗留。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祝云沧双脚依然稳稳地定在地面上,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四周的炼火教男子却早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少弟子已然在地面上翻滚不起,只有几位修为较高的弟子依旧在负隅顽抗,以攻为守,不断向祝云沧挥剑。 但这每一剑对于祝云沧来说早已是绵软无力,根本不能伤及他分毫。 就在这时,炼火教总舵的正门缓缓开启,一个沉稳的男音从其中传来:“都给我住手!”语气中显出一丝别样的威严。 这句话、这声音对于炼火教众来说似乎极有威慑力,那几名尚在战斗的弟子迅速飞身撤回大门一旁,单膝跪地,拜道:“恭迎掌门。” 一名身着朱红色道袍的白发长须男子,双手负在背后,从容地缓步走来,在离祝云沧一丈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 “这位便是石掌门?”祝云沧问道。 “正是石某。”那老者道,“你便是祝云沧?” “相信掌门见过我。”祝云沧道。 “前番并未看仔细,今日方得见真容。”石炎道,“当真有些特别。” 祝云沧并不在意对方的神情,径自道:“石掌门,此番前来,确有要事相告。” “有事,为何不用灵鹤传音,非要只身前来,引起误会?”石炎道,“你不是不知,以你的身份,如今无论出现在何处,都难免会受到围攻追杀。”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需要只身前来。”祝云沧道,“我若单单发出纸鹤,掌门怕是不会相信吧?” “呵呵呵。”石炎淡淡一笑,右手小臂缓缓抬起至胸前,道,“你既然不怕死,那么,请吧。” 祝云沧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到了此刻,一切亦是无可避免,却见他双臂一振,先天真剑与八卦剑一并出手,灵力四散而开。 第106章 红莲劫火 祝云沧摆开架势,却又说道:“石掌门,此番事情紧急,我本无心与尔等抗争,何不听我说完,再战不吃。” 石炎却道:“久闻毁殇与先天真剑之力,今日得见,若不先领教领教,岂非可惜了。” 祝云沧明白,对方实际上根本完全不相信自己,而且也怀着侥幸心理,想要一次便拿下祝云沧,取了先天真剑、八卦剑与毁殇之力,一举多得。祝云沧早已料到炼火教中并没有几个明白事理的人,从他们教众在江湖上行走时的态度便完全能够看得出来。 祝云沧没有来得及答话,石炎已经提身冲了上来,挥手便划出一道灼热的火焰,横挡在祝云沧面前。祝云沧急忙后撤,这才发现,那并非一道单纯的火焰,而是一柄剑,一柄赤红的剑。 “前番先天诸宝大会未能领教阁下剑技,甚是遗憾。”石炎道,“却不知我亲手锻造的这柄燃魂,可还陪与你交手?” 燃魂在《千剑谱》上并无排名,乃是这石炎多年潜行锻造的一柄灵剑,采红玉岩、天陨铁融合冶铸,又取八卦离火之灵力灌输其中。石炎自“杀死”那黎天烬之后,便潜心锻造此剑。当年,炼火教的冶铸技艺在江湖上遍已闻名,石炎更是那时掌管冶铸的第一长老,他耗费数年所铸成之剑,力量决不可小觑。 祝云沧手中的八卦剑完全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在燃魂面前完全施展不开,拂尘功亦毫无裨益。先天真剑与燃魂则似是不相上下,一时难分胜负。祝云沧索性收了八卦剑,专注运真力于先天真剑之上,纵横挥舞,行云流水。 石炎的身体周遭已包绕起一大团火焰,虽然这一战斗并不像与黎天烬一战那般毫无还手之机会,但还是让祝云沧感到十分吃力。他暗自忖度着对方的实力,心下思量对方若是与黎天烬交手有几分胜算。 但显然,石炎再怎么说,也毕竟是一个凡人老者。而且修为并不算特别高。他与祝云沧应该都属于化神期的修道者,只是由于年纪较长,功法修炼地更加扎实稳重。 可黎天烬呢?黎天烬现在早已是一头发疯的妖魔,嗜血的异兽。将他归类与十二魔君之一或许亦不为过。 “这般实力,对上黎天烬,你死路一条!”争斗之间,祝云沧忽然吼道。 听得黎天烬这个名字,石炎浑身一震,急忙后撤几步,问道:“你说什么?!” 见石炎周身的火焰缓缓消散,祝云沧以收剑于身后,道:“石掌门,我说过我有重要的事告知与您,您却百般刁难。此刻,你当明白此事确实与你有关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黎天烬,你可是提到了这个名字?”石炎厉声质问。 祝云沧道:“掌门听的没错,我的确在说黎天烬,贵派的前掌门黎天烬。” “你提他作甚,那家伙昏惑非常,将炼火教上下搅得一团糟,我与几位长老商讨之后取而代之,他便不知去向,坊间传言似是死了。”石炎上前一步,指着祝云沧,道,“你忽然如此说话,却是何用意?” 祝云沧道:“不瞒掌门,或许说出来你也不信。我前番在秦岭层云火窟寻药救人,便遇上了你们这位前掌门黎天烬,如今他已经失心疯魔,但却掌握着强大的功法力量。扬言要杀回蜀中,杀入炼火教,将你们一个个。”祝云沧露出一丝诡笑,道,“记住,是每一个,全部杀尽。”他明白,此刻必须威吓住对方,否则石炎必然气焰不减。 石炎微微一颤,道:“此话当真,你莫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信与不信,全凭掌门决断。”祝云沧道,“我千里迢迢,冒着被尔等杀死的危险前来,为的是保证抗击妖族的实力不至于在顷刻间蒙受损失,你们若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说罢,祝云沧再次手掣先天真剑,道,“我要说的,已然说完,继续吧!” 石炎自听见黎天烬这个名字之时便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哪有心思再战,他退了几步,神情惶惑,连动作也有些僵直。 “怎么?不打了?”祝云沧蹙眉问道。 “谁说不打!妖人休走!”就在这时,那炼火教大门旁的围墙之后,忽然又腾出两人,分着红、黑道袍,浮于空中。祝云沧抬头望去,发现那红袍人正是当日在先天诸宝大会上使用圣火麒麟眼的赤龙子,另一名则要年轻一些,满脸杀气,手中掣着一只金色小鼎。 “你们……来得正好……”石炎似乎缓过神来,道,“赤龙子,赤霄子,用你们手中法宝,将这妖人燃作灰烬,收了真剑与毁殇之力,我们再作计较!”说罢反身向炼火教总舵院落内退去,大门再次紧闭起来。 “小子!”赤龙子道,不由分说,圣火麒麟眼已浮于当空,“先来尝尝我的三昧真火!”却见他掐诀念咒,那圣火麒麟眼四周旋出一个烈焰轮盘,轮盘律动,不断向祝云沧所站之处喷洒下阵阵火雨。祝云沧淡然一笑,祭出无相化法金轮金轮,以无极玄功之力引之,很快便将火雨化为虚无。 “哼,有些本事。”一旁的赤霄子道,“却不知接下来你能否撑住了!神火混元鼎!”双手一举,手中的金色小鼎顿时变大,当空向祝云沧狠狠罩去。 此神火混元鼎乃是炼火教三大法宝之一,原本亦是由黎天烬掌控,只是当时黎天烬修为尚低,无法妥善发挥其力,故而一直藏于门派之内。此鼎内力可自行收纳周遭灵气炼化玄火,玄火难以被扑灭,且威力惊人。另一方面,若此鼎从天而降,罩住对手,则可讲对手吸纳其中,化作元丹,供使用者修炼之用,实是极其凶狠之物。 祝云沧见不敢轻敌,收了无相化法金轮,以真剑之力劈向那神火混元鼎。那神鼎仿佛自有灵性,竟亦会飞腾躲闪。祝云沧乘着神鼎躲闪的机会向后撤了几步,掐诀念咒,向那神鼎射出数枚冰刃,紧接着,以无极玄功引先天真剑,飞身轻挑在那神火混元鼎之上,一股巧劲将那神鼎抛飞数丈。赤霄子挥动广袖,稳住神火混元鼎,再次施法,令那神鼎之外生化出一团烈焰,朝祝云沧袭去。祝云沧躲过玄火,但那神鼎又至,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死死缠在他的周身。 赤龙子见此情状,冷冷一笑,将圣火麒麟眼引至祝云沧上空,再次念咒。那三昧真火化作的炎雨密集而下。祝云沧一手招架抵挡神火混元鼎,一手祭出无相化法金轮与圣火麒麟眼相抗,早已是应接不暇,却不想,此刻那炼火教正门突然打开,石炎再次飞身杀来。 燃魂一剑飞至,灼热之气如浪潮汹涌。 祝云沧向后一翻,燃魂擦身而过。 他虽躲过此劫,却被热浪冲倒在地,一时无力招架。 “着!”赤霄子兴奋地挥手,神火混元鼎狠狠罩下,将祝云沧盖再其中。 “封!”赤霄子再次施为,神鼎之下法阵运转,显然祝云沧已被囚于鼎内。 “起!”赤霄子缓缓抬手,那神火混元鼎再次缓飞正立,慢慢变小,回到了赤霄子手中。 “哈哈哈哈,二位师兄!成了!”赤霄子从空中落下,望着石炎与赤龙子,满脸据是欣喜之色。 石炎亦大笑起来,道:“真想不到,这难缠小子,最后会栽在我们手中!” “恭喜掌门,恭喜二位长老!掌门神功,盖世无双;长老法宝,天下无敌!”数名炼火教弟子齐声跪拜。 “待我将这小子炼成金丹,我们师兄弟三人,好好分享!”赤霄子道。 “好!”石炎拍手道。 “若得了这小子的金丹,何愁炼火教不能名震江湖啊,哈哈哈哈!”赤龙子亦附和道。 “只是……”忽然,石炎蹙眉,道,“那小子,方才说那黎天烬。” “他敢为此来闯炼火教,而且又言之凿凿,我看并非空穴来风。”赤龙子道,“不过,有了毁殇之力、先天真剑之力,何愁对付不了黎天烬那厮?我们暂且回厅堂之内,再作计较。” 石炎与赤霄子点头,缓步返回炼火教院落之内,大门再次紧闭起来。 且说那祝云沧被困于神火混元鼎之内,仿佛堕入了无尽虚空一般,赤霄子尚未施法,周围之气息尚未灼热。祝云沧进这样浮在半空之中,周围点点阴火,空无一物。 “真想不到这鼎内如此之大……看来小爷我此番又要有所奇遇了。”祝云沧叹道,如同凫水一般,在那空旷四际游动。不多时,他竟发现那鼎内有许多诡奇之物在缓缓飘浮,但都非完整之物。例如野兽的骨架、精铁的碎屑、还有丹药粉末、艳红碎石,甚至还有几段灵阳草与几块红玉岩。 “这些家伙,为了铸剑,倒是下了不少功夫了。”祝云沧暗道。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由远及近,向他身边飘浮而来。 “那是何物?”祝云沧有些惊奇,伸手朝那光斑探去。 而就在这一刻,头顶之上,气流开始飞腾起来。 玄火下降。 第107章 燃魂劫后 “这帮老东西,性子怎么这么急?!”祝云沧仰头而望,不禁开口道。 那不远处的光斑已然出现在面前。那是一颗手掌大小的透明宝珠。珠身符文流转,珠内火焰沸腾,似是有极大灵力蕴含其中,触之还有着死死暖意。 祝云沧伸手接下那宝珠,顿觉周身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之感——这本该是极其舒服的感觉,但此刻玄火在头顶沸腾,随时可能落下将祝云沧化作金丹,他早已不需要更多温暖之物了。 “这东西……不会是那些老家伙逐渐时候忘在其中的宝贝吧……”祝云沧暗想,“算了,对我也是无用……”祝云沧不再理会,继续向前游动。 没过多久,玄火便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而至。祝云沧不断以先天真力驱散火焰,但很快火焰便又腾跃而来,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难道真要死在这儿了?”祝云沧暗想,“不行……绝对不行……” 与此同时,那炼火教院落的正门之外,亦不甚宁定。这时,石炎的面前,正站着一名身穿浅绿色道袍,身材较矮,满脸皱纹的老者。他两只手已然成了绿色,伛偻的躯体飞在半空之中。他的身后,数十名绿衣、黑衣弟子分立两侧,持剑站定,面色严峻。 “石掌门,据说你捉住了那妖孽祝云沧,此等大事,怎么不通知老朽?” 石炎拱手道:“端木掌门,别来无恙。我们此番刚刚抓住祝云沧,你便得了消息,实在是神通广大啊!”言说至此,石炎锐利的双眼狠狠扫视了一遍身后的众弟子。他着实不知此事是谁传扬出去的,但他却肯定,这内奸必然在身后众人其中。 身后的众弟子纷纷低着头,无人言语,他们知道掌门神情之中隐含的内容,一时间人人自危。 “身在江湖之中,做事就当光明磊落。”端木药仙道,“十年前鸿蒙谷一战,你们的原掌门黎天烬便是耍了些阴谋诡计,想要戕害老夫,最终才会上伤于我的掌下……”他顿了顿,语气之中明显带着威胁,转而继续道:“石掌门既然擒住了那妖孽,便须告知天下英雄,让大家聚众商讨,如何处置。” “现在,那妖孽祝云沧已经被我兄弟几人投入法宝神火混元鼎之中,不日便可成为一粒金丹。怕是没有时间聚众商讨了。”石炎冷声道。 端木药仙脸色一沉,道:“哼,石掌门,据我所知,这神火混元鼎炼化天下万物,皆可化作金丹——那祝云沧身负毁殇、先天两股力量,化作的金丹若为修道者服用,定然功力大进,你们炼火教日渐式微,几位掌门长老修为又端的不高,此番莫不是要独吞那金丹了?” 石炎道:“呵呵,端木掌门,听你的口气,怕是要来抢夺金丹的吧?” 方才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赤龙子此刻亦开口道:“端木掌门,如今妖族崛起,人间生灵涂炭,修道者理应联合一起,不可再起内部争端,你此番忽然带一众弟子前来兴师问罪,似乎有失道义吧?你何不以大局为重……” “住嘴!都是屁话!”端木药仙狂妄道,“老朽如今已是地仙之境,早就看透了你们这帮凡人的托辞,还不快快交出祝云沧,或可饶你们不死!”说着,掌下绿光翻腾,断神腐骨毒功已然运作。 “呵呵,要明抢了是么?你也不怕江湖众人耻笑?”石炎略有几分惊骇,但依然尽量保持着一派掌门的风度,挥手示意。 赤龙子、赤霄子与石炎身后的炼火教门人,已纷纷作出迎战之姿。 街道另一侧的房屋屋顶上,此刻正有两人,远远注视着炼火教正门前的一切。他们其实早就来到了这里,几乎与祝云沧同时到达,但却一直没有露面。 “呵呵,”听见端木药仙的言语之后,两人中年纪稍长的男子发出一声冷笑,“什么地仙,跟老妖精有何分别?” “我们何时进去救祝云沧?”身旁的少女低声问道。 “不急,那神火混元鼎短时间还奈何不了他……”男子道,“不让他吃点儿苦头,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多么愚蠢。” 少女不再言语,继续望向那炼火教正门前,隔岸观火。 “端木掌门!你不要欺人太甚!”石炎道,“你虽已有地仙之境,但我等一同与你拼斗,却未必会输!” “哦?是么?”端木药仙笑了笑,退后一步,道,“那便先让我这宝贝陪你玩玩吧!”说罢,广袖一振,向空中抛出一物。端木药仙身材矮小,这广袖则显得奇大无比,猎猎风声之中,被抛出的竟是一只两拳大的葫芦,葫芦飞腾空中,黑雾纵横。 这正是端木药仙的法宝,百毒尸魂罐! 当日在巴县城郊与霹雳堂掌门厉万辰拼斗之时,他亦曾祭出此物。若非当时伊采薇出手劫走祝云沧,打断了双方的争斗,只怕那厉万辰早已死在此法宝之下。 百毒尸魂罐之内喷吐出的黑雾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幕障,不多时幕障便突然裂开,一只庞大的蜈蚣从黑雾中直冲而下,发出尖锐的嘶叫之声。 石炎一阵惊惶,急忙纵身退后,燃魂之剑已掣在手中。 “那把剑上……”街道另一侧房屋上的男子忽然疑惑起来。 “怎么了,前辈?”少女问道。 男子道:“那剑上似乎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你是指?” “哼哼,若是运气够好,或许此番还能得一样极其难取的至阳之物!”中年男子道。 且说炼火教门人,有几位早已被那突然出现的巨大蜈蚣吓破了胆。端木药仙鹰爪般地十指微微勾动,又狠狠推出两团墨绿色的雾气,石炎带着两名长老,急忙退入炼火教正门之内,紧闭大门,躲过一劫。 然而,那门外的众弟子,很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甚至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那毒气击毙。 “哼哼,蝼蚁之辈。”端木药仙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关上大门便可平安无事?如今老夫已成仙人,也不怕江湖上再说三道四了,众弟子听令,给我冲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百草宫众人纷纷领命,紧接着,一声巨响,那头蜈蚣撞开了炼火教院落的大门,一众百草宫门人鱼贯而入,端木药仙跟随在后,闲庭信步,似乎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 “好了,现在炼火教内定然乱作一团,我们快混进去!”中年男子道,随即一挥手,他与少女的身下都多了一个法阵。 “前辈也会凝神虚影?”少女道。 男子笑了笑,道:“雕虫小技。” 石炎与两名长老且战且退,诛杀了不少百草宫弟子,但却始终不敢靠近那在院落中缓步巡视的端木药仙。端木药仙似乎并没有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中,他只是在搜寻者,时而推开一间房门看看,时而挥手震碎一段墙壁,试探是否存在密道。 “哼,不要顽抗了,快说出祝云沧藏在何处。”端木药仙说道,头顶上蜈蚣不断喷涂毒汁,将所见到一切不懂避毒的炼火教众化作一堆白骨。很显然,炼火教虽然看似声势浩大,但在百草宫众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很快便会被屠灭殆尽。 石炎转过大院一侧的拐角,对两位长老喝道:“快,去那里!”两位长老会意,跟随他狂奔起来,他们不敢御气飞行,害怕一旦起身,在那虚空当中把握不稳,很快便会成为巨型蜈蚣的腹中之物。院落之后的路段如同深巷,曲折蜿蜒,通向放置法宝的房间。 这时,赤霄子忽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师弟,你怎么了?!”石炎惊愕,急忙反身回去。 赤霄子道:“师兄,别过来!” “你……”石炎发现,赤霄子的脸庞此刻完全成了青紫之色,显然是中毒已深。 “我怕是不成了,你们快去那屋子之内,祝云沧应该已经被炼成金丹,你们……你们分而食之……”赤霄子道,“我方才吸入了那蜈蚣的毒气,怕……怕是……唔……”说到此处,一口黑血喷涂而出,“快走!”赤霄子嘶声吼道。 “师兄!”赤龙子望着石炎,道。 石炎别无选择,只得与赤龙子一道继续向前,身后的那名炼火教长老,却早已瘫软在地,七孔流血。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那收藏法宝的小屋之内,神火混元鼎就在二人身前。石炎紧闭上屋门,靠在门前,似乎浑身被抽空了力量一般,道:“怎……怎会如此……若是,若是黎天燎在……” “怕是没时间传信给黎天燎了。”赤龙子道。 “未被黎天烬那厮屠灭,却败在百草宫的手上……”石炎咬了咬牙,转而又道,“不,谁胜谁败倒还不一定!”说着,便要去取那鼎中之物。 谁知,他方自踏出几步,神情便僵直在了脸上。 “唔!”不知何时,石炎的背上已多了一把青锋剑,这本是最普通的剑,却刺在了最致命的部位。 石炎挣扎着转过身,望着赤龙子冰冷的脸庞:“师弟……你……你……” “师兄,对不住了,我可没你那般大度。”赤龙子阴沉一笑,道,“这金丹,我断然不会与任何人分享。” “你……唔!”石炎还未说出话来,双眼一翻,便歪倒在地,再也没了气息。 “呵呵。”赤龙子兴奋一笑,道,“金丹,毁殇之力、先天真力……呵呵呵……”他一步步走向那神火混元鼎,然而,在他将手伸入鼎内准备拿取金丹的一刻,神情却陡然变了,“什么?!怎么可能?!” 第108章 焚灭炎散 片刻之前。 祝云沧在神火混元鼎中翻腾,他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以先天真力与无极玄功之力化解化解烈焰,但那阵阵灼热却让他难以忍受——他毕竟还太年轻,定力不足。周身的衣着已被烧灼的破烂不堪,皮肤上的灼痛感让他嘶哑咧嘴,但始终没有叫出一声。 在翻涌的热浪之中,祝云沧再一次发现,那颗巴掌大小的圆珠从眼前飘浮而过,火焰似乎根本无法烧化它。 “这宝贝……”虽然身体疼痛,但祝云沧意识依然清醒。他捂住那颗宝珠,道,“你既然又回来了,与我这样有缘,那咱们就一起抵挡这火焰吧!”说着,祝云沧将那宝珠收入怀中,继续在火焰中游弋。 不多时,他忽然发现,头顶那一片火光之中竟开出一条裂缝,一缕光芒由裂缝中落下。 “祝云沧,顺着裂缝的光芒出来!”一个女音传入祝云沧耳中。 祝云沧识得这声音,对于他来说,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于是,不容多想,他朝那光明的源头游去,不多时,便腾空而上,变作一缕光带,再落定之时,早已站在了收藏神火混元鼎的小屋之内。 “混元鼎内,可还暖和?”见祝云沧安然无事,伊采薇调侃道。 祝云沧发现自己衣冠不整,穿着破烂,不禁有些尴尬,回敬道:“自然暖和的很,比之你们站在外面吹风受冻可是舒服多了。” “既然如此,不如再进去试试?”伊采薇来到那神火混元鼎前,手触鼎身,似乎要再次将它催动。 “你自己何不进去试试。”祝云沧道。 “事不宜迟,有话不妨先离开此处再说。”一旁的吴逸荻开口道。 祝云沧向吴逸荻行礼,道:“吴前辈,多谢相救,原来你们也来到此处。” “你出门之时我们便跟上了。”伊采薇道,“早知道你不是那帮人的对手。” “我……”祝云沧恼道,“若非一时失误……” “你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吴逸荻挥手使出凝神虚影,道,“江湖人士之阴毒狡诈,断然不是你这等耿直的年轻人所能招架的。此番,你可明白了?” 祝云沧若有所思,最终却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此事他本可不管,亦或者,发出传音纸鹤至炼火教,便可算是仁至义尽,但他却还是来了此地。他想救人,想帮助别人,不计前嫌。但最后却险些遭遇毒手。 他想到了当年在剑崖关外六江圣帝所言说的一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身影渐淡,人已在数丈之外。 此刻。 赤龙子的动作僵住了,手保持着伸入鼎内的姿势。他的身后,石炎尸身横倒。 那神火混元鼎中没有丝毫的热量,火焰已然熄灭,但熄灭的火焰之中,却也没有所谓的金丹,里面空无一物,就算勉强说有,也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碎屑、灰烬。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赤龙子失声吼叫起来。 这时,屋子的大门被推开。赤龙子惊慌地向墙角靠去,几乎跌倒。 端木药仙缓步进门,身后是十数名百草宫弟子。 “啧啧啧……”端木药仙看了一眼石炎的尸体,道,“同门相残,真实令人发指。” 赤龙子颤抖着倚着墙壁,双眼死死盯住端木药仙:“你……你要做什么……” 端木药仙却完全不理会他,缓步来到摆着那神火混元鼎的桌案前,向那鼎中瞧了瞧——他的身子实在太过矮小,即使是要看看那神鼎也显得十分困难。 “怎么?这就是你们囚禁祝云沧的宝物?那祝云沧人呢?” “他……他已然逃走……”赤龙子颤抖道。 “呵呵,我就知道,凭你们的本事,只能如此。”端木药仙冷笑一声,转过身,缓步向门外走去。 见端木药仙已然来到小屋门口,赤龙子瘫软下去,他心下估摸对方已然无兴趣再杀自己,故而放松了许多,跪地道:“多谢!多谢掌门不杀之恩,多谢掌门……多谢……” 然而,端木药仙忽然顿住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挥手。 瞬间,赤龙子已翻身横倒在地,气绝身亡。 端木药仙冷笑一声,道:“你若至少保持些气节,我或许还可能放你一条生路。先杀同门师兄,转而又像一条狗似的跪在我面前,呵呵呵,真让人恶心。”说罢踏步离开小屋,对身旁几名弟子道,“搜索炼火教周边,寻找祝云沧的踪迹。” “是!”有四人领命拱手离开。 “发出传音纸鹤,”他又对另外一名弟子道,“告知天下人,炼火教内暗藏妖孽,我们已替天行道,缴清了炼火教妖众,从此以后……”那端木药仙的神色有些疯狂与得意,“这世上,再无炼火教了!” “是!”那名弟子拱手,开始施法。 且说那祝云沧与伊采薇、吴逸荻早已御风飞行了数十里。 “祝云沧,你看看,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无用功么?”吴逸荻道,“你有心救他们,他们不领情。最后没等那黎天烬出手,便死在了端木药仙的手上。” 祝云沧笑了笑,道:“至少我问心无愧,此番我若不来一趟,良心不安,我会更难受的。” “为了求取你心中的原则与安慰,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吴逸荻问道。 祝云沧道:“前辈,实不相瞒,晚辈小时候,有一位至亲长辈曾对我说:人世间的万生万物,上至天神,下至蝼蚁,性命都是可贵的。生命既然如此可贵,我想,上天或许也不希望无辜之众受到戕害。” “妇人之仁。”吴逸荻道,“上天根本就不会在意人类的性命。” 祝云沧皱了皱眉。 “不过,这想法确实特别。”吴逸荻道,“我再问你,你果真没有想过后果,若是你死于此地,被炼化成金丹,那炼火教掌门、长老得了此物,岂非要变作绝世魔王,岂非要害了江湖上更多的人?” 祝云沧一时语塞。 吴逸荻道:“呵呵,年轻人阅历尚浅。我本想,你在那神火混元鼎中多待一会儿,多受一点那火焰之苦,或许会想明白些,不想你到现在还是如此。” “晚辈知错。”祝云沧只得说道。 “你知不知错,我倒不关心。”吴逸荻道,“不过这种事,或许你定要经历了真正的背叛,才会明白。” “真正的背叛?求前辈明示……”祝云沧疑惑道。 吴逸荻看了看伊采薇,看了看祝云沧,又望了望前方密布的行云,道:“但愿你一辈子都不会遇上吧。” 一路上,三人都不在言语。 回到酆都城之时,那客栈已经开始开门接待客人,不过由于上次的纷争,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敢来客栈中住宿了。却见那店小二无奈地坐在正厅之内,掌柜与算账伙计在柜台后愁容满面,见祝云沧等人回来,目光中仿佛带着一丝怨愤,又带着些许悲哀,仿佛在说:“你们可真害苦咱了。” 祝云沧心有恻隐,但吴逸荻却将他带到后院,似乎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并不让他多做逗留。 只因这一切皆是无奈。 祝云沧定住了心神,对吴逸荻道:“前辈,沈芯翎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孤天溟从旁守候,多日精心调养。”吴逸荻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最后还需要驱除那阴邪之力。” “嗯……”祝云沧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在那神火混元鼎中寻得之宝珠,交给吴逸荻,道,“前辈,我先前在那神火混元鼎中寻得一物,灵力奔涌,触之温暖异常,似是阳气大盛之物,不知……” 话还未说完,祝云沧却发现那吴逸荻的表情变得略微有些兴奋。 “很好。果然!”吴逸荻拿着那颗宝珠,笑道,“果然这燃魂珠就在炼火教之中!” “这?!”祝云沧一惊,“这便是六件至阳之物之一的燃魂珠?” “不错。”吴逸荻道,“先前看见那石炎用他的佩剑与你交手,便感到那剑上力量非凡,又远远听得他将那剑取名燃魂,想来恐怕便是以此珠炼制……却不想他鼎中竟还有漏网之鱼。” “前辈的意思是,那石炎的佩剑便是用燃魂珠置于神火混元鼎中所铸成的?”祝云沧问道。 吴逸荻道:“必然运用了这一材料,不过也许在铸剑之时出了纰漏,才会在鼎中落下此物,你端的是运气太好了。” 祝云沧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燃魂珠,差一点就被自己错过了,但最终却又飘浮至他的面前,果真乃是“缘分”二字不假。 “好了,不必多想了,你即刻去屋内休息调养,别以为被玄火炙烤之后还能够无事。若不静心休息,怕很快便会真气飞腾,内息大乱!”吴逸荻提醒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翻身离开,吴逸荻将燃魂珠与其他三样至阳之物一柄收于广袖之内,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第109章 六阳返魂 呆在酆都客栈之内养伤,祝云沧竟发现那沈芯翎的气色越发良好,看似已然渐渐恢复,好似根本不需要那五件至阳之物一般——反倒是他自己,每日已然会受到气息不稳,毁殇妖力翻腾的折磨。原本这种感觉已经在习得无极玄功后消失大半,但一经那神火混元鼎炙烤,却又越发得强烈起来。 运功调息整整三日,祝云沧方自觉得身体好转,准备启程寻找下一样至阳之物。 三日来,祝云沧从伊采薇、吴逸荻与孤天溟口中听到了不少江湖局势的近况。 蜀中一带,九玄宫山脉已经完全为妖物占领,九玄宫成了妖族第一个足以与人类抗衡的势力范围。从那伏魔谷内释放出的众妖物,与数量众多的夜叉军一道,不断对蜀山接天顶及山下的唐门进行袭扰。 另外,神州各处,尽皆开始出现未成形的魔界之门——除那昆仑山下凤鸣之丘外。伏牛山、天山、五岳、蓬莱、瀛洲与九玄宫,这些原本的仙家聚集之所,都出现了魔门涌动的迹象,只是魔界之门依然没有成形,往往吐纳出些许魔灵,或是让周遭生物产生异化,却也并没有产生十分重大的影响。 “魔界有大动作,魔门一旦打开,异界的妖魔便会一并涌出,荼毒人间。这还并非最可怕的,相传天下共有十三处魔门,正是在世间十二处地脉正经交汇之所以及一处神州隐秘所在。如今看来,除了朝天峡一处魔门被封印之外,已经有十一处魔门蠢蠢欲动。一旦十二道地脉交汇处的魔门连通,就将引起天下大灾,而一旦那作为阵眼的第十三处魔门被打开,辅以魔界之法,上古邪神蚩尤便会降临于世间。”吴逸荻如是说,“介时,需要六魔器作为辅助,他们必将会以你作为祭品,召唤蚩尤邪神。” “真想不到,我的作用还如此之大。”祝云沧笑了笑,道。 吴逸荻道:“这并非玩笑之语,十二魔君搜寻六魔器,四处催动魔界之门,目的必然在于此,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凭借十二魔君之力,带领夜叉军入侵人间,即便无法统一神州,也可占据神州大片地域。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占领人间如此简单。” “前辈的意思是……” “这还说不准。”吴逸荻道,“不过现在神仙天宫都不介入此事,凭借你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多少。你要做的,无非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祝云沧微微怔了怔,他想起了凄灯老人的话。但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真正体味过这句话的重要性。活下去,不仅能救自己,还能救身边之人,甚至整个神州大地。但他呢,似乎每每目光短浅,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而付出太多。 或许他本是个小人物,但世界却逼着他,必须成就一番大事。 他成就大事的前提,就是必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好了,当下最主要地乃是快点取得六件至阳之物,如今还有两物。此二物相对较为难取,你须仔细听我说明。”后院之中,吴逸荻对祝云沧道,“首先是火龙魄。顾名思义,火龙魄乃是御火之龙体内精魄,但要让你去屠灭一条龙,取其精魄,是万万不可能的。” 祝云沧微微点了点头。 吴逸荻继续道:“那么,就只有一种法子,能够既不必屠杀龙族,又取得火龙之精魄,虽也有凶险,但却要简单许多。” “前辈明示。”祝云沧拱手道。 吴逸荻道:“你听说过周氏后裔家的法宝百转擒龙壶么?” “有所耳闻。”祝云沧隐隐记得,当日江湖上尚有传言,重云门灵霄子为了抢夺那百转擒龙壶,曾向郜家发起过围攻,只是最后不了了之了而已。 “百转擒龙壶之所以被得名,乃是因为它传承至轩辕后裔,乃是一门先天灵宝,能够吸收通天彻地之神龙的真元之力。你须前往郜家,求取或盗出此物。之后,在前往大荒之中的祝融神谷中,寻获祝融大神麾下战龙,在其吐纳龙息之时,以百转擒龙壶吸取之,炼化即可获得火龙魄。” 祝云沧活到现在只见过一次真正的龙,那便是当日出现在朝天峡的江神猰貐。从凄灯老人的口中,祝云沧大概能够猜到猰貐应该只是一个天界的下级神祗。与祝融大神麾下之战龙肯定无法相提并论。想到这里,心下略微有些迟疑。此去,他必须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那百转擒龙壶的取得,还必须有郜飞的帮助,否则一切皆是虚妄之言。 “那么另一样朱离血呢?”祝云沧问道。 “朱离血又名赤离血,离乃是火焰之谐意,所谓朱离血,乃是操火之人沸腾滚烫之血液。这并无特定地点可以取得,而是要看机缘。”吴逸荻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那岂非,便是要那黎天烬的血?” “黎天烬……他修炼的是何功法?”吴逸荻问道,“我记得你似乎曾提过一次。”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似乎他方自从那岩石中跳出之时,说那乃是天……什么逐日……” “天魔逐日功?”吴逸荻蹙眉道。 “不错,应该是这个名字,他就提过一次,我虽未记得仔细,但也有几分印象。”祝云沧道。 吴逸荻道:“竟会是此功法,当日你未言明,我也没有多加留意。这功法,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化解……若说以他的血液来充当朱离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与他争斗,似乎十分凶险。” “除了他,我着实想不到第二个人的血液够当此任了,如今炼火教已然被灭,分舵众人亦是作鸟兽散。但疯狂的黎天烬必然还不知此事,他一旦出得秦岭,很快便会前往炼火教总舵,我即刻去到那里等待,伺机取血。”祝云沧道。 吴逸荻道:“此番太过凶险,不如我与你同去。我虽不一定能化解那家伙的功法,但总不至于受伤。” “前辈若肯相助,自然再好不过。”祝云沧笑道。 “我也去!”这时,伊采薇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原来她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聆听,只是久未出声而已。 祝云沧与吴逸荻并不感到惊奇,望着伊采薇。祝云沧道:“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小翎吧。” “你家那位小翎自然有孤天溟大哥照顾,我留下来能帮上什么忙?”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那你伊大小姐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说什么?我帮的忙还少么?”伊采薇不满道,“告诉你别老想甩掉我,自你进入隐流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和我混在一起了。” “怎么说得像是我要嫁给你似的?”祝云沧失笑道。 “说什么鬼话。”伊采薇将脸偏向一边,道,“无论如何,此番我一定要去。” “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沈芯翎乃是女儿之身,我一个男人在此照顾实在有些不方便。”孤天溟也从前厅走来,缓缓说道。 伊采薇见了他,一时有些惊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的确,这男人说的话,无可反驳。 “你看。”祝云沧道,“我说过了吧。” “可是!”伊采薇还想争辩,但却找不出任何理由。 “我看,你们一起去吧,我呆在这里,没有关系的。”沈芯翎的声音传来,她款款而至,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亦无多少憔悴之感。 每个人在生病之时都难有优雅之色,沈芯翎亦不能免俗。受伤的一段时间里,她虽不能说狼狈,但显然少了几分清新仙气,此刻,这种空谷幽兰般地脱俗之感却又回来了。 她对吴逸荻行了个礼,微笑看着众人,道:“诸位,感谢你们为我的伤势挂心。也谢谢云沧哥哥,出生入死为我寻药,如今虽未制成返魂六阳丹,但我身体早已好了大半,如今运功调息、催动灵力都可自如,完全不必担忧。” “你果真好了?”祝云沧问道。 沈芯翎道:“自是没有大碍了——所以,各位若一定要去寻药,那便一同前往吧。其实也大可不必。多日来我为大家添了些许麻烦,已然是心有愧疚,此番大家又要为我奔波涉险……实在是不应该。” “你不必有此顾虑。”吴逸荻道,“事实上,此次提炼返魂六阳丹,道也不单单是为了你……既然已经找到了四件至阳之物,我也不妨把话说开,其实让祝云沧寻药,我还有别的目的。” “还有别的目的?”祝云沧等人皆是一惊。 “不错,”吴逸荻微微一笑,道,“待你们找齐所有药材,我自会言明。介时你们断然不会失望的。” 沈芯翎道:“既然如此,那诸位便一同前往吧,我此际帮不上忙,已是不对。断不能再拖大家后退……” “小翎,你不必这么说。”祝云沧道,“我们……” 吴逸荻一挥手,道:“好了,事不宜迟,诸位也不要再纠缠了,四人一同前往,沈芯翎姑娘在此歇息。我可以一道无极玄功真力为你护体,若是身有不适,便运功调息。” “谢前辈!”沈芯翎行礼道。 第110章 哀鸿遍野 计划抵定,众人不再多言,即刻打点一切,再次前往炼火教总舵。 此刻,这里早已成了遗址。祝云沧,伊采薇、孤天溟与吴逸荻四人御气飞行,在那炼火教总舵院落的围墙一角落下。 “暂且不要进去,百草宫走过的地方,岂能放心。”吴逸荻说道,“我先进去一探。”不由分说,人已闪入院内。 不多时,吴逸荻再次从院中飞身而出,道:“果然,那些没道德的家伙只管杀人,不管打扫战场。”说罢从怀中掣出一个小瓶,道,“此物乃是七花玉露,可防天下奇毒,你们将之抹在人中之处,吸入口鼻,方可进入其中。” 祝云沧等人只能照做。 七花玉露这名字,祝云沧实际上曾经见过。就是在镜修所赠的那卷轴之上,这也正是灵蛛毙狼草解药的配方成分之一。祝云沧使用之时,不禁想起了那女野兽与师父镜修,心下略微有些悲切之感。但很快,这种悲切之感便被另一种责任感所替代。 祝云沧等人很快便以凝神虚影之术潜入炼火教总舵之内。 这里早已是尸横遍野,三日,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若非有七花玉露保护,祝云沧、伊采薇与孤天溟,就算不被毒死,怕也被这尸臭气息熏地呕吐不止了。 见了眼前的情景,祝云沧不禁微微摇头,道:“为了所谓的神功、神力,何苦。” 孤天溟道:“人欲无穷,渴念丛生,江湖人士,其实都差不多吧。” 吴逸荻道:“人浮于世,有的是为名、有的为利,有的只不过单纯想活下去……不过,很多人争到最后,却发现也不过都是虚妄而已。” “但还是总有人前赴后继的去争去抢吧?”伊采薇道。 “不错,这乃是一个死循环,从未改变过,这也便是江湖,便是修仙界。”吴逸荻道,“都想成仙,其实成了仙,也不尽然是好事。” 转过拐角,院落的一侧,有一处较为干净而隐秘的空地,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门处的一切,同时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就这里吧。”吴逸荻道,“你们呆在此处伺机而动。我到对面的街道与酒楼上巡视,若有状况,必以玄功向你们传音警示。” 祝云沧等人点了点头。 三人在空地的几个角落各找合适地点隐蔽起来。伊采薇在一处,祝云沧与孤天溟在一处。所有人的双眼,都紧紧盯着正门,经过一开始的探查,他们确定黎天烬还未来到此地。要知道,这黎天烬无论打扮还是如今的样貌都十分怪异,若是突然出现必然引起旁人侧目。另一方面,他早已疯狂如魔鬼,必不会有太多考量,行事断然是横冲直撞,所以祝云沧肯定他会来此地无疑。 只是,这一次的等待不知需要多久,若非几人都是修道人士,怕是根本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苦等。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三人保持着一个姿势,并未动弹。那吴逸荻也没有传音示意。 “嗨!嗨!”不远处的伊采薇对祝云沧道,“他真的会来么?” 祝云沧道:“早晚的事。那家伙刚从层云火窟出来,必要在秦岭之中调养数日,待周身适应外界气息之后,在行动报仇,介时他要来的第一处便是炼火教。” “这几日,却不知道是多少日。”伊采薇道,“倘若他一直不来,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吴前辈在外边打探,若是经久无果,必然会再做计较,无需担忧。”祝云沧认真道。 伊采薇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等待,只是哭笑不得地道了一句:“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入定至上善若水之境了。” “你若真入了此境,那我是否要叫你伊仙姑?”祝云沧玩笑道。 伊采薇一撇嘴,道:“若真能成仙,那倒是省事了!” 三人再次进入沉默之中。 “云沧。”天渐渐段黑之时,孤天溟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小,或许只有祝云沧与他自己能够听见。 “怎么了?”祝云沧一惊。 孤天溟道:“你为何如此上心,一定要为那沈芯翎姑娘寻找药材,甚至不顾生死。” 祝云沧道:“我已然说过,只因他信任我。” 孤天溟道:“你不觉得,你太善良了些么?” 祝云沧笑道:“善良……看来你和吴前辈一样,吴前辈也是这么说我,认为我妇人之仁,你倒是给我留着面子了。” 孤天溟道:“这并非玩笑,太善良了,在这江湖上总会吃亏,会受骗。” 祝云沧道:“很多时候,被骗总好过欺骗别人。” 孤天溟道:“若是有人骗你,令你一无所有,甚至连生命也遭到威胁呢?” 祝云沧道:“我岂非已然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无论是在九玄宫,还是最近的那一次,就在这炼火教内。” 孤天溟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又不去改变?还是如此善良,如此……妇人之仁。” 祝云沧沉默了良久,最终开口道:“我并非没有改变,只是或许我的改变还不及你的要求而已,我们所经历的不同,想法或许也不同。就像修道一般,修的是什么道,入了道,就要修炼到底。我既然从小就保持着心下的那份原则,那我也必然要一走到底。” 孤天溟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我或许懂了。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注意你身边的人,或许他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祝云沧道,“我也很清楚我的处境,你想说的我都已经知道,因此,请你不必多说了。” 此话一出,孤天溟只得再次点了点头,终于是不再多言。 一夜无话,唯有尸体的腐臭在晚上越来越浓,那点点磷火夹杂着阴风呼啸与百鬼夜泣之声在炼火教院落内四散。这令祝云沧想到了万秀山庄当日的情状。他看了看伊采薇,伊采薇眉目深锁,咬紧牙关,似乎在压制着某种情绪。 祝云沧明白她内心的痛楚,此刻由于周遭的景象而波兰翻覆,但他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 他本就不懂安慰别人。 难熬的夜晚,三人也只能死死盯着那扇大门,亦流转真力支撑疲惫的身躯。 清晨来得很慢,但终究是来了。 当阳光悄悄落在院落那惨不忍睹的尸身上之时,当晨间的清风灌入院落,最终却送来浑浊的气息之时,祝云沧迷蒙的双眼忽然被吴逸荻的话语所惊醒:“注意!有一赤红之物由东北之处而来,灵力汹涌!” 三人很快便瞪大了双眼,他们知道,黎天烬必然是来了,终究来了。 “那物地身后,还有另一股力量……”吴逸荻忽然又说道。 “另一股力量?!”祝云沧惊愕道。 “不错,”吴逸荻在一里之外传音回答,“以他们的速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达炼火教。赤红之物身后的力量非常隐蔽,或许是在跟踪那家伙,大家可要注意了。” 祝云沧一手按住八卦剑,先天真力在另一只掌间流转。 孤天溟缓缓将手握在凌渡步虚的剑柄上。 伊采薇抽出灵秀双剑,拜在面前。 那两股力量,比吴逸荻所预计的,来得还要快,还要迅猛。 不过片刻之后,一阵红光在炼火教正门处闪过,炼火教紧闭的红木大门轰然飞脱,在数丈之后的地面上裂作碎片,每一片上都带着一缕火焰。 一个强壮的身躯,咆哮着冲入院落之内。 “畜生们!”那高大健壮的身影吼道,“出来受死!” 然而,大叫之后,他的神情竟变作了惊愕。 “是这家伙么?”伊采薇转过来,以手势向祝云沧询问。 祝云沧点了点头,那不是黎天烬又是谁?疯狂的面容,麒麟皮所制成的护甲,赤红的双眸与上指的发丝。最可怕的,是周身散发的滚滚热浪,疯狂、悸动。 “死了?!都死了?!”黎天烬随手翻起一具腐烂的尸体,接着抛向一边,道,“都死了?就这么死了!?”他的声音竟有些失落。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踢开正厅的大门,入眼的却也是横尸遍地。 在院落中转了一圈,他向一旁的小巷中走去,那小巷,正是当日放置神火混元鼎之处,亦是囚禁祝云沧的所在。小巷在祝云沧等人隐藏之地的另一面,待黎天烬进入小巷之后,祝云沧挥手示意,三人飞身来到屋顶,从高处继续观望在小巷中奔跑的黎天烬。 他首先看见了赤霄子的尸体,他修为虽然比其他弟子高一些,但尸体的腐化程度却并未更轻。 黎天烬似乎并未解气,见到那尸身的片刻,一阵疯狂咆哮,竟冲上去将那尸体撕坐两半。 “唔!”伊采薇不觉胃中翻江倒海,急忙将脸偏向一边。 踏着腐尸,黎天烬继续向前,一脚踹开了那小巷尽头的屋子。 他或许已然看见了赤龙子与石炎的尸身,样子,竟似有些失神。 “死了,都死了!”黎天烬从小巷中退了出来,不停地重复着,“死了,都死了,就这么死了……是谁?这毒……莫非……”言辞混乱而疯狂,竟还带着些许失落。 第111章 兄弟之间 “是谁……这到底……”黎天烬漫无目的地翻弄着尸体,片刻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满目狰狞,发出一声彻天狂吼,那吼叫声中夹杂着奔涌的灵力。祝云沧等人不得不从房顶上退将下来,再次潜藏在方才躲避之处。 “端木药仙!定然是你吧!”黎天烬吼叫着,“这毒!这死去的方式,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祝云沧蹙眉望着黎天烬,此刻,断然没有任何机会接近这疯狂的魔头,更不用说取血了。 “看来,很难接近这家伙。”孤天溟不禁开口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的确,如今谁过去都只有死路一条,却不知……那跟踪者……” 话未落音,却见那院落之内,炼火教总舵正门之前,又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 那是一名长发披肩的男子,发色带着几分朱红,身着朱红色束身战衣,左肩上镶有肩甲,右肩则扛着一柄长剑,那剑通体色泽如同原始熔岩一般,剑刃有些钝平,但灵力翻涌,远远便能感到逼人的气魄。 男子很年轻,不过二十四五岁,面目俊朗,眉宇间英气外露,却又不显狂傲专横。 “蔽日……”孤天溟不禁开口,眉目深锁起来。 “你说什么?那个人,还是那把剑?”祝云沧问道。 “那把剑。蔽日,千剑谱,排名第三!”孤天溟道。 祝云沧瞳孔一收,转而盯着那年轻男子,道:“这人……怎会有如此强横的……” 孤天溟道:“我若没有猜错,他便是这炼火教中,唯一没有死的长老,黎天烬的弟弟,黎天燎!” “黎天燎?!” “不错,当日黎天烬失踪之时,他与黎天烬一并消失,江湖上言传他与石炎等人篡位之后由于分赃不均,害怕被杀人灭口,连夜逃走。今日,他如何又会回来,还是跟着黎天烬回来的……”孤天溟道,“黎天燎修为当年乃是炼火教中最高,十五岁便到了化神之境,如今……怕是……” 话未说完,却听见黎天烬一声咆哮。 “黎天燎……黎!天!燎!你竟还活着!”黎天烬吼道。 黎天燎并未退却,竟上前一步,道:“哥哥,你怎变得如此……” “还不是拜尔等所赐!”黎天烬吼道,“你竟还敢问我。” 黎天燎道:“哥哥,我知道,当日他们对你不公,戕害于你……我,我年纪尚小,虽有些修为,却心生畏惧,未能出手援助,端的是我对不起哥哥……秦岭层云火窟事变之后,我夜夜噩梦,数次去那里寻你,却总是无果……” “休要狡辩!”黎天烬吼道,“当日前往层云火窟之人就我们几个,你若是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岂非也要被杀人灭口?!” “我,确实完全不知道。”黎天燎道,“当日,他们也确实想要杀我灭口,是我……我百般哀求,终才逃过一劫。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找你……我相信你还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我认贼作父,将赤龙子唤作义父,渐渐取得他们的信任,还帮他们杀灭周围大小帮派,苦苦修炼蔽日剑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有机会去到那层云火窟,杀灭麒麟,一探你的生死。” 黎天烬略有动容,退后一步。 黎天烬道:“后来,我发现麒麟的尸骨,更加确定你并未死于层云火窟之内,于是终日在周边寻找,直到见到你的身影,一路跟来此地……当日我在秦岭附近的镇上听闻炼火教被灭门一事,都未来得及回来……一心只是想要找到你。” “你……你以为我会信你?”黎天烬吼道,“你认贼作父,已是欺灭祖上,你早已不配我黎家之人!” “的确,我苟且偷生,”黎天燎将剑插在地面上,“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但是,哥哥,请听我一言!” “你有什么话要说?”黎天烬道。 黎天燎道:“炼火教众已死,现在,你的仇人便只有端木药仙与我,端木药仙如今已然是四面楚歌,由于他倒行逆施,江湖上众多门派皆颇有微词,我想他即便成仙,恐怕不久也将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哥哥,你若肯就此罢手,我甘愿付出性命!” “罢手?!”黎天烬张大了嘴,“你说罢手?!” “不错,劝哥哥罢手!”黎天燎道。 “哈哈哈哈哈!”黎天烬狂笑起来,笑声震颤四际,“你!我神功方自练成,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机会,你这好弟弟竟劝我罢手?却是为何?” “哥哥,我们做的错事已然够多。”黎天燎道,“数十年来炼火教在江湖上的口碑您不是不知,况且,我们手上沾有诸多血债,这一切,终是要还的!求你,不要一错再错!就此罢手吧!” “好弟弟,真是好弟弟!”黎天烬怪笑道,“你竟在我面前装起圣人来了,那你告诉我,我若不肯罢手,你当如何?” 黎天燎忽然跪下,在黎天烬面前磕了一个头,再缓缓站起身来,抽出地面上的蔽日剑,道:“哥哥若执迷不悟,弟弟,也只好……” “你要向我挥剑?”黎天烬惊道。 “哥哥,你明白,弟弟从小都崇拜着你,敬仰着你,我从小什么都听你的。”黎天燎道,“但这一次,却是万万不能!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言说至此,一旁的祝云沧听了,竟对着黎天燎心生几分佩服,道:“想不到,炼火教中竟还有这等明白人,而且,竟还是黎天烬的弟弟。” “呵呵,不错……只不过,大错已经铸成,即便是幡然醒悟,也为时已晚了吧。”孤天溟在祝云沧身旁,缓缓说出一句话。说此话时,祝云沧注意到,孤天溟的眉目间迸发出一阵阵复仇的火焰。他一手按住凌渡步虚,咬着牙,身体竟带着几分颤抖。 祝云沧急忙扶住他的肩膀,害怕他一时激动,不合时宜地冲将出去。 孤天溟自然不是那种冲动之人,也自然并未冲将出去。倒是那院落中的一对兄弟,剑拔弩张之势越来越盛。 “哥哥,你不要逼我!”黎天燎拔出蔽日剑,退后几步,道。 黎天烬道:“你虽比我年幼不少,但你的本事,从小便比我强许多;爹娘被仇家杀死,也是你我一齐报的仇。你十岁时修为便至化气,十五岁更成化神。当年我对你言说,让你与我一道前往鸿蒙谷寻那毁殇之剑,你断然拒绝。那时,你是否便已对为兄心生怨怼?” “我断然不敢怨恨于你。”黎天燎道,“我只是明白,那一去便一定是血雨腥风。哥哥,你明白,弟弟我从小便不愿看到……” “好了!你虽从小便天资过人,但黎家的血性,却是一点也无!”黎天烬吼道,双手之下,烈焰翻腾。 “哥哥,血性,并非杀戮,并不是这样的!”黎天燎颤声道。 “不必多说了!出手吧!”黎天烬身躯一震,烈焰奔腾而出。 “哥哥……”黎天燎手握蔽日之剑,却已然站在原地,身形不动。 “即便你不出手,为兄也会踏着你的尸体离开!”黎天烬双脚一踏,带着掌下的烈焰,向黎天燎冲将过去,气势汹汹。 “二人缠斗之际,便是我们取血最好的机会。”孤天溟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随后向伊采薇示意。 黎天燎纵剑抵挡,并不出手攻击,蔽日剑地光芒与天魔逐日神功的烈焰真力相撞,夺目耀眼,仿佛在院落之中刹那间掉下了一颗天穹上的太阳。祝云沧等人不禁掩面。 “灵力太过强横。你们小心,见机行事。”原处的吴逸荻传音道,“介时我从旁相助,你们伺机取血。” “然而,那……黎天燎总是不肯出手,我们如何能取到黎天烬的血。”伊采薇道。 “若是他不出手,便由我们代替他出手!”孤天溟忽然道,“再稍等片刻,若是战局不变,我也会杀将出去,你们见机而动。” “天溟……”祝云沧想要制止。 “不必说了,就这么办吧。”孤天溟道。 第112章 血海深仇 院落之内,两团火焰正碰撞交融,时而轰然炸裂,时而擦身而过,时而相持相抗。滚滚热浪向四周奔腾,祝云沧等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那黎天燎的修为的确很高,与这“怪人”黎天烬相抗完全不见败相,步伐不乱,内力奔涌流转,十分顺畅,毫无疲惫之色。 片刻之后,黎天烬向后退出数丈,站定身形,道:“好!好啊,真想不到,这十年来你的功力竟精进了如此之多,即便是‘天魔逐日神功’你亦不怕了!” “哥哥,你果真是修炼了那功法,你为何要如此!”黎天燎吼道,“你明知那是迷失本心的魔功,你为何还要去修炼,为何?!” “哈哈哈哈!迷失本心?!”黎天烬一声狂笑,双臂一振,背后竟燃出一对如双翅般地烈焰,“何谓本心?你知道什么是本心么?” “哥哥,你!”黎天燎做出应战之姿,但神情痛苦。 “我现在十分清醒,我明白我在做什么!你凭何说我此际之心不是本心!我追求力量,追求至强的功力,有什么错?”黎天烬一声狂吼,振翼而起,化作一道烈焰光芒,朝高空飞去,云气之间回荡着那疯狂的话语,“现在,我便让你看看,何谓本心!”话音犹在,那烈焰之光若流星一般沉沉落下,黎天烬的燃烧双翼化成了包绕周身的大火。 此刻,就连在院落外街道上行走的人们都一齐望向天空,望向那坠落的火焰陨星。 “这便是天魔逐日的力量……”祝云沧不禁赞叹,急忙以真气护住周身,孤天溟与伊采薇自然也是不敢怠慢。他们知道,黎天烬再次落地的片刻,涌动的灵力场必然波及四方,此刻若不做准备,很可能会被火焰伤及真元。 “哥哥!对不住了!”黎天燎挥动蔽日剑,旋身划出一个圆环,紧接着双脚一踏,腾跃而上,瞬间,身体也燃成了一团火焰,火势虽然比那天魔逐日要小许多,但灵力却凝聚蕴藉,不露锋芒,教人捉摸不透。 两道火光,很快便在天空中相会,环形的火焰陡然散开,蚀空燎云。 刹那的炸裂,仿佛大地也为这一声闷响而震荡起来。 “就是现在……”孤天溟忽然直起身子,一个箭步飞身而上。 “天溟!”祝云沧想要阻止,却早已来不及。 孤天溟抛出凌渡步虚,御气推剑,压抑已久的复仇之心催动着比平日还要强数倍的灵力。 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酷,此番出手,他不仅仅要取血,还要灭魂! 祝云沧见此情状,只得从旁相助,挑出隐蔽之做,从另一个方向朝黎天烬袭去,手中的先天真剑化出原形,出手便是一式灵聚霄顶。 伊采薇翻身跃上房顶,掣出一张空白符纸,抛将上去,飞身以合而为一的灵秀双剑在符纸上划出符文。 那正是一张寒雪凝冰符。 天空之中,寒霜齐聚,冰雪骤下,袭向与黎天燎舍身相抗的“火焰怪人”。 黎天烬端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有隐藏着的三人忽然施为向自己攻击,神色一时变得惊慌起来。但这还并未完结,就在黎天烬思索该如何抵挡这四人同时袭击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影从院落外的街道上飞身而至,无极玄功已然出手,一股强劲直逼黎天烬的周身穴道,眼看便要将他施出的火焰完全化去。 要知道,这些火焰一旦与灵力一旦化作乌有,他便成了案上鱼肉。谅那“天魔逐日神功”再怎么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他怎么也不可能抵抗五人的同时进攻。 却见那黎天烬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突,忽然发出一声彻天大吼,将周身的熊熊烈火燃至最旺,同时翻身躲闪,在空中化作一个丈余的火轮。 这时孤注一掷的险棋,为了保住性命,黎天烬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躲闪无极玄功的袭击。当然,也正因为此,黎天燎蔽日之剑一剑划开了他的前胸,鲜血迸溅,那胸口的护心镜亦碎作数片。孤天溟一剑刺入他右肩之中,从背后穿出。祝云沧的先天真剑虽被他单手接住,但却将他的手掌划出极深的裂口。至于那寒雪凝冰符散出的极寒之气,被他以灵力强行逼退。 “混蛋!呀!”黎天烬一声狂喝,周身的火焰顿时炸裂。 “小心!”吴逸荻提醒道,“不可恋战!” 祝云沧、孤天溟与黎天燎识得厉害,急忙飞身后撤,爆炸所产生的气浪在几人头顶掠过,却也将他们冲得难以平稳。与此同时,黎天烬的身子坠落而下,重重摔在地面上。 孤天溟见此情景,稳住身形,欺身下落。然而,正当他落在半空之中时,地面上的黎天烬周身竟又燃起一阵火焰,那火焰将他的身体化作点点光斑,自双腿而上,仿佛一张被焚烧的纸张。 孤天溟怔在半空,吴逸荻却镇定道:“不用追了,此乃魔火解体之术,追不上的。” “哼!”孤天溟咬了咬牙,愤恨地将剑插回背后的剑鞘之中,又掣出寂灭,向那黎天烬的虚影狠狠斩出一剑。 黑光在地面上裂出一道巨大的豁口,与此同时,黎天烬的身体也完全消失在众人眼前。 “天溟!”祝云沧道,“还有的是机会。” 孤天溟并不答话,欠身落地,祝云沧等人也跟随上去。 大家方自站定,那黎天燎向众人行礼,接着开口问道:“多谢相助,敢问诸位英雄姓名。”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若知道我的名字,便不会再言说我是英雄了。” 黎天燎眯着眼,打量着祝云沧,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因何发笑?”祝云沧问道。 黎天燎道:“我若没有猜错,阁下便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英雄,祝云沧吧。” “想不到我这么出名。”祝云沧道。 两人的几句玩笑,原本已让气氛缓和了许多,谁知这时,一旁的孤天溟忽然挥出一剑,架在那黎天燎的颈间。 “天溟?!”祝云沧一阵惊异。 黎天燎略显镇静一些,望着孤天溟,道:“阁下这是何意?” 孤天溟胸膛起伏,目露凶光,一字一顿道:“你,是黎天烬,的弟弟!” “不错,实不相瞒,我正是黎天烬的弟弟,黎天燎,敢问阁下是。”黎天燎道。 孤天溟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们炼火教,作恶多端,残害生灵无数,罪当天谴!” 黎天燎微微垂下双眼,片刻,才开口道:“不错,你说得不错,炼火教就是如此。多年来,在江湖上并未做过什么好事,坏事倒是罄竹难书。炼火教众若是你的仇家,却也不甚稀奇。” “既然如此,那便拿起你的剑,与我一战!”孤天溟道。 “天溟,你……黎天燎与他哥哥不同!”祝云沧想要劝阻。 “无甚不同!”孤天溟厉声道,“都是一丘之貉,即便他不曾为恶,也有纵容之罪;即便他不曾杀人,也有包庇之责!”转而又望着黎天燎,道,“拿起蔽日,让我领教领教《千剑谱》排名第三的名剑到底有多厉害!” “阁下,若执意如此……”黎天燎紧握蔽日剑,道,“那在下就……呼!”话未说完,黎天燎已把剑后撤,只因孤天溟在这一片刻早已划出一道剑光,险些割断黎天燎的咽喉。 见黎天燎躲闪成功,孤天溟并不示弱,稳定身形,以灵力催动云仙步,很快便又闪到了黎天燎跟前,挺剑突刺。黎天燎横剑而挡,催动烈焰企图反攻。谁知那孤天溟此招乃是佯攻,仗着身法轻灵,一剑又从下方刁钻处直刺而来。 黎天燎识得厉害,侧身躲闪,飘飞的长发顿时被一剑之力划地纷乱四散。 他将手一张,引出一团火焰,轻轻向前弹去,孤天溟纵剑一挑,那火焰似是有了灵性,顺着凌渡步虚剑身直滑下去,就要烧灼至孤天溟的手掌。孤天溟只得急忙将剑挥向一旁,将火焰引至身侧。黎天燎趁着对方空门大开之际,蔽日剑直刺向孤天溟胸口。 孤天溟急忙再纵起云仙步,飞身而后。但那黎天燎哪里肯退让,长剑裂风,且那剑身之火焰越发强烈,似是一条火龙奔腾呼吼而前。 孤天溟被前所未有的压力逼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要知道,这黎天燎所修炼的乃是炼火教创教之人黎寿洪在大荒神火岩领悟出的功法“阳脉归心诀”,乃是炼火教与黎家世代相传的功法。此功法虽有修炼之道,但连黎寿洪本人也不曾炼到地仙之境,只因太过玄妙。也正因为此,炼火教的后辈弟子,包括黎寿洪的后人,都不曾认真修习过阳脉归心诀。逐渐,炼火教亦发展成为以法宝立足江湖的之上的门派,甚至是当日的掌门黎天烬,以及后来谋权篡位的长老们,都止步于化神之境。与这些平庸之辈不同的是,黎天燎十五岁便突破了这一境界,之后十年的修炼,更令他如虎添翼。 孤天溟虽在开始的几招上,引出剑技巧的刁钻诡谲而暂时占了上风,但很快便因修为不够而被强大的灵力压了下来,眼看着便要成为剑下亡魂。 第113章 朱离之血 “不好!”祝云沧见孤天溟深陷危局,踏步而前,想要上前相助。却不想那孤天溟一剑架住蔽日,挥手道,“不要过来!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祝云沧咬了咬牙,又退回到原地。 蔽日剑带着火焰与烈阳一般的亮色一剑接着一剑地劈将上来,完全不给孤天溟任何喘息的机会。孤天溟几次试着以剑走偏锋之法为自己解围,却终究被困在蔽日的强大灵力场之内,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这样下去。”祝云沧焦急地望着二人,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压抑心下翻涌之情绪——他明白,倔强如孤天溟,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他决斗时出手相助的。否则,即便他胜了,也绝不会开心,反而可能打上永不可解的心结。 然而,此刻难道便这样看着他死去? 祝云沧望了一眼身旁的吴逸荻,吴逸荻双手抱在胸前,不住地轻轻摇头,似乎十分惋惜,十分遗憾。 “吴前辈……”祝云沧刚要开口。 吴逸荻却挥手示意,仿佛让他不必说下去。 此时,孤天溟与黎天燎的缠斗越发激烈。毫无优势可言的孤天溟只能不断变换身形,变换方位从不同方向袭击黎天燎,但这毫无裨益。黎天燎根本不把那精湛的剑法放在眼中,强大的灵力便是他最好的武器,谅那孤天溟再怎么灵动迅捷,只要他运功到位,奔腾的热浪便会将孤天溟的剑势击挡回去——甚至将孤天溟也冲击地东倒西歪。 祝云沧又望了一眼伊采薇,此刻她神情复杂,却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 再次将目光落到面前激斗的二人身上时,孤天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变得疲惫,也变得有些急躁,就连剑光涌动之处,亦是混乱不堪,每一剑都失去了方向。 蔽日剑却已然有条不紊,稳扎稳打,配合着那“阳脉归心诀”凝聚的热量,每一剑击出都似有万钧之力。 就在这时,祝云沧感到身旁人影一晃,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原本站定的吴逸荻早已不在原处。 之间那吴逸荻欺身而前,一瞬之间,院落内的镔铁撞击之声早已消失。 孤天溟、黎天燎二人只觉一股巧劲有剑锋直导而下,两人出剑的力道瞬间亦被化解。 吴逸荻站在二人中间,以身体将他们隔开。左右手如同两只向上平举的铁钳,死死架住了蔽日剑与凌渡步虚。他掌中光华涌动,却并未伤及皮肉。 “二位,听老夫一言,罢手!若有气未撒完,便都归罪于我好了!”说罢双手同时施为。顿时黎天燎与孤天溟已被无极玄功之真力弹出数丈,险些跌倒在地。而凌渡步虚与蔽日剑的剑力则顺着吴逸荻双掌流转而下,直贯他的胸口。 吴逸荻双手抱圆,胸口光芒一闪,轰然有声,紧接着单膝跪倒下去,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吴前辈!”祝云沧惊呼。 吴逸荻伸出右手,道:“无妨,这点小伤不碍事。” 片刻之后,他便又站起身来,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呼,医者仁心,即便是鬼医,也实在不想看见两位英雄少年就这么立毙当下,这浩浩神州若再少一些你们这般的人,怕是就真的彻底完了!”吴逸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然道。 “多谢前辈!”黎天燎率先拱手道。 而那孤天溟却是浑身颤抖,愤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片刻,才迅速拱手,道了一声“谢”字,便一个踏步,飞身御风离开。 祝云沧虽有些担心,但却并未追赶而上,他明白,此刻孤天溟需要的乃是安静,而非安慰。 “祝云沧,看来此番取血之计划失败了。”吴逸荻叹了口气,稳住身形,开口道。 祝云沧惋惜地点了点头,不言不语。 “诸位!”这时,那黎天燎忽然走上前来,道,“还未询问诸位来炼火教所为何事,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尸横遍地,若非有特殊目的,怕是不会前来吧。” 祝云沧拱手叹道:“实不相瞒,我的一位朋友身受重伤,继续天下六件至阳之物炼就返魂六阳丹加以施救,而这六阳之一的朱离血甚是难找。那是在层云火窟之中拿取麒麟骨之时,我曾与令兄黎天烬有……有一面之缘,故而知道他修炼火焰魔功,体内血液必然至阳。此番前来,正是来取他身上一些鲜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黎天燎摆了摆手,道:“家兄作恶多端,若他的鲜血真能救人,那便也算是消业了,可惜他没这个缘分,只能一路走到黑……话说回来,原来当日层云火窟内与家兄交手的便是你……祝云沧,若当时我便知道,定要与你结识一番!” “与我结识?这又从何说起,江湖上对我不都是人人喊打么?”祝云沧惊讶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若几位不嫌弃,到城外茶棚内一叙。”黎天燎道。 祝云沧自然不会反对,伊采薇紧随其后。吴逸荻亦是微微一笑。 黎天燎又说道:“至于诸位所言之朱离血……不知在下能不能帮上忙,我自幼休息阳脉归心诀,体内火灵翻涌,血液之灼热应不亚于家兄。方才与他交手,我虽是不能胜,但也未尝败绩。” 吴逸荻淡笑道:“这位少年,你若是如此大度,愿意献出几滴鲜血,自是再好不过。” “救人之事,自当义不容辞。”黎天燎道,“这……也是为我黎家积德,消除早年的孽障罢了……” 片刻之后,众人在黎天燎的引导下来到城外茶棚内落座,祝云沧虽依然记挂孤天溟的安危,但心情却并不太坏,他感觉得到,面前的这位少年——黎天燎。虽是出生自炼火教,但却是江湖中很少见的通明事理,行侠仗义之人。 坐下后不久,黎天燎便从腰间取下小刀,划开手指,令鲜血滴入一只茶碗之中,递给吴逸荻,道:“这位……他们都唤你作前辈,依我看,你乃是仙人无疑,否则不会如此年轻。我便也唤你一声吴前辈吧。你看看,这几滴血,可还能算作是朱离血。” 吴逸荻笑了笑,接过茶碗,右手竖起两指,在碗内一挑。那鲜血如同听得命令,忽地蹦跳起来,与此同时,一股灵力由吴逸荻指尖激射,包绕着鲜血,不多时,便凝成了一颗血色的圆珠,落回到吴逸荻手中。 “年轻人修为果然高深,这非但可算是朱离血,还是极其珍贵的血滴。”吴逸荻道,祝云沧与伊采薇也不由得微露欣喜之色。 “即是如此,那自然最好。”黎天燎道,转而面向祝云沧,道,“不瞒祝云沧公子,我虽在炼火教生活多年,干了不少违心之事。但一向来离经叛道,骨子里从来便是叛逆之人。对于祝公子,我很早便有结交之意,只是碍于江湖人士对你的成见,我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说来甚是惭愧。” 祝云沧报以善意的微笑,实际上他能理解对方的心境,每一个江湖人士都不愿随随便便即与天下人结仇——黎天燎此刻敢与祝云沧一道喝茶,却已是极其难得之事了。 四碗清茶很快被断了山来,拜在几人面前,黎天燎继续道:“如今江湖之上,怕是有六七成的人,知道祝云沧是被人陷害的。大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但是,这六七成人中,至少有四五成的人觊觎毁殇之力与先天真剑,一心在为自己夺取这股力量寻找借口,还有一部分则根本不敢出头,实不相瞒,我便是那部分不敢出头之人。十年前,我便没能阻止家兄前往鸿蒙谷抢夺毁殇之剑,亦没有阻止石炎他们对家兄痛下杀手……”黎天燎面有惋惜之色,“我原本空有一身修为,却从不敢仗义执言,端的是不如你们这群快意恩仇之人。” “看来黎公子是真的喜欢祝云沧这种猛打猛冲没头没脑的个性。”一旁的伊采薇喝了一口清茶,调侃道,“你相信我,即便前边站着江湖各大门派的所有高手,个个都想要这小子的命,他照样会冲上去的。” “即便只能做片刻的英雄,那至少是英雄。”黎天燎道,“见到家兄‘复活’,扬言屠尽天下修道之人,我便下定决心,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此番又见到诸位,想来也是天意使然。” “年轻人,你游历江湖多年,想来是对这复杂世事了解很深吧?”吴逸荻随口问道,不知不觉,各人的茶碗都已见底,这也意味着离别时分的到来。 黎天燎笑了笑,道:“与前辈比阅历自是不敢,但江湖诸事我的确知道不少,也完全明白如今江湖人士的心态。莫说现在,自有江湖以来,这一切便从未改变过。” “此话怎讲?”祝云沧不禁问道。 黎天燎道:“我平生最爱听坊间传言,游历江湖之时,听故事便成了我的一大乐趣之一,这江湖故事,却也是最有趣的故事之一。” 第114章 江湖江湖 黎天燎将茶碗内的清茶一干而尽,道:“我不妨给各位说两个故事吧,吴前辈若是听说过,亦不要取笑我卖弄。” 吴逸荻道:“自是不会。” 黎天燎道:“一桩,乃是数十百年前的一场闹剧。当年《千剑谱》方自在人间出现,对于江湖上的许多修道者与武道众人来说,这件东西十分神秘,谁都想要知道这上头的排名。而真正完全了解排名的人却也只有那孤萧城的凄灯老人一个。于是,许多猜测、传闻,甚至伪造的假《千剑谱》也便开始流传于世。” “不久,江湖顿生杀伐之态,一场场大小血案顿时在各地爆发。有的,是因为不服《千剑谱》的排名而发生争斗,更多的却是为了抢夺那《千剑谱》上的十大名剑。” “那凄灯老人高坐孤萧城内,未到先天诸宝大会的契机,自是不会知道江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也并未理会。也正因为此,千剑谱上的许多排名当时基本成了谜团。我手中这柄蔽日剑,也曾被认为乃是排名第一的神剑,直到第一场先天诸宝大会举行,才证实传言虚夸。” “在江湖与修仙界纷争骤起之时,有一位好事者,竟开始杜撰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客的故事,以此来混淆视听。当时传得最热的,莫过于所谓的‘龙吟剑龙傲天’了……” “这端的是个笑话!”黎天燎道,“传说有一位隐藏在民间的修剑之人,名叫‘龙傲天’,手执龙吟之剑通天彻地,便是那最神秘的神州第一剑客。这等传言,江湖上竟果真有许多门派相信,甚至发出集结令,四处搜寻这龙傲天的下落。” “巧的是,这世上还真有一位叫龙傲天的剑客,他早年为了躲避仇家隐居在江南西湖之滨,”黎天燎道,“于是,江湖上八个修仙门派联合一气,前往西湖与这位龙傲天决斗,准备抢夺龙吟剑。” “其实,这龙傲天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他不过是一个未到化神期的普通修道者而已,而且由于功法不精,修为也根本是徒有其表。面对八大门派的围攻,他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斩了脑袋。而那把所谓的龙吟剑,根本不是什么名剑,只是一把附庸风雅、挂在墙上的装饰品而已!” 黎天燎笑道:“更好笑的是,直到现在,坊间也还有龙傲天的传说,说那死去的人只是个幌子,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孤独绝尘的剑客……若非此际众修道者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妖族之争与毁殇剑上,怕是还有人要悄悄寻访这龙傲天呢。” 伊采薇不禁凄然一笑,道:“呵呵,这便是神州大地上的江湖,我们所生活的江湖……永远如是。” “不错,对于这般的江湖,想要大家齐心合力。除非被壁上绝路,或是有一个绝对的王者存在,否则根本不可能。”吴逸荻道。 祝云沧若有所思。 黎天燎道:“另一桩,则是我踏入江湖,游历多年的原因……那炼火教着实不是我该呆着的地方,自先祖黎寿洪死后,门派掌门便没有一个行侠仗义之人,做的无法都是些投机取巧、见风使舵之事。我虽不该评论自己的父辈,不过,炼火教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的确是早有预兆。” “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在外,偶尔执行任务之时才回到门派之中,便是因为曾听得一个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巴蜀,在中原的一家酒馆中听闻的。十几年前,曾有一位修道者,从小便跟随父辈在深山中居住,不曾踏入江湖半步,练就一套绝世剑法,这剑法,怕是连世间的法宝的难以敌过。他的家人甚至放任他孤身进入深山与精怪、山神甚至龙族后裔拼斗,未尝败绩。直到有一日,他决议出山历练。” “那是他已臻凝神之境界,江湖上能有此境界的修道者当时绝不超过十人。”黎天燎道,“你们说,他是否应该是天下无敌,大败四方?” 祝云沧不敢言语,低头沉思。 “我看未必。”伊采薇却笑了笑,道。 黎天燎点了点头,道:“伊姑娘想是有所了解,江湖,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恰恰相反,这从小隐居深山,剑术超绝,修为极高的人,在江湖中仅仅生活了二十日,便被人设计杀死了,他的那套功法,亦从此失传。” “果然。”伊采薇道,“这人从小在深山中长大,与江湖严重脱节,他绝不会知道这世界有多么复杂,多么肮脏。当日我被逼无奈逃出万秀山庄之后,第一感受亦是如此。” “不错,正因为此,我才担心与外界隔绝。”黎天燎道,“所以选择游历四方,至少能多一些见闻,少几分天真。” 听得此话,祝云沧不觉有些羞愧,有些懊恼。的确,他是很聪明的人,很多小事上,他非常有主意。他可以设法惩治强卖货物的异族武士;可以以一己之力令夜叉军阵脚大乱;甚至可以指挥众修道人士大破妖族铁桶战阵。但对这个江湖,他却始终不够了解,了解得不够深入。 也正因为此,他总是无法狠心面对自己的敌人。当日在巴县城郊,要逃离厉万辰的魔掌对他来说本并非难事,但他最终却因为一时仁慈被霹雳堂门徒所伤,最终险些送了性命。 日前,他原本也根本不必来炼火教通风报信,却还是由于仁慈,身陷囹圄。 这江湖之上,似乎仁慈永远都是一种错误,要活下去,就必须冷冰冰地一步一剑的杀将前去,直到登上那个顶峰,才最终有说话的机会。 当桌面上只剩下四个空空如也的茶碗之时,日影亦逐渐西斜。 黎天燎站起身来,对祝云沧等人道:“今日能与诸位一叙,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天色已晚,我也不再打扰各位办正事了,就此别过。” 祝云沧亦站起身来,拱手道:“哪里的话,还要多谢黎公子的朱离之血,否则我们又不知要寻访多久才能再获机缘了。” 黎天燎笑道:“微末小事,何足挂齿。你我既是有缘,不如今后便以兄弟相称,也不枉一场结交!” 祝云沧道:“那是最好,黎兄弟!” “祝兄弟,如今我既已下定决心不再前行江湖,明哲保身,那么他日若有人再生事端,为难于你,我必然出手相助!”黎天燎一挥手,脚下踏着法阵,人影渐淡,“再会!” “兄弟若有难处,我亦是义不容辞!”祝云沧道。 话音在空中飘荡,黎天燎的虚影已成一片光华,本体大概已在数里之外了。 黎天燎已然离开,祝云沧身后的伊采薇摇头笑道:“哎!看不懂看不懂!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情谊,一杯酒一碗茶就成了生死之交了。” 祝云沧回首笑道:“你懂什么,这乃是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 伊采薇道:“好吧大英雄!可别‘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呃……你这话是何意思?”祝云沧一时疑惑。 伊采薇道:“你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你的原配了吧?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好一个负心的汉子!” 祝云沧这才明白对方的用意,不禁蹙眉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别胡说八道!” 伊采薇笑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找找看,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若是御气飞行,那孤天溟公子怕是已经回到酆都了吧?” “事不宜迟,我们也快些回去吧。”吴逸荻道,“虽然我相信那孤天溟乃是有分寸之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他心绪不宁,又身负寂灭之剑,去了一个时辰尚不返回,若是已至酆都城还好,若未回去,就蹊跷了。” 事实上,祝云沧比谁都了解孤天溟,当他决定离开的一刻,便没有打算让任何人跟上,亦没有打算让任何人找到。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然而,此刻祝云沧心下却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这种担忧并非来源于推断,而仅仅是感觉。 “希望我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吧。”他对自己说道。 第115章 瀛洲血煞 孤天溟没有回到酆都,祝云沧等人估计的完全无错,这件事十分蹊跷。 孤天溟就算再怎样负气,总不至于不知轻重到这个地步。他早已不是孩子,而且从小就稳重成熟,绝不会是一个可以随便奔逃,令大家着急担心之人。 酆都客栈的厅堂内,祝云沧经过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决定向玉玦峰昆仑门发出灵鹤传音信——这时,已然是在孤天溟失踪十数个时辰之后。 看着祝云沧坐立不安的样子,伊采薇似乎也变得焦虑起来,她一手拖着下巴,望着桌上明灭的灯火,神情极为复杂。而那沈芯翎却始终坐在一旁,默不开口。吴逸荻劝过祝云沧几回,见没有成效,亦不再多言,自顾自地来到后院配药。 六件至阳之物已得其五,吴逸荻此际已经可以开始为返魂六阳丹做足够的准备了。 “祝云沧,你别晃来晃去的,我知道你焦急,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伊采薇开口道。 祝云沧望着她,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此际我除了晃来晃去,着实已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让我平静一些了。”祝云沧很少如此,这或许也是伊采薇第一次见他变得这样不安。即便是面对妖族的千军万马,他也从未如此难以镇定过。 “祝云沧,有些事,我觉得我不该瞒你。”伊采薇忽然道。 祝云沧疑惑道:“什么事?快说!”他的语气并不友好,或许此刻他对谁也做不到十分友好。 “就在……沈芯翎姑娘刚刚能够出门走动的那一日,你在客栈门外曾见我与孤天溟公子相对而立,你还记得吧?”伊采薇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你们当时是为了何事吵架,为何天溟如此激愤。” “事实上,并非吵架。”伊采薇道,“其实,当时孤天溟公子怀疑我靠近你乃是另有目的,甚至可能加害于你,所以对我拔剑相向。我脖子上的那道伤痕,事实上是那凌渡步虚所划。” “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此事,孤天溟公子一直有所介怀,加上日前的‘复仇之战’的失败,他……” 祝云沧蹙眉惊疑道:“竟有此事?!”事实上,他惊疑的并非伊采薇口中所言之事,当日在门缝之间祝云沧早已窥见了一切,只是一直不动声色。他所惊疑的,是伊采薇居然敢把此事和盘托出。难道,真的不该怀疑眼前这个少女么?然而,她却为何总是让人觉得十分可疑呢? “不错,当日我之所以没有说出口,当真是怕你多疑。”伊采薇道,“我明白自己有时候很难让人报以绝对的信任,我亦不求你们对我如此,只是我不想横生枝节,因为有些事,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你肯告诉我,便是问心无愧了。你的事,容后再说,当务之急乃是想清楚天溟会去哪里。” 伊采薇沉默了片刻,神情难以捉摸,转而说道:“我告诉你此事,也是希望能给你一些线索……”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而道:“但即便如此,也很难想象孤天溟会去哪里。若他果真没有回到玉玦峰的话……那……”他不敢继续往下想,江湖险恶,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不经意间,祝云沧环视厅堂,却发现,不知何时,一直坐在旁边的沈芯翎早已不知去向。 “小翎是怎么了,自回来便如此沉默。”祝云沧蹙眉道。 伊采薇刚要答话劝慰,却听得几声细碎之响动,由上方传来。 “上头有人!”这句话伊采薇并未说出口,只是挥手示意。 祝云沧会意,真力已动,掌底光芒乍现。 这时,只听厅堂上方噼啪数声,断木下落,人影疾降。伊采薇猛然一惊,双脚一顿,飞身落在墙边。那破顶而下的乃是四条人影,尽皆穿着夜行服,分别掣着钩、爪、剪、流星锤四样外门兵器。 “什么人?!”祝云沧不惊反怒。 四人并不答话,为首的一人纵身而起,掌中抛出一道金光。祝云沧侧身而翻,金光将客栈的地面与墙体都炸出三尺见方的大洞。与此同时,另外三人同时杀将上来。祝云沧挥剑向抗。伊采薇亦欺身而前,与那持着铁爪的黑衣人斗于一处,为祝云沧减轻负担。 空中的男子,则一面挥动流星锤,一面抛落金光,攻击范围十分之大。 客栈狭小,祝云沧与伊采薇根本是避无可避。 更可怕的是,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忽然被人踢开,一个身材矮小,身着绿袍,双掌如一双分叉枝叶般地老者缓步而入,他的身后,尚有五六名负剑随从,他们身着或绿或黑的服装,一眼便可分辨,定是百草宫弟子无疑。 为首的老者——端木药仙——一言不发,对眼前的一切作壁上观,似乎还饶有兴味。 片刻,竟还开始发起评论来:“咳咳,孔穆啊,你这神光石不行呐!发出地未免太慢了些,根本打不中这如泥鳅般滑的小子。” “齐宣,你的身法怎么一点套路都没有,爪岂是这样使用的,连个女人都斗不过……” “莫百鸣,你用的乃是剪,攻击时要注重缠斗,不可如此突进,哎……你修为也不如这小子,这般打下去必然是要输得!” 端木药仙十分得意,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胜券在握。 “端木药仙,你……逼人太甚!”祝云沧吼道。 端木药仙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为了抓住你,我可是大费苦心,大费周章啊!你也当感到荣幸才是!” “呸!荣幸!”祝云沧已然是愤怒至极,纵横两剑,挥出的愤怒之灵力,将面前的两人都逼退数步。随即,在这空当中借着厅堂内的一张椅子飞身而上,一剑朝空中抛散金光的男子此去。那男子哪里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流星锤尚未收回,只得将手中所掣的那枚神石对准祝云沧。祝云沧旋身一闪,八卦剑凭借着剑身窄细的特点,弯剑一弹一刮,正好刺破了那人地背部。 那黑衣人吃痛,急忙回身准备撤退。谁知先天真剑却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直斩向那人的头颅。黑衣男子急忙矮身躲闪,先天真剑贴面而过,将他的面罩完全击飞,那人的头发也随之四散而开,狼狈不堪。 他在空中尚未盯住身形,祝云沧飞身一脚,将他踢落在地。 这一挑、一斩、一踢,在瞬间内完成,干净利落,却狠辣霸道。 “好!好!好个祝云沧,现在的功夫竟多了几分杀气了!”端木药仙拍手道。 再看地面上,三人围攻伊采薇,伊采薇旋身而动,那碧玉流光功法与灵秀双剑,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却很难施展开。祝云沧见状,欠身落地,乘着空挡一剑隔开钩爪,接着双剑同时迎敌,与两名黑衣人斗得不可开交。 那持剪的黑衣男子,则一剪一剪,稳扎稳打,与伊采薇认真过招,不敢怠慢,不敢冒进——当真似是听了端木药仙的言语,小心翼翼。 端木药仙率领那五六名弟子退至门边,如同一个道术与武技的鉴赏家,为诸人留开了更大的决斗场地。 伊采薇将灵秀双剑施法合一,一剑向那持剪男子的头顶挑去。男子急忙矮身躲闪,谁知伊采薇长剑一抖,剑锋竟转向下方。 “好,不愧乃是十大名剑之一的灵秀!”端木药仙赞叹。 这向下急转的剑锋,一击便挑开了那男子背部的皮肉,顿时血流如注。男子不敢再行缠斗,急忙抽身后撤,退出门外。 伊采薇乘着空挡,箭步上前支援祝云沧。那两名黑衣男子与祝云沧缠斗,本就有些吃力,更哪里奈何地了伊采薇上前相帮,几声金属鸣响,火花四溅,一钩一爪早已被打落,那两人只得后撤向墙边,夺窗而出。 “好!好!”端木药仙双手负在身后,大小道,“英雄出少年,我早该知道,瀛洲血煞的这几个庸才不是你的对手。” “血煞……”祝云沧心下一惊,口中却道:“你既然知道奈何不了我等,又何必要费这功夫,还不快些离开!” 端木药仙道:“不忙,此番我既然来了,便是有事,你听我说完再答话亦不迟。” 祝云沧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得不语,盯着对方的双眼。 而端木药仙的一句话,却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少侠,本仙告诉你一声,你有两位朋友在我手里,若希望他们安全,三日后,华山神农顶百草宫一叙,记住,只许你自己一人来,若是有人跟随,你便再也见不到那两位朋友了!”说罢,回过身,准备离去。 “两位朋友?!”祝云沧瞳孔紧收。 “不错,两位朋友。”端木药仙背对着祝云沧,笑道,“对了,若是腾云能在此刻便将你解决,那也便不麻烦你前往华山了!”说罢飞身离开,百草宫弟子紧随其后。 祝云沧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片刻,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向客栈后院跑去。 第116章 血君公子 不出祝云沧所料,后院,吴逸荻被人打倒在墙角,他的伤来自身后,虽无性命大碍,但却足以让他昏厥片刻。恰恰是这片刻,足以让敌人做许多事。 伤吴逸荻的人就站在院落的中央,身形样貌再熟悉不过,但神情却极其陌生。 “你不是小翎,小翎在哪里?!”祝云沧对那个带有沈芯翎“皮囊”的家伙吼道。 那人嘴角微微一勾,周身暗光浮动,片刻,便化出了本行。 这时一名高瘦的男子,脸色苍白,双眼细窄,剑眉鹰鼻,刀刻薄唇似乎带着无比的冷酷。他身着宽大的一抛,腰间束着绑带,一眼便看得出,这并非中州人士的打扮。 见祝云沧手中先天真剑逐渐成形,他亦缓缓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 “东瀛人。”伊采薇站在祝云沧身后,不禁开口道。 “正是。”一口并不算标准的汉话从那人口中飘出,“瀛洲血煞门,腾云!” “血煞门,就是那个不问青红皂白,给钱便办事的血煞门吧。”伊采薇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们会和百草宫混在一起,大概也只有你们,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帮百草宫办事了。”说着,毓秀剑前指,钟灵剑偏向一边,做出迎敌之姿态。 谁知,祝云沧却缓缓伸出手,轻轻按在伊采薇的手臂上,道:“你去照顾吴前辈,这个人我来应付。” “你?”伊采薇道,“我们一道……” “不必。”祝云沧道,“你去看看吴前辈的状况,否则,我不放心。” 伊采薇知道拗不过祝云沧,只得飞身闪在一边。祝云沧将先天真剑引至身前,指向腾云,道:“院子里太窄,我们天上见!”说罢一挥手,脚下法阵运转,人影渐散。 腾云定在原地,不动声色,目光由面前的虚影逐渐转向空中,就在祝云沧刚刚在空中稳住身形的片刻,突然若云雀冲天般飞身突刺,刀势疾劲,好不拖泥带水,亦无任何虚华之动作。 叮! 一声镔铁撞击之声。 长刀与先天真剑在空中相交,架在一处。 祝云沧手腕一翻,隔开那柄长刀,旋身挥出一剑,正是一式寒山遮月,以虚为实,似挡而攻。腾云双眼一眯,眉目紧蹙,身形未动而刀已出手,又是一段疾影。影光流散之际,祝云沧的剑已被弹将回去。 祝云沧退后一丈有余,御风定于空中,心下暗忖:“此人刀技了得,虽无任何华丽之处,却招招实用,招招冷静,不作任何多余试探。” 思量未完,腾云已再次冲杀而来。他的身后跟着数个幻影,可见速度之迅猛,手中的长刀在出手的一刻,在空中凝成一条直线。祝云沧一时无法适应这种战法,只得御气后撤,对那一道道锋利的“线条”,唯有腾挪躲闪。 腾云毫不留情,似乎端木药仙早已对他下了绝杀祝云沧的命令,每一次出手,攻击的都是祝云沧的致命之所在。颈间、前胸以及腹部最柔软处。数道刀锋从祝云沧的身旁划过,他的衣服已然被割裂出好几道破口,发丝也散乱飞舞。 就在腾云再一次向祝云沧颈部袭来的片刻,祝云沧忽然纵剑抵挡。腾云的刀锋在触到祝云沧先天真剑剑身的一刻,腾云急忙收势。然而,祝云沧却忽然将身子一倾,八卦剑亦在此际出手,一剑隔住了腾云长刀的刀身。 腾云一阵吃惊,想要急忙抽刀,然而刀身却纹丝不动。 原来,祝云沧早已看出腾云刀法的弱势所在,腾云的长刀产自东瀛,轻便且极其锋利,首重突袭。修炼这种刀法,由于太过依赖佩刀本生的力道,因此腾云本生的修为不高,内力也并不强横。他之所以出手极快,且每一次被抵挡时都急速收势,就是企图在出其不意间一刀结果对手。但是,这种袭击,一旦被对手牵制,便会让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祝云沧此刻,正是找准机会,牵制住了对方的长刀。 先天真剑与八卦剑如同一对锋利的铁筷子一般,死死夹住了腾云的长刀。 紧接着,祝云沧反转手腕,引剑旋转起来。由于八卦剑的轻巧空灵、纤细柔软,加之先天真剑的无形如气,变化无常,使得腾云的长刀一瞬间变得孱弱无力,竟跟着祝云沧的剑回旋起来。 瞅准时机,祝云沧猛地一抖手腕,腾云只觉浑身一阵酸麻,仿似一股真气流转而前,直贯心胸。 “落!”祝云沧轻轻将剑向上一挑,腾云的长刀亦跟着突然脱手,向空中飞腾而去。祝云沧拔步前突,在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时机,一剑朝他无情刺去。祝云沧本很少亦如此凌厉而不加修饰的杀招攻击,但此刻,他早已不想再继续仁慈下去了。 谁知,那腾云身子一震,竟忽然消失在了祝云沧面前。 祝云沧吃惊地急忙收势。 与此同时,腾云的身体竟出现在了更高的空中,挥手接下了飞脱的长刀,从祝云沧后上方猛扑而下。祝云沧矮身躲闪,负剑抵挡,腾云的佩刀再次被一双长剑挟制。祝云沧顺势旋身而动,接着向前一推。那腾云一时失去平衡,趔趄后撤。 祝云沧欺身而前,左右夹攻,双手并举,两把佩剑同时向对方两肋袭去。 腾云心知不妙,又是回身一身,身子竟又凭空消失。 祝云沧顿住脚步,疑惑非常。纵然道术再怎么精深诡奇,也总需要施法的时间,如此突然消失,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亦不曾听说。 “看来小爷我还是有盲点……东瀛的术法,一点儿都不懂。”祝云沧略显懊恼。但一切不容多想,不多时,腾云的身子又出现在他的下方。祝云沧急忙卸剑在足,以八卦剑轻点对方袭来的长刀。那腾云似乎非常担心再受牵制,急忙收住动作,变式袭击祝云沧背后。 祝云沧冷冷一笑,横起双剑,一上一下,死死架住对方的长刀。 很显然,祝云沧早已看透了腾云那简单狠厉的刀法走向,但他却着实看不透对方诡异迅捷的身法。 祝云沧双手一折,将腾云的一双长刀狠狠拔脱下来,腾云毕竟内力不足,修为不够,只得后撤闪躲,以防灵力波动的冲击。 祝云沧一咬牙,挥剑引刀,竟将对方的长刀狠狠抛将回去,这飞脱回去的刀仿如巨大的旋转飞镖,迅猛灵动。那腾云一时竟不敢挥手去接,急忙闪身躲过。祝云沧见对方立足未稳,又是一剑袭取。这一剑正是先天真剑中的灵聚霄顶,也是他目前所学会的最为凌厉的一剑。 剑气将腾云冲得东倒西歪,那一剑直威更令他汗颜。却见腾云欺身一闪,身体再次消失。 祝云沧刚要收势,却听见地面上的伊采薇一声大喊,道:“祝云沧,不要停手,那是东瀛忍术,只是伪装而已!” 祝云沧听得此言,虽是继续突袭,但由于片刻的犹豫,剑势弱了许多,剑锋亦偏出分毫。 “哧!”一声撕裂之音。 “唔!”一声沉闷叫喊。 腾云再次现行,果然,他根本未动,而先天真剑已然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原来,腾云所使的是东瀛忍术中的伪装之术,将自己与蓝天运气化为一体,仿佛隐形一般,从而迷惑对手,在对手惶惑收势之际,快速移动身形到对手身后,再行突击。 若非方才祝云沧的由于,这一剑早已刺透了腾云的心脏。 腾云咬着牙,不顾疼痛,大吼一声,向后猛地飞身,自己从祝云沧的剑锋下拔身脱出,顿时血洒苍穹。事实上,他的这一做法十分明智,若不如此作为,祝云沧只需稍稍催动灵力,便可利用先天真剑震断他的心脉,那么他便将一命呜呼了。 腾云受此重伤,却依旧没有退却之意,立在当空,不停喘着粗气。 祝云沧将剑向身旁一甩,一抹红雾腾空而散。 “我劝你快些离去,你既没有武器,亦是身受重伤,再斩下去,只是送死!”祝云沧道。 “谁说,我没有,武器?”腾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狠狠说道。 “嗯?”祝云沧微微一惊。 “谁说,我没……武器!”腾云再次吼叫,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扎入自己左肩的伤口之中,一声暴吼,竟从中抽出一缕鲜血,那一缕鲜血,并没有喷洒而开,反而逐渐凝结,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鲜红的长剑。 “这……”祝云沧着实惊奇,他没有料到对方竟还有此等舍生忘死的术法。 “祝云沧小心!”伊采薇再次高声提醒,“这人是血煞门四忍之一的血忍者!” “知道了!”祝云沧朗声回答,转而面对腾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忍者,你若执意要战,小爷我今日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长空之上,两道光芒裂风而且,狠狠地对撞在一起,旋出一道道四散而开的劲风。 第117章 决斗之后 祝云沧与腾云的战斗越发激烈。腾云所划出的血剑,变得与先天真剑相似,无形无款,攻击方法亦没有定式,可长可短,可作刃刀,可作匕首。虽然腾云还如方才一样,缺乏力道与修为的积淀,但现在却更加灵活,显得十分棘手。 祝云沧纵身拔步,在空中御气上下翻飞,不断抵挡,找寻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反攻。这样,虽然能够成功积聚足够的剑势,让反击的一刻效果达到最佳,但却会在抵挡之际让自己变得十分被动,而且时间越长,便越是危险。 地面上,伊采薇已然将昏厥的吴逸荻移至了安全之所,但她始终没有出手帮助祝云沧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决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只会招来祝云沧的反感。 天空中,祝云沧不断退却,但身法轻灵,不显颓相。腾云手中的血剑数次想要利用柔软无形的特性,缠绕打飞祝云沧的八卦剑,但都被他轻易化解。那血剑一计不成,便变得凌厉起来,化作一道锋利的长鞭,不断抽击着祝云沧周围的云气,血雾弥漫,腥气四溢。 那并不是一根鞭子,因此祝云沧不敢用手去接,用剑接下却又怕对方忽然施为,将剑席卷过去。这一刻,祝云沧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 他飞身后撤,一撤便是数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无论是鞭子、剑都已无法互相交锋。却见祝云沧掐诀念咒,手中划出一段火焰,挥手之际,玄炎箭已然脱出手掌,烈风而前。腾云微微吃了一惊,抖动血剑,想要打散那玄炎箭,却不想玄炎箭在触到血剑的片刻四散而开,化作炎环,将他冲得节节后退。 祝云沧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挥手又是一式雷属性五行仙术,空雷斩。 祝云沧很少使用此类仙术,但此际,他发觉,对方的最大弱点便在道术不精之上,他唯有抓住此机会,才有可能占据绝对的优势。 雷光乍现,身形未稳的腾云被空雷斩正中前胸。却听得他一声惨呼,向后几个翻身,却已然御气浮空,并未跌落。他的周身已然是血气弥漫,再战下去必死无疑。 他本不是祝云沧的对手,只是忍术精湛,或许在密林、山野之中还能占上几分优势,在空中着实不够能力。此刻,不服输的个性与深处的极端危局,令他陷入了矛盾之中。 祝云沧却似乎并未给他思考的机会,手中长剑一抖,挥剑杀到。方才压抑了许久的剑力,此刻便开始得到爆发:云起寒峰、寒山遮月、灵聚霄顶,先天真剑仿似行云流水,瞬间已攻出三招。虽然,此战中祝云沧也是拼尽全力,但毕竟比对方多了一些术法,且又有玄功护体,这数十百个回合下来,已然显得游刃有余。 反观那腾云则不然。 他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纵然刚开始时出手再怎么凌厉狠辣,此刻都显得虚若无物,每一招都有些勉强,血剑的光芒也越发紊乱。他的忍术已然被识破,根本无法继续施为,祝云沧的剑气瞬间便将他四面八方完全封死,令他毫无退路。 终于,腾云决定孤注一掷。 他血剑狠命一划,尽量隔开祝云沧与他的距离。但这一划却并未起到太大作用,只因早已料定他的出手方位,以八卦剑配合无极玄功,轻易将他出手的力量导入下方,顿时他的剑势虚弱无力起来。 一击不成,腾云再次扫剑而下,攻击祝云沧下盘,逼祝云沧飞身御气。谁知祝云沧纵剑一点,剑锋正定在血剑剑身之上,那血剑竟被先天真剑的灵力真散了大半截,只剩下没有剑端地断剑模样。 腾云大惊失色,只得使出最后一法,双手一合,展身运力。他体内本无多少灵力,而所使出的这术法,却完全是靠血液的沸腾、迸流支持。 “血!杀!裂!” 祝云沧听得这三个字时,身体已被一股力量轰然震飞,他虽已纵起先天真剑抵挡,但却已然被汹涌的劲道弹出数丈之远。 那腾云周身炸开一朵若红色莲花般地血雾,腾冲呼啸,轰然震荡。 使出此招后,腾云身形已然变得摇摇晃晃,早已没有了任何战斗的气魄。但他却已然强自移步,双手合于胸前,从伤口之上引下一个血团,生化成球状,狠狠向祝云沧推来。 祝云沧急忙侧身躲避,那血团在空中轰然炸裂,化出一片血红。 祝云沧旋身而上,由上而下再次袭向腾云。此刻,腾云与祝云沧已然有了一段距离,腾云趁机开始回身御气奔逃,不时从手中推出血球,向祝云沧袭击而去。祝云沧腾挪躲闪,但却依然直追而前,毫无退缩之意。 不多时,祝云沧已拔步来到那腾云的身前。腾云见势不妙,翻身又想奔逃。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这都是你们教会我的,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对任何敌人仁慈!”说罢,突身向前一剑。 腾云甚至还未叫喊,便被祝云沧一剑封喉,若断线风筝般,跌落下去。 祝云沧挥手拭去八卦剑上的鲜血,御气而下,飞回到客栈的院落之中。 在院落中等待的伊采薇早将一切看得清楚仔细,见祝云沧回来,上前道:“看来,你又惹上难缠的家伙了。” 祝云沧疑惑道:“你是指血煞门?” 伊采薇道:“我着实没有想到,你果真会一剑将那腾云干掉。” 祝云沧道:“人总有变化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变化的契机而已。”说罢又开口问道:“你方才所言,到底是何意?血煞门,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你的江湖经验还真不是一般的少,回客栈正厅来,我们坐下言说。” 祝云沧环视了周围的一切,道:“吴前辈如何?” “药炉打翻了,吴前辈当时大概一心在自己的药上,因此挥手护着药材,没来得及在意腾云的突然袭击。背部中了一刀,本是穿了心脉。但他有无极玄功护体,将刀的力道化去大半,又令那心脉向旁边移了寄存,因此并无大碍,只是突然运动真力,身体一时无法负荷,暂时昏厥而已。现在已在屋内休息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径自向客栈正厅内走去。 正厅之中桌椅翻倒碎裂,墙壁上也被炸出数个大洞,正是那血煞门的神光石所致。客栈正门打开,寒风灌入,祝云沧被寒风一吹,脑子清醒了许多,他这才发现,自己与那腾云的一战,竟从夜里一直战到了天明。祝云沧缓步来到柜台一侧的后厨及掌柜住所,却发现店小二、掌柜与他的妻子都已殒命,死时神情恐惧,面目狰狞,双眼暴突,皮肤青紫,显然是端木药仙所为无疑。 祝云沧双手握拳,浑身微微颤抖,心下愧疚与愤怒交织,直到伊采薇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即便在这里难过,亦是毫无裨益。”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他们本不该死,却因为我们最终死去,我岂能不难过。我们入住此地,令他们生意受损,又打坏店铺内桌椅墙壁,对他们来说本已是无妄之灾。如今,他们更是因我们而死……” “身在江湖,身在这世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一切会变成何种光景。我们自身尚且难保,为他们伤感又有什么意义?”伊采薇道,“若是真心想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便当不断变强,为他们报仇——改变这肮脏的世界才是。”伊采薇道。 祝云沧自知此际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但他却也明白自己的责任——这一切,虽然都似是机缘巧合强加于己,但人走到这个地步,来到了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任何退路,必须不断向前走,不断往上爬。如今的他,必须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救自己,救身边的人,甚至救整个神州大地。在这个世道上,这个江湖中,要活下去,便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不断变强,不断向着更强的力量,更高的地位进发。 回到正厅,祝云沧关上了客栈的大门,并找东西挡住了墙壁上的风口,屋子里才勉强温暖了些。 伊采薇在一张桌前坐下,道:“这里,我们呆不下去了,待吴前辈醒来,便赶紧离开。” 祝云沧并不反对,但离开与否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分别,三日之后,他已然要去华山神农顶赴约。 伊采薇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三日后,似乎要去见那端木药仙。” 祝云沧点了点头。 伊采薇道:“你果真打算一个人前往华山?” 祝云沧已然只是点头。 伊采薇道:“好,我知道你的个性,亦不阻拦你,不过,有些事我必须对你说明——此番百草宫看来是早有准备,不仅劫去了我们的朋友,还与血煞门联合。你对东瀛忍术并不了解,此番我说的话你须记住,或有帮助。” 祝云沧道:“谢谢。” 第118章 血煞四忍 “血煞门乃是东瀛的一个杀手组织,但他们的势力延伸至神州内部,总舵设在东海三岛中的瀛洲岛上,若我没记错的话,那里也有一道被妖族打开的魔界之门。不过……杀手组织肯定不会关心妖人之争。若是你给足够的价钱,他们也许会帮助你对抗妖族;但妖族若是给足够的好处,他们同样可能反过来屠杀人类,仅此而已。” “他们的眼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善恶之别,只有利益二字。” “血煞门中的等级,自门主之下分有两名大武师与两名大祭司,这四人的力量都非常强横,虽然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分别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但据江湖传言,他们的功力,应该可以与地仙以上境界的修道者相提并论。” “江湖人士都知道,要请门主或这四名高手出面办事,除了要有足够的金钱之外,更重要的是必须有血煞门的天屠令,这天屠令在神州与东瀛两地加起来只有三块,漂泊江湖之中。换句话说,若是谁有了天屠令,又能够供纳源源不断钱财,那么,他便可永久性地驱使血煞门。” “然而,往往没有人、没有门派能办到。据说在二十多年前,你我都还未出生的时候,曾经有一位江南首富无意中得到了天屠令。于是,他通过血煞门杀死了江湖上与他作对的所有人。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钱财无法继续供应血煞门时,血煞门门主便向他发出通牒,令他将天屠令归还血煞门。” “这位贪心的首付并不答应。他认为,只要掌握着天屠令,在他有钱的时候,一样可以继续操控血煞门,于是便闭门不出,不见血煞门的任何来使。如此三次之后,在某天夜里,血煞门便派出高手,将他全家老小,七十五口人全部屠尽,就连老人小孩亦并未放过。” “所以这天屠令,就像是一柄双刃剑,虽然强悍好用,但却很可能未及自己。” 伊采薇道,“神州大地上,但凡会使用忍术的……对了,就是你适才领教过的那种本事……便是血煞门中人无疑,对他们,你完全不必留情,因为只要接到钱和命令,他们便一定要完成任务。即便你此番不杀他们,下一次他们还是会对你死缠烂打,防不胜防。” 祝云沧淡然一笑:“这份用心若是来求取心爱之人,怕是没有不成功的吧?” 伊采薇道:“我并非开玩笑,刚才对你说这么对,便是要你弄清楚你惹到的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虽然,我相信端木药仙并没有能力驱使天屠令,但他却有可能已经请到了血煞门的几大高手之一。这一点,从他将腾云派出来作为先锋,可以估量到。” “腾云在血煞门中地位很高么?”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继续道:“腾云乃是血煞四忍者中的一个,名唤血忍,位列大武师与大祭司之下。血煞门众人,普通杀手可以杀死江湖上任何一个修为较低或普通习武者;而血煞四忍者则用于对抗化神期左右,较为难缠的敌人;大祭司与大武师用于攻杀各派的剑师、第一高手或掌门;门主则坐拥血煞江山。事实上,这帮人如影子一般,无时无刻不盯着江湖上各门各派,神州的任何一个修仙亦或普通的武技门派甚至是官员、镖局成员,都会成为他们的假想敌,被他们不断研究。” 伊采薇正色道:“这个落网遍布神州各地,无论人类和妖族,他们都必须理解透彻,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要求去诛杀其中的某个。” 祝云沧一时有些不寒而栗,仿佛感到有无数眼睛盯着自己一般。 “不过……隐流一直不成气候,他们应该对我们知之甚少。”伊采薇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至于你,他们或许也有所研究,不过你这个人太复杂,方才从腾云的战斗方法来看,他们对你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祝云沧心下暗暗一笑,道:“我很复杂么?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但却已然面不改色,问道,“这四忍者是怎么回事。” “血煞四忍者,分别为魂忍、体忍、骨忍与血忍,他们的真名无人知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血忍叫做腾云的。”伊采薇道,“血忍是他们之中最弱的一位,前三位比你想象中的大概还要强许多。此番端木药仙纵然没有联合上血煞门的大武师和大祭司,只要他有其他几位忍者的帮助,你也绝对没有胜算。” 祝云沧蹙眉道:“你的意思,此番我去就是送死么?” “的确就是送死!”不知何时,吴逸荻已经站在正厅之中,静望着二人,他的气色看来好了许多,“幸好我的几味药材没出问题,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前辈,你好些了?”祝云沧站起身来。 “那小子的功夫上不了我,只是我突然强自施为,真力反噬,阴沟里翻了船,这才昏厥过去,此际已然运功调息,并无大碍。”吴逸荻道,“倒是你,没有一点江湖经验,却杀了血煞四忍之一,又遇上端木药仙那老匹夫的邀约,才真是麻烦大了。”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若果真没有别的办法,我也只能听天由命。若我没有估错,此刻小翎与天溟应该都在端木药仙的手上,我若不前往赴约,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我知道你的性子。”吴逸荻道,“不过,想要救他们,决不可打无准备之仗,你这样舍生忘死的前去,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害了自己。” “请前辈明示。”祝云沧拱手道,他明白,吴逸荻说的任何话都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与道理,既然言至于此,想来必定是有了更好的打算。 吴逸荻道:“有些事,原本我想晚一些再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是来不及了。” 他在屋子中踱步一圈,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祝云沧道:“三天之内,取得火龙魄,或者你还有击败血煞门人的希望。” “火龙魄?这……与我……有关?”祝云沧一时疑惑,“还是说,前辈想借此来救出小翎?” 吴逸荻笑了笑,道:“你果真以为我让你费尽心机找五样至阳之物是专门为了给那沈芯翎姑娘治病?事实上,自你踏入我草庐大门的一刻起,我便早已感受到你体内凄灯老人所赐予的神力。但是,同时我也举得你体内灵力、气息运行紊乱,十分危险。所以,便在幽都长眠藤这味药上给你加了五样至阳之物。” “前辈的意思是……那五样至阳之物,实质上是为我自己寻找?” “不错,想要救沈芯翎,根本就不必五样至阳之物,就算要逼出体内的阴毒之力,幽都长眠藤加上红玉岩便足以了。”吴逸荻道,“我所要炼化的,亦非返魂六阳丹,而是一味烈阳调息散,这味药,配合无极玄功,能够真正的令你体内阴阳调和,至阴之力与至阳神力完全合二为一。到时候,除非是有人祭出毁殇剑本体与其他五件上古魔器,否则这毁殇之力就会变作你自己的东西,谁也无法拿走,即便杀死你亦是不可。” 祝云沧瞪大了双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必讶异,”吴逸荻道,“之所以不在最初就对你说明,只因我试探过你的个性,知道我若直说,你必不愿意麻烦于我。这一点,与那凄灯老头很像,与我也有几分神似,这也是为何他会青睐与你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也令我对你有了几分好感。” “多谢前辈。”祝云沧拱手道,“得前辈相助实属荣幸!” “不必客套。”吴逸荻道,“能不能成还要看你的造化,如何获得火龙魄,我已经告知于你,你本可慢慢计划,但现在却没有时间了。你须在两日内取回火龙魄来,我再加紧炼出那药,如此便可短时间内让你功力大进。” 祝云沧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对方。 吴逸荻道:“不过,我提醒你一点,一旦你将这药服下,你体内气息、灵力、精元全部归为之后。你也就相当于化去了身上的所有功法,重新修炼了一套自己的仙法。你的修为,会重新由筑基开始。只不过你的筑基之境,去与两三个化神期的普通修道者拼杀,或许也可全身而退。” “怎么算,祝云沧都是赚了吧?”一旁的伊采薇忽然笑道。 吴逸荻道:“那不尽然,由于功法重新修炼,你从前所修的所有道术、仙术与剑法,都需从头开始,运用当下的新一种功力催动,方能正常运作,或许会有很长一段不适宜的时日,你必须多加小心,以免走火入魔。” “前辈,事不宜迟,还是待我取回火龙魄再说吧。”祝云沧道。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是我多言了,待你返回,我再与你详谈。” 第119章 大周郜家 要获得火龙魄,首先须取得郜家的法宝,百转擒龙壶。 郜家隐居塞外,除先天诸宝大会前夕,少有与神州各门各派交流。家族之内流传着四件宝物。 六合剑,《千剑谱》排名第四,名为六合,既是化六合为一统,御八方成一处。据说,善使此剑者,能在对手进攻之时轻易化解或吸收对方从四面八方涌动而至的灵力场,收归己用。此剑如今已在郜飞手中,郜飞御此剑在先天诸宝大会上出尽风头,之后又连续大破夜叉军,在江湖中威名显赫。 或许也正是如此,郜家对这位曾经的弃子有些不闻不问,却不知是无心力过问此事,还是对江湖言论有所忌惮。 遮影皇龙甲,如今亦是为郜飞所有的宝物,此物更是化解灵力、吸收仙法的极好之物,穿于己身能够起到极好的防护作用,即便是与高手对决,有了此甲,就算不能完胜,亦不必担心有醒目之虞。 轩辕凝气珠,此物同样是郜飞贴身携带,能够稳定真力,并让体内的灵力暂时爆发,乃是危急关头反败为胜或保全性命的极好法宝。 最后一件,则是那百转擒龙壶,此物已然存放于郜家密室之中,百草宫、重云门等多个门派都曾巧立名目袭扰郜家,为的便是这百转擒龙壶。此物的最大好处在于,它能够将许多修为极高、甚至得道登仙的人类或圣兽之灵力吸纳其中,反复炼化凝聚。虽不能救命,亦不见得有多大的战力,但很显然,乃是修道者提升修为之最好助力。它甚至比端木药仙所使的炎帝神农玉净瓶还要好用数十百倍。 祝云沧临行前,便向远在玉玦峰昆仑门的郜飞发出传音纸鹤。与其他几位隐流门人不同,郜飞对祝云沧尚存几分好感,而且十分佩服他在先天诸宝大会时的表现。因袭,在接到传音纸鹤后,便即刻动身。 郜家的具体方位,乃是大荒与神州交接之处的天幕山。 天幕山位于秦岭西侧,乃是上古时期几位天仙得道之所,亦是天下灵力聚集之所。虽非地脉交汇处,却比地脉交汇之地还拥有更加丰富的灵力聚集。 祝云沧与郜飞会和于天幕山山脚。 “御气上山容易,要进郜家可不是简单的时期。”郜飞如是说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郜兄你帮忙了。” 郜飞道:“我乃是郜家弃子,多年没有回去了,亦不知其中变化,只能为你指点一二。另外,在你动手之前,我想我可以先去试着求取此物,言说是治病救人……不过,想来成功几率不大。” 祝云沧点了点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天幕山顶处的郜家正门之前。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家族的所在,倒不如说乃是一座雄踞塞外的修仙门派。那家族的正门,并非紧闭的红木大门,却是两根以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立柱,立柱之上游龙戏凤,立柱之后,巨大的镇妖石剑浮于上空,下方乃是旋转的法阵。这样的门户,似乎要普通家族的大门更加气魄雄浑、仙气凛然,当然,也更加实用——因为,要突破红木大门容易,要突破这法阵所构筑的灵力之门,却是难上加难的。 那正门两侧分立着八名负剑男子,尽皆是浅黄色服饰,十分年轻,眉宇间英气逼人。 “不要以为那些看门的是家仆,他们都是郜家小辈的子嗣。郜家就像一个隐居深山的王国,等级森严、规矩森严,一切都是如此。郜家的孩子从小便要受到各式各样的训练,为的就是在游历江湖之时能够以一敌百,处变不惊,甚至占有显赫之地位。”郜飞道,“我正是当初看不惯这些条条框框,最后才遭致陷害……想来我大概是郜家这些年来最为离经叛道的一个。” 听了郜飞的言语,祝云沧不禁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在九玄宫中,他岂非与郜飞差不多? 难道,这世界容不下不同的声音?任何一个特殊的人,都将受到不公的待遇么? 不容多想,郜飞已踏步而行,向那正门处走去。 祝云沧作为局外人,只得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郜飞的此次交涉显然十分费时,而且并无任何成功的迹象。 郜飞回转身形,快速来到祝云沧面前,道:“果然不行。” “他们不同意?” “甚至连门都不给进。”郜飞道,“不过我发现一些细节,十分蹊跷。此刻的郜家,似乎正处于戒备之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祝云沧惊讶道。 “不错,”郜飞道,“这一点非常棘手,郜家一旦进入戒备状态,家族正厅之外,方圆几十里内的法阵会同时打开,介时就算是大罗金仙想要通过层层罗网,拿到百转擒龙壶,恐怕都要耗费一些灵力。何况我们这等凡胎肉躯,怕是连法宝的影子都没瞧见,便已化作血肉了。” “那该如何是好……”祝云沧暗忖,此刻,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此逡巡,一切必须当机立断。 “不如我前去试试。”祝云沧道,“或许会有奇效。” “你去?” “不错,江湖上,都知道我祝云沧是个人人喊打的角色,我过去,说不定还真能把人引出来。”祝云沧淡然一笑,踏步而前,虽是一脸的玩世不恭,双眼中却透着别样的坚定。 “这位公子且慢!”当祝云沧离那正门前的白玉柱仅有一丈距离之时,一名负剑男子走上前来,道,“抱歉,公子,此处乃是塞外郜家的地界,公子雅量,还请莫要继续前行了。”语气平静而温和,用词礼貌得当,毕竟是显出了一派名门的大气与风度。 祝云沧亦拱手道:“兄台明鉴,我要此地,正是有急事要找郜家当家之人。” “哦?”那人皱了皱眉,道,“不知公子何事?不巧,老爷此刻不在府中,怕是无法即刻见你。” “不瞒兄台,在下祝云沧,来到此地,乃是为了府上法宝百转擒龙壶。”他说得毫无遮掩,直截了当,“我想借得此物,治病救人。” “公子……抱歉。请问,您方才说,您叫什么?”那上前答话的负剑男子神情有些变了,再次问道。 “在下,祝云沧,玉玦峰昆仑门,祝云沧。”祝云沧笑道,“拥有毁殇之力的祝云沧,手持先天真剑的祝云沧,隐流门人祝云沧……都是我。”他一连言说了好几句话,对面的负剑男子神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竟退了两步,道,“原来……是祝公子……”他一步步退入法阵之后,道,“看来此事,我等飞得禀告老爷不可了!”说罢向身旁几人做了一个手势,自己则飞身而退。 身旁的其他郜家子弟会意,纷纷抽剑,只在片刻之间,便将祝云沧团团包围。 “我就知道,我出马,必然奏效。”祝云沧掣出八卦剑,化形先天真剑,又道,“不过小爷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与尔等纠缠,拳脚底下见真章吧!” 与此同时,一直隐蔽与一旁的郜飞亦一个箭步杀将上来,突入包围圈之中,道:“诸位,许久不见了。” “郜飞哥!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你与这祝云沧……”那一圈郜家子弟中,忽然有人失声道。 郜飞笑了笑,道:“我们同属隐流组织,本就是一条船上之人。” “郜飞哥,你莫要被这妖人欺骗了,你纵然有错,被逐出家门,但总有回头的机会!”又有人道。 郜飞冷笑一声,道:“若我自己不愿回头、不想回头,诸位觉得还有机会么?” “别说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郜飞了,我们一起上吧,拿下这两个妖人,交给老太爷,听候发落!” “谁拿下谁,那倒还很难说。”郜飞笑着,六合剑早已掣在手中。 “郜飞,听说你有个外号叫郜三剑,如今这么多人,可还撑得住?”祝云沧忽然笑着问道。 郜飞道:“莫要看不起在下,郜三剑这名字,早已经乃是昨天之耻辱了!”说罢拔身而起,长剑从天而下,一股强劲的剑气卷着黄土,如海涛波澜一般轰鸣而前。 “好剑法!”祝云沧赞叹一声,催动灵力与先天真剑剑身,剑端向天一指,紧接着旋身而动,一式气战八方顿时出手,环绕飞腾的剑影,聚集后陡然扩散,向身旁的所有敌人一并激射而去。 人群中间,顿时像是盛开了一朵特殊的花朵。花蕊正是那黄龙玄功卷起的烟尘之柱,花瓣则是先天真剑散射出的锋利剑影。 这朵花,虽然绚烂、虽然艳丽、虽然光彩夺目。却比世上的任何花,都要凌厉而致命! 第120章 郜家父子 祝云沧与郜飞所发出的冲天剑气很快便逼退了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郜家子弟。但很显然,这并不能够真正让他们占上优势。郜家众人尽皆受到过严格训练,无论是战场应变还是排兵布阵,亦或是修为上,都与普通江湖中人有很大差异。他们修习黄龙玄功,化气境界便有了不错的战斗力,何况此际还是七对二的不公平争斗。 包围圈慢慢缩小,一名郜家子弟按捺不住,清风一抖,挽出一个剑花,拔步而来。祝云沧顿时便能够感到黄龙玄功厚重的力量扑面而至。他虽有无极玄功护体,但想要化去这份力量,却还是要耗费不少灵力。不多时,祝云沧已与那位杀将上来的郜家子弟过了三招。三招之后,那人似乎已然探明虚实,一个箭步,突刺而前,祝云沧只得闪身躲避,那名郜家子弟,便飞快再次窜入外围一众人之中,站定身形。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郜家子弟朝郜飞杀将过来。 郜飞挥动六合剑,与对方的青锋相撞。 同是使用黄龙玄功,但显然拥有六合剑的郜飞占了很大优势,单打独斗,这七人大概都不是他的对手。 很快那名冲出来的郜家子弟便显出颓势,虚晃一剑,乘着郜飞分神躲避之时,飞身退回人群之内。 “就没有一个敢一战到底的么?!”郜飞一声厉喝,掐诀念咒,手掌一张,手中已多了一团熊熊烈焰。 祝云沧见状,亦在指尖点起一缕火光。 刹那间,玄炎箭与玄黄真炎同时激射,一边是无数飞腾的火焰箭矢,一边是如雨点般滴落的滚烫熔岩。外围的郜家子弟,只得纷纷催动灵力,化出冰墙,勉强当下那流转烈火。 郜飞见对方略有退缩之意,右手一划,又将那黄龙镇压化作一团光带,飞腾而出。那光带流转燃烧,很快形成了一个热浪翻腾的牢笼,将两名郜家子弟囚于其中,不得脱身。 郜飞挥动六合剑,引动那牢笼飘浮向空中。周围的郜家子弟被热浪逼得只能纷纷退散。却在这时,那几名郜家子弟中有人大喊道:“气凝玄冰!” 其他几人瞬间会意,几乎在同一时刻,念出同一段咒诀。 寒光四起,冰凌如碎玉一般在空中聚散飘洒。 郜飞望了祝云沧一眼,嘴角似有一抹笑意。祝云沧瞬间会意,他明白,郜飞必然是要在此刻使用那郜家至宝——轩辕凝气珠与遮影皇龙甲。 于是,挥手催动真力。 郜飞飞腾而起,抛身向那冰火汇聚的囚笼附近。 “这小子疯了么?!”有人大喊道。 郜飞似乎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御气而至。与此同时,祝云沧一式寒山遮月已然出手,打的却并非身边的数人,而是腾跃而起的郜飞! 郜飞旋身而动,展开双手,顿时,胸口与背部同时散出别样的光芒,空中的火焰、剑气与寒冰完全被那回旋的身体吸收。他如同一个漩涡,很快便将一切都吞入其内。郜飞再次落地之时,周身以流转出数道光晕,燃烧的火焰,飘洒的冰凌与激越的剑气,交织融汇。 他抖了抖六合剑,剑身隐有阵阵轰鸣。 “对不住了各位!”郜飞冷笑道。 “这是……遮影皇龙甲!”有人大喊。 “轩辕凝气珠也在他手上!”又有人惊呼。 紧接着,郜飞举剑指天,那空中划出无数流转的剑影。那起名郜家子弟终于有了些许骇然,皆欲趁机逃走。祝云沧见此情状,亦不敢继续逗留,在那群郜家子弟阵脚大乱之时飞身退出包围圈之外。 流转剑影化成一个由长剑组成的法阵。 “不好!龙皇天诛剑!”一名郜家子弟吼道,“他吸收了我等的力量,才得以催动此招……” “你们认得此招便好!”郜飞一声大吼,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轻点法阵各处,随着剑影流转,剑光四散,法阵中的铭文亦缓缓升起。待那法阵完全成型,六合剑狠狠向下方一指。 瞬间,万剑奔腾,灵光四散。连一旁的祝云沧也不得不翻身躲避在了岩石之后,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感到一阵阵疾劲的狂风席卷过整个大地。 待祝云沧再次睁开双眼,从岩石后探头而出之时。却看到一副他并未想到的场景。 郜飞已然站定身形,立于地面之上,那七名郜家子弟则尽皆倒在地面上,被剑气所伤,一时难以站起身来。但令祝云沧惊讶的是,此时那群到底的郜家之地中间,竟站着一名白须黄袍的老人,他双手负在背后,苍老的脸庞上,似乎缺了几分血色,似乎是刚刚使用灵力过度所致。 “郜飞!你当真要与郜家为敌么?怎地如此不知轻重,方才若非我出手,你的这七名兄弟早已全部死于你剑下了!”老者厉声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郜晋南前辈。我早已不是郜家中人了。”郜飞举起六合剑,冷对那老者。 老者眯着双眼,愤怒道:“你是否以为自己功力有些长进,便可在此横行霸道?你当真以为郜家人拿你没办法么?” “我明白郜家的手段。”郜飞道,“可惜我也从未害怕过你们的手段。当日你们对我亦从未想过手下留情,凭何要求我对你们仁慈?” 郜晋南抬起右手,举于胸前,作出迎敌之姿,道:“你的黄龙玄功不过练至化神境界,而且根基不稳。若非又遮影皇龙甲与轩辕凝气珠,根本不是这七人的对手。” “算了吧!”郜飞冷笑,“七打二,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们输了便是输了,败者都喜欢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但胜者从来不需要借口!” “好,有胆识!有气魄!也不枉郜家对你的栽培。”郜晋南道,“即便此番你是针对我等,我看了却也十分欣慰了!” “呸!你们何时栽培过我,”郜飞道,“从小,除了逼迫与冷眼,你们还曾给过我什么?若说是这塞外郜家人士的虚名,我倒宁愿不要也罢!” “既然如此,那便说说,郜飞公子来此地到底所为何事吧!”郜晋南道。 郜飞冷笑一声,掠过那男子,望向身后不远处一名负剑低头而立的郜家子弟,道,“那小子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的来意?” “他只说有一名叫祝云沧的少年来此处借百转擒龙壶,并未提到你也在此。更未提到你大闹郜家山门。”郜晋南冷冷道。 “祝云沧在此!”这时,祝云沧从一旁的岩石后飞身而出,掸去身上的泥土,对郜飞道,“方才兄台一剑太多凌厉,不得已才躲在那岩石之后,还望见谅。” 郜飞笑了笑,道:“你我就别客气了,”转而面对郜晋南,道,“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祝云沧兄弟,这位就是郜家的老太爷,郜晋南老仙人!你看他可是有一派仙风道骨?” 祝云沧心知郜飞在调侃对方,却只是拱手道:“见过郜老前辈。” 郜晋南蹙眉不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友好之色,有的乃是阵阵杀意。 “这郜老前辈其他功夫不行,藏头露尾功法却是练得非常到位。”郜飞道,“方才郜家子弟明明说他不在府上,可没想到他这么及时便杀到了。” “不许辱骂老太爷!”郜飞身后,方自站起身来的几名郜家弟子厉声喝道,就要箭步冲上前来。 然而,郜飞侧脸冷眼一扫,那既然便又有了退却之意。 “你们,回去,别站在此处丢人!”郜晋南喝退了山门之前的郜家子弟,包括通风报信的那位年轻人。他单独面对着祝云沧与郜飞,转而道,“不知两位要借着百转擒龙壶,所为何事?” “治病救人。”郜飞回答。 祝云沧道:“前辈,实不相瞒,我有一位朋友……受到邪神据比尸的伤害,体内阴寒之气难以消除,需要火龙魄作为药引,方可挽救性命。加上……”祝云沧不愿欺骗他人,将事实和盘托出,“在下由于身体内充斥至阴之力,时时袭扰心智,因此也需要此物来用以克制。故而前来求取百转擒龙壶,入大荒之内吸收火龙之炎力,炼化精魄。” “原来如此。”郜晋南笑了笑,道,“说得倒是入情入理。” “既然如此,那还不快把东西给我们。”郜飞道,“我们并未说不归还与你。” “不忙。”郜晋南望着祝云沧,道,“祝云沧,你知道么,事实上,你在先天诸宝大会之上的表现,令我对你有几分欣赏。” 祝云沧拱手道:“多谢前辈抬爱。” 郜晋南道:“我做人向来直来直去,快言快语。”说完望着郜飞,道,“若是今天你单独前来此处,我或许与你还可以商量定夺,但你与郜飞一道前来,要取那百转擒龙壶,却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祝云沧微微一惊。 “我不喜欢郜飞这个少年。”郜晋南冷冷道,“这少年从小顽劣,没做过几件正事。原本,他可以成为这郜家的继承人,但却离经叛道,自毁前程。因此我故意令人考验与他,令他步步受挫。哪知他认为郜家有人对他加以陷害,盗了宝物,自行叛逃而去。你说,这等人,是否该好好教训教训!” 祝云沧听了这番话,不觉更加惊奇,面前这神情中隐含杀意的老者,到底与郜飞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如此言说。 郜飞冷哼一声,道:“你要怎么言说自然是都可以的,但真相如何唯有你自己清楚!” 第121章 龙玄七阵 郜晋南望了郜飞一眼,冷冷道:“话既已说到今日这份上,我也就不访直说了。祝云沧,你身旁的这位郜飞郜公子,便是我的亲生儿子。” “什么?!”祝云沧暗暗吃惊。 郜晋南道:“若是他对你言说他的父亲被人陷害、惨遭杀害云云,那都是胡说八道。若非他自己离经叛道,不尊教化,决不至于会被惩罚。而且,他之所以会被宣布与此家族断绝关系,亦全是由于他自己离家出走!我不知江湖中有多少人是由于被诬赖、陷害才加入隐流组织,但郜飞绝对没有受到过任何不公待遇!” “你竟还有脸如此说话!”郜飞大怒道。 郜晋南淡笑一声,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要取百转擒龙壶,便入得此门,闯过玄龙七阵吧!老夫在阵中等你们!”转而,他又对郜飞道,“当年你未闯的阵法,今日,闯给老夫看看!”说罢拔步而退,很快便消失在光华流转之间。 山门处,变得一片寂静。 祝云沧望了郜飞一眼。 郜飞道:“无需看着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容后再谈,先闯阵要紧!” 祝云沧不敢怠慢,点了点头,缓步向那阵中走去,郜飞紧随其后。 龙玄七阵,乃是郜家无上之防御阵法。此阵共分七重,每一重都有不同的阵主守卫,这些阵主虽是虚影,却与实体一样,能够十分有效的伤害敌手。当日百草宫与重云门众人想要夺取郜家的百转擒龙壶,郜家催动此阵,亦使得不少敌方的弟子深陷其中,化作灰烬。 祝云沧此番闯阵,不仅需要成功,还需要在短时间内达到目的。毕竟,他只有两日的机会。拿到百转擒龙壶之后,他还需前往大荒中需找那条能够喷涂火焰的神龙。 郜飞与祝云沧虽是一起进入龙玄七阵之内,但入阵的片刻,二人即被分割在两个空间之中。这也正是龙玄七阵的可怕之处,所有进阵之人,都只能单独面对眼前的一切危险,根本求取不了任何助力! 祝云沧进入第一阵的片刻,竟有些许惶惑。 惶惑,并非因为这其中的场景太过诡奇,而是由于这一切太过普通,普通地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塞外郜家闯阵。 他的眼前,是一片普通的村庄。村庄残破而简陋,却还能看到袅袅炊烟。 时近黄昏,原处的层峦叠翠与近处的小桥流水相得益彰,一派斜阳秋思之景。 祝云沧不觉痴了,缓步而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有以为老婆婆坐在河边洗衣,身旁不远处,看似他丈夫模样的人,正在劈柴。孩童嬉戏,妇女们想要让他们做好吃饭,却怎么也追不住他们飞奔的身影。从农田里返回的青壮年们,三三两两,穿着朴素,却显出怡然自得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一派祥和宁定之中,祝云沧忽然看见一人。 这一刻,祝云沧瞳孔紧收,整个人几乎要跌坐下去。 没错,是他!那张脸,他永生不会忘记!很长一段时间,他即便是做梦,也想要将这张形同孽障的脸庞撕碎! 凌煜! 竟是凌煜! 然而,更令祝云沧惊奇的是。 此刻的凌煜,竟一副弄人打扮,扛着锄头,从小道上缓步而来,他神情安逸,泰然自若,仿佛享受着这一派世外桃源的氛围。 他?!作恶多端如他!岂能有这般的境遇?! 凌煜似乎也看见了祝云沧。他顿住脚步,神情恐惧,甚至双腿也开始发抖。但他并没有跑,他站在原处,静静望着祝云沧,张着嘴,瞪着眼,却不知是太过惊讶,还是太过害怕。 “凌煜!”祝云沧狠狠挥出先天真剑,指着面前这手无寸铁的“农人”。 “祝云沧……祝……祝云沧。”凌煜颤抖道,“你,你怎会找到我,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怎会找到你?怎会知道你在此处?”祝云沧步步逼近,道,“此话问得真是可笑!或许,这便是天意!” “我,如今修为尽失,命也不过还剩十几年而已。你,你就不能放过我么?我只想在这里过安宁的日子……我……”凌煜结巴道。 祝云沧厉声吼道:“你住口!安宁日子?你作恶多端,以为隐居起来,便可高枕无忧了么?你可以过上安宁日子,那镜修掌门呢?采遥呢?被你害死的那无数九玄宫弟子呢?他们又当如何?!” 凌煜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抱着头,道:“我……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已收到天罚了啊!你看我如今,变作这般形状,哪里还有往日的样子?此际的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祝云沧的剑已然架在凌煜的脖颈上,惨声道:“如今后悔,怕是来不及了吧,凌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凌煜跪地磕头道:“我……我一人在此孤独终老,难道还不够么?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我再也不要打打杀杀,不要江湖恩怨……不要至强力量,一切……我都不要,都不要了……” 祝云沧颤抖着右手,此刻,剑锋只要再进半寸,凌煜便会立毙当下,一命呜呼。 “凌……煜!”祝云沧咬着牙,道,“你……你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本不该!” 呀! 祝云沧一声狂吼,一剑劈出,然而,这一剑,却如当日在九玄宫,在凌煜与采遥面前的一剑一样,从凌煜的头顶划过,在不远处的古树上撞响,落下一片残枝败叶。 “你走吧!走吧!不要让我在见到你!”祝云沧吼道。 凌煜似乎不敢相信,道:“你……你不杀我?!真的不杀我?!” 祝云沧道:“快滚,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滚!” 凌煜急忙站起身来,飞也似地开始奔逃。祝云沧立在原地,神志恍惚,微微低着头,他觉得心在狠狠的痛。但也仅仅是痛而已,他并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就在这时,他的四周忽然变作一片空白,变作一片虚幻。所有的一切,渐渐变淡,化作乌有。 祝云沧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阵中的虚景而已,就如一场幻梦,看似真切,实则皆是凭空捏造。 祝云沧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法阵,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飘忽而起,很快便落在了另一处不知名的地域之上。 脚下,是一片黄沙,眼前,亦是连绵无尽的黄沙。 风卷尘沙飞扬,迷乱了双眼。 陡然间,一声暴吼。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漩涡旋转涌现,漩涡之中,无数黑色的雨滴落下,每一滴雨水,在滴落地面之后,都化作一个身形庞大的魔物——或是巨大的妖狼、或是伸展躯体的烈火百足虫,或是虚幻飘忽的魔灵,铺天盖地。祝云沧知道,自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一切似乎避无可避。 忽然,却听得清脆的碎裂之音,他的身后虚空之中,忽然破开一个洞口,向那洞口望去,竟可以望到那天幕山的山道,与郜家山门处的白玉石柱。 “这……是出口?!”他望着那破开的大洞。而那一群巨型的魔物亦越逼越近。 “是战,还是逃走?!”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逃走,可能安全,但却永不可能再拿到百转擒龙壶;战,生的希望却也是十分渺茫,甚至可以说必死无疑。 祝云沧非常清楚,此等防御法阵,就算是虚像,也不会仅仅是考验作用,当一旦动手起来,同与真正的魔物交锋并无太多不同。 战?!还是退?! 祝云沧咬了咬牙,吼道:“小爷我还没有退却过!一群臭虫怪胎,也想伤害小爷我么?!”说罢,双脚一蹬,拔步而起,催动先天真剑,朝那为首的庞大狼妖头部一剑袭去…… 而此时此刻,站在龙玄七阵的阵终,静静望着阵内情状的郜晋南神情异常复杂。 “祝云沧啊祝云沧,你果然有些非凡之处……”他不禁喃喃道,“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是你错了,还是整个江湖都病了。” 第122章 难解深情 一剑之力,对于那巨型妖狼来说如同搔痒一般。妖狼轻轻晃了晃脑袋,一声咆哮。 这一声咆哮的力量,却让祝云沧整个人飞出数丈之远,狠狠跌落在地。魔物们亦趁势围将上来,祝云沧陷入魔族群中,此刻就算还有心逃走,怕也是找不到出口了。 第一个扑上来的乃是那百足烈火虫,若粗壮的藤条般地躯体从上而下直钻而来。祝云沧占着身体渺小,翻身躲过,甚至还为站定身形,那潜入沙土中的百足烈火虫又张开大嘴,从他脚下袭来。 祝云沧急忙欠身而上,直冲云霄。御气疾飞之间,身材庞大的魔灵一声暴吼,从口中喷吐出一股黑色浓烟,朝祝云沧孱弱的身躯袭来。祝云沧一心想要躲避那百足烈火虫,哪里来得及防御这突如其来的黑烟,只觉身子一歪,已被那烟雾推将出去,重重跌落在沙地之上。 这一击,虽然让祝云沧受伤不轻,但却也算是救了他一命,那百足烈火虫见猎物逃脱,折返头颅,吸纳一旁的气流,顿时,从口中喷吐出一股热烈的火焰。 祝云沧虽是周身疼痛,但见此情景却也不敢有分毫懈怠,双手猛击沙土地面,翻身而起,引动先天真剑,尽力挑散那一股股灼热的火焰,这样的防御与反击虽可算是垂死挣扎,但却也让祝云沧躲过了焚身之苦。 然而,一切远未结束,百足烈火虫的袭击方自结束,那巨大的妖狼已经扑将上来。它的嘴足可以容下五六个祝云沧,而且每一次攻击都镇散出难以言喻的灵力场,逼得祝云沧只有步步后撤。 祝云沧将八卦剑与先天真剑架作十字,在空中欺身而后,这才勉强能稳住身形。只是稳住身形却远远不够,那妖狼的血盆大口已至,只要轻轻闭合,便可将他吞咽下去。 祝云沧知道自己已然毫无退路,他回首一望,发现魔灵与另外两只百足烈火虫已然在身后虎视眈眈,即便他逃过妖狼的巨口,却也不见得能躲过这百足烈火虫与魔灵的攻击。 索性孤注一掷! “小爷我今日就陪你玩玩!”祝云沧大吼一声,翻身而前,竟主动跳入那妖狼的口中。妖狼亦是一阵惊讶,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作为。当祝云沧落在它喉头之时,他竟还没来得及闭口。 祝云沧运动真力,接着翻身一跃,向妖狼的腹内跳将下去。 任何一种生物,无论是人类、妖物、魔鬼甚至是仙神,无论其外部看起来再怎么强大,内里都总有脆弱之处。祝云沧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打算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同这妖狼一决高下。 虽说乃是幻境,但妖狼腹中的一切却十分真实。祝云沧听见了血流的声音,看见了经脉纵横,他甚至能闻到阵阵腥臭的气息。 “小爷我今天让你吃个饱!”祝云沧挥手一剑扎在了那妖狼的喉头,紧接着又是一通乱划乱砍。 妖狼体内的剧烈疼痛传导全身,一时间便方寸大乱,庞大的身躯不停地扭动,它想要吼叫,奈何喉头早已被祝云沧割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他想要吐出那“异物”,但祝云沧似乎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甚至越发向下深入,如此一来,妖狼变得更加痛苦。 却见它不断发出嘶嘶之声,唾液与鲜血一并从口中淌出。它狂奔重装,黄沙之上的魔灵与百足烈火虫被它吓得急忙退散而开,但早已疯狂的妖狼哪里顾忌地了那么许多,一双前爪开始犹豫痛苦而胡乱抓挠起来,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及其可怕的劲风,这一股股劲风将魔灵们震地不够抬首。甚至,有一些百足烈火虫已然死在了它的狼爪之下。 祝云沧在庞大的身躯内语气浮空。他身上虽然有伤,但一向乐观的性格却令他完全不露颓色。在那妖狼的腹中,它似乎游刃有余,不多时,先天真剑已然切断了妖狼的数根血脉。妖狼的体内开始不断涌出鲜血。 “该死的妖孽,你的血很臭,你知道么!”祝云沧一面在妖狼体内切割冲撞,一面喊道,“小爷我要帮你好好把这身体里的脏东西放干净!” 妖狼的动作终于开始缓慢下来,但四周却早已被他弄得一片狼藉,妖尸遍地。 祝云沧感到由外部而来的震荡渐渐变小,心知这妖狼很可能已经气息奄奄,于是开口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小爷我还没玩够呢!”说罢突身一剑,八卦剑狠狠刺在那妖狼的心脉之上。 “喀喀喀……”妖狼依旧无法发出吼叫,它的前脚痛苦地伸直,紧接着,庞大的躯体向前一扑,变没了气息。祝云沧亦趁此机会,运动真力,一式灵聚霄顶,冲破了妖狼背部柔软的皮肤,腾空而出。 黄沙之上,仅仅还剩下一只百足烈火虫盘旋缠绕,另有两只受伤的魔灵不知所措地摇摆着身躯。 祝云沧落定在地,此刻他满身浴血,眼光中透着杀气,叫人不敢逼视:“怎么样,你们也想尝尝小爷我的味道么?” 两只魔灵同时举起双手,一段黄沙飞腾,掩盖住了他们的全身,而黄沙褪去之时,魔灵早已不见了身影。这显然便是他们逃跑的方式。 祝云沧淡淡一笑,望着那百足烈火虫,道:“你还不走?” 那百足烈火虫似乎正在踟蹰,盘绕了一圈自己的身躯,忽然抬起头颅,张大虫首,似乎想要孤注一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从半空之中折冲而下,一面喷吐火焰,一面朝祝云沧袭来。 祝云沧挥动先天真剑,扬起地面的黄沙形成沙幕,将火焰完全抵挡在面前书丈之处。他看得出来,这只百足烈火虫已然被妖狼打成了重伤,此刻的攻击实则乃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因此全无惧怕之感。 在沙幕成功挡下火焰的一刻,祝云沧一个拔步,飞身突刺。 哧! 一声撕裂之声。 祝云沧从那百足烈火虫洗盘一般的口中穿入,后脑穿出。 一击之下,百足烈火虫轰然倒下,身子轻轻震了震,便再也没了动静。 祝云沧落下的片刻,脚却并未着地。四周的一切再次消散,祝云沧身上、衣衫之上的血迹也逐步变淡,最终化为乌有。 这一次,祝云沧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宽阔原野之上。风暖天清。 “这里……”祝云沧蹙眉环视四际,不觉有些惶惑起来。 “那……那是!”他竟发现,面前不远处,一位女子正静静立着,望着他,虽不言语,但却能看出那脸庞上忧伤的情愫。 “你?!怎会是你?!”祝云沧退了数步,他自然认得那张脸。那张脸,原本该是纯净活泼,但此刻却变得憔悴、哀婉,甚至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颓丧。 祝云沧几乎要跌坐下去。 那女子步步而前,微微低着头,不多时,已近在咫尺。 “道直师兄……”女子含泪望着祝云沧,伸出右手,轻抚着他的脸庞:“道直师兄。” 这两声道直师兄,入得耳来,祝云沧已然是百感交集。他缓缓闭上眼,吞咽着苦涩的泪水——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完全忘却了那人。但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无论是幻影还是真实——对他震撼已然如此之大,或许任何痛楚都无法摧毁祝云沧,但这两声道直师兄,却让祝云沧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出现?你去了哪里,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会变作这般情状?” 无数的疑问在心中升腾激荡,但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道直师兄,你……还怪我吗?”采瑶颤声道。 祝云沧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方自说道:“怪你?我……凭什么怪你?我……如何能怪得你?”的确,他凭什么去怪采瑶?采瑶岂非对他已然很好了?虽然这种意义上的好并非是他所想要的。 他甚至并非采瑶生活中的一部分,至少不是心中的那一部分。当年,采瑶的心中只有那个人,那个混蛋,那个畜生。但这是她的选择,即便她选择错了,祝云沧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她是她,祝云沧是祝云沧,他们,本就早已没有了交集。 “师兄……我知道,如今这般情状,都是我自己造成……我……当初若能明白你的心迹,又何至于此?”采瑶啜泣道,“师兄,我……” “都过去了……”祝云沧紧紧抱住了那少女——这真的只是幻影么?为什么却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都过去了,采瑶,忘了吧,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师兄……”采瑶将头埋在祝云沧怀中,浑身颤抖着。 祝云沧,还是第一次拥抱她,他的心仿佛忽然便融化了,就算曾经有多么憎恨、多么想要忘掉这人,但此刻,他却忽然希望这瞬间变作永恒。 只要能让她快乐起来,又有什么不能承受? “采瑶,跟我走,我们走!离开这里,忘记昨天。我们重新来过,让我永远保护你,一辈子照顾你。我绝不会再让你哭……我给不了你太多,但至少,我会让你快乐,永远快乐……” 祝云沧沉静在这虚幻的影像中,却不料,身后突然泛起一缕寒光。 第123章 真真幻幻 “师兄!你!” 采瑶的神情忽然僵在脸上。 她的面前,祝云沧微微低着头,将脸庞埋在深沉的阴影之中。 采瑶向下望去,她看见了一柄剑,一柄长剑,细长的剑。这柄剑,穿过了她的胸膛,带出滴落而下的鲜血。 采瑶的左手,停在了离祝云沧的背后不到三寸之处,她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但这匕首,却再也没有机会刺下去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无论多么真实,都是假的。”祝云沧的声音,低沉飘荡,“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抬起头,望着脸色更加苍白的采瑶:“但是,今天,我能对你……即便是你的幻影,说出这些话,便已足够了……走吧,散了吧!”祝云沧手腕一翻,将八卦剑抽出。 采瑶手中的匕首滑落而下,身影渐淡。 “都是假的……”祝云沧跪倒下去,“呵呵,都是假的。” 光晕,在他的眼前流转,宛若一片片飘飞的羽毛,飞向遥远的天际。 草原苍茫,风渐凄凉…… 祝云沧觉得自己的身子坠了下去,停留在黑暗之中,他看见周围漂浮着许多人,他们被黑色的蔓藤绞缠悬挂着,早已昏厥了过去。 “孤天溟?!伊采薇?!小翎!”祝云沧惊呼。 他旋转身形,看见的却又是熟悉的面孔:“镜修老头?!还有……你……娘?!怎么会!” 祝云沧有些惊慌失措,他并不怕受伤,更不怕死。但此刻接连而来的打击不断震颤着他的心灵。虽然他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皆是幻影,但还是无法释然。 毕竟,周遭所发生的,太过真实,令他措手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你是什么怪物?!快把他们放下来!”祝云沧大吼。 这时,较低的深渊中,忽然发出一阵沉默的隆隆声,祝云沧一怔,急忙翻身而上,御剑下指。剑端顿时腾出一道清冷剑气,直刺向那一片无底黑暗之中。 黑暗中漫起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是一只如同血红的眼睛,那独眼喷散出一阵光芒,直接与剑气相撞,将剑气化作虚无。 “你是什么东西!”祝云沧大惊道。 那黑暗中的怪物缓缓开口,口在巨大的独眼下方,如同断裂的峡谷一般,庞大而深邃。 “呵呵呵呵!闯阵之人,此阵便是你的终结之所。” 那怪物竟会说话。祝云沧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一定奇怪,为何我会说话。”那怪物嘶叫道,“只因这阵中的一切,都是真实而并非虚幻,先前几阵,若你一步走错,或是修为不够,此刻或是早已魂飞魄散了。而即便你走到现在,我也断不会再让你活着出去。” 那怪物道:“这四面八方,都是你所珍视之人的躯体。你莫要以为这仅仅是幻影而已。我只要高兴,可以随时将他们的躯体吞噬,介时无论你的亲人朋友身在何处,都将厄运当头,死于非命!即便是早已死亡,或是重入轮回的,也将再死一次,魂飞魄散!” “混账,你有这等本事?你以为用这些鬼话来诓骗小爷,便可逼我就范?”祝云沧冷冷道。 “你何不试一试,不弱我先杀了其中一个,之后再放你出去看一看他死得有多惨烈!”怪物道。 “且慢!”祝云沧挥手制止。 这个赌,他不敢打。 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他做得到,但要以珍视之人的生命来堵上一局,却是万万不能。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怪物道。 祝云沧道:“你有什么条件,便可放过他们?” “条件?哈哈哈哈,”怪物道,“你做了很明智的选择。不过,也是很愚蠢的选择。” 祝云沧完全不明对方此话的含义,道:“说清楚些,别废话!” 那怪物道:“很简单,只要你死,我便可放过他们。”说罢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怪吼,“许久未吃身负灵力之人了,快来让我尝尝新鲜!”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知不知道先前你们阵中的那条妖狼是怎么死的?”祝云沧道。 “哈哈哈哈哈?你竟拿我与那毫无修为的妖物相提并论。”怪物道,“你自可随意入我口中来,看看这其中是否有五脏六腑,看看你如何能够出得去!我告诉你,我这口中所装的乃是混沌乾坤,进入之后,你便将陷入永世漂浮之中,直到灵力精元被完全吸干而死!” “这……似乎怎么看都是我亏大了。”祝云沧道,“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怪物道,“当然,我并非不讲理之物,我可以为你指一条明道。” “说来听听。”祝云沧道。 怪物道:“你可以选那几人中关系较疏的一位,让他代你去死,这样,我便可放了你与其他的人。” 祝云沧笑了笑,道:“听起来不错。” “很好,你若也有如此想法,即刻便选择吧!”怪物道。 祝云沧道:“笑话,我只是说不错,何尝说过我有此想法?” “小子,你莫要戏耍于我,我的耐心非常有限,没空与你在此逡巡。快做选择吧!”那怪物道。 祝云沧道:“不就是想要吃我么?你今日便让你吃个饱!”说罢双臂一振,双剑出手,向下直冲而去,右手乃是先天真剑所发的一式灵聚霄顶,左手则是拂尘功第六招追风赶月。这两式都是祝云沧所用剑术中最为凌厉与直接的招式,转瞬之间,祝云沧已化作一道寒光,向那巨大怪物的头部袭去。 那怪物并未躲闪,大口一开一合,一股劲风顿时从口中喷吐而出。祝云沧的身体在遇上那股劲风之时,竟忽然失去了方向,原本凌厉的剑势变得涣散不堪,早已没了力量。 祝云沧努力盯住身形,方自站稳,一根黑色的蔓藤直抽而来。祝云沧挥剑抵挡,然而先天真剑与八卦剑却根本不能挡下这蔓藤的一击。祝云沧整个人都被打退数丈,想要再次施为攻击却也没有了气力。 “小子,劝你不要负隅顽抗,这时最后的机会,我给你五声的时间,我数到五时,若你还没有想好,我便一个个杀掉你的朋友,最后再放你出阵,令你永受孤寂!” “一!” 怪物开始数数。 祝云沧握着一对长剑,却感到一丝无助。 “二!” 祝云沧缓缓收回了长剑,淡淡笑了笑。 “三!” “即便我此刻死了,也还会有不少人继续抵抗妖族吧……我死在这里,这段毁殇之力岂非就被这怪物吞噬了,永远归于混沌之中?” “四!” “只要毁殇之力不至于危害世人,我死了又有何妨?”祝云沧忽然释然,“我活下去,岂非就是为了挽救这神州大地?既然此际我的死,能换珍视之人活着,有何不好?” “五!” 祝云沧长叹一声,毕竟,还有些许遗憾,他未能查明司空无方出逃之事,未能揭发镜冷与凌煜等人的阴谋……未能看到妖族彻底被击溃。 不过,一切不重要了。他抛身而下,不再御气,令自己的身体向虚空之下坠落去。 “好小子!”那怪物大叫了一声,张开大口。 祝云沧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永世黑暗的降临。他甚至听到了百鬼夜哭之声,听到了灵魂战栗只音,更听到了那怪物的磨牙声。很快,他便会在混沌虚空中化作一片枯骨。 他又睁开眼,望了一眼上方的几位“珍视之人”。 黑色的蔓藤已经收回,他们的身体已然松绑,他们向上漂浮,祝云沧向下坠落。 祝云沧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祝云沧离死亡越来越近。 “鬼界小爷我都去过了,就再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又有何妨?”祝云沧大笑道,“无论死于现实,还是死于幻境,小爷我总算死得其所了,哈哈哈哈哈!” 也许许多人死前会笑,但如祝云沧这般,笑得如此畅快的,怕是着实不多了。 第124章 七阵之末 虽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祝云沧却终究未死。 他睁开双眼之时,并未滞留在混沌虚空之中,更未成为那怪物的果腹之食。他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周遭的一切变得真实,变得饱满,变得清晰。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厅堂之中,厅堂很大,摆着数把交椅,两边分立着巨大的石柱,柱上刻龙画凤,柱后的窗子亦是精雕细琢,在华美之中更显雍容大度之色。 大厅正中铺着红色的地毯,地毯延伸向厅堂尽头的台阶之上,台阶上方的男子站起身来,一跃落在祝云沧面前不过数丈之处,拱手行礼。 “郜晋南前辈?”祝云沧道,“莫非我是闯阵成功了?” “不算成功,不过也成功大半了。”郜晋南道。 祝云沧疑惑道:“龙玄七阵,我岂非只闯了四阵而已,如何算得成功大半?” 郜晋南笑了笑,道:“令你闯阵,意本不在为难你,而在了解你。这四阵虽的确都有着生命危险,但你却过得漂漂亮亮,着实令老夫佩服。” 祝云沧笑了笑,道:“前辈过奖,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前辈明示。”祝云沧心下暗道:“也许我没有看错,这郜家的老太爷的确并非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郜晋南道:“龙玄七阵,听名字似是玄妙机巧的道术阵法,但却不尽然,这阵法实际上共分七关,前六阵考验的乃是入阵者的‘仁、勇、理、义、俭、洁’这六项品格,若是无法通过,便会身死阵内。我郜家的先祖,也是对这些品质要求甚严格的,认为没有此等品质之人只会为祸江湖,不若早些死去的好。” 祝云沧微微点了点头,道:“若我没有猜错,我所破的四阵乃是‘仁、勇、理、义’阵吧?” “不错。”郜晋南道,“第一阵你若一剑刺死所憎恶之人,你会发现剑锋刺在自己的胸口或脖颈之间。那乃是黄龙玄功所造的幻影,你所看见的那仇人乃是你自己。” “第二阵,事实上,那些妖物的袭击虽都会令你受伤,但却不见得会杀死你。但若你从那看似出口的地方逃出,便会被五极狂雷与玄黄真炎击成粉末,即便是大罗金仙,怕也要身受重伤。” “第三阵,若非你当时能够理智判断当下状况,沉湎于回忆的情愁之中,那么你必被那幻影偷袭而死。” “第四阵,那空中所有你至亲之人的身影,事实上都是你体内精元的一部分,若是有人贪生怕死,牺牲至亲之人来换取苟活,那么,那些人影消散的同时,他亦会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祝云沧蹙眉,心下暗道,“怪不得重云门与百草宫会有那么多人命丧这阵中,他们的掌门尚且没有此等品质,又如何能为弟子们做表率作用呢?” “这之后的两阵,原本是为了测试你的贪欲,一是对钱财的态度,一式面对美色之时的作为。但我观你前四阵的表现,已然大约了解了你的为人,更看到了你心中所念所想,再以最后两阵试你,怕是有失君子风度了。”郜晋南道。 “那……郜飞他……”祝云沧刚要询问郜飞的下落,却听得身后有人喊道,“我出来了!” 话音犹在,郜飞已经落在了郜晋南面前,道:“郜晋南前辈,怎么样?” “哼,略有小成,便高傲自大,洋洋得意,端的不是我们郜家之人。”郜晋南怒道。 郜飞道:“我本已不是郜家中人,那又如何?” “你!”郜晋南想要发作,却碍于祝云沧在场,只得开口道:“二位既然已闯过之前的所有阵法,那么,便唯余一阵了。此阵,若是得过,百转擒龙壶双手奉上,若是过不得,已然是生死魂消之结局。” “别废话了,放马过来吧!”郜飞道。 “给你们二人选择。”郜晋南道,“一人入我身后法阵,在幻境中继续闯这第一阵;另一人,与我一对一决斗,各执生死!” 祝云沧与郜飞都是微微一惊,他们断没有想到,郜晋南竟会如此打算。然而,很快祝云沧便明白了郜晋南的用意,转过脸,轻轻拍了拍郜飞的肩,道:“幻境我还未玩够。你自己的父亲,便交给你了。”说罢拔步而起,轻轻落在郜晋南身后的法阵前,又回首对郜飞道:“可别让我失望啊!郜飞兄!” 说罢踏阵离去。 祝云沧明白,那幻境之外的一对父子,心中有着他们自己也解不开的结。这个心结,或许真的需要拔剑相向才能快刀斩乱麻。他有意帮助郜飞一把,却也只能帮到这里。作为一个从小无父无母的人,在那位九婆婆的抚养下,他却似乎十分明白亲情的可贵。 踏入法阵之后,祝云沧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这里是一处高台,普通的高台。脚下是坚实的石质地面,四周是群山合抱,运气缭绕。 高台上,祝云沧仗剑而立,这最后的一阵,必是一场硬仗。 就在这时,眼前的幻影,逐渐变得越发明晰起来。他的对手出现了,然而,在祝云沧看见这对手时,瞳孔竟一阵紧收。 这对手不是别人,正是祝云沧自己。 祝云沧要对阵的,正是他自己! 祝云沧面前的幻象,脸无表情,缓缓举剑,手中先天真剑化出原型,八卦剑掣在手中,偏向一旁。这正是祝云沧对敌时最为惯常的动作。 “呵呵,果然是小爷我。”祝云沧道,“还真是玉树临风啊,哈哈,不过,你的神情不该如此冷淡,我本非冷淡之人!” 那幻象依旧一言未发,双脚一蹬,横空一剑劈来。 且说那幻境之外,郜家正厅之中。 郜飞手握六合剑,冷冷面对着郜晋南。 “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父子间兵戎相见。”郜飞道。 “这些年来,我都从未见过你,在江湖中亦不曾听到有你的传闻。”郜晋南道,“想不到再见之时你却已经长大成人,只是这乖张的性格毫无变化。” “随你怎么说吧,在你眼中,我从来没有对过,你眼中只有郜家的条条框框,教条礼法。而我呢?我不是。”郜飞道,“我心中,却有着这世界,这天下的一切。这也是为何,你们身居这深山一隅内,而我却选择闯荡江湖!” “好一个心中有着世界、有着天下!”郜晋南道,“待你明白了何谓世道,何谓天下时,再来与为父谈此事吧!” “不必多言了,我既已拔剑,你何不出手,来试探试探,看看我这个曾经为你所不齿的逆子,功力到底如何。”郜飞道。 郜晋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即使如此,那么,郜飞公子……呵呵,请了!”他最终还是唤他作郜飞公子,父子二人的关系,也终于被拉到了最远的距离,或许唯有如此,他向自己儿子挥剑时方才不会觉得难过。 郜晋南的袖中落出一柄长剑。 “剑……这剑……”郜飞瞪大双眼。 郜晋南道:“不错,此朱华之剑,数年来,我从未离身。”伸出双指,轻轻拂过那银亮、细长入刺,却又不时泛出一缕浅红光芒的剑身,郜晋南面容略显哀伤,道,“但你娘断然不会想到,有一日我会用这柄剑,与我们的亲生骨肉决战。” “你……”郜飞的手开始颤抖。 “稳定住你的手臂!”郜晋南见状,竟大声吼道,“战斗之中,心绪纷乱,你只有死路一条。我现在乃是你的敌人,无论敌人是谁,无论敌人的武器是什么,你选择了战,便唯有一战到底!” 郜飞一怔,急忙运动真力,运灵力于掌中。 朱华剑,《千剑谱》如今排名乃是十八,郜晋南之妻,郜飞亲生母亲纤华夫人所用的佩剑,当年在先天诸宝大会上名震四方,位列前十。然而,在这位纤华夫人死后,此剑便再也没有重出江湖过。因此,此长剑也渐渐没落,谁也没有想到,他如今会出现在郜晋南的手中。 或许这便是郜晋南对亡妻的一份缅怀。 “上眼!”郜晋南大喝一声,长剑一抖,粉红色的光芒四散而开,宛若淡红的海棠花瓣,分落而下。这剑法路数,全不似一个男子所该使出。但郜晋南却着实使了出来,而且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此认真,如此专注。 郜飞步步后撤,仿佛已经被淹没在那温柔的花海之中。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危险。 “小子,你在做什么?不想活命了么?为何还不出剑,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到底修炼了些什么!”郜晋南大吼一声,长剑再次劈面而上。这一剑,没有半点保留的意思,那淡红的光芒也在此刻变得锋利无比。 郜飞这才如梦方醒,横剑抵挡,黄龙玄功之真力扩散四方。 两人,也在这一刻交换身形位置,重新隔出数丈的距离。 “小子!如此惶惑,如何能心存世界?心存天下?”郜晋南站定身形,高声问道。 郜飞咬了咬牙,道:“那,我便让你仔细看清楚,我心中所存的到底是什么!” 第125章 胜己不易 祝云沧此刻才明白,这世上最难战胜的,果真乃是自己。与任何一位修为极高的对手抗衡,他都可以选择适时的机会以小博大,以智取胜。但当面对自己之时,他的伎俩,却全在对方眼皮底下,全无遮掩。 双方互相太过了解,战斗情状便胶着起来。先天真剑与八卦剑光晕交叠,寒芒流转,但却始终架在一起,祝云沧不论从什么方向进攻,对方的防御都密不透风。而无论对方从什么方向袭击过来,祝云沧似乎都能知道他下一步将做一些什么,轻易便可破解。 祝云沧知道,此战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尽力打败对手,而在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垮对手。他的时间并不多,今日之内若不拿下百转擒龙壶,那么他将没有功夫去寻找那大荒之内的火龙。那么他即便取得了那法宝,也是毫无裨益。 面前的幻象忽然后退数步,回身念咒,玄炎箭激射而出。祝云沧急忙飞身上越,以无极玄功催动先天真剑之力,反手一劈,将那火焰挑回幻象面前。幻象识得厉害,掣出无相化法金轮,挡下玄炎箭之力。接着又一剑杀到,出手便是一式寒山遮月,祝云沧横剑挡下此剑的起势之招。矮身向对方下盘袭去。 幻象急忙收招上翻,在半空之中连续击出两剑。祝云沧飞身平翻,躲过那剑走偏锋的一式,又欠身而起,双手向下,回敬了对方一式寒山遮月。 鲨鱼之鳍一般的光芒破石而前,那幻象却不比不让,轻轻挑剑,以无极玄功缓解先天真剑的凌厉剑势,接着又以八卦剑引导激射的凌厉,不多时,便将这剑气完全化作虚无。 祝云沧落定身形,咬牙到:“可恨,如此下去输的必然还是我……这幻象不知疲惫,总是能保持我最巅峰状态下的力量,而我却在不断消耗自身灵力,终将死于非命。”他退了数步,双手忽然一放,将一双佩剑扔在地上。 那幻影依旧面无表情,但即便是他自己,也为这行为感到惊诧。他甚至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突然如此作为,如此拼命。 “来吧,混账东西,你真以为自己是我?小爷我才不会如你这般,满脸无趣之色。”说罢突身而前,空手与那幻影缠斗起来。那幻象依旧挥动八卦剑与先天真剑,一道道剑气纵横四射,祝云沧则不断腾挪躲闪。双手只是时不时得挺进几寸,却绝不与对方正面相交。 一寸长,一寸强。拥有双剑防身的幻象很快便占了上风,将祝云沧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但祝云沧步履依然不乱,见招拆招,虽是应接不暇,倒也有条有理。他尽量以无极玄功之力化解剑势,如此一来便可让双手在接剑得瞬间不至受伤。紧接着,便是灌入灵力的极影穿风手,这样的打击虽不能让那幻影受到太大伤害,但却令他阵脚略显紊乱。 “你毕竟不是我!”祝云沧笑道。忽然欺身而下,双手猛地抓住那幻影的双腿。幻影急忙以剑向下猛刺而来。祝云沧则滑步躲闪,双手又落在那幻影的肩上。幻影身形未稳,哪里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 祝云沧冷冷一笑,双掌施为,催动的竟是毁殇之至阴灵力。这一股力量在幻象肩上炸裂,那幻象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事实上,祝云沧所施用的毁殇真力并不太强。此刻的他并不敢蛮横用力,否则必然真气大乱,血液涌动,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幻象被击伤双肩,再次站起身来时,却依然稳定自若——毕竟,幻象是不懂何谓痛苦的。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思绪、没有情感,所以他亦永不会改变,即便祝云沧忽然剑走偏锋,变招出手,他亦还是挥剑而上,用的自然是祝云沧惯常使用的那些套路。 祝云沧依旧不拿武器,御气与幻象环绕缠斗,不时运动真力拍出地面碎裂的石块,扰乱对方的行动。不多时,那幻象浑身上下已被祝云沧击中了数掌,每一掌的力道虽然都并不强横,但却足以聚沙成塔,在这幻象的体内埋下不少隐患。 果然,渐渐的,幻象的攻击变得虚弱了许多。他虽没有情感,不懂疼痛,但毕竟是凡胎肉躯。即便只是幻影而已,但在体内经脉尽伤,气息紊乱之时,还是无法正常施为。祝云沧见此情状,心下暗喜,乘胜追击,又是数掌拍将上去。 “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么?!”祝云沧对幻影吼道,却也是在对自己言说,“你太依赖手中这一对长剑,你的剑法虽然并不算弱,但却不适合贴身近战。而且,你总是有所犹疑,谋定而后动!殊不知在战场上,很多事情瞬息万变,根本不可能待你谋划妥当。”瞬间,祝云沧又在那幻影前胸拍出一掌。 “你对自己残忍,奋不顾身。但面对敌人却总是仁慈,网开一面!”又是一掌。 “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紧接着再是一掌。 “你知不知道,这浩浩江湖之中,有多少人想你死,有多少人等着将你开膛破肚?!”一掌猛击面门。 “你知不知道,你的江湖阅历是多么浅薄,你甚至会被自己的敌人所蒙骗。你纵然有许许多多的小聪明,你的运气纵然总是很好,但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死得不明不白!”一掌猛击腹部。 “你忘不掉过去,却装作若无其事;你在意的事那么许多,表面确是坦坦荡荡。”抬起一脚,狠狠将幻象手中的八卦剑踢飞。 “你要怎么立足于江湖,你要怎么完成你的心愿,你要怎么拯救神州!”祝云沧一把握住了刺将上来的先天真剑,不顾手掌鲜血溅射,狠狠一拳击在“自己”的胸口。 那幻象一个趔趄,向后跌倒。 祝云沧大喝一声,将手向后一挥,先天真剑与八卦剑顿时受到灵力感召,从地面上腾跃而起,飞回到他的双手之中。他一个拔步,向前猛地挥出双剑,一剑在左,一剑在右,刺入那幻影的胸膛。 紧接着,手腕一翻,收剑身后。 那幻影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歪倒在地。 周遭的一切完全散去,祝云沧又回到了郜家正厅之中。面前,郜家父子依然没有停止战斗,但双方都略显出疲惫之色。祝云沧能够看出来,他们出招虽都凌厉非常,但事实上却都有所保留。他们看起来铁石心肠,针锋相对,但内里却并非如此。他们谁也不想过分伤害另一方,然而双方的矛盾却越来越大。或许人本如此,做的事很多时候都与初衷背道而驰。 飞花弄影,剑舞流虹。 朱华的灵动与六合的刚猛交织出一副仙气纵横的图景。祝云沧不禁有些痴了。 却听得一声鸣响,一声剑吟。 郜飞与郜晋南二人的身体猛然后撤,两人登时便拉开了数丈距离。 郜飞身形不变,提剑前指,道:“如何?可还入你的眼。” 郜晋南轻拭朱华剑身上的尘灰,道:“得此小成,便狂妄自大,我还是那句话,你若长此以往,必吃大亏,纵然日后功成名就,也是枉然。你眼中虽有世界,但你的世界会越发狭隘!” “你从来不信我,所以你的话,我自可不听。”郜飞冷冷道。 郜晋南道:“你当然可以不听,但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明白。”说罢又提步而起,飞身便刺出数剑。朱华剑细长轻巧,击出无声无息。这虽然令郜晋南的出手有一些优势,但这样的攻击一旦被六合剑挡下,却会让郜晋南陷入危局。果然,不多时,朱华剑便被六合剑气压得只能退让。 郜飞的修为与郜晋南毕竟有差距,但他的优势在于六合剑本生的强横。郜晋南很快便退到了大厅的角。他双脚一蹬,飞身而起,自上而下朝郜飞袭来,郜飞仗着六合剑与遮影皇龙甲的力量,矮身后翻,以身体与周身灵力场与郜晋南相抗,虽是未见明显成效,但却也未让郜晋南占到任何便宜。 不多时,双方又战在一处,来人身形交叠,忽远忽近,镔铁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祝云沧只站在一旁,盯着二人。他明白,如今的郜三剑已经远远不是郜三剑了,他的力量在于妖族的抗争中渐渐成长了起来,黄龙玄功的气息也逐渐稳定下来,六合剑也越发地操控自如。 郜晋南乃是凝神境界的修道者,比之郜飞与祝云沧修为都更高一筹,但毕竟多年未涉足江湖,况且先前为救郜家子弟耗费了不少真力,此刻与郜飞缠斗,竟也是不分胜负。 不知不觉,双方又斗了数百回合。 老练的郜晋南,优势逐渐显现出来,而年轻气盛的郜飞,则开始剑走偏锋,舍身冒进。 “如此下去,败的是你。”郜晋南忽然开口道。 “少废话!”郜飞毫不理会,掐诀念咒,将玄黄真炎凝于剑锋,向地面上一剑劈去。顿时,地面上裂开一道豁口,豁口之中烈焰奔腾,带着剑气,朝那郜晋南袭去。 第126章 火龙之魄 郜晋南将长剑一挑,在空中划出一个圆,缭乱了奔腾而至的火焰,紧接着双脚踏地,从那烈焰上方直落而下,向方自出招的郜飞袭出三剑。 郜飞运动玄黄真炎,尚未手势,哪里有心应对这三剑。慌乱间只得左右躲闪。 “哼!与人缠斗之时,不知本生性命重要,以攻为守。屡出险招、狠招,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十分愚蠢!”说话间,郜晋南身形落地,剑舞不断,将那“海棠花瓣雨”又在郜飞面前猛下了一阵。郜飞不知所措,不多时已退到墙角。 “以剑引玄黄真炎,看似气魄逼人,实则根本没有必要。虚幻浮夸,华而不实!”郜晋南忽然反手剑,挑在郜飞手腕之上。郜飞吃痛,六合剑险些脱手。郜晋南顺势前踏一步,在他掌下一拖。那六合剑完全飞将出去。 郜飞大吃一惊。双脚在地面上一踏,以黄龙玄功之力,将那郜晋南逼退几步,接着腾身而起,企图夺剑。 郜晋南身子未动,待得那郜飞取了空中的六合剑,再次落地之时,方自说道:“我若果真是你的仇敌,飞身夺剑之机,你已经变成死人了!” 郜飞知道,对方说的完全无错,却也不敢开口。 郜晋南冷冷道:“还要继续打么?” 郜飞浑身一震,微微低下头,片刻,才说道:“我输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心浮气躁,永远是你最大的弱点。”郜晋南道。 郜飞似乎根本没听他说得话,转过身,面对祝云沧,道:“云沧兄弟,对不住,此番怕是拿不到那百转擒龙壶了。是我拖累与你。”转而又回身,忽然单膝跪地,道,“祝云沧既然已经闯过龙玄七阵,请您高抬贵手,予他百转擒龙壶。” 郜晋南沉声道:“闯阵之前有言在先,须是同时过了此阵,我才予你们百转擒龙壶,此际你败于我手,如何还敢有此一说。” “我的失败,与祝云沧无关,你若予他百转擒龙壶,我郜飞任杀任剐,绝无半句怨言!”郜飞竟对郜晋南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道,“还请您高抬贵手!”他虽是求郜晋南办事,却始终未叫对方父亲,态度亦是不卑不亢,全无摇尾乞怜之意。 “郜飞兄弟,不必如此!”祝云沧快步上来,扶起郜飞,道,“此番我们既然输了,那便须遵守先前的约定,此事本不该怪你,你又何必……” “祝云沧兄弟,我知道火龙魄对你的重要性。我也知道你对隐流、乃至整个神州大地的重要性。此番纵然是送了性命,我也要为你求得此物。”转而再次面对郜晋南,道,“求老太爷高抬贵手!” 郜晋南盯着郜飞,片刻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祝云沧与郜飞一时不明就里。 “好!哈哈哈!很好,好一个江湖义士,你虽是顽劣不堪,不尊教诲,但这一点却果然有些郜家风采。”郜晋南说道,转而又平静面对祝云沧,道,“祝云沧祝公子,你的为人品行,方才我观你破阵之时,心下已有结论。我郜家多年不问江湖世事,却也非昏惑混沌之辈,前番在山门前,众子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祝云沧拱手道:“前辈不必如此说话,即便是我,遇着一个在江湖中人人喊打的家伙,也必然要报以白眼,而况前辈此举是为了保卫郜家基业呢。” 郜晋南道:“郜家不问江湖世事,对妖人大战出力不多,本就已是十分愧疚。此番祝公子前来求那百转擒龙壶,本是没有不予的道理。但前几日,天幕山后的天幕谷中发生了几桩奇事,这也是为何此地会法阵密布,戒备森严。郜家法宝已然不多,若百转擒龙壶再被拿去,怕是对家族不利。”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前辈有前辈的难处,我本不该强人所难。” 郜飞却激动起来,道:“你打定主意不给,却还说那么些许做什么?!” 郜晋南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我虽不能给二位百转擒龙壶,但此物应是更加有用。” 祝云沧见那物晶莹剔透,内里仿似燃着一团火焰,尚未靠近便觉温暖,甚至有灵力不断涌动而出,一时动容道:“前辈,此物莫非便是……” “不错。”郜晋南笑着点了点头,道,“此物便是你们要找的火龙魄。这本是修炼黄龙玄功的极大助力,因此我三年前取得后便一直留在身边。此番既然能帮得上公子,便赠予你也无妨。” 祝云沧一时欣喜,却又有些尴尬,道:“乃是前辈心爱之物,我却怎么好……” “无妨,算是我为除妖之事尽几分绵薄之力吧!”说罢又道,“你若是心存感激,那在解决自己之要紧事后,还请带着隐流众人到天幕谷来一趟,实不相瞒,据我猜测,天幕谷之异状非同小可,恐危急神州根本。” 祝云沧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不出五日,我定返回。” 郜晋南道:“祝云沧公子既然应允,老夫欣喜之至。”转而又道,“已然耽误太久,老夫就不再多言了,二位即刻离去,我还需往天幕谷探查法阵布置之情状。” “叨扰了。”祝云沧拱手道,将火龙魄收归怀中,缓步退出门去。 郜晋南望着郜飞,道:“你,今后打算如何?继续呆在隐流?” “你是在暗示我可以回来么?”郜飞道。 郜晋南叹了口气,道:“若是累了,回到此处来亦无不可,郜家比外边安全些。” 郜飞听闻此言,神情忽然微微一变,似乎有些酸楚,有些激动。他急忙转过身,背对着郜晋南,道:“算了吧,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回来,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桎梏。” 郜晋南点了点头,道:“行走江湖,自当小心;胆大妄为,孤高自傲,最是不可!” “你就别说教了。”郜飞道,“我不是郜家中人!”说罢,跨步而前,甚至比祝云沧走得还要快。 至此,六件至阳之物尽数齐全,郜飞与祝云沧一道向酆都飞去。及到得那客栈之时,已然深夜凌晨。客栈大厅依旧破败不堪,甚至散发出尸身腐烂之气息。吴逸荻与伊采薇在大厅中等待,见到二人后即可提议动身离开。一行人随连夜潜入鬼阴山,来到鬼医吴逸荻之居所下榻。 祝云沧拿出火龙魄之时,连吴逸荻也有些惊讶。 “仅仅一日,你竟便直接得到火龙魄,看来……此番必是有些奇遇。”吴逸荻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奇遇自然是有,不过,事不宜迟,前辈不如先为我炼丹如何?”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这是必然。”接着在掌中燃气一团火焰,置于一旁的药炉之中,继续道,“我炼丹须无人打扰,乘着还有时间,尔等休息几个时辰,即刻前往那峨眉青仙洞,寻一位名唤百炼的仙界中人。介时,他会为你锻造神兵。你手中的八卦剑与先天真剑,并不完全适合这一套新的功法,我想,它们或许可以合二为一。” 祝云沧微微一惊,又望了望身后的伊采薇。 伊采薇会意,道:“你不必看我,先天真剑如今已赠予你,自然供你驱使,你要用它来锻造新的兵器亦无不可。” 祝云沧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早即前往峨眉青仙洞吧!” 郜飞拱手道:“恕我不能奉陪了,如今巴蜀北部战事吃紧,我中途离开已是不妥,断不可继续耽误逡巡。”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郜飞兄弟,即是如此,那我们后会有期。” 郜飞点了点头,双脚一踏,拔步而前,飞身御风。 伊采薇望着消失在门外的郜飞,笑道:“还真是风尘仆仆的大将军啊!” 第127章 峨眉云中 根据吴逸荻的指引,祝云沧与伊采薇一道赶往峨眉青仙洞。 峨眉山位于巴蜀西北,层峦叠嶂、山势雄伟,景色秀丽,气象万千,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喻。祝云沧与伊采薇乘着朝露落在这虹飞雾绕的山巅,顿觉几分神清气爽。 伊采薇回过身,望着陡崖下的苍茫云海,道:“见过那么多名山大川,还是峨眉的风景秀气些。” 祝云沧笑道:“你还有此情致?我还以为你是个只会关注天下大事的女君子呢!” 伊采薇道:“君子难道就不能爱美景么?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看你平日对敌人甚至亦有几分仁慈态度,怕是也挺喜欢这山间美景的吧?” 祝云沧淡然一笑,道:“或许,我还是比较爱水吧。”说完再次御气,朝那吴逸荻所说的青仙洞飞去,伊采薇紧随其后。 “听说峨眉有一处名唤舍身崖?”伊采薇在空中闻到。 祝云沧道:“的确有此一说。” “据说在舍身崖上跳崖而下,显其诚心,献出己身,便可帮助珍视之人达成一个愿望。”伊采薇道,“不知是真是假。” “这莫不是也为天界神灵操纵?”祝云沧道。 “这就不清楚了。” “呵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本不该管人世间的事情。”祝云沧道,“那些家伙,有什么资格如此裁断生死。说不定他们挥手便可为人类实现愿望,却还要做这些噱头,玩弄人类与鼓掌之间……” 伊采薇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活在这天空之下,现如今又有何办法?” 祝云沧道:“我或许信天道,但却不一定信神道,自我遇到那转轮王之后,便越发地确定这一点了。” 伊采薇道:“你气魄很足,但却在关键时刻过分仁慈。” 祝云沧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半个时辰后,二人在青仙洞口落定。青仙洞处于峭壁之边,被杂草孤木所掩盖,只留有极小的落脚之所,而且周边虹飞云走,白雾缭绕,若非吴逸荻事先说明,怕是极难发觉。原本已近冬天,又由于地势高峻,此地更加严寒异常。 祝云沧与伊采薇举火入得那洞中,不觉连打寒战。洞外虽是露水浸岩,洞内却十分干燥,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镔铁撞击敲打的声响。越往洞内深入,却是越来越温暖,还能感到阵阵光晕从深处散发而出。 “果然是铸剑之人的居所。”祝云沧不禁说道,“火光、铁器撞击之声……” 话未说完,却听得洞内一个洪亮的男音猛然传来:“洞外什么人说话?!” 祝云沧一惊,方知这洞中通道虽然幽深,但却没有岔路,故而声音传导得很快。 “在下祝云沧,”祝云沧急忙高声道。伊采薇亦紧接着开口,“晚辈伊采薇。” “洞内的可是百炼前辈?”祝云沧继续道,“我们受鬼医吴逸荻指点,特来找您帮忙铸剑!” “吴逸荻?那个老不死的让你们来找我?快快,快进来我瞧瞧。”祝云沧本道这洞内住着的乃是仙人,应是一派仙风道骨,随表现得非常严谨矜持,以免唐突了对方。却不想这所谓的‘仙人’说话竟比市井匹夫还要粗俗。端的如此,祝云沧反倒是感到轻松了许多,他望了一眼伊采薇,发现她也正暗暗发笑,遂不迟疑,快步向那洞内走去。 “哎呀,好久没这么俊的男女跑进我这狗窝里来了。”见到祝云沧与伊采薇,眼前的这位仙人十分热情,道,“没地方坐,你们随意吧……那个……小姑娘要不你站着,你往哪儿坐都会弄脏衣裳!” 伊采薇笑道:“前辈说笑了,我亦是江湖中人,不在乎这么许多。”说罢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与祝云沧并排。 这仙人果然非同寻常,他既非清癯瘦削,灵气逼人;亦非衣着华丽,相貌堂堂。反而,是一个袒胸露背,身材彪悍,一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他所住的屋子,也确实与“狗窝”无异。这几丈见方的“房间”里,除了三块大石头作为桌椅,一处草铺作为休眠之所外,到处皆是铸剑所用的炉子,墙上挂满了各式的兵器与铸剑用具,看来十分威武。那每一柄剑都各有特色。而且,由于长期铸剑,此地饱受火焰洗礼,变得十分温暖。 那大汉百炼听得伊采薇此言,哈哈大笑,道:“好有气魄的小妮子,爷爷我喜欢!” 伊采薇不禁失笑,祝云沧亦开口道:“前辈这样的仙人还真是少见。” 百炼停了手中的活,道:“呸,什么仙人,我还不愿意当呢!就是为了多活几年,多铸几柄剑,多做几件自己喜欢的事儿,才会去修什么仙道,要不然谁会吃那个苦。一辈子吃喝玩乐不也照样过了,哈哈哈!” 祝云沧道:“前辈还真是豁达。”说罢站起身来,道,“小爷我也喜欢!” 百炼愣了片刻,又大笑道:“有趣,有趣,端的有趣。这么多年来今日最为有趣。此地无酒,若是有酒我就和你这小爷多饮上几杯!” 祝云沧道:“我可不胜酒力,你要喝,得和这姑娘喝。” “她?果真?”百炼疑惑道。 伊采薇笑道:“小女子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酒量断然是有的。” 百炼点了点头,道:“嗯,果然,吴逸荻这个老不死从来不会给我找闷油瓶来,你们回去以后,带我好好谢谢他,就……祝他……晚点儿死吧!” 祝云沧失笑道:“这话,我可就不敢说了。” 百炼挠了挠头,转而道:“你们不是说来铸剑的么,剑呢?拿过来给爷爷瞧瞧。” 祝云沧很快便从袖子里抽出了八卦剑,又化出了先天真剑的原型,递给百炼。 百炼望着那两柄剑,怔了片刻,又望了望祝云沧,最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叫祝云沧,这件事吴逸荻半个月前便对我提起过。你就是那身负凄灯老头神力与毁殇妖力,又带了点儿无极玄功与玄女正经功法的小子。” “不瞒您说,就是我,把功夫都给练杂了。”祝云沧道。 “确实是杂了些,吴逸荻那老不死没用至阳之物炼成的丹药帮你调养调养?”百炼闻到。 祝云沧道:“不瞒前辈,吴逸荻前辈此刻正在炼药,正是乘着这机会我才来找您铸剑。两日之后,我便要与人决战,去救我的朋友……” “决战……救你朋友。嗯……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弄不好,你这小爷就要掉脑袋了!”百炼直截了当道,“不过,这两柄剑,若是铸成了,倒是能给你很大助力啊。”他接过八卦剑与先天真剑,“八卦剑……先天真剑,的确都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剑啊……呵呵,不错,的确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儿!很好!” 祝云沧笑道:“您与吴逸荻前辈连说话的方式都差不多。” “那是他学我。”百炼道,“好了,剑留下,人走吧,爷爷不喜欢被人打扰,两日后,你决战前夕来我这里取剑。”说罢转过身,不再多言——显然,这百炼已经沉静在了铸剑的兴奋之中。 祝云沧遂也不多作打扰,拱手道:“那就谢过前辈了。”说罢与伊采薇一道离开。 “小妮子,改日爷爷再请你喝酒!”二人还未出洞,却听得那百炼在洞中喊道。 “那就多谢爷爷了!”伊采薇笑着回答。 出了那青仙洞,祝云沧却再也笑不出来。距离与端木药仙及血煞门众人的决战还有两日不到,介时就算有神功护体,强兵在手,也还是有诸多凶险。 没有人能帮助他,而孤天溟、沈芯翎的命却握在他的手中。 第128章 神剑神功 祝云沧坐在吴逸荻单独为他僻出的空屋之中,双手抱圆,合与腹部。服下那烈阳调息散,已过近三个时辰,他的身体已然是一阵寒冷一阵酷热。如此折腾,常人怕是早已难以忍受,但解救沈芯翎与孤天溟的信念,却支撑着他继续努力运功。 这烈阳调息散名为调息,实则是以至阳之力强行平衡体内毁殇阴气,并将祝云沧体内其他功法与神力一并化去,先破后立,生出新的真力来。介时,体内阴阳完全平衡,形成一种新的功法,祝云沧的体质也随之焕然一新。 只不过,这样的过程十分痛苦,甚至比强行催动毁殇真力后的真力激荡之感还要难受百倍。 吴逸荻与伊采薇站在屋外等待着,各自不语。 此刻,化华山神农顶的众百草宫门人正“秣马厉兵”,等待着祝云沧的到来。 此刻,血煞门的四忍者,正咬牙切齿,誓要除掉那杀他们兄弟的年轻后生。 此刻,阴牢之下幽囚的沈芯翎正喃喃念叨着“云沧哥哥”的名字。 此刻,端木药仙正持着酒盏,高声谈笑,神情狂傲,大声道:“只要祝云沧一来,必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却还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多少漩涡陷阱,正等待着祝云沧。 与此同时,得知沈芯翎被擒的灵璧剑派众人正由掌门——那黄袍道人葛啸尘带领着,朝华山赶去。听闻孤天溟失踪的慕容长风,亦不敢有所怠慢,令门派内长老前往凤鸣之丘守卫,自己则带上门派内硬手,御风来到华山附近,做好与端木药仙再战一次的准备。 华山附近,一时间变得风卷云生,杀气凛然。 一场大战在即,而这场大战,却完全是围绕祝云沧展开。 祝云沧,耳畔仿佛听见了镔铁敲击之声。他的双手紧握,掌心的汗水已被灼热的真力烧干,然而,额头却出现了一层霜华。已然又过了两个时辰有余,天已完全段黑。 “呼!” “喝!” 却听得祝云沧两声叱喝,双手向空中一展,接着向前猛地推出。而后动作变得轻灵柔和,在四际画圆,仿佛在感受周身气流的涌动。待到火候即成,遂双手向下一拍。瞬间,那掌中已化出一明一晦两道光芒。 祝云沧以手牵引那光芒,轻轻合于胸前,这两道光芒流转交融,像是墨汁入水,逐渐合二为一。 “哈!”最后,双掌一合,那光芒在胸前轻轻散开,如雨滴一般融汇周身。 待一切恢复平静,祝云沧长吁一口气,向后一倒,正躺在了卧榻之上。他望着屋顶那一片斑驳黑灰,仿佛看见了一张张脸从眼前流转。这两天的收获,甚至比他过去的十年还要打。通过那龙玄七阵,他重铸了自己的心智;通过烈阳调息散,他重铸了自己的身躯;接下来,便是取得那重新锻造的神兵。 当他走出屋子的一刻,他看见吴逸荻脸上的欣喜之色。 “祝云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大舒服?”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无妨,如今气息以完全平稳,身体如焕然一新般。” 吴逸荻笑道:“这是自然,此际你体内的真力已然完全融合,自是通体舒畅。不过,今后那先天真剑、玄女正经以及无极玄功中的武技道术,你虽可修炼,运气之方式却须以新的功法为基准,以免变得不伦不类。想来你方才运功调息,应是已经感受到这灵力该如何驱使了吧?”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自是明白了。” 吴逸荻道:“很好,此际你虽重归筑基之境,但却是以退为进。呵呵,此事办成,的确乃是极有成就感。”说完此话,吴逸荻大笑起来。 祝云沧心下暗道:“这吴前辈与百炼还真是天生的兄弟。”不过,此时此刻,已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大战在即,祝云沧需要充分的准备。他缓步走出门去,站在夜间的密林之中。四际已然是幽魂夜哭,百鬼狂嚎,阴风怒吼。祝云沧轻轻念咒掐诀,竖起二指,向前运动真力。 顿时,玄炎箭以飞脱出手,在不远处的树下炸裂。片刻之间,竟化出点点光斑,飞散而开。光芒落地,火焰既然继续奔腾四散。刹那间,那玄炎炸裂之处以完全被赤红的光晕所笼罩。 “果然强了许多。”身后,伊采薇开口道。 祝云沧回过身,道:“如何,你也想学?要不要我教你?” “我看不必了,”伊采薇道,“你莫不是想再去为我找五件至阳之物来?”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若是命在旦夕,要我再去找一次也无妨。” 伊采薇道:“算了吧,为你的红颜知己奋斗即刻,何必要管我这个局外人。” 祝云沧皱了皱眉,道:“我从未把你当做所谓的‘局外人’,只要是我的朋友,我便会为他赴汤蹈火。我会对待沈芯翎,便会如此对待你。” 伊采薇叹了口气,向前一步,透过那密林间的缝隙,望向天空的朗月。这鬼阴山林间虽是幽暗阴沉,但空中的明月却依旧如此清朗,甚至不加一片云彩的遮挡。这本该是一个很美的夜晚,偏偏却临近一场决战。 “其实……”伊采薇道,“人的精力有限,若是对谁都太好,反而会变得对谁都不够在意。” “你的意思是?”祝云沧疑惑道。 伊采薇低下头,望着祝云沧,道:“我的意思是,你该用心多关心关心自己在意的人,而非对谁都如此之好。人一生会遇到的人很多很多,能与你产生交集的更是不少,然而,却鲜有你值得珍惜之人。你若把自己的情感与精力分给了所有人,你却如何去珍惜那值得珍惜之人?” 祝云沧一怔。 伊采薇道:“生在江湖,尤其是我们这些修仙修道之人,很可能到得最后都是清苦孤寂一生,即便成仙,也是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这一生能遇见一个真心对你好,真心为你付出的人更是不易。若是我,宁愿一切皆为她考虑,宁愿为她而活。也不要一分一毫的感情被他人分了去。”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也许,我还做不到。” “或许你还不够珍惜。”伊采薇道,“又或许……会这般想,只因我是个女子……” 祝云沧道:“我并非不够珍惜,只是,我现在,还无法全心全意地去在意一个人。” “或许这也是你的无奈吧。”伊采薇笑了笑,道,“当然,亦是我的无奈。” “你也有想要珍惜,却又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呵护之人么?”祝云沧望着伊采薇。 伊采薇抿了抿嘴唇,轻笑一声,道:“我尚且不知何谓爱恋,却怎会有这样的人?我珍惜的亲人早已入了轮回,好友去了来来了去,从无定数。我是端的不知道该去珍惜谁。” 祝云沧道:“你对我说这些,确实何用意。” “一时感慨吧。”伊采薇道,“我见你为了沈芯翎出生入死,心知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作为朋友,稍稍提点于你。” “提点……” 伊采薇忽然笑着拍了拍祝云沧的肩,道:“不错,提点,日后你若予沈芯翎喜结连理,可别忘记我的帮助!” “喜结连理?”祝云沧一时尴尬,若非林间灰暗,怕是早已露出那面红耳赤的窘态了,“你在说哪里的话?” “无论如何,问问你的本心。”伊采薇道,“想清楚,别让自己后悔。” 伊采薇离开之后,祝云沧依旧站在林间,反复玩味着那些话语,事实上,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那么在意沈芯翎。她让他感动,让他明白原来对一个人的感恩与依恋可以持续那么长时间。但这岂非并不是爱恋?祝云沧觉得,自己爱的,依旧是那个九玄宫剑舞坪上挽着剑花,舞步流云的采瑶。 可是,采瑶,早已只是过去。 采瑶,在龙玄七阵中,已然被他杀死了…… “算了,不想了。”祝云沧使劲摇了摇头,道,“大战在即,何必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真是自找麻烦。”他向来如此,麻烦之事,便不去想。这或许也是他能一直乐观的原因之一。 次日清晨,祝云沧与伊采薇一道前往峨眉青仙洞。对于昨晚的事,昨晚那些话,他们都再没有提过。 青仙洞内依旧温暖非常,铁器敲击之声不绝于耳。 祝云沧与伊采薇一言不发地站在百炼那住所的门口,静静望着他忙碌的身影。 明日,便是约定决战之期,祝云沧不禁略微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百炼忽然双手一张,一道青白的亮色在混沌中开裂喷涌。紧接着,他将手一招,那墙壁上的一柄精铁锤顿时自行飞入他掌中。 “当!当!当!” 数声敲击之音。 百炼面前的光芒,越发强烈起来。 一盆水轻轻泼洒光芒之上,耀眼的银华更加动人心魄。 百炼抬起头,回过神,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称的天真笑容,像是赤子一般,道:“久等了!哈哈,爷爷我铸成了!” 他的手上,此刻正端着一长一短两柄剑。光华散尽之际,祝云沧终于看清了这神剑的本尊。两柄剑通体银白,并无多少装饰,长剑剑身较细长,显出灵动之感,但却并不阴柔,剑格之处乃有一轮伏羲八卦,正与那八卦剑相似,但这八卦却似是活物,不断旋转,流转出道道符文。 短剑乃是双刃,前后平衡,中间的握柄处刻着一个篆书“衡”字,虽不见任何浮华点缀,却是灵气逼人。 “果然神剑……倒是与我的灵秀双剑有几分相似。”伊采薇不禁动容道。 百炼笑了笑,得意道:“爷爷我锻造出来的剑,能不好么?此剑我取名为天恒,取天道恒在,天地平衡之意。一长一短,你使用之时,也须注意灵力的运转平衡,且不可冒进。” 祝云沧接过剑,道:“多谢前辈。” 百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双剑融合了先天真剑与八卦剑的优势,待你重新练出先天真剑中的藏形匿影之招式,它一样会变得无形无相。”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去吧,以这对剑去救你的朋友吧,待你回来之际,爷爷我请你们饮酒!” “这一次,你可不能再推脱了!”伊采薇笑道。 第129章 屠魔弑仙 锋刃聚秋影, 参差浸寒霜。 百丈峰头啸疏狂, 碧血洗剑芒! 祝云沧缓步踏上百草宫山门前台阶,神情如秋霜般冷寂。山门前守卫的数名百草宫弟子,或站或坐,见到他之后无不惊慌而起,握住身旁的兵器。 “把孤天溟和沈芯翎放了,或可饶你们不死。”祝云沧站在山门之前,环视四周,冷冷说道。 “祝云沧,你还敢来!掌门正在里头等你去送死呢!”有人大声喊道,那语气之中却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在虚张声势。 祝云沧嘴角微微一挑,道:“谁生谁死,现在说,为时尚早。” “呀!”一名百草宫弟子壮着胆子,一剑朝祝云沧劈将过来,带着绿色光晕的长剑飞速移向祝云沧的头部。 “唔!”然而,那长剑却在离祝云沧头顶不过几寸之所顿住了,一切仿佛凝固,就连那人的血液,也在这一刻凝固。 祝云沧反手一抽,原本刺在那男子胸口的长剑陡然而出。那男子翻身落下,倒在血泊之中。 祝云沧冷冷甩干了长剑上的血迹,道:“还有谁不开眼,要来找死?” 祝云沧方才的那一剑实在太快,百草宫众人甚至没有看清那一剑从何处刺将过来,更没有看清它如何刺入了那名弟子的胸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开始向百草宫内退缩,步伐紊乱,面色铁青,神情惊慌失措。 祝云沧却依旧淡然,缓步走进百草宫山门之内。 行不过数十步,百草宫弟子便如潮水般从不远处的正殿内涌将出来。 “对不住各位了。”祝云沧忽然高声道,加快了前行的步伐,“要怪,便怪你们随错了主吧!我祝云沧,今日要在此,大开杀戒!”说完,一对参差双剑已掣在手中。 有两队百草宫弟子从左右分别向祝云沧袭来。 祝云沧长剑一挥,剑影飞腾,瞬间已斩倒二人。转而旋身而动,剑舞如虹,虹飞云卷,又有三名百草宫弟子血溅当场。 这时,一名持着淬毒匕首的百草宫弟子从祝云沧的侧后方袭来。祝云沧短剑一格,打掉对方的匕首。侧飞一脚,将男人狠狠踢了出去。那人顿时与紧随的三名百草宫弟子撞在一起。祝云沧狂喝一声,短剑当空一划,剑气凛然纵横,那撞在一起的数名百草宫弟子便已倒地身亡。 “大家退后!”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早已被祝云沧汹涌杀气吓得魂不附体百草宫众人急忙抽身而走,为祝云沧让开了一条大路。而那条大路的尽头,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冷冷注视着祝云沧。 “我不管你是谁。”祝云沧依旧向前走着,“请不要挡在我面前。” “你,杀我兄弟。”不流利的汉话从那人口中飘出,“我骨忍兵卫绝不放过你!” “你便是骨忍?正好。”祝云沧冷笑一声,“何不让你的兄弟们一起出来,省的麻烦。” “少废话,领死吧!”骨忍突身而前,三枚飞镖脱手而出,飞镖之上淬着奇毒,且以灵力催动,狠辣异常——这骨忍,显然比血忍修为要高出许多。 祝云沧化气于剑锋,轻轻接下那三枚暗器,狠狠向旁边一引,三枚暗器瞬间便将几名百草宫弟子击倒在地。 “哼,不是要逼我冷血么?”祝云沧道,“今日,我便替鸿蒙谷下的冤魂讨回公道,让百草宫血债血偿!” 骨忍兵卫的身影已然冲到眼前。祝云沧剑划成圆。那骨忍顿时入堕五里雾之中,一个趔趄,跌将前去,力量完全转化到了地面上,虚弱不堪。幸而他身法灵动,迅速转过身来,对祝云沧再次出手。 一掌劈来。祝云沧侧身闪过,谁料那掌下竟藏着一柄刀片。刀片横划,祝云沧后翻躲闪,刀片贴面而过。 祝云沧乘着对方下盘空虚之际,短剑由下而上,向骨忍肋下袭去。 骨忍急忙双脚一蹬,翻身而上,凌空躲闪,又向地面上连续弹出数镖。 祝云沧长剑一横,飞镖尽数被那剑身击弹回去。 骨忍吃了一惊,强自运动真力,方将回飞的暗器引向别处。若非如此,他怕早已被自己的毒镖击毙了。 二人如此拆了几招。那骨忍见势不妙,飞身后撤数丈,双臂一展,竖起二指,合于胸前,片刻之间,从口中喷出一团火雾。 祝云沧盯着飘飞而来的火雾,心下已猜得那雾气必然有毒,不敢怠慢,疾步后撤,祭出无相化法金轮,先自消去那雾气周围之火焰热量,再掐诀念咒,引周围气流化成冰雪,将毒物凝于冰雪之内,向一旁抛去。 然而,祝云沧神功初成,毕竟还是筑基期的修道者,故而几招下来,早已耗费不少时间。 那骨忍将对方专著应对火雾,心下暗喜,早已突身而起,又射出数镖,追镖而去,发出一声嘶吼。 祝云沧方自站定身形,稳住内里真气,哪里还有力量去接纳飞镖。唯有旋身躲闪,这一躲闪,却让骨忍找到了机会,掌下刀片,左右开弓,一上一下朝祝云沧两侧袭来。 祝云沧一惊,双手一合,长剑轻轻抛出,以气御动,令它围绕周身,旋转一圈。 这虚晃的一式,让骨忍产生了片刻的迟疑。祝云沧遂看准机会,以短剑轻挑长剑,令长剑变向朝那骨忍刺出两剑。这两剑,恰恰变祝云沧的被动态势为主动。 骨忍不得不侧身躲闪,祝云沧遂欺身而前,握住那长剑剑柄,一式先天真剑起势,云起寒峰,猛然出手。 骨忍的前胸与双肩顿时被划开几道豁口,身体也被祝云沧体内的真力震退数步。一旁的百草宫弟子见祝云沧占了上风,遂向替那骨忍解围,从四面八方围将上来。 祝云沧狠狠咬牙,短剑向一旁抛出,那短剑本便是双刃剑,在空中一时回旋飞腾起来。剑刃锋利,剑气无情,那一圈包围而来的百草宫弟子中,一时已有十数人翻身倒地,气绝身亡。 短剑飞腾一周,回到祝云沧手中,祝云沧一甩短剑上之鲜血,长短二剑一柄指向众百草宫弟子,一柄指向身前的骨忍兵卫,傲立百草宫山门之前。 “妖族、人类大战在即,我本不该如此作为,令我抗妖力量元气大伤。”祝云沧朗声道,“然而,尔等百草宫弟子,追随端木药仙,作恶多端,多次戕害我与我的朋友,欺人太甚。今日我不杀你们,你们必还要为祸他人!” 祝云沧每向前一步,众百草宫弟子便退后几分。 “瀛洲血煞门,尔等见利忘义之徒,为钱财不择手段。此番又受端木药仙指示,我是断然也留不得你们的!”祝云沧咬牙切齿道,“今日,若尔等誓死不肯放人,负隅顽抗,我纵然屠灭你百草宫门派上下,亦在所不惜!” 此话一出,却已有数名百草宫弟子心志动摇,开始步步后退。毕竟,祝云沧如今会变作如此,全是端木药仙所迫,他在百草宫的最大仇人,亦是端木药仙无疑。 端木药仙的人品,门派内外众人皆是知晓。他若非是修为高深,怕早已经被人杀了十次。百草宫弟子并非蠢笨愚人,除了一部分端木药仙的死忠之外,愿意为他卖命的早已不多。 “此际,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祝云沧道,“你们若愿改过自新,就此离去,我断然不会阻挠。但你们……若是还要挡在我面前……呵呵。” “别听他的!给我杀!”一名百草宫地位较高的弟子吼了一声,却无人响应。 祝云沧横剑一劈,先天真力在那弟子脚前炸裂,那名弟子顿时被吓得跌倒在地。 “最后一次,若再不走,我便继续杀将进去了!”祝云沧再次吼道。 “走!大家快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不少百草宫弟子丢下兵器,或狂奔、或御风,朝那百草宫山门外逃去,不多时,山门前与祝云沧对峙的,包括那骨忍在内,却已不到十人。 祝云沧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端木药仙,你掌门当到这步田地,确乎是可悲可叹啊!” “呀!”那骨忍愤怒得一声吼叫,不顾一切地再次杀将上来,祝云沧纵横双剑,隔开骨忍的攻击,飞身一脚,将他踢出数丈之远。 那骨忍连滚带爬,早已没有刚来时的气魄。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祝云沧,道:“今天,即便是死,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罢,掣出刀片,一刀狠狠削在自己的肩上。 血流如注,那骨忍却丝毫不显痛苦之色,反而将手伸入伤口之内,霎时间,从自己体内掏出一根臂骨。那臂骨与常人不同,甚是尖锐,如同一柄长剑一般。而他那失去臂骨的手,却也似毫无变化,依旧伸展自如。 祝云沧死死盯住对方,道:“很好,你这才要认真,是么?会不会太晚了?” “晚不晚,你死后再说吧!”骨忍怪叫一声,拔步突袭而至。 第130章 饮血尽毒 骨忍掣着骨剑冲上来的片刻,祝云沧也微微怔了怔。他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使出如此狠戾的招式。纵然还未出手,那种怪诞的方法便已让人觉得煞气逼人。似乎所谓的东瀛忍者都是完全不怕死、不怕痛更不怕受伤的家伙,在面对强敌之时,他们绝不会轻易退却。他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滴血。甚至将身上所有能用来战斗的部分都狠狠用上,绝无保留。 骨剑在祝云沧面前划出一道弧线。那剑身上还带着鲜血与骨渣,腥臭气息扑鼻而来。祝云沧急忙闪身纵剑,以长剑抵挡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来二去,与对方拆了数十招。 骨忍完全没有疲惫之色,眼中的杀气却是越来越强,越来越凛然逼人。祝云沧见贴身对抗占不了便宜,虽退出几步,掐诀念咒,释出玄炎箭。那骨忍身形轻巧,飞身之间便躲过了玄炎箭的袭击,然而玄炎箭在地面上炸裂,四散的火星却让周围的百草宫弟子大大吃亏。 百草宫所修炼的主要仙术乃是五行属木,面对火焰本已缺乏优势,更何况这玄炎箭之内还灌入了祝云沧新修炼的功法真力,脱手之间便将那百草宫众弟子炸得只能四散奔逃。 骨忍站定身形,断臂一震,那伤口之中,竟陡然射出几根骨针。祝云沧急忙斜身躲闪,顺势以短剑挑中一针,挥手反击而去。 骨忍挥剑弹开那枚骨针,再一次突刺上来。祝云沧长剑剑锋与骨剑相交碰撞,挥手一震。 骨忍原本是想以骨剑突袭之法快速打乱祝云沧出招节奏,并借此寻找一击成功的机会。这样的战法,显然是不能着急的,但此刻的他却由于屡受挫折,而变得异常暴躁,出手不计后果。那骨剑虽然锋利,却并非祝云沧天恒之剑得对手,两剑一旦正面交锋,高下立判。 骨剑在天恒的左右削击敲打之下断作数节。骨忍兵卫大惊失色,抽身而后,一咬牙,在半空中忽然念动咒语,一只手狠狠砸向地面。却见他的手臂入地二尺有余,与此同时,祝云沧面前猛然生出一只巨型白骨之爪。 “此招……岂非很像那血屠鬼王的法术。”祝云沧心下暗道,“看似气魄雄浑,实则无甚大用。” 那巨型白骨爪在祝云沧面前狠狠拍下。祝云沧纵身一跃,踏着那巨爪拱起的骨节飞腾在天,纵横挥出两剑,这及其普通的两剑,却让受伤的骨忍阵脚紊乱。 虽然飞身躲过削地而来的剑气,却端的是步伐踉跄,难以站定。 祝云沧冷笑一声,乘着对方准备收势之时,从半空中一剑突刺而下。骨忍看出此剑力道,并非需招,只得强自躲闪,祝云沧则在落下时刻,以长剑作拂尘,连续使出“拭定乾坤、黄龙盖顶、脚踏五行”三招,这三招接来源于镜修所传的拂尘功,利用这天恒剑使出,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由于祝云沧灌入特殊真力,是的柔和之中添了几分凌厉色彩。 很快,骨忍的周身便出现鱼鳞一般的片片伤痕,鲜血迸溅。 他再无力气反抗了,退后几步,跪倒下去。 这时,祝云沧已然站在了正对山门的百草宫大殿之前不到十丈处。在骨忍倒下的一刻,大殿的门突然打开,又有十数名百草宫弟子纵剑杀来。这些人,比第一批显然修为要高深许多,而且从他们的眼神,祝云沧能看到“疯狂”二字。他们绝对乃是端木药仙的死士,若不除掉祝云沧,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祝云沧心下有些无奈。此番来百草宫他已杀死不少人,根本不想继续杀下去,但现实却逼着他必然要继续浴血。 不由分说,那群百草宫弟子已杀伤前来,为首的却是那百草宫端木药仙的得意门生方风煌,这方风煌由于狂妄自大,屡遭祝云沧羞辱,此刻出手自是毫无保留。这群百草宫门人,认为祝云沧与骨忍缠斗近一个时辰,已是强弩之末,因此才敢冲将出来。方风煌本就是爱投机的小人,冲得也乃是最快。 “祝云沧,受死!”方风煌狂吼着冲上前来,手中的青竹剑挽出一个剑花,使出的招式却还是与当日在先天诸宝大会上的武技毫无区别。 “哼哼,手下败将,还敢来找死?”祝云沧嘴角一勾,看准方风煌出招只破绽,长剑先是一刺,借着他侧身躲闪之机,短剑又是一划。 “唔!呃!噶……噶……”还未完全喊出声来,方风煌手中青竹剑已然落地,捂住脖颈,发出阵阵喉音,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当日在巴蜀客栈院落之内,为求胜不惜牺牲同门性命,最终却还是败于我剑下,那时我放过了你;而后在先天诸宝大会上,你依然狂傲不知收敛,我还是放了你一马。今日,你第三次遇着我,我却不能再放过你了!”说罢飞起一脚,将早已说不出话来的方风煌踢飞出去,方风煌在空中一个翻滚,跌落人群之内,将几名百草宫弟子压倒在地,再看他时,早已七绝身亡。 “飞扬跋扈,合当如此。”祝云沧冷冷道,继续提剑向前。周围百草宫弟子见方风煌被一招瞬间击杀,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若不想死,让端木药仙自己出来!”祝云沧吼道,转而高声道,“端木药仙,你畏首畏尾,让自己的弟子在此送死,却算什么本事?劝你速速放了我的朋友,否则我便是魂飞魄散,也要拆了你的百草宫!” 话音犹在,却见半空之中黑气纵横,瞬间融出一个巨大黑幕,黑幕中的漩涡陡然裂开,一只巨大的蜈蚣从空中飞窜而下。 “哼,百毒尸魂罐……又是这个……”祝云沧飞身后撤,躲过那蜈蚣的袭击。蜈蚣扭动身躯,对祝云沧喷吐出一股浓稠的毒气。百草宫众弟子见那蜈蚣出现,一时竟撞了胆,开始跟随在那蜈蚣之后向前冲刺。仙术、剑气交叠而至。祝云沧剑划成圆,且战且走。 那蜈蚣却完全不给祝云沧任何机会,不停摆动身躯,毒液激射的同时,浑身不断的射出毒针,不分青红皂白地往下跌落,完全不顾那群百草宫弟子的死活。 祝云沧明白,此物乃是由端木药仙驱使,而百草宫之上位者素来不顾弟子安危,大战之时往往自伤元气。于是,思量即定,遂御气而走,绕着那蜈蚣奔跑起来。蜈蚣躯体庞大,哪里能够快速转向,遂不断的喷洒毒针。那群百草宫弟子,虽是懂得避毒之术,却也受不得这万针穿身之苦,只得向那蜈蚣本体附近靠去。谁知那蜈蚣久久不能击中祝云沧,竟一时激愤起来,疯狂摆动躯体,不少百草宫弟子被蜈蚣的巨尾甩将出去,摔死在地面之上。 那正厅之内,却又有百草宫死士冲将出来,祝云沧一个翻身,落在蜈蚣背上。那百草宫弟子一时竟慌了手脚,连仙术也不敢朝祝云沧身上打去。祝云沧踏步而前,飞身而起,躲过几缕毒针,运动真力,以水属性无形仙术冲淡周身毒气,不多时,已落在了巨型蜈蚣头部。 “孽障!死吧!”祝云沧一声大吼,手起剑落,那长剑一剑插入蜈蚣头部。紧接着,迅速拔剑,以手掩住面庞,御气离开。 祝云沧非常清楚,此蜈蚣浑身是毒,即便是喷洒的血液也可能致命,因此不敢逗留恋战。那蜈蚣发出一声嘶吼,扭动身躯,痛苦地摆动着头颅,青绿色的血液与浓稠毒汁冲天而上,坠落而下。 祝云沧急忙抽身撤入一旁的偏门之内。 只听得门外惨呼连连,无数修为较低的百草宫弟子因受不了那蜈蚣的毒血,皮开肉烂而亡。修为高一些的,却也只能催动毒功真力,尽量抵挡。 待得云顶天清,毒气逐渐消退之时,祝云沧再出门去,却只见得尸横遍野,能站起身来的百草宫弟子已不到三十人,而且个个面目恐惧,两股战战。方才从那正厅门中冲将出来的气势早已没有了。 “你们还要继续打?”祝云沧冷冷道。 “祝云沧!”就在所有人都退缩之时,那个苍老、诡谲而令人生厌的声音,终于在半空中响起,“你屠杀本仙弟子,又破我百毒尸魂罐,这仇恨,不能不报!”半空之中,伛偻的绿袍老者缓缓降临,广袖一抖,手下绿气纵横。 他死死盯住祝云沧,咬牙切齿道:“你果真敢一个人来,竟还敢以一己之力大闹百草宫,我看你真是活的太久了些。” 祝云沧并不想与他废话,挥剑道:“即刻放了孤天溟与沈芯翎,否则,休怪我无情!” 第131章 多行不义 端木药仙望着祝云沧,忽然嘲讽般冷声一笑,道:“祝云沧公子,你怎地如此颓丧。原先岂非已到了化神之境,此刻怎么成了筑基期的入门修仙者了?” “天下道法各有特色,无恒强、无恒弱。你若以为筑基期之人必然比不上化神期的修道者,那就是你目光短浅。”祝云沧长剑一抖,道,“快放人,休要拖延时间!” “年轻人休要着急。先让老夫领教领教你这新修炼的玄妙功法再说!”端木药仙双掌一招,两团绿色浓雾飞腾而起,随之,人影前冲,在虚空之中留下一片绿色光晕。 祝云沧心知厉害,只得拔步后撤。事实上,即便是如今的他,想要击败这端木药仙,都是几乎没有可能的。 端木药仙手疾如风,双掌同时击出,施为之下,四周已尽为绿光所染。祝云沧只得屏息凝神,见招拆招。不多时,便落于被动之中。 端木药仙的狼蛛手,端的是出神入化,挥舞之间残像四散,空蒙灵动,若非毒气纵横,当真有几分仙神之意。这入得地仙之境的毒辣老人,力量果真乃是极其恐怖。 却见那祝云沧抓住对方出手前击,尚未收势的空当,负剑旋身而前,利用长剑旋转之势将端木药仙逼退,随之又抛出短剑,令那双刃之剑在空中旋转飞腾。封死端木药仙各处退路。 “好小子,果然有办法!”端木药仙冷笑一声,突然催动灵力,咒术既出,无数藤条从地面暴起,如封似闭,藤条尖端极其锋利,从四面八方朝祝云沧袭来。此招正是当日端木药仙在酆都对那厉万辰使用过的“万毒诛心剑”,当日若非慕容长风解围,厉万辰早已命丧当场。 祝云沧继续催动短剑,灵力激发之处,不少藤条被当场切断,然而却又生化出更多的蔓藤来。 祝云沧蹙眉思索,藤条却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纵横交错而来。祝云沧翻滚躲过几次袭击,狠狠抛出法宝九玄天印。 这法宝至于空中,八卦离位正对那毒藤中心。祝云沧将剑一指,顿时,烈焰奔腾。那万毒诛心剑一瞬间便开始向下龟缩。祝云沧趁势上前,挥剑又断了数根藤条,方自收下九玄天印,飞身继续与端木药仙缠斗。 端木药仙见一计不成,又双手抱圆,退出数团绿色毒球,那毒球速度极快,祝云沧滑步躲闪,引剑飞弹,以剑气破之,不料想那毒球爆裂之时,绿色的雾气却开始在空中弥漫,包绕祝云沧四周,雾气之内,生化出极其纤细柔韧的蔓藤,朝祝云沧手脚捆绑而来。 原来,此招乃是端木药仙所修炼之功法断神腐骨毒中的碧玉盘丝阵,那几个毒球并非随意放出,而是根据人体真气循环的不同穴道袭击而来,若是击中人体,首先会封住对方各处血脉,并令毒液攻心,直接让对手死亡。纵然半路遭到截挡,那毒球亦会化成无数细丝,围成蚕茧一般的丝阵,将人绑缚致死。祝云沧双剑纵然锋利,肉眼却是看不清这细微的蚕丝,一时间变得危在旦夕。 祝云沧咬牙后撤,那空中的毒球却自行破裂,无数蚕丝当空而来。祝云沧却几乎无法看见。 “可恨!”祝云沧飞腾而起,蚕丝从地面折冲而上,继续跟随,仿佛有了灵性。 端木药仙站于地面之上,得意狂笑起来。 然而,就在蚕食离祝云沧不过数尺之时,祝云沧忽然一剑劈向地面。地面上,顿时有无数碎石腾空而起。祝云沧靠着御风之力,踩着碎石,很快便腾挪到了墙边,而有一部分袭击而来的蚕丝早已与石头绞绕在了一起,不能使用。 “你以为这样便能逃走?!”端木药仙道,“你不化成腐骨血肉,这蚕丝便会不断跟上你!” “是么!那道好了!”祝云沧落在墙角,忽然向一旁的一截矮墙斩出一剑,剑入墙面不过半尺,祝云沧遂向下一削,这一削,大块墙皮掉落下来,随之祝云沧挥掌一击,掌风飞腾,立刻将那墙皮化作粉尘点点。那缠绕而来的无数蚕丝一时沾上了粉尘,竟变得明晰起来。祝云沧双脚一踏,根据那粉尘所停留之处,御气而前,踏着蚕丝向端木药仙飞身而来。 端木药仙双眼微闭,狠狠道:“很好,果然狡猾。” 祝云沧并不言语,挥剑与端木药仙相抗。端木药仙自信自己绝对能够击败祝云沧,因此毫不退缩,毒攻若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祝云沧则旋身腾挪,围绕着端木药仙不断缠斗。 片刻之后,那端木药仙神色忽然一变——他发现,自己放出的蚕丝竟将他的身体围绕其中。此刻端木药仙方知中计。正是由于他的大意轻敌,让他没有发现,祝云沧故技重施,以袭击蜈蚣的办法来对付于他,那蚕丝追赶祝云沧而动,最终却由于不断缠绕而将他自己绑缚其中。蚕丝交叠在一起,不断蜷缩捆紧。而祝云沧却一个飞身向空中跃去,那蚕丝还要去追,却早已缠绕不能脱,只能不断向中间聚拢。 端木药仙心知不妙,急忙催动真力,浑身一震,猛地将那蚕丝完全震碎。这蚕丝本是他自己所发出,端的没有想到会害上自己。 这一震,令端木药仙灵力消耗不少。而况他日前蹭受到吴逸荻、慕容长风联手袭击,而后又在炼火教施为展开大屠杀,本生体内真力运行便不算良好。此际的大战,加上一时激愤。竟让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祝云沧深知与端木药仙只能智斗,不能硬抗,因此出手极其小心,亦是极有耐心。端木药仙心高气傲,而有自负盛名,觉得自己早已位列仙班,常人不能敌,故而忽略冒进,因小失大。 这百十回合下来,至此可谓已经吃了大亏了。 但那端木药仙哪里肯善罢甘休,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祝云沧,莫以为这样便能赢过本仙,雕虫小技,终不是精深道术的对手!” 祝云沧回剑收势,道:“可笑,精深道术,我看你是越练越妖,练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敢自称仙神,端的可笑!” 端木药仙一声狂吼,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上眼!”话音犹在,却见那端木药仙掌下绿光一闪,那伏地死去的骨忍兵卫,居然突地站起身来。祝云沧一阵惊讶。那骨忍却步步上前,靠近祝云沧,行动的方式极其古怪,仿佛全身的骨骼都早已移位,看起来诡谲恐怖。 祝云沧握紧剑柄,准备迎战。 端木药仙狂笑一声,吼道:“破!”那骨忍,竟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祝云沧恐那尸体内部有毒,急忙后撤。然而那炸裂的尸体,飞腾而出的却只是血肉脏腑,虽然恶心异常,却也并无毒性。 片刻,血雾散尽,祝云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骨忍已然立着,确切的说,乃是那骨忍兵卫的骨架依然立着。但那已然不是人类的骨架,那骨架化作一个高约一丈的怪物,那怪物浑身白骨,白骨之上纵横皆是利剑倒钩,双爪垂地,骨节响动之间还有鲜血流将下来。唯一还与人类无异的是那头骨。然而这头骨却比普通人大了一倍有余,空洞的眼眶内,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似便是这怪物的魂魄。 祝云沧见状,吼道:“端木药仙,你练得这算什么仙法道术!非但恶心狠戾,还连尸体也不放过,你岂非早已是妖魔?!” “胡说八道!本仙乃是以毒成仙的典范,你,你这身负毁殇妖力的怪物,才是妖魔!”端木药仙狂傲地吼道,驱使那怪物,朝祝云沧无情袭击而来。 第132章 群雄惩奸 巨大的白骨怪物双目一瞪,目中的红色光芒激射而出,及至祝云沧闪身躲避,方自看清,那竟是一片猩红血液,血液入地之后脓泡泛起,显然是毒性极烈。 祝云沧对这等阴邪之术咬牙切齿,横剑格挡,一剑卡在白骨胸口之内,随之利用灵力猛然一震,那白骨退了数步,巨大的身躯上,碎裂的肋骨块块掉落,但他的身躯却依旧屹立不倒。端木药仙也趁势杀将上来,他虽然已耗损不少灵力,但道术修为与力量都还在祝云沧之上,与那枯骨怪物合力,很快便把祝云沧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祝云沧虽有神功护体,神剑在侧,但毕竟修为尚低,先前虽是用计胜了一筹,此刻却还是被再次逼上绝路。那白骨怪物体型庞大,行动缓慢但攻击范围极大,力量极强;端木药仙出手力道已然有些不足,但速度极快,且辅以毒功缠绕,令人防不胜防。这二者此际可谓相得益彰。祝云沧完全找不到破解之法。 端木药仙见自己完全占了上风,越发激动起来,攻击也愈加狠辣凌厉——从前的他,杀祝云沧为的是取得那毁殇之力,但现在,他只是为了泄愤,为了除之而后快,仅仅如此。 祝云沧再一次落到墙角,但这一次却是退无可退。 端木药仙冷声一笑,挥掌猛击。祝云沧靠墙翻滚,墙面顿时被震出一个巨大裂口,裂口内青烟冒起,毒液四溅。端木药仙并不罢休,又一掌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祝云沧挥剑抵挡,剑锋上灵力涌动,将端木药仙的狼蛛手划出一道豁口,鲜血直流。但端木药仙似已不知疼痛,出掌如风。 那白骨怪物此刻大概也完全陷入了疯狂之境地,吼声震天,手脚并用,似是要瞬间将祝云沧击作粉碎。不多时,一面墙壁早已成了颓墙断壁,毫无掩护的祝云沧只得飞身落向另一处。却不知在半空之中时,那端木药仙一掌向他肋下袭来。 祝云沧挥动短剑一挑,又以长剑相抗,虽是再次划破了端木药仙的手掌,身子却被那白骨怪物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中,入断线风筝一般飞跃而出,狠狠撞在地面上。 “唔!呃……”祝云沧挣扎着站起身来,嘴角早已流下鲜血。 “呵呵呵,如何,这下,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哈哈哈哈哈!”端木药仙双臂张开,仿佛在催动浑身真力。祝云沧想要躲避,但他发现,这一次,已然是避无可避。 “让你尝尝这灭世毒瘴,你能死在这断神腐骨毒至高道术之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哈哈哈哈哈哈!”祝云沧看到,端木药仙身后一团团黑色、绿色的雾气,仿佛浓云一般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这些雾气天成于自然之中,来源于虚空之上,聚集而下时,气势汹汹,宛若毒浪滔天。 “终究是要输了……”祝云沧站在原地,咬着牙,心下境有几分悲凉,“终究还是要输,要死……无论如何努力……终究……” “不如,就此拼上一回!”想到此处,祝云沧不禁释然,竟拔剑前冲,不顾那滚滚而下的浓云,不顾那扭动身躯的白骨怪物,舍身而上,狂吼突袭。 他明白,这一剑不过是垂死挣扎,这一剑,劈不中任何目标,能劈出的只有自己的尊严,这宁死不屈的尊严。 “呀!”祝云沧腾空而起,迎着毒功气浪,当头一剑而下。 “哧!” 一声撕裂的声响。 祝云沧不禁也惊呆了。 空中的浓云,随着那声响开始退却,不断退却。 端木药仙定在原地,双眼圆睁,眼球暴徒,胸口血流如注。他呆然望着祝云沧,过了半晌,又缓缓转过头去。 他的背后,竟早已刺入了一柄长剑,一柄光亮的长剑,一柄灵气逼人的长剑。 凌渡步虚! “天溟!” 孤天溟手握着凌渡步虚,就站在端木药仙身后,不言不语,白发飘飘。 “呀!”端木药仙一声爆吼,灵力激荡。他毕竟乃是地仙之境的修道者,仙体端的不假。这一声吼叫,便将祝云沧与孤天溟两人同时震将出去,摔落在了数丈之外。 两人虽跌倒在地,但一切仍未完结,端木药仙未及反应,却感到几股刃风在他周围吹刮而起。他瞪大了双眼,一声怪叫,双掌拍第,伛偻的身形在空中旋转翻滚数次,方自再次落下,而方才所站之处,早已被刮地纵横碎裂。 “这……这是,绝气双剑,难道?!”端木药仙仰首而望,果不其然,沈芯翎轻盈落下,神情冰冷,望着端木药仙,道,“端木掌门,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虽为前辈,但此番我不得不说,你乃是咎由自取!” 祝云沧与孤天溟亦从地上站起来,一前一后,挥剑指着端木药仙。 “怎么可能?!孤天溟,沈芯翎,你们岂非被魂忍与体忍两位忍者看守着,不得脱身,怎……怎会出现在此处?!”端木药仙不断喘着粗气,他的仙体之上已然有了无数伤痕,但他最难受的却并非躯体,而是内心。惊惶、不解、疑惑、愤恨、挫败……种种情绪交叠,令他不堪重负。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这几日来,一切都毫无异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终究失败了……他离胜利就差一小步! “这你不必要知道!”孤天溟冷哼一声,拔步而起,祝云沧随之抛出短剑,追剑而前,沈芯翎绝气双剑在手,绝云七杀已然使出第一式。 剑光流转、剑气纵横、剑虹飞腾。 端木药仙惊惶大吼,命令那身旁的怪物,道:“白骨,护驾,给我杀了他们!” 白骨似乎能够听懂他的话,准备飞身抵抗。然而,还未及他扑向三人,半空之中落下一道青蓝色剑光,便将那白骨炸作齑粉。 慕容长风的声音随之传来:“端木掌门,不必挣扎了。你原先与祝云沧约定,若他不亲自一人赴约,便杀死孤天溟与沈芯翎姑娘,我们本不敢前来。然而,此刻他二人得救,我们却也无所顾忌了。你纵然能逃得过这一遭,华山之下,还有得是艰难险阻在等你呢!” 说话间,祝云沧、孤天溟与沈芯翎已与端木药仙战在一处,端木药仙双拳难敌四手,而况身受重伤。不多时,浑身便已是鲜血淋漓。 那位数不多的百草宫弟子,原本还在一旁“观赏”掌门神功,此刻却早已作鸟兽散,再也不知去向,留下的只有数十百具尸体而已。 端木药仙自知不敌,以真力强逼三位修为较低的后生退出几丈,趁机飞身御气,向华山山道上逃去。半空中的慕容长风看在眼中,伸出双指,催动青玉战气,两道剑光由指尖飞出,直取端木药仙心脉。 端木药仙急忙侧身躲闪,但剑气却还是将他震落在地。虽无生命危险,却是狼狈不堪。 祝云沧等人再次追赶上去,那端木药仙挥袖放出毒瘴,多门而逃。祝云沧等人还想追赶,却被慕容长风落地制止,道:“不必费事了,端木药仙作恶多端,就算我们不杀,他也出不了华山地界。” 祝云沧见诸事抵顶,他终究成了胜者,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摆道:“多谢掌门出手相助!” 慕容长风摆了摆手,道:“谢你自己吧,作战勇猛,修为大进,日后必成修仙界之栋梁。” 祝云沧听闻此言,不禁又回首望了望由于乱战而一片狼藉的百草宫院落,心下不禁有些凄凉。他虽然知道,自己所杀之人尽皆乃是奸恶之徒,却不免生出愧疚之意。 那沈芯翎站在一旁,蹙眉道:“云沧哥哥,你……怎么了。” 孤天溟却是会意,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挂心,你没有做错,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将来,会去害更多的人。” 祝云沧摇了摇头,转而又释然道:“或许,这便是所谓江湖……”接着,便向慕容长风行礼,径自向前走去。 “云沧哥哥,你……身上的伤……”沈芯翎想要追赶,孤天溟却轻轻制止,道,“他不会有事,他,只是需要慢慢适应而已。” 第133章 端木殒命 且说那端木药仙身负重伤,不敢再御气飞行,便朝华山险道奔逃,未行一里,发现那山巅岩石之上立着两人。 两人见端木药仙狼狈而至,飞身落定,正与端木药仙狭路相逢。 “你……你们……”端木药仙颤声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方才大战,为何不来?我让你们看守好孤天溟与沈芯翎,你们为何让他们逃走!” 眼前二人,身着黑衣,网格蒙面,身材颀长,打扮怪异。正是瀛洲血煞门的魂忍与体忍二人。 听了端木药仙的话,魂忍嘲讽般一笑,道:“我们,向来是谁给钱多,便听谁的命令。”他的汉化,乃是四忍者多说得最好,与汉人几乎无异。 “我给的还不够吗?你们为何如此?你们忘了,那祝云沧杀了你们的兄弟!”端木药仙挣扎道。 魂忍道:“兄弟?我们并非兄弟,他们的死,与我们无关。此际,就算是我身边这位死了,我也不会皱眉。那所谓的兄弟情谊,不过是杀人的托词而已。” “对,无关,他死,与我也无关。”体忍附和道,他说话极其简练。 端木药仙浑身颤抖,自知不能与这二人结怨,遂向前踏步,道:“日后再与你们算账。” “别走!”魂忍却伸出一只手,拦住端木药仙,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端木药仙一惊,不祥之预感涌上心头。 “我方才已然说过,谁给得钱多,便听谁的。”魂忍道,“我们现在的主人,给的比你多……而且,他要求我们……”他将嘴贴近端木药仙那苍老的脸庞,在他耳畔,轻声道出三个字:“杀了你……” 这三个毛骨悚然的字眼一出,魂忍与体忍同时挥刀击出,两柄东瀛长刀一左一右向端木药仙袭去。端木药仙仗着身材矮小,低头躲过。但魂忍很快便掣出法宝“错神鉴”,此法宝内里注入东瀛秘书之能量,一道被照中,既被分神夺魄,魂灵困于镜中,肉体永受持镜之人牵制。 端木药仙早已知道此物厉害,翻身滚在悬崖之下,御气浮空。那体忍又掏出葫芦,向空中一抛,葫芦中飞出大群夜蛾,朝崖下的端木药仙袭来。 此葫芦名唤“夜君仙葫”,内里装满吸取精气的夜蛾,被这夜蛾吸食后,人将变作一具干尸,但夜蛾却会越发肥壮,成为修炼辅助之圣品。体忍平日里的修炼,亦多半得益于此。 端木药仙潜藏岩石之下,见群蛾飞来,一时慌乱,广袖一挥,竟撤出一柄剑来。这剑原是炼火教掌门石炎以神物新铸造的佩剑燃魂,端木药仙在灭门炼火教之后便一直收藏。方才战乱之中,由于一直释放毒功,竟忘了这件物什。 端木药仙不顾一切,挥剑猛击,刹那间炎气纵横,炎光四射。连那山道上的两名忍者也不得不掩面。待二人再次睁眼之时,却发现端木药仙早已不见踪影,那一群夜蛾也被火焰烧尽。 端木药仙逃过一劫,灵力消耗却早已超出符合,他心内血液翻腾,心脉剧痛,像是就要死去一般。但他却依然向前狂奔。 华山悬崖陡峭,山道崎岖,转过一个弯道,端木药仙竟又看见一人,剑扛于肩,孤独傲立。那人面容英俊,神情冷冽,显然早已再次等候。 “端木药仙,你多行不义,今日我黎天燎便要替天行道!”说罢,蔽日神剑轰然挥来。 “啊!啊啊啊啊!”端木药仙此刻的叫声,已经完全变作了惨呼。他强行催动真力,身体却还是被热浪推将出去,从山崖上颓然跌落。 他闭上了双眼,仿佛感到云走鹤飞。 然而,似乎是上天弄人。当端木药仙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他竟然活了下来,他被几棵大树接住,落地之时,身体变得轻盈无比,甚至连皮肉也未曾伤及。 他睁开了双眼,看见秋叶飘落,白云高远,风过林梢。 “我……我没死……我没死。”端木药仙坐起身来,苍老的身子不停颤抖,“哈哈哈,我没死,我没死啊!”他的怪叫,惊飞了一群宿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里逃生的端木药仙,一面奔跑,一面兴奋大喊。 突然,一声爆吼应和了端木药仙的呼喊,也让他的笑容完全僵硬在脸上。 不远处的古木之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庞大粗壮的身影。他头发上指,双目血红,赤裸上身,麒麟甲护着双腿。 “端木……药仙……”那怪物般得壮汉狠狠道,“你,竟在此处!” “你……你是……”端木药仙退了几步,终于认出了那张脸,那张令他无比恐惧的脸,“你是……黎天烬,怎么可能,黎天烬……” “受死!”不由分说,黎天烬已化作一团轰鸣的火焰,席卷向端木药仙。 端木药仙慌不择路,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反身便开始连滚带爬地奔跑起来。他身材矮小,绕树而走,不时以手中的燃魂剑向后挥动,拉开与黎天烬的距离。 那黎天烬却根本不顾这一切,奋力向前冲刺,一颗颗大树被他轰然撞倒,溅起一地火花。 不多时,黎天烬见冲撞无法抓住端木药仙,便开始运动真力,由掌中发出火球,朝端木药仙袭去。端木药仙纵横燃魂之剑,勉强抵抗,两人的距离却越拉越小。 端木药仙索性放手一搏,抽身御气,强自运动真力,飞腾起来。 那黎天烬哪里肯放,一声爆吼,背后燃出一对烈焰双翼,拍打着追赶而来。 “老天,老天,你岂能如此对我。为何方才不让我死。为何?为何在我以为必然不死之时,又将我逼上绝路!”端木药仙心下大声嘶吼,却累得说不出话来。人类最痛苦的,往往不是一开始便失望;而是获得微末的希望后,这希望又被彻底打碎。 端木药仙觉得自己就要气绝而亡……他惨呼一声,整个身子跌落下去,跌落的片刻,又被黎天烬双手推出的火球击中,整个身体飞腾而出。 前方,并非峭壁,也非悬崖,但却是一个小山坡。 端木药仙顺着那山坡翻滚而下,道袍早已被撕裂得破破烂烂。此刻,他哪里还像一个掌门,根本便是一个满身枯草的乞丐。唯一能证明他是修道之人的,唯有那手中一直握着的燃魂剑,然而可笑的是,这剑,原本却根本不是他的物件。 端木药仙从一堆残枝败叶中怕将起来,觉得腰后十分疼痛,向后一摸,竟是一手鲜血。细看之下,他竟发现一直藏在道袍之下的炎帝神农玉净瓶,在方才被黎天烬天魔逐日神功所化出的火焰一击碎裂。 这法宝,本是用来吸收五行之力,最后却被火焰击碎,却不知是否便是命数所在。 事实上,方才若非这炎帝神农玉净瓶吸收了一部分天魔逐日神功的力量,端木药仙此刻怕已然被黎天烬所杀了。 端木药仙颤抖着,一步步向前,不多时,竟走出了树林,来到了河流之滨。 望着那水中的倒影,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此刻的颓状。他跪倒下来,惨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端木药仙,一世……修炼,得了个……地仙之名……哈哈哈哈,最后,竟……哈哈哈哈,竟落得这步田地……哈哈哈哈,祝云沧!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呀!” 笑声,最后变成呜咽。 一个白发老者的呜咽。 他的脸庞一瞬间似乎又老了数十岁,原本透亮锐利的双眼变得暗淡无神,本就老态毕露的脸庞更加不成人形。他即便人未死,心却已是死了。 这时,他看见数名绿衣与黑衣的道人从不远处走来。 虽然,他的眼光已然模糊,但他知道,这些人,乃是百草宫弟子——从百草宫叛逃而出的弟子。 “端木药仙!你还认得我么?”为首的绿衣人,冷冷望着他,厉声质问。 “你……你是谁?”端木药仙惶惑道。 那男子道:“你可还记得,当日百草宫内,你偶然动怒,挥手便杀了十数位被隐流组织援救回来的弟子?!”语气悲愤。 “好像……确有其事……呵呵呵,呵呵呵呵……”端木药仙一脸惨容。 一旁的另一弟子道:“师兄,不必与他废话,我看他是疯了,杀了他了事!” “不错,这该死的东西,多行不义,最后连我等也受到牵连,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这老东西!” 端木药仙凄然道:“枉我做了你们十几年的掌门,把我这毒功倾囊相授于尔等,你们,就这般对我……” “呸!”一名弟子走上前来,一脚将端木药仙踹倒在地,“你那毒功,险些让我们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妖孽!” “你坏事做尽,如今当受天诛。”那为首的男子道,“不过,死之前,我还是得让你明明白白。我告诉你,你杀死的那些弟子里,有一名乃是我的兄弟!我很早便想找你复仇。当日你想要包围酆都客栈,也是我提前通知了隐流众人,让他们早作准备,所以你才吃了大亏。此番祝云沧前来与你决斗,我们这群人,故意在战斗时有所懈怠,让你的那群徒子徒孙们冲锋上去……哈哈,祝云沧为人本就仁厚,我们因此逃过一劫,哈哈哈!” “仁厚?哈哈哈……仁厚……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竟……还说……”端木药仙躺在水中,嘶声道。 又有一名弟子走上前来,一脚踏在那张老脸之上,道:“你给我闭嘴!” 为首的弟子,拿起地上的燃魂剑,道:“诸位,既然大家都恨这老东西,我们一人一剑,将他剁碎,唯留下头颅,带去交给隐流众人!” “好!” “甚好!” 所有人兴奋附和。 “杀!”为首男子一声大喝,手起剑落,血染江河。 第134章 天幕危局 百草宫端木药仙作恶多端,遭众门派修道人士围攻,最终被本门弟子杀死于华山下河畔,首级送于玉玦峰昆仑门。慕容长风虽亦憎恨端木药仙,但感叹其苦修一生,终是到得地仙之境,多少亦是位列仙班,便下令将其首级厚葬。 百草宫自此从江湖中消失,百草宫残余弟子则纷纷投奔玉玦峰昆仑门,炼火教燃魂之剑,亦由慕容长风保管,封于玉玦峰昆仑门剑阁之内。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炼火教与百草宫两大门派先后陨灭,神州上虽有人拍手称快,但大家亦是知道,此事令神州抗妖势力元气大伤。妖族横行之势日盛。 祝云沧等人先回到玉玦峰昆仑门,待诸事抵定,一切妥当之后。祝云沧灵鹤传音于郜飞,邀其一道返回塞外天幕山郜家,以赴当日之约定。 慕容长风听闻祝云沧所言,估量此次天幕山郜家之事非同小可,遂令祝云沧带上隐流众人一并前往。 隐流众人虽有诸多不愿,但掌门之命不可违抗,最终还是决定与祝云沧同行。孤天溟亦主动提出,一道前往天幕山。 天幕山郜家。 崇山峻岭之间的郜家,此刻依旧是守卫森严,法阵运转,灵力纵横。这份防御的力量,非但没有比当日祝云沧来时减退,反而又强了几分。郜晋南出门迎接祝云沧等人,将他们引至郜家正厅处分别坐下奉茶。见到他们前来,郜晋南略显出几分喜悦之色。 “祝云沧公子此番守信赴约,老夫深感欣慰。听闻你们不久前还一道惩奸除恶,为江湖斩除了端木药仙这颗毒瘤。”郜晋南道。 祝云沧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事实上,他着实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依然觉得,在百草宫内的杀戮算得上是一种罪孽。或许就如孤天溟所说的一般,他现在还需要慢慢的适应。 “郜晋南前辈,此次我们前来乃是帮助您解除天幕山危局。我看,喝茶寒暄的事情就不必了吧?”一旁的郜飞忽然开口,冷冷说道。 郜晋南脸一沉,额际掠过一丝阴云,叹了口气,道:“好,既是如此,诸位继续喝茶,听我说明天幕山之事。” 说是继续喝茶,众人却不再动手,而是放下茶盏,纷纷盯着郜晋南。 郜晋南道:“这天幕山,原本是千百年前几位大罗金仙得道之处,钟灵毓秀。虽非地脉交汇之所,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灵力。我郜家最终选择隐居于此,也是取了这块宝地的好处,来使我家弟子得以在这里吸取天地灵气,练就扎实的功法。” “这种集天下灵气的所在,虽然很容易滋生出精怪,但绝对不会有阴邪妖魔出没。” 说道此处,众人似乎明白了几分,虺良率先道:“你的意思是,最近这里却出现了不少妖魔,所以你们开启了郜家附近的法阵,以防妖魔横行滋扰么?” 郜晋南点了点头,道:“这乃是原因之一,但却并非全部原因。事实上,最近这里出现的不仅仅是妖类,还有许多来自异界的魔灵。” “魔灵?!”祝云沧一惊,他对此物再熟悉不过。 “不错。” “那此地,是否在天空中或是地面、山涧中出现黑色的法阵、门户或漩涡?”祝云沧急忙问道。 “这倒没有。”郜晋南道,“我知道,你所说的乃是魔界之门。如今神州各地都有魔界之门开启,形势危急。不过,魔界之门一般开启于地脉交汇处,却并不会在天幕山这种地方。” “那么……”祝云沧感到一丝疑惑。 郜晋南接着道:“不过,此地发生的一切,其危险程度,却绝不亚于魔界之门的开启。”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郜晋南道:“天幕山之后,有一座天幕谷。天幕谷内,有一座二十丈见方的庞大石质祭台。这座祭台,乃是上古用于镇压魔神所修建的。” “莫非这座祭台有变?”祝云沧问道。 郜晋南道:“可怕之处便在这里,这座祭台,在数月之前,竟燃起点点火光,那火光在祭台上方形成圆形阵法,仿佛有人刻意为之。我郜家人士用尽方法亦不能将那火光熄灭。火光周围妖气大盛,那些魔灵正是由这火光中涌动而出。近几日,那火光已然凝成一个光环,合于地面,祭台四周的铭文亦开始渐渐发出光芒,四角祭灯已亮其三……我所说的,大家应该明白了吧。” “此事果然蹊跷,若不是那些魔神所为,我想不出别的原因。”参商老人抚着下巴,蹙眉说道。 孤天溟亦开口道:“郜晋南前辈,不知那天幕谷祭台除了用来镇压魔神,还是否有别的用处?” 郜晋南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担心害怕的事……”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桌上的清茶,道:“这件事与数千年前的一个上古传说有关。” “传说这天幕山,之所以灵力纵横,除了其地理位置优越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便是,这里曾是神魔大战的战场。上古时期,蚩尤手下诸多魔神不甘失败,隐居于此,企图东山再起。天下抵定之际,为巩固统治,黄帝排除神州十位最强大的巫师前往这天幕山除魔。” “那场大战,在天幕上持续了三年之久,魔神们虽被镇压,但神识不死不灭。于是,黄帝便下令建造了这祭台,将众魔神之灵镇于祭台之下,并令这十大巫师永世看守。” “十大巫师得此命令,方知自己早已被黄帝抛弃,永世囚于天幕山祭台之侧,故而逐渐心生怨怼。经年累月,由于愤恨不平,同时又由于多日与那魔神魔灵打交道,这十大巫师,最终不敌魔气之浸染引诱,与妖魔成为一道。” “十二魔君复活蚩尤之战时,这十大巫师,也是那十二魔君中的一员。”郜晋南道,“其巫法源自上古,所向披靡,给神州带来了极大的灾难。那场战斗结束之后,这十大巫师,与魔器缚魂铭文,一并被封印于这天幕谷祭台之下。” “这么说,所谓的十二魔君,并非只是十二个魔神这么简单……”郜飞双手抱在胸前,道,“这样算起来,十二魔君有整整二十一个啊……” “十大巫师,合力可成一人,分而可以一敌百。”郜晋南道,“若此番天幕谷祭台异动,果真是魔神们在为复活众巫师做准备,那就相当麻烦了。” 祝云沧道:“无论如何,既然我等来了,便要去看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介时,我们或有办法阻止他们。” “这是最好。”郜晋南叹了口气,道,“可叹这江湖众门派依然不肯齐心协作。天幕山危局、魔界之门四处开启,却还是各自为战。” “无论如何,前辈。”孤天溟拱手道,“对此等大事,我们断不会坐视不理。” “不错,如果十巫真有复活之向,我想,神州的各大门派,就算是为求自保,也还是会插手此事的。”一旁的伊采薇亦附和道。 “希望如此。”郜晋南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现在我便带你们前往天幕谷。” “唉!这一杯茶的功夫,又要动身了。”虺良低声到,“祝云沧你到底给我们找的是什么差事,怎么总是在到处卖命。” “你少说两句,被郜老爷子听见了可不好。”参商老人低声喝令。 祝云沧知道众人依旧不理解自己。隐流组织的人们已经懒散惯了。他们没有什么大义、大志向。许多人都只想在江湖上稍稍提升自己的地位,亦或是有机会回到原先的门派,最多不过是获得更强的力量。另一方面,武定刚与参商老人则对祝云沧带领他们加入玉玦峰昆仑门有所不满——他们嘴上虽不说,但显然已对祝云沧没有了原先的好感。郜飞呢,他在江湖上如今地位变高了许多,而且深得慕容长风的器重与信任,显然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隐流中的郜三剑了,因此他根本无心再管隐流诸事。 如今真心与祝云沧合作的,怕只有伊采薇一人而已了。 想到此处,祝云沧不禁叹了口气,跟随着郜晋南,径自向门外走去。 第135章 天幕之战 太古十巫,原为上天所派遣,协助黄帝作战的十位神州天地间最强的巫师。千百年前,却因为沾染魔气而化身魔神,在十二魔君中占了一席之地。十巫,分别为: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与巫咸。十巫分掌十件各异法宝,入魔道之后,十巫又共掌魔器缚魂铭文。其力量绝非常人能敌。 祝云沧等人飘飞于天幕谷上空,俯视山间的那一处庞大祭台。祭台显得恢弘无比,虽未经任何雕琢,却透着上古诸神特有的原始威仪。祭台之上火光攒动,灵气纵横,逼人心魄。 “这祭台,果有复苏之向。”孤天溟蹙眉道。 “不错,已然不是第一天了,你们看!”郜晋南指引道,“祭台四角皆有高台,高台上各有一盏祭灯,这四盏!你们看,东北、西北与东南的都已经亮出火光,仅剩下西南一处的灯光尚未亮起,若是此灯也点燃,那十巫便会即刻从祭坛中心法阵中窜将出来,介时妖魔又会得到极大的助力,后果不堪设想。” “那如今当如何作为,砸了这祭台如何?”武定刚解下磐石剑,瓮声瓮气得说道。 “不可,祭台一旦破裂十巫虽然不至于会苏醒,但祭台下的妖魔邪祟则必然破口而出,这里俨然便成了另一处洞开的魔界之门。”郜晋南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要怎么做?”武定刚不耐烦道。 “要破阵,不见得要毁坏祭台。”孤天溟道,“我等联合施力,以仙法道术击那光晕中心阵眼,灭那四角祭灯。此刻法阵尚未完全形成,想来依旧非常脆弱,要毁掉应该不难。” “事不宜迟,即刻动手吧!”祝云沧提议道,说罢率先掣出天恒剑,一长一短,真气涌动。 孤天溟、伊采薇与沈芯翎紧随其后,掣出佩剑——当日沈芯翎深陷端木药仙魔爪,灵璧剑派掌门葛啸尘虽是带人来救,却始终不敢登上华山,直到百草宫众人被清剿完毕,才姗姗来迟。沈芯翎见到师尊之时,心下已多少有些失望,回想往日种种,顿感师尊对她虽有收留之恩,却鲜有养育之实。故而当下对葛啸尘道,自己愿暂且留在玉玦峰昆仑门中,协助对抗凤鸣之丘的妖物。 葛啸尘心下虽有愠怒,却碍于慕容长风之颜面,只能应允。 此番天幕山一战,她亦跟随祝云沧参与其中,与祝云沧等人寸步不离。 得见四人出剑,其他隐流门人亦不敢怠慢,纷纷运动真力,准备一举击溃法阵。 然而,就在此刻,忽听天空之中一声大吼。一团黑色的雾气轰然袭来。 “大家小心!”祝云沧大呼一声,众人急忙闪身躲避,让出一条通路。那黑色雾气由那空当中飞腾而过,稳稳落在天幕谷附近的峭壁一侧,毫无摇摇欲坠之感。 烟岚散尽,祝云沧终于看清了那物的长相。 鹰嘴鹰翼,虎身牛角,尾如长鞭,尾端燃火,四足之下五行轮转,灵力翻涌。 “穷奇!”祝云沧惊呼。 “不好,十二魔君之一的穷奇在此处镇守,那么……意味着……”孤天溟心下亦有所估量,瞪大了双眼。 “郜晋南,先前你布下法阵,企图坏我十巫之祭,我没有管你。此刻你却纠集众人前来滋扰,当真是不想活了么?”天空御气之中,一个旷远的声音飘荡而来。 “是谁?!”祝云沧惊呼。 那男子缓缓落下,掌中,紫黑色的气体点点翻涌。他身着黑色斗篷,面庞年轻,嘴角微翘,一脸邪魅的微笑,道:“你们可有人认得我?” 孤天溟蹙眉不语,伊采薇按剑不动,沈芯翎退后一步,祝云沧亦倍感压力。 “十二魔君,邪侍。”黑袍男子道,“当日在你们九玄宫释放六江圣帝的,便是我。”那人望着祝云沧,冷冷道,转而又饶有兴味地言说,“呵呵,真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还能将神魔之力融为一体。” “此事无须你管。”祝云沧仗剑而立,冷冷道。 “呵呵,双剑本是邪臣之物,你暂且保管,他总归是要拿回来的。”邪侍笑道,转而朗声道,“今次,你们是要与我拼死一战,还是就此作罢,各自离去?” “断然不可离开,十巫若出,人类与妖族的差距别更大了!”郜晋南吼道,“那时后悔晚矣!” “那就是……”邪侍抬起右手,黑色漩涡涌动翻覆。下方的穷奇一声爆吼。 “不好,好强悍的妖力。”孤天溟咬牙到。 隐流众人更是开始略有退缩,唯郜飞、武定刚与参商老人三人定于虚空之上,一动不动。 “你们若是寻死,我便成全!”说罢,掌下的黑洞越发胀大,黑洞之中,无数怪异诡谲的手臂缓缓伸出,像是九幽之下不得善终的灵魂,正在乞求着天地的怜悯,那一只只阴郁晦暗的手臂,狠命抓握。祝云沧等人只得不断后撤。紧接着,那黑袍人邪侍手腕一翻,漩涡黑洞顿时飞腾于众人头顶,妖邪的手臂同时从上空朝众人袭来。 那下方的穷奇亦是在此刻一声狂吼,纵身扑将而上。 “糟糕!”祝云沧心知不妙,出手一式云起寒峰,以先天真剑剑势暂时架住了穷奇的利爪。孤天溟咬了咬牙,收了凌渡步虚,从身后抽出寂灭剑,一声爆吼,顿时黑光翻涌,与那空中的漩涡魔手相撞。几只下伸的手臂化为乌有,但与此同时,更多的魔臂从黑洞中伸将出来。 参商老人见状,吼道:“攻击本体!” 一时间,郜飞与郜晋南率先出手,朱华剑与六合剑一左一右向邪侍夹击而去。 参商老人口念咒诀,当头向邪侍劈出一道“空雷斩”。邪侍冷冷一笑,黑袍翻动,甚至连手臂也不曾伸展。一股强大的劲风便四散而开,将冲将上来的郜晋南与郜飞逼退数丈,那从天而下的雷光也顿时化作乌有。 紧接着,又有几名隐流门人出手,虺良亦在此刻掣出毒藤剑,一剑甩开,缠绕在那邪侍的身体之上。 “螳臂当车!”邪侍伸出右手,握住毒藤剑,随手一摆,虺良便连人带剑被甩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岩石之上。 “虺良!”参商老人大喝一声,急忙欺身而下,前去援救。 另几名隐流门人——无心、无魂、武定刚等,此刻也被邪侍周身散发的妖力所牵制,不得靠近。沈芯翎趁势舞动绝气双剑,两道旋风回转袭击。伊采薇腾空而上,企图施展十方净肃阵暂时限制对手,不想身形未稳便被邪侍灵力震荡压下。 与此同时,那绝气双剑所发出的旋风也被邪侍挥章引向四方,反而将他周围缠斗的无心、无魂等人吹刮出去。 祝云沧与孤天溟一直在于穷奇及那半空中的黑色漩涡相抗,见此情状,祝云沧却也不禁大喊道:“不行,完全伤不了他!让我二人来!” 此话一出,隐流众人与郜晋南便聚拢向那穷奇奔杀过去。 穷奇大吼扫尾,几名隐流门人被打落山谷之下,余下的却继续冲刺,隐流众人虽是散漫慵懒,但在战斗之时却并不献出畏惧之色。却见那武定刚将磐石剑狠狠抛将出去,大声道:“吃爷爷一剑!” 穷奇抬起兽爪,稳稳接在磐石剑剑刃之上,武定刚亦飞身杀到,一掌推在磐石剑剑柄之上,青筋暴突,与那穷奇舍身相抗,以力相搏。无魂与无心见了,从旁援助武定刚,二人同时施咒。其他隐流众人见状,亦跟随出手。一时间,冰凌、火焰、奔雷与旋风同时向穷奇袭来,那仙术虽然都并不强大,但集合在一起却给那穷奇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穷奇一身爆吼,舍了武定刚的磐石剑,专注躲闪突如其来的五行仙术。武定刚顺势又平挥一剑,穷奇只得下落奔跑。 半空之上,那黑色漩涡依然旋转奔涌,不少专注于施法的隐流弟子被那黑洞中所伸出的手臂擒去,在黑洞之上化作一堆枯骨。见那穷奇落下,武定刚一咬牙,又将磐石剑抛向那黑洞中心。无心与无魂在磐石剑飞腾的片刻,引导尚未战死的隐流众人将五行真力灌入磐石剑身。 磐石剑带着众人的灵力,与那空中的黑色漩涡砰然相撞。 且说那穷奇落下之际。参商老人方自安顿好受伤的虺良,却哪有功夫再管战场诸事。 穷奇却并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会,见一老一伤两人停于峭壁一侧,岩石突起之处,便挥爪杀上,参商老人咬牙与穷奇拆了几招,终是难以抵挡,眼看便要命丧爪下。半空中的伊采薇却忽然突身杀到,挡在参商老人面前。那穷奇见了伊采薇,一时略有迟疑,下手之力忽的轻了许多。 “怎么了?你们又怕了?”伊采薇招招狠辣,不留余地,蝶舞之姿下尽显凌厉杀意。 参商老人将受伤的虺良藏于岩石杂草之后,挥动木杖,向那穷奇再次袭去,同时,沈芯翎亦落下身来,浮空御剑,绝气双剑柔风拂地,吹出的却是道道剑光,伤人于最温和之处。 第136章 天幕十巫 且说祝云沧、孤天溟合力与邪侍一战,虽然未能占到任何便宜,却多少让邪侍有些分心应对。二人一个催动毁殇之力,一个手持寂灭之剑,这两柄妖剑虽然都未发挥出全力,甚至连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未及发挥,但却已经能够与邪侍近身一战了。 原本,这群人之中,根本无人能够靠近邪侍的身体,奈何妖剑出手,却也让他无法速战速决。 “很好,毁殇、寂灭,竟同时出现于此。”邪侍冷笑着,孤天溟与祝云沧二人则不敢有丝毫分神,环绕缠斗,且战且走。 “看来,此番我若不动用真力,果真是对不起邪臣的这两柄魔器了!”说罢,双手从黑袍中缓缓伸出,顿时,他的身后已多了一个旋转的法阵,阵体通黑,铭文浮动,而邪侍掌下妖光乍现,令人生畏。 祝云沧咬了咬牙,长剑一剑向邪侍胸口挑去,他所使的虽是天恒剑,但一部分毁殇妖力以灌入其中。如今他修为虽然降低,但毁殇妖力却已能操纵自如,且能逐渐修炼强大。这一剑刺出,一阴一阳两道灵力朝邪侍胸口激射。 与此同时,孤天溟亦从邪侍背后刺出一剑,寂灭声啸,若妖魔夜哭。 邪侍面无表情,身后法阵轮转,忽然猛地回身,一左一右,握住天恒、寂灭两剑,顿时,掌下所催生的魔神之力与祝云沧、孤天溟发出的灵力向碰撞。祝云沧顿觉体内血液飞腾,若浪涛仿佛;另面的孤天溟亦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得喘不过起来,但却依然保持不必,试图与邪侍舍身相抗。 祝云沧心知这样下去,他们二人必被邪侍的上古魔神真力冲断心脉而死,虽持剑翻身而上,又以短剑猛挥,朝邪侍颈间横割而去。 邪侍眉头一皱,松开掌中长剑,一手继续施力牵制孤天溟,一手朝祝云沧胸口猛挥一掌。这一掌虽未击中祝云沧,但一股强大的力道却将他弹飞出去。祝云沧在空中几个翻滚,方自再次稳定身形,咬牙望着邪侍,邪侍收回右手,催动身后法阵,专注袭向孤天溟。孤天溟避无可避。 祝云沧见状,急忙旋身而下,使出的却是一式拂尘功中的拭定乾坤,这一招对邪侍来说原本几乎无用,奈何毁殇妖力激射,让他不敢怠慢,只得放开孤天溟手中之寂灭妖剑,旋身抵挡。 这一旋转之间,身后法阵内突射出数道妖光,祝云沧与孤天溟只得变攻为守,退出数丈。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邪侍冷冷道,双掌之下融汇成两个光球,光球内雷霆与烈焰交织,同时亦伴有点点黑光,“你们若肯就此离去,我可以暂时不追究这毁殇与寂灭两剑之事。”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祝云沧咬牙道。 邪侍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孤天溟,道:“那就试试我这太虚幻空手吧。”说罢,双掌中之光球,同时飞腾而出,分别朝祝云沧与孤天溟追击而来。祝云沧与孤天溟心知这光球带有灵性,根本避无可避,遂挥剑抵抗,那一对光球,在二人面前轰然炸裂,顿时雷霆、火焰与化作蛟龙一般的黑色光芒交织而上。两人顿时入落狂风巨浪之中。 邪侍并未就此停下,双掌一压,背后的法阵中,顺着他的手臂处,又幻化出两个巨大的手臂,猛地拍向祝云沧与孤天溟。这被雷火之力冲得难以定住身形的二人,哪里还有力量去抵抗如此庞然大物。那巨大的手臂上,手掌猛然变作双拳,一左一右,朝祝云沧与孤天溟打去。 “你们莫要以为,身负毁殇、寂灭之力,我便不敢杀死你们。纵然此二物破碎流落神州之中,我们照样有能力将他们找回。”邪侍狠狠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在灵力翻涌之中,顺着那巨大手臂的力道飞身后撤,企图减轻这两圈的破坏之势。但终是不能逃过一劫,同时被击飞出去。 却说那正与穷奇缠斗的伊采薇与沈芯翎见状,无不动容色变。 “祝云沧!” “云沧哥哥!” 两声呼唤,二人舍了穷奇,同时向祝云沧飞去。 “不好!”郜飞见此情景,亦飞身而起,向孤天溟的方向救援。 空中的黑色漩涡由于受了武定刚充满灵力的一剑,此刻大有摇摇欲坠之势,但却依旧生化出万千妖魔手臂,给隐流众人与郜晋南带来不小的麻烦。 此刻祝云沧与孤天溟另大主力被轻易击溃,更是令隐流众人感到害怕。有些人终是开始退却,但这不退还好,一旦退却,阵脚慌乱,很快便被漩涡中的魔手握住,吸干精元,变作一堆枯骨。 半空中,伊采薇与沈芯翎同时施法,催动灵力,方将祝云沧向后抛飞的身体托住。祝云沧捂住胸口,不得不将短剑收回身后,手持天恒长剑,死死盯住邪侍。 另一面,孤天溟被郜飞救下,却也早已身受重伤。 此二人,前几日与端木药仙一战尚未如此狼狈,今日对阵邪侍,却被轻易击垮,可见邪侍之力,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呼……呼……这个家伙,我们……”祝云沧还想冲将上去,却被伊采薇与沈芯翎制止。 “祝云沧!你不想活了吗?我们无论怎么打,都不是他的对手!”伊采薇厉声道。 邪侍闻言,缓缓回过身来,望着伊采薇,不禁微微一惊,道:“真是有趣,你也在此处。” 伊采薇一怔。 “呵呵呵,今日有趣的人竟齐聚于此。一个身负毁殇之力,一个得了妖剑寂灭,还有一个你!”邪侍道,“不过……”他忽然望了望天空,道,“时辰已到,我就不与你们玩了!”说罢,忽然欠身一跃,向下方祭台落去,“穷奇,这些杂碎,就交给你了!” 穷奇会意,发出一声爆吼。 “不好!他要催动法阵!”郜晋南见状,挥动朱华剑,从天而下,直贯向邪侍,舍身出手。 邪侍冷冷一笑,长袖一摆,挥掌退出一道紫黑光球。 光球在半空中炸裂,那郜晋南亦被轰然击出数丈。 “爹!”郜飞大吃一惊,急忙冲将下去,一把接住了郜晋南的身体。 “快……快……”郜晋南方才舍生忘死,一时剑走偏锋,空门大开,邪侍的这一掌,正击在他胸口。此刻,他已是面如死灰,口吐鲜血,却依然说道,“快阻止他!阻止那家伙,十巫一出,天下……天下势必打乱!” “爹!”郜飞早已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急忙飞身而下,谁料那穷奇求快速挡在众人身前。 此刻,空中的黑色漩涡已逐渐消退,魔手亦开始龟缩。但一旁与穷奇缠斗多时的参商老人却浑身是伤,灵力大损,单手扶着石壁,早已没有继续战斗的力气。 这穷奇所面对的,乃是以无心、无魂二人为首的一众隐流弟子,这些人,哪里是它的对手。 “快,你们快去……”祝云沧忍住周身剧痛,对伊采薇与沈芯翎道,“快下去阻止!” “可你的伤……”伊采薇道。 “云沧哥哥……”沈芯翎面露为难之色。 祝云沧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石壁上落定的孤天溟,道:“无妨,我与天溟一道。”说罢强自飞身过去。 伊采薇与沈芯翎自知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欠身落下,协助众人与穷奇战于一处。 穷奇见敌人越发增多,一时兽性大作,越战越勇起来,众人根本无法近身,更不用手从他身旁过去,阻止已然落定在祭台上的邪侍了。 下方的邪侍望了望天空,露出鄙夷的一笑,道:“蝼蚁……竟还想顽抗。”说罢踏步而前,口念咒诀,竖起右手中指与食指。周身、脚下光华流转,祭台上最后一处的祭灯若隐若现。 祝云沧与孤天溟看得仔细,但二人都完全没有力气再出手阻止。眼看着祭祀将成,十巫将出,竟变得无可奈何。 另一面,与穷奇鏖战的众人亦是越发显出颓势,不少隐流门人已死于非命。 “走!”权衡之间,祝云沧忽然大吼一声,吼声中带着无名的悲愤。 几名隐流门人听闻此言,急忙反身后撤——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勇气与力气继续战斗下去。 随即,参商老人带上虺良,郜飞抱着郜晋南,武定刚、无心、无魂在旁护送。众人与其他隐流门人一道向天幕谷外飞去。 沈芯翎与伊采薇则负责断后,孤天溟、祝云沧不顾重伤在身,与他们并肩抵抗想要追击的穷奇。 与此同时,那天幕谷内,祭台之上,四展祭灯全部点燃,光芒顿时炼成一片。仿佛来自太古的歌唱声,在上古间回荡响起。 祭台中间的那一圈火焰缓缓扩散,染亮了数十丈见方的四角形高台。 就在那歌唱、吟诵与光华乱舞之中,十个来自太古的身影,分别在祭台的各处逐渐明晰起来。 “太古十巫,听我君上圣令,苏醒吧!”邪侍双手举过头顶,虔诚高呼。 四周的身影,同时发出高低各异的呼唤之声。 当他们的面容,完全显现出轮廓之时,祭台中间上空,浮出了一件四方形的铭牌,铭牌四周紫光流转。 第137章 郜家求医 谁也没有想到,此番天幕山之行,竟成了祝云沧、孤天溟等与隐流门人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探查。 另一方面,郜晋南的情况亦是十分糟糕,虽然隐流受伤较轻的几人合力以真气为治疗,郜飞也从旁助力,但老人始终昏厥不醒,情况危急。 此番前往天幕谷探查,郜晋南并未想到会遭此大险,故而并未让家中子弟陪同——当然,即便是让郜家子弟前往,或许也仅仅是让伤亡更加惨重而已。 当郜家众人看见郜晋南如今这般情状之时,无不目瞪口呆,甚至有人质问祝云沧与郜飞,是否是他们戕害了郜晋南。 祝云沧与郜飞并未回答,只是全力对郜晋南进行施救。他们知道,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想要得以清白,唯一的办法便是救醒郜家老爷子,让他告诉众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郜晋南就躺在面前的床上,虽然脉象已然平稳许多,但由于体内真气损耗,又兼妖力纵横,依旧并未脱离危险。 郜飞站在床边,身后是另外几位郜家子弟,他们的神情,有的冷漠,有的愤恨,有的,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再之后,则是站在屋门口的几位隐流门人。 “郜飞,你从小便不尊教化,乃是这郜家的灾星。本已被逐出家门,此际又回来做什么?”一名看起来甚至比郜飞还要年轻的男子厉声喝道,“你把老太爷害成这样,是否非常开心?” “就是,简直是无法无天!”另一面郜家子弟道,此人亦是面若冠玉,年轻非常。 “咳咳……”听得此话,一直站在门口的无魂忽然干咳两声,缓步走了进来,道,“二位这话好生奇怪。” “有何奇怪?”方才说话的郜家子弟道。 “你们二人才多大,我看你们……似乎年纪比郜飞还年轻不少吧?你们又如何知道他从小便不尊教化?是什么郜家灾星?”无魂道,“到底是你们懂事太早,还是家里大人教育得太好?” “你……”那男子愤怒道,“郜家的事,你不容置喙!” “见到不平事,怎么就不能开口?”无魂道,“从老爷子被送进来开始,你们就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骂骂咧咧。你们不知道老爷子要静养么?你们听到郜飞回过一句话么?” “你给我闭嘴!贱妇!”那郜家子弟吼道。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郜家子弟的脸上已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却听得无心喝道:“你有胆再说一遍!” “你敢打我!”那郜家子弟盯着无心,咬牙切齿道。 “有何不敢?”无心道,“打的就是你这种嘴巴又脏又臭的家伙!还郜家,名门正派,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话音犹在,却听几声剑鸣,数名郜家弟子已然纷纷拔剑,准备出手。 “住手!”这时,一个沉稳严厉的男音从不远处传来。门口的隐流众人散开一条小路,那几名郜家小辈亦回首过去。却见一位中年男子缓缓步入房间。他身着广袖红袍,面容清癯,双目有神,两手负在背后。 “二叔!”“伯伯……”几名郜家小辈弟子急忙拱手拜道。 “哼,老爷子命在旦夕,你们却在这里风言风语,还对客人拔刀相向,却成何体统?”男子严厉道。 “可那家伙……”其中一人想要争辩。 “还敢顶嘴?”男子冷冷盯着那人。 那郜家子弟急忙低头。 “你们出去。”男子命令道。几名郜家子弟只得离开。那男子望着无心与无魂,道,“多有得罪。” 无魂笑了笑,道:“总算来了个明事理的。” 无心却依旧愠怒,不言不语。 男子又望向跪在床边的郜飞,道:“你一直跪在此地,也不是办法。而且名义上,你已经不是郜家中人,本不该在这房中逗留太久。” “我只是担心爹……”郜飞终于开口。 “你当日若有这份心,又何至于此?”中年男子道。 一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祝云沧,此时上前一步,拱手开口。他与孤天溟亦是受伤不轻,但经过自身调息,暂时能够下床走动。由于心系郜晋南安危,才前来此处试探,“我有一言。” 中年男子转过脸,望着祝云沧,道:“郜家的事,本不容外人插嘴,不过,你们既然曾帮助郜家,听你说说也是无妨。” 祝云沧心下略有些恼怒,但却开口,道:“前辈,我想,郜老爷子的伤,或许有一人能治。” “谁?” “鬼医吴逸荻。”祝云沧道,“前番他便曾救治过我的一位朋友,那朋友正是受了魔神据比尸之毒。” “鬼医吴逸荻……”中年男子显然是听过此人,道,“他当真治好了你朋友的病?” “那是自然,”祝云沧道,“我那位朋友,也在此处,正是那灵璧剑派的女弟子沈芯翎。”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那可否请他到郜家来……” “他恐怕不会过来此处。”祝云沧道,“这位吴逸荻,也是一位修炼多年的前辈,我想,不如由我与郜飞将老爷子护送过去救治。” “我听闻鬼医身在酆都,此处乃是塞外。现在老爷子身体虚弱,怎么能经此长途跋涉。”中年男子厉声道,“他若不来,我们亦不强求。” 祝云沧皱了皱眉,他明白吴逸荻的性格,当日若非是他体内有着凄灯老人之神力,那吴逸荻也断然不会相助于他,此番他前往华山神农顶决战后,尚且还未回去与吴逸荻道一声谢,却又要劳烦他出门治病,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就在祝云沧进退两难之际,那郜飞忽然站起身来,对祝云沧道:“此番,不用你去求医。你身上有伤,还是在这里休息几日为好。此番我去!即便是跪下来磕头,我也要把吴逸荻请来!” 祝云沧一惊,道:“可是……” “不必说了,我去意已决。”郜飞道,“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动身!”说罢人已飞身出门,毫不迟疑。 那中年男子望着郜飞离开的背影,又望了望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郜晋南,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对站在门口处得隐流众人道:“诸位,还是先到客房休息吧,如今站在此处,亦是毫无裨益。” 离开郜晋南的卧房,祝云沧现行去试探过虺良,才返回自己的屋中。 虺良摔得不轻,他修为不高,背部撞在石头上之后,受了很重的内伤。参商老人为他灌输真力之后,方自转醒。看见祝云沧,他依然没有半分好感,甚至更加憎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难道就一定要把隐流完全毁灭么?” 祝云沧不言不语,参商老人亦面无表情。 因此,他只能缓步退出屋去。 祝云沧躺在床上,床边的窗子正好望见外头。此刻,已然是满天星斗。深秋将尽,却依然是天高云淡。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亦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索性,不去想吧……”祝云沧闭上双眼,长长叹了口气,“我自己岂非也身受重伤……” 十巫已然出现,人类与妖族的力量差距更加悬殊,此刻,并非固守自保的时候,也并非胡思乱想的时机,他受伤了,他必须好好休息,保证充足的体力,因为他不知道明日将会遇见什么,面对什么。 体内的真力越发平缓,仿佛连血液的流淌也变得平静起来。 祝云沧进入了梦乡——这一梦,他看见了山川、河流、富有异族特色的小屋,他看见了年少时的孤天溟,那时他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他看见了山涧的瀑布,一个孩子在瀑布中玩耍,全身湿透。 他看见了自己,看见了九婆婆,看见了曾经…… 第138章 边城怪女 郜飞离开郜家,独自前往酆都求医之后,隐流门人亦在过后的几天内陆续离去。一则郜家并不欢迎他们,也没有那么许多地方供他们每天居住;二则他们心中本就有所怨怼,对祝云沧的愤怒,也是对玉玦峰昆仑门的愤怒,他们始终认为,这次大战的灾厄,是祝云沧与玉玦峰昆仑门给他们带来的。他们觉得,他们本不必要参战。 但事实上,当日祝云沧并未提议让任何一位隐流门人参加此次战斗。 伊采薇迫于隐流的压力,最终决定与他们一道,护送那执意离开的虺良先回到玉玦峰昆仑门内;沈芯翎由于离开灵璧剑派多日,亦是不得不回到门派内部。 复一日,祝云沧见那郜飞求医依旧未归,心下记挂,决定御气先前往酆都一探,顺便与那吴逸荻道谢一声,于是率先启程。 最后,便只剩下孤天溟一人,他虽嘴上对祝云沧保证自己无事,但实际上却是除了虺良与郜晋南外伤得最重的一位。他体内真力耗损过度,又被邪侍重创,加之妄动寂灭之力,若非是有青玉战气护体,怕是早已五脏碎裂,一命呜呼了。 他不敢再行御气,离开郜家时,只得步行下山,在山下镇上的一间小店中住下。 小店简陋,但却干净,店外便是接到,早上可以听到各式的叫卖声,晚上却是十分清净。正因为此,孤天溟选定此处作为运功调息的所在。 下山的次日清晨,孤天溟本已睡着,却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响叫醒。他本非爱多管闲事之人,奈何不能御气而飞,终日除自我疗伤以外更无其他事可做,竟变得有些好奇起来。所谓闲愁最苦,或许便是如此。 推门来到街上,他竟看见一名卖包子的小贩正在与一位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对峙。 “我告诉你,你别想再拿我这里一个包子!”小贩嘶声大喊。 “你招牌上明明写着‘包您吃饱’!,现在我没吃饱,为何不能再吃?!”少女杏眼圆睁,一脸愠怒之色。她身穿鹅黄镶边束身外衣,长辫梳在背后,看来虽并不像大家闺秀,身材也并不特别婀娜多姿,甚至略微有些单薄,但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却带着别样的清纯之感,举手投足亦是灵动非常,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风姿。这女子,与伊采薇、沈芯翎等都十分不同,显然活泼开朗,却又带着乡野气息,自然而不加任何矫饰。 此刻,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之人,人群中议论纷纷,不断发出大笑之声。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是饿死鬼投胎,我这儿不够你吃!”小贩大声道。 那少女步步向前,道:“你说的,三文钱,包您吃饱!我现在还是觉得好饿,凭什么不给我吃。” “你……别人三文钱,顶多吃俩,就算是彪形大汉,也就是四五个的饭量。你……你这小姑娘,身子那么瘦,肚子怎地却是个无底洞,我这已经让你吃了十一个包子了,十一个啊!”小贩咬牙道,“让你这么吃下去,我全家老小都得饿死!” 人群中再次传来哄笑之声。 孤天溟缓步而前,来到人群之后,望向那小贩与女孩。 女孩依旧不依不饶,说道:“你骗人!明明就说吃到饱,我就是因为这几个字才过来买你的包子,你却不给我吃了!” 孤天溟侧脸问身旁的一位路人,道:“兄台,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小贩怎地与小女孩置气?” “你有所不知啊,这哪是一般的小女孩,这分明乃是天吃星下凡!”那人说道,“那位小贩也是倒霉,碰上了这个家伙。今日早晨,这小贩的包子铺刚刚开张,第一天自然是要做些事来招揽顾客,于是摆出了‘三文包子,包您吃饱’的牌子,当时许多人都去争抢,他也赚了不少。但常人的饭量,吃这么大的包子,顶多四个便饱了。谁知这小姑娘,一来便吃下了十一个,如今还是嫌饿,你说可笑不可笑。”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哈哈哈!”旁边又有一名路人笑道。 “这小姑娘长得这么水灵,身子也瘦,怎地能吃那么多。”有一位中年女子说道,“倘若我也能永远都吃不胖,哎……” 这些路人只当是笑话,但孤天溟却是听者有心。他双眼死死盯住眼前的女孩,心下狐疑非常。 为求证心内的想法,他缓缓在人群中向前移动,尽量与那女孩保持更近的距离。忽然,他的神情完全变了。他感到一阵极大的妖气扑面而来。这种妖气虽然被隐藏的很好,但对于孤天溟这种修道人士来说,却还是能感受得真真切切。 “糟糕,十二魔君在天幕谷释放十巫,我就觉得奇怪,当日为何会只有两位魔君出现……”孤天溟咬了咬牙,心下暗道,“看如今这般情状,此人定就是十二魔君之一的饕餮无疑。”孤天溟曾在玉玦峰昆仑门的典籍中看过与饕餮有关的秘录,其中记载:许多人都认为饕餮这种上古神兽,乃是一个丑陋庞大的精怪。但事实并非如此,饕餮所吃下的一切,都是用以转化成为自身灵力的来源,而这源源不断的灵力,不仅能够支撑她强大的魔力,也能够支撑她年轻的容貌。 面前的这妖人,似乎各方面都符合这一特质。 “怎么办,此际决不能激怒她,否则我绝非魔神对手……”孤天溟思量片刻,将身后的寂灭剑缓缓卸下,退回房中,以破布反复包扎起来。随即反锁房门,再次来到街道上。 这时,街道上的人群已然散去,那小贩一面叹气,一面数着布兜中的银两。 孤天溟走上前去,拱手问道:“兄台,不知方才与你争执的那位姑娘去了何处?” “走了呗……”那小贩垂头丧气,道,“还好没让她继续吃,要不然我可怎么活……” “走了?!往哪边走了?”孤天溟问道。他感觉有些奇怪,方才他十分担心,这魔神会由于无法吃上食物而大开杀戒,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一切都没有发生,街道上还是如此平静。 “往城门口去了,”小贩随口回答,转而忽然抬起头,狐疑地望着孤天溟,道,“等等!你不会是认得她吧?你这年纪……你是她哥哥?她相公?!” 孤天溟不想与小贩纠缠,更不想暴露目的,急忙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摆在包子摊的桌脚之上,道:“不错,那正是我的妹妹,从小就患了怪病,您看,这些钱够不够付那十一个包子……” 小贩张大了嘴,急忙手下银子,道:“够!实在太够了!客官,不瞒您说,你这妹妹是真相你……呃,我是说长得,都是那么漂亮,只是她饭量确实太大,哎……” 孤天溟无心继续逡巡,拱手谢过小贩,便向城门处跑去。 果然,在离城门不远的街道上,孤天溟看见了那少女。少女捂着肚子,缓缓向前走着,一脸幽怨的模样,若非孤天溟早已看见过她的作为,当真会以为她是患病之人。 孤天溟心下踟蹰,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她不知道这少女要去何处——然而,他却觉得,自己决不能让这少女去她想去之处。天幕十巫重现于世,神州正在倾覆的边缘,这十二魔神,能除掉一个,便是一个。 “不行……不能硬来……”孤天溟暗想,“对了,若是祝云沧那小子,会耍什么计谋?”他不禁想道。 思量片刻之后,他忽然一个箭步,在城门附近挡住了少女的去路。 少女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吃了一惊,抬头惶惑道:“你找我?” “我……”不知为何,孤天溟一时有些语塞,转而道,“我找你,对!” “找我干什么?”少女道。 孤天溟道:“方才……方才见你,一次吃下十一个包子,却还是不见饱,甚是可怜。” “可怜?你们不是都觉得可笑吗?”少女嗔怒道。 “不……我,当真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没有东西吃,有些可怜了。”孤天溟望着对方,事实上,他着实不太懂与女孩打交道,这些年来,他苦心修炼,学了不少东西,单单没有学过,如何与女孩搭讪。 眼前的少女,却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介怀,忽然道:“你不会就为了告诉我,我很可怜吧?哎……”她依旧一脸幽怨,捂着肚子。 “我……不如我请你吃……”孤天溟心下想要探听十二魔君虚实,不禁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便后悔了,请饕餮吃饭,这简直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真的?!”谁知,眼前这少女一个箭步,冲到孤天溟面前,一双大眼紧紧望着孤天溟,道,“你真的请我吃饭?真的真的请我吃饭?!” 第139章 魔神饕餮 “不去远的,不去贵的,就那里,那边,路边!”少女拉着孤天溟的手臂。似乎一言说到食物上时,这少女便对人毫不设防。孤天溟暗想,若非她本是魔神,这样行走江湖,怕早已死了千万次了。 那少女拉着孤天溟来到路边的一家面馆,在一张桌旁坐下。 “客官,您要点什么?”城南和城北有一段距离,这里的小二,显然并不知道清晨的城南包子摊上发生了什么,否则,他绝不会让这二人进得店来。 “要两碗……呃,不,一碗牛肉面,大碗……的……”少女开口道,似乎还有些拘谨。 孤天溟心下已经哑然失笑,他平日里为人冰冷,却着实被眼前这少女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很快便平复心绪,他明白,眼前的这位,乃是十二魔君之一的上古魔神饕餮。 “不……”孤天溟淡淡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道,“你们这里,有多少种面,多少种小菜,全都端一样上来,倘若银子不够,我再加……” “呃!不用了不用了!”那小二急忙收了银子,道,“我们这乃是小店,做菜花不了那么些银子,我给你们端上所有的好吃的来,好好招待两位客官。” 小二离开后。孤天溟眼前的少女竟一直低着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少女缓缓抬起头,脸颊通红,道:“这位……哥哥,你是天上来的神仙么?我,自从被放出来……不,自从生出来以后,游走江湖,还没有碰到过你的……你是来搭救我的神仙么……”说着,竟眼泪汪汪起来。 孤天溟心下极其吃惊,急忙道:“不不不……我不是什么神仙,你大可不必如此,吃饱就是,吃饱就是……” 饕餮,却哪里是吃得饱的? 那小面馆,此番似乎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为孤天溟与那少女摆出了整整两大桌的菜色与面食。然而,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少女风卷残云,掌柜与店小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孤天溟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却咬了咬牙,道:“若是……没有吃饱,你还可以……” “不,不,吃人的嘴软。”少女伸了个懒腰,道,“这下满足了不少,暂时算饱了,也不能再吃你的了。” 孤天溟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接下来当步入正题,从这少女口中套出十二魔君的行踪与计划了……虽然他也未想好如何开口,但若是现在不问,这一顿饭怕便是白费了。 “姑娘……”孤天溟刚要开口,却见面前那少女双眼一瞪,竟一把拉住孤天溟,飞身而起,落在那面馆后的颓墙之下。 “怎么了?!”孤天溟疑惑惊讶道。 少女向颓墙外的街道上看了一眼,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被人追杀了,你信么?” “我……”孤天溟也向外望了一眼,他看见一名黑袍男子缓步而前,身子隐没在人群之中,那张脸,仅仅是一侧,孤天溟便辨认出了那人的身份——邪侍!那便是邪侍…… “你……在躲避那个黑袍人?”孤天溟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混蛋。” 孤天溟心下暗暗吃惊,难道十二魔君内讧了?为什么这魔神饕餮会与邪侍针锋相对? “不知,姑娘为何会与这种江湖人士有瓜葛,我看,你也不像是习武之人,更不像修道者,你修的总不至于是吃道吧?”孤天溟问道。 少女将整个身子隐没在颓墙下的阴影之中,道:“我修的就是吃道,不过……他之所以要追杀我,是因为我拿了他的东西。” “你……偷东西?”孤天溟心下思量,“若是饕餮所言属实,那么,十二魔君一定是产生了分歧,并且,这饕餮身上,还身负重要的魔界之物……莫不是,六魔器之一?” “也不算偷,那家伙要用那东西害人,我就把那东西给拿走了,就这么简单。”少女道,“好了,他到街对面去了,我们快走!” 那少女拉着孤天溟飞身而起。 端的是魔神之体,速度之快,步伐之轻,令祝云沧也感到汗颜。 二人再次落下之时,已然是在城外,城郊落叶飘零,冷风拂面。那少女站在孤天溟面前,低着头,道:“哎,给你添麻烦了,还吃你那么多东西。” 孤天溟道:“没关系。” 少女道:“不如就此别过吧,我们老在一起,你会被我连累的。” 孤天溟心下一震,不禁开始动摇,眼前这少女,到底是不是真的魔神饕餮,虽然她浑身各处的特点,以及那不可磨灭的妖气,都能够证明她的身份,但她的所作所为,却让孤天溟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十二魔君之一。 孤天溟所见过的十二魔君也端的不少了——六江圣帝、邪臣、邪侍、夜叉王与穷奇,哪一个不是挥手便能挥手屠灭上千众的角色?然而此刻,眼前的少女,却根本不是如此,完全不是! “你一个姑娘,如何能与那江湖人士相比?”孤天溟道。 少女摇了摇头,道:“就算加一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你,修道的境界,顶多在化神境界上下,你……怕是连他一个小指头都碰不到。” 少女的这一句话,却再次坚定了孤天溟相信她就是饕餮的想法。 “怎么,被吓到了?”那少女见孤天溟不开口,说道,“你们这些修道者的境界,我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姑娘,好生厉害。”孤天溟道。 那少女又道:“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怕是要……”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呼啸,从天际传来。 “糟了,被发现了。”少女叹了口气,道,“真是阴魂不散。”她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严肃的样子,令孤天溟有一丝不寒而栗。无论她长得如何可爱纯清,但她终究是一位魔神,而此刻,那一脸的凛然煞气,便是魔神本该有的神情。 半空之中,狂风席卷,雪白的霜华点点飘落。 一时间,连九天云气似乎都要被冻结了一般。 “你还不快走!”少女望着孤天溟,道。 孤天溟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他便更不能走了,他想,即便杀不了这魔神,也必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或许,这便是妖族与人类大战的一大助力。 凌渡步虚掣在手中,缓缓前指:“既然我们都在此处,那不如一起抵抗来犯之敌!” 少女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内疚的!你给我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最后我却又害死你……” “这不关你的事!”孤天溟以剑指天。 四周越来越冷,半空之中,银蓝色的龙身缓缓显现,扭转折冲。 “龙?!”孤天溟惊异道。 “那是冰帝冰夷,刚被放出来不久。”少女道,“此际怕是非常非常饿吧……” 那银蓝的天龙,在空中吞云吐雾一阵,忽然化作一道光芒,直落而下。光芒轰然在二人面前不到十丈之处炸裂,孤天溟不得不掩面抵挡,但整个身躯却被冲得难以稳定。 面前的少女,却只是衣袂翻舞,长发轻飞。她冷对着眼前落下的冰龙,那龙,也在二人面前化作人形。 “别来无恙,冰帝……”少女缓缓开口,那声音虽是未变,语气却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托你的福,好得很。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长得这么水灵,看来在岩石之下保养果然是不错的选择。”那人形的冰龙约莫二十岁上下模样,银甲蓝衫,长发入冰凌一般,一对龙角弯曲向后。那面目略显清秀,少了几分英气,但双眼却是通红。 “你不也年轻得很么?”少女道。 “好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把封神塔交出来吧!”冰帝直截了当道。 “休想。”少女冷冷道。 孤天溟一惊,他所猜果然无错,少女饕餮手上所偷得的东西果真乃是上古魔器之一的封神塔。孤天溟虽未见过此物,但道听途说,却也知道不少。 第140章 人间危局 孤天溟退了几步,他知道,魔神的战斗中,他是没有任何插手机会的。他冷冷望着眼前的二人,心下思量着渔翁得利的方法。 冰帝围绕着那少女走了一圈,冷笑道:“很好,很好,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君上作对了。” 少女道:“那又如何?” “你觉得,你有几分机会?”冰帝问道。 少女道:“若是我不饿的话,你们怕都不是我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可笑!”冰帝一声大喊,拔步突冲。 那少女也不躲闪,右手一招,手底华光展动,灵气奔涌。 “接招!”半空中的冰帝,在手中化出一杆长枪,一枪向那少女袭来。少女侧身躲闪,随即一把握住强身,狠命向上一抛。冰帝惊呼一声,连人带枪整个腾跃而起,落地之时尚有踉跄之态。 “这姑娘……好大气力。”孤天溟惊道,“这莫非便是魔神之力么。” 冰帝不甘示弱,将那长枪化去,又招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横剑向少女划来。少女矮身躲闪,步步后撤,转而借助一旁的树木,几步跳向空中,轻叱一声,一拳向下打来。 冰帝挥剑抵抗,那剑竟被硬生生一拳打成两截。 “什么!”冰帝退了几步,站定身形,道,“我未与你交过手,想不到你竟如此了得。” “现在害怕,还来得及。”少女冷声道。 “算了吧,我只是惋惜,你这么强大的魔力,却不能为我们所用,最后只有被毁灭的份儿,端的是可惜可叹。”说罢,一声大喝,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有种到天上来!” “哼,有何不敢!”少女亦欠身飞腾,周遭云气聚拢,浑身苍黄光芒闪动,不多时以凝成一个光球。 黄色的光球与冰蓝的光芒在空中交织、碰撞,缠斗。 孤天溟心下暗道:“倘若让二人两败俱伤,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那封神塔……”就在这思量之间,他看见远处有一道黑光汹涌而来。 “不好,定是那邪侍发现了这里。”孤天溟权衡道,“若是让他们合力,饕餮定然不敌,封神塔定会归回他们手中。” “封神塔在饕餮手中,总比在那邪侍、冰帝手中要好得多。”孤天溟眉目深锁,不多时,思量一定,飞身而上,道,“小心!” 少女似是听得此话,急忙与冰帝拉开距离。冰帝亦深感讶异,方才他没有注意到这附近还有一个人类——他自然不会注意人类,生性高傲的他从不把蝼蚁般的凡人放在眼中。 “怎么了?”少女与冰帝拉开距离。 “你看!”孤天溟向黑光涌动的方向一指。 “不好!”少女大惊失色,“快跑!”说完拉着孤天溟反身奔逃起来。 冰帝向身后望了一眼,道:“怎么?不打了?怕了?你岂非说我们都不是你对手么?” “呸!我说的是我不饿的时候,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少女在半空中大声回应,但步伐不停。 孤天溟第一次感受神魔御气而飞的速度,端的比人类不知快多少倍。 然而,很快,二人还是被冰帝与邪侍追上了。 “糟糕,那邪侍认识我……”孤天溟微微低着头,心下顿感不妙。 “二位,还是别跑了。”邪侍锐利的双眼掠过少女与孤天溟的脸庞,道,“真没想到,你们二人会混在一起。很好,把你们手中的封神塔与寂灭剑,都叫出来吧。” 少女微微一惊,看了一眼孤天溟,道:“寂灭剑?说的是你?” “怎么?你还不知道,端的还是个小孩子,没摸清楚底细就跟别人乱跑!”冰帝嘲讽般笑道。 “休想要剑!”孤天溟冷冷掣着凌渡步虚,道。 “日前你刚刚败于我手下,莫不是还不甘心?”邪侍嘴角微微一勾。 “你纵然杀了我,也拿不到寂灭剑!”孤天溟吼道。 且说那祝云沧从郜家一路御气而行,耗费不少体力,到达酆都时,由于内伤与劳累交织,早已是精疲力竭。只得落地缓步而走,入夜方自进入鬼阴山。 对于祝云沧来说,吴逸荻的住处非常好找,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来到了那座宽敞但简朴的木屋前。令他惊奇的是,郜飞,竟直着身子跪在门口,身形不动。 祝云沧急忙箭步而上,蹲下在郜飞身旁,道:“郜飞兄弟,你这是……” “若是鬼医吴前辈不肯移步郜家为家父治伤,我就长跪不起!”郜飞道。 “吴前辈!”祝云沧也叫了一声。 房中传来吴逸荻慵懒的声音,道:“祝云沧,纵然你求情,我也不会应允的。” 吴逸荻似乎早已想到祝云沧会前来。祝云沧站起身来,缓步走上木屋台阶,道:“前辈,您错了,我并非来求情的,我是来向您道谢的,可否让我进去一叙?” “既然如此,进来吧。”吴逸荻道。 门自动打开,祝云沧踏入的片刻,吴逸荻将手一招,又御气关上了木屋的正门。 “吴前辈。”祝云沧摆到,“前番化险为夷,除掉了端木药仙这败类,还是仰仗您的……” “好了,别废话。”吴逸荻站起身来,道,“你不是这般的性子,怎地说话像名门正派的弟子似的。” 祝云沧眼睛一翻,心想,什么都瞒不过这吴逸荻仙人的眼睛。 吴逸荻低声到:“我知道你想为那小子求情。他对我诉说我他父亲的伤势,虽震荡心脉,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故意让他在门口多跪一会儿,看看他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父亲的安危。” “前辈您……”祝云沧一时疑惑。 “这小子的事情,江湖上传言并不少,原本他要接手郜家基业,可是十几岁就与父亲闹翻了,我若不让他知道自己父亲的重要,他与他爹的矛盾永远不会化解。”吴逸荻道,“唯有经历生死,才方知道可贵。” 祝云沧心下一时竟有些佩服吴逸荻。 “不说他,说说你吧,此次天幕山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竟如此狼狈?”吴逸荻问道。 祝云沧在一旁坐下,道:“不瞒前辈,此次天幕山一战,可谓是大败而归。没有成功阻止十巫的复活,而且隐流众人损兵折将。” “我大概也猜得到,”吴逸荻道,“当日听说你们的战场在天幕山,我便有几分思量,不过……呵呵,以你的性子,纵然我说出其中凶险,你又岂肯罢休。” 祝云沧笑着微微低头。 吴逸荻道:“如今人间已陷入最大的危机之中,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或许亦是好事。” 祝云沧不语。 吴逸荻道:“倒是你,方自修习新的功法,便连受重伤,你若不好好调养,我们所做的努力便都成白费了。” “前辈教训的是。”祝云沧微微低头,道。转而又望向门外,“郜飞他……” “暂时不必管他。”吴逸荻道,“我当日似乎承诺过,若是你能够找齐六件至阳之物,我便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祝云沧拱手道:“确有此事,不过,如果前辈实在不方便……” “你不必与我客气,听是不听?不听便就此作罢,若是听,那我此际便告知与你。”吴逸荻一挥手,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前辈明示了。” 吴逸荻笑了笑,道:“你是不是与那沈芯翎姑娘与伊采薇姑娘呆的太久,怎地说话如此客套。” 祝云沧眼睛一翻,心下暗道:“难道我平日里说话里说话很不客气么……” 吴逸荻在屋子里饶了一圈,最后回到自己平日里研习医术与调制汤药的桌旁,缓缓坐下,道:“想来你也能猜到几分,不错,我并非凡人,就算要说是凡人,也只能算是半个凡人而已。” 第141章 坠落天仙 吴逸荻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道:“想来,我在这世上,少说也活了两百年了……年轻时以医入道,兼学无极玄功,三十岁突破地仙之境,四十岁渡天劫成功。原本,便可以直登天界,位列仙班。谁曾想,就在那时,出现了一些看似不可饶恕的事情。” “那年我深具长白山之内,一方面修道,另一方面研习医术,治病救人。有一日,我在山间救下了一只被捕兽夹困住的狼,那狼已有些修为,竟还识得人语。我本不欲救他,但他对我言说,自己从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时,亦不曾伤害人类,平日里捕食野兔、鼠类皆乃为了生存下去。” “我当时年轻,不知所谓的规矩,便对它施以援手,并让他发誓,无论其后修炼到何种境界,何种地步,都不可伤害任何一个人类,即便是做了王者,亦须教化子民,不得伤害人类,不得滥杀无辜。” 说道此处,祝云沧不禁一惊,心下似乎隐隐想起了某事,只是未敢肯定。 “谁曾料想,就是这件事,令我失去了成为天仙天神的机会。天界言说我触犯天条,在荣升天仙之位时与妖类斯通,故而要让我受那五雷天火之刑,这刑罚我自是承受不起。经过天界几位好友——其中便有那凄灯,劝谏援救,天地伏羲方自同意放我一条生路,但却消去我一半仙力,令我永堕地界,再不可上天庭。” 祝云沧从椅子上缓缓起身,道:“这岂非有些太过霸道了。天条到底是天定还是神定,所谓的上天存好生之德,到底是该听天的还是听神的?难道神即是天么?” 吴逸荻笑了笑,道:“这些道理,凡人都明白,天仙天神亦是十分清楚,只不过大家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言而已。” “这……” “这天地之间本就难有公平,所谓的天仙天神,实际上便是裁断人间人类生死的君主大臣,他们与我们人间的君王一样,要维持自己的统治与利益,就必须牺牲我们。”吴逸荻道,“我们头顶上住着的这些,视我们为蝼蚁一般,本就是亘古如此的。”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本该如此,我觉得这需要改变。” “年轻人。”吴逸荻笑道,“倘若有朝一日,你能挥剑指向天神,或许还有改变的机会,若是没有,强自触动天条,只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他们,能够创造人类,自然亦可彻底毁灭人类。” 祝云沧蹙眉不语,心下不知是何种感受,只觉得心潮翻覆难平,愤怒之意无处发泄,痛恨之情难以排遣。那吴逸荻走上前来,拍了拍祝云沧之肩膀,道:“你不必总是记挂此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当务之急,乃是缓解人间危急,继而消弭妖族之祸患。” 祝云沧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天边已泛起一片鱼肚白。 “好了。”吴逸荻道,“让你姓郜的小子受了两日的风雨霜露犀利,也该差不多了。”说罢推门出去。 那郜飞,依旧直着身子跪在门前,眼眉之上竟凝出一层薄薄的冰霜。祝云沧跟在吴逸荻身后,见了此景,心下不禁一阵淡淡酸楚。 “修道之人,多跪几日,应该没有事吧?”吴逸荻望着郜飞,道。 “前辈,你告诉我,我该跪到何时,你才肯救我父亲。”郜飞道,“你要我跪一日就一日,三日就三日,若是跪一年,我便一年都跪在此处!不过我父亲命在旦夕,还希望你高抬贵手,即刻前往郜家,我就跪在这里,等你归来,绝不反悔!” 转而又望向祝云沧,道:“祝云沧兄弟,麻烦你,引吴前辈去郜家为我父亲疗伤,麻烦你!”说罢竟意欲磕头。祝云沧急忙上前扶住郜飞,道:“郜飞兄弟,不可如此!” “你起来吧。”吴逸荻忽然开口。 “什么?!”郜飞似是没有听清。 “我说,你起来吧,跪着如何能御气飞行,带我去郜家?”吴逸荻道。 “前辈,你果真应允……” “别废话了,事不宜迟,不想你父亲有更大危险的话,我们即刻便去。”吴逸荻淡淡笑了笑,说道。 当祝云沧、吴逸荻与郜飞三人启程返回郜家,准备为郜晋南治病之时,郜家附近的小镇上,孤天溟却早已深陷巨大的危机之中。 孤天溟与那少女在城墙边得阴影处,踏着朝露,接着城墙上方突起的砖石所落下的阴影,躲避前行。然而未走几步,孤天溟就捂住胸口,再墙边靠倒下去。 “哎!你怎么了!”少女急忙过来,本想挥手为他疗伤,却忽然停住,道,“该死,我……我体内的灵力不适合你这身体,却不能为你疗伤,真该死……”的确,身为上古魔神的她,若是将妖魔之力注于孤天溟体内,只会让孤天溟更加痛苦。 “咳咳……你自己快走……”孤天溟嘴角流下鲜血,咬着牙,道。 “不行,此事是我拖累了你……”少女道,“你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没有我,你就更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二人与冰帝、邪侍一场恶斗,虽然将冰帝打伤,却始终伤不了邪侍一根毫毛。即便是这少女饕餮,也仅仅只能接下他三招而已。 二人最终只得潜身奔逃,奈何孤天溟早已是身受重伤。日前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疾,总至于气息紊乱,口吐鲜血,甚至连跨步行动亦是十分艰难。 “你……你……”孤天溟翕动着双唇。 “你不要说话,我背你走!”少女道。 “你……”孤天溟一惊,身体已被少女背将起来,这时他才想起来,对方乃是上古魔神,而且以力量闻名,要被他,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说,我们去哪儿。”少女道,“快,你为我指路!那两个家伙就在天空中飞行,我只能暂时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不被发觉!” “那个……那个包子铺,你还记得吧……”孤天溟双目已经难以睁开。 “包子……记得,记得!”少女飞奔起来,她不敢御气飞行,只要上得天空,断然逃不过邪侍的双眼。 “包子铺,左面有个客栈……上楼左面第二间,乃是……我的房间。里面,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咳咳……”孤天溟又开始咳血。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是被发现了身份,也必须先把寂灭之剑取回。 “明白了!”少女几个箭步,只是瞬间,便从城北奔跑到了城南,这速度仿佛施用了缩地之术一般。她并未从紧闭的正门中进入,而是绕道客栈之后,背着孤天溟直接从窗户上窜了进去,窗户有半人高低,她欺身而上,恰好两人同时通过窗口,落在屋中。 “有什么东西?在哪儿?”少女问道。 孤天溟气息奄奄,道:“你……你将我,放在床上,自己……快逃吧……” “不行!我不救你,永远都不会心安!”少女道,“快告诉我东西在哪儿?” 孤天溟心知已然是难以遮掩,索性豁了出去,道:“枕下,快!” 少女闻言,伸手向那枕下一摸,取出包得严严实实的寂灭剑。当她将那剑握在手中之时,身形竟停住了。 “这么说……真的是……” 孤天溟见已然瞒不住了,道:“不错……这便是寂灭剑……咳咳,我也知道,你……咳咳,就是十二魔君之一的饕餮,咳咳……” 少女一个激灵,转而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告诉我,现在该去哪儿,去哪儿能救你?” 孤天溟头昏脑胀,但却并不糊涂,心下暗暗揣度着当下的情况,暗道:“何不先将她引去郜家,一来,或许可以救我,二来,纵然杀不死她,也可暂且限制她的行动。” 思量既定,开口道:“天幕山,去……去那郜家……” “天幕……”少女似乎有些迟疑。 “除了那里……这附近,没人……能救……”孤天溟已几乎没有任何力气,话至此处,胸口竟被反复的真气狠狠一阵,昏厥过去。 “喂?你怎么了?”少女惊呼,“你怎么了啊?喂,醒醒!好好,我带你去天幕山,去郜家,去就是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142章 扑朔迷离 吴逸荻随祝云沧与郜飞赶至郜家,当守卫的几人看见吴逸荻的打扮装束之时,不禁露出鄙夷之色,道:“看境界,不到化神之期;看装扮,怎么也不像是个医者。郜飞,你到底带了个什么人来?”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爱狗眼看人低。”听了此话,吴逸荻亦有些恼怒,不禁开口道。 “年轻人?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那郜家子弟道。 “郜家乃是名门大派,怎么这几日我所见的一切,都是小人行径?吴前辈医术高与不高,一试便知,你们何必以貌取人?”祝云沧亦是恼怒不已。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插嘴?!”说话的这人,几日前曾与祝云沧、郜飞交手,吃了不少亏,此刻见到祝云沧更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前几日我就看你不惯,不如此刻比上一比。” “要比试可以,先让吴前辈与郜飞进去,为郜老爷子疗伤。”祝云沧道。 “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那位郜家子弟高声道,“打了再说!” 话音犹在,却听得郜家山门之内,一位中年男子喝道:“又在胡闹什么?”随即,却见当日出现在郜晋南卧房中的那名男子缓步而前,不由分说,已给了方才嚣张跋扈的那名郜家子弟一巴掌,道,“早就交代过你们,不得对客无礼,简直胡闹。” 那郜家子弟虽是愠怒,却不敢做声,其他看守正门的郜家子弟亦急忙行礼散开,恐防被罚。 中年男子对吴逸荻拱手拜道:“前辈肯移驾来此,不甚荣幸。” 吴逸荻摆了摆手,道:“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快带我去看看病人。” 郜晋南的卧房之内,吴逸荻试探过郜晋南病情之后,先是运功为之理顺气息,后又以无极玄功之力将体内阻塞的血脉疏导畅通,阴毒之气缓缓引出体外,接着开了一副药方,令郜家人为之煎药服食。这一切,花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郜晋南便咳嗽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果然乃是神医啊!”中年男子惊呼,“兄长!”随即来到郜晋南的床边坐下。 见父亲醒来,郜飞欣喜地单膝跪拜吴逸荻,道:“多谢神医相救!大恩大德……” “好了!我不是什么神医,我不过是鬼医而已。”吴逸荻笑了笑,道,“你若真的感谢我,即刻便去你父亲身边吧!” “我……”郜飞一惊。 吴逸荻道:“怎么?你跪了两日两夜才换得父亲安康,最后却又不想再与他相见么?” “不……不是……”郜飞为难道。 然而,就在这时,那躺在床上的郜晋南,却忽然抬起手,道:“郜飞……你过来……” “快去吧,哈哈哈哈哈。”吴逸荻大笑着走出门去,祝云沧亦不再房内踟蹰,缓步跟上前去。 郜飞来到郜晋南床边,微微低着头,似是不敢再看那张苍老的脸庞。 “郜飞……你当真还是不肯回来?”谁料想,那郜晋南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我……爹……”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这样唤过郜晋南了,“我是郜家的不肖子,从小便是,如今纵然我回来,怕别人也容不下我。” 郜晋南摇了摇头,又望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子,道:“其实,我与你二叔非常明白,你……在郜家呆着,永远都不会快乐,自你自创一套黄龙玄功的修炼之法时,我们便看得出,你根本不适合呆在这规矩森严的大家族之内。可是,你始终要记住,你是最令我骄傲的儿子。即便我曾言说将你将你逐出家门,你也该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哪一个孩子,在我眼中,比你更重要。” “小飞,”一旁的中年男子道,“你了解你父亲的性子,若非是对你,他怎么会说出这般言语来?你莫不是还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郜飞摇了摇头,道:“其实,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学到了不少东西……又岂会不理解当年的一切……” 郜晋南笑了笑,道:“你明白就好。” “可是父亲,我踏上了江湖之路,如今成了隐流、玉玦峰昆仑门的一员,我便回不来了。这里,除了你们,没有人还会将我看作郜家之人。” 郜晋南重重叹了口气。 “你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都是郜家中人。”郜晋南身旁的中年男子道。 郜飞笑道:“我明白,若是有朝一日,我真能修成仙道,将黄龙玄功练至化境,我必然会返回!” 郜晋南沉思良久,最后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有此气魄,为父,就不逼迫于你了。记住为父的话,在外不可恃强斗狠,凡事,千万要小心谨慎,镇定处置,明白么?” 若是换做曾经,听了这一番话,郜飞只会觉得异常烦躁,可不知为何,到了此时,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你去吧。”郜晋南道。 “可爹,你……” “我没有事了。如今妖族势力大盛,神州已在倾覆之边缘,你该做的是什么,你心里应是清楚的。”郜晋南道。 郜飞站起身来,道:“爹,我明白,我绝不对让你失望,绝不会!”说完,反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郜家子弟闯进卧室来,单膝跪倒在地,道:“老爷子,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郜晋南身旁的中年男子道,“如此大呼小叫,岂非唐突!” “二叔……我,我知错了。” 郜晋南却摆手道:“无妨,快说,有什么事。” “那……那山门处,来了一背着男子的少女,人长得清瘦,力气却十分之大。说是她的朋友受伤,非要入来治疗。我们说此处不是医馆,让他另寻去处,她却不依不饶,我们山门前十名弟子全不是他的对手,连龙玄七阵仿佛也困不住她……”那郜家子弟道。 “竟有这等事?”中年男子蹙眉讶异道。 “晋山,此事蹊跷,你与郜飞快去山门处看看,一个少女,怎可能破了龙玄七阵。”郜晋南对身旁那中年男子道。 男子点了点头,与郜飞一同走出屋外。 “发生什么事了?”原本准备离开的祝云沧与吴逸荻,见郜飞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问道。 郜飞道:“山门来了个不速之客,力大无穷,却生得少女形状,我们得去看看。” 祝云沧一惊,道:“如今天幕谷祭坛已开,四处妖物横行,听你如此说来,这女子怕也是妖物无疑。” “待我们过去再说。”郜飞道,“若可以的话,还请二位也与我们一道前往。” 吴逸荻笑了笑,道:“好人做到底吧,若真是妖物,我便也去会会她。” 山门之前,此刻已是一片大乱。那名少女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但背负一人,依旧行走如风,那鹅黄的上衣飘飞翻舞却并不凌乱,江湖人士贯穿的宽松长裤却也无法掩饰修长的双腿,这行动起来的样子,竟带着几分英气。 “这女子好生厉害,我先去会会她!”见那一大群郜家子弟都挡不下奔跑的女子,郜飞就要拔剑而起。 祝云沧却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他的双眼此刻落在那少女的背上,少女虽然飞奔如风,但他还是看清了那背上的人影:“孤天溟!天溟!姑娘留步!” 那少女听得呼唤,急忙刹住脚步,飞身落在祝云沧面前。 祝云沧退了一步,他感到一阵极强的妖力向自己逼将过来,他又望了望一旁的吴逸荻与郜飞,两人显然亦是十分警觉。 “这是怎么回事,天溟怎会如此情状。”未等那少女开口,祝云沧却率先发问。 “你认识他?”那少女道,“那正好,他……他为了救我,在山下的小镇上被高手所伤,昏厥之前让我带来此处,找人救治。你们快些吧……否则,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无论如何。”吴逸荻转向那中年男子郜晋山,开口道,“救人要紧,劳烦先安排一间客房,救治孤天溟公子。” 郜晋山心下虽然疑惑,但看见孤天溟之情状,却也不敢怠慢。 第143章 魔君内讧 客房之内,孤天溟昏迷不醒,吴逸荻试探之后,只是稍稍运功帮他调息片刻,便走了出来,对站在门口等待的祝云沧道:“他的情况,和郜老爷子差不多,不过伤要轻一些,加上青玉战气护体,暂时应无大碍。” “这么说,他果真是被十二魔君所伤。”祝云沧道。 “不错。”吴逸荻点了点头,眼光落在了站在屋门另一处的那名少女身上。 不由分说,祝云沧已抽出长剑,架在那少女颈间,厉声道:“孤天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祝云沧此刻心乱如麻。 那少女态度从容,轻轻将祝云沧的天恒剑从自己的脖间移开,道:“你还是想办法救人吧,我清楚你们能猜到我的身份,我如果怕你们,就不会带他到这满是修道者的山上来。” “你……”祝云沧瞳孔紧收,眼前这女子的态度,显然是极有自信。 “不用看着我,你们这里,即便是一起上,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少女道。 “你,来此处到底为何,孤天溟为何会伤成这样!”祝云沧仍旧不依不饶,问道。 少女道:“不错,他的确是因我而伤,我身负上古六魔器之一……呃……”她忽然不再说话。 “你……六魔器,你到底有何目的,到底怎么回事?!”祝云沧继续问道。 少女撇了撇嘴,道:“忽然不想说了。” “你!”祝云沧收了天恒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莫不是在戏耍我们?”郜飞冷冷道。 少女道:“不是……是真的一点说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那少女忽然一脸幽怨起来。 “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郜晋山亦不敢怠慢此事,十分想要知道下文,遂问道。 “肚子饿了。”少女所说的话,却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你端的是在戏耍我等!”郜飞厉声道。 少女道:“不是……真的,灵力消耗过度,肚子好饿……昨天你们的那位朋友,就是因为看我太可怜,救济了我一顿饭食,最后才惹上了邪侍与冰帝。” “邪侍……”祝云沧暗暗握拳。 少女道:“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一潭水,不也挺深的么,又是寂灭剑,又是毁殇之力。据说那邪臣找了你很久了。”她望了祝云沧一眼。 祝云沧退了几步,他着实不敢相信,这些话从少女口中说出来,竟会如此平静,像是家常琐碎一般。 那少女索性在不远处的石雕旁坐下,双手捂着肚子,道:“饿死了……饿死了,你们好好照顾那位公子吧,我要下山找东西吃了……饿死了……”说罢就要离去。 “不能让她走!”吴逸荻低声说道,“瞧她这般情状,定是十二魔君之一,饕餮无疑。” 郜晋山闻言,一个箭步,走上前去,道:“姑娘,路途遥远,你自行下山,怕是走到半路就饿坏了,何不就在我府上用餐。” “我只说不能让她走,你家二叔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吴逸荻撇了撇嘴,忽然对郜飞道,“你们全家的食物加起来,怕也不够这饕餮食用。” 郜飞还未及回答,那郜晋山以引着少女返了回来。 “哪里吃东西?去哪里吃东西?”少女望着几人,似乎已经忘了适才的针锋相对,兴奋道。 祝云沧双眼一翻,一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接着道:“你若吃饱,可否将事情说个一清二楚?” “不用吃饱,我是吃不饱的,只要有一些东西垫肚子就好。”少女道。 吴逸荻不禁失笑:“这会不会是十二魔君中最傻的一个?” 祝云沧摇了摇头,又望了望依旧静卧榻上的孤天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少女,虽说只是“需要一些东西垫肚子”,但她却着实吃了不少,郜家下人不知他们宴请的乃是何人,站在一旁,直被这一阵风卷残云吓得目瞪口呆。 待那少女再抬起头来,她才发现,身旁的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眼神各不相同,有惊奇,有冷冽,甚至还有人带着淡淡的杀意。 “干嘛,别这样看着我,我生下来就这样……我跟你们人类不同……”少女口无遮拦道。 “现在,你可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祝云沧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道:“其实很简单,我偷了……不对,拿了邪侍他们的封神塔。” “六魔器之一,封神塔。”吴逸荻惊道。 “对。”少女道,“就是六魔器之一,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按照几千年前的惯例来看,应该不是做什么好事。” 祝云沧忽然开始暗暗怀疑自己初始的想法,眼前这少女,虽然妖力逼人,但却心无城府,说话大大咧咧,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对自己绝对力量的自信,还是她原本就是这般性格。只是,无论如何思量,他始终弄不清楚,对方如此作为到底有何目的。 “六魔器按照排列的不同,可能组成不同的阵法,千年前十二魔君联合召唤蚩尤之时,我也在其列。”少女顿了顿,道,“索性就都告诉你们吧!反正我跟那群妖魔鬼怪拆伙了!我就是十二魔君之一的饕餮,世人一直以为饕餮是个体型壮大的魔兽,但实际上我自成人形以来,就是这般模样。” 祝云沧曾听人言说,饕餮之灵,在千万年前生于混沌之中,无神无识,之是反复吸纳混沌灵气修炼,直到千年之前方自成形——只是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成形,成的并非是一只上古巨兽,而是一名妙龄少女。 “千年前我成形之后,本以为混上了十二魔君能有吃有喝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大志向、大计划……”少女道,“其实我根本不想管什么天地纷争。我就喜欢呆在人间,这里比混沌之中和魔域之内都要好许多……” “所以,十二魔君对你不满?”祝云沧饶有兴味,道。此刻,他对眼前这魔君竟多了几分好感,或许,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位能让他有些兴致的魔君。 “千年前一战,我刚刚成形不久,被那所谓‘君上’发觉,并封为十二魔君之一,掌管封神塔。”少女对众人似乎毫不设防,或许这些事,在她看来,此刻原本也与她无尤了,“原本他们的计划乃是以六魔器摆出释灵之阵,复苏上古蚩尤。谁知那九海夜魔与发起战争的魍魉王却率先萌生退意,令魔军大受损失……后来,我也就在大荒天柱山下,与三位天界三神一战,最终不敌,与封神塔一起被封印了千年……人间的美食都还没吃多少呢!” 祝云沧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当事者的口中听闻这上古大战的真实情状,心下暗道:“这么说来,十二魔君之间,果然存在着矛盾,并非都是齐心协力……看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他的目光凝聚在眼前这少女的身上,“若是这魔神饕餮有心帮助人类,联合其他两位魔神,那么……这场妖族与人类的征战,胜负,或许还犹未可知!” 那少女继续说道:“这一次,我在两年前自行冲破了千年后松动的封印,本想那些家伙应该都被毁灭大半了,谁知他们还是重新集结起来,并且又找到了我。我当时就拒绝了继续参与他们的行动。谁知道那些家伙却不依不饶,又要我交出封神塔……我索性带着封神塔跑路了。他们一路追杀,我一路奔逃,颠沛流离……”少女顿了顿,道,“还有吃的么……” 一旁的下人,并不知道众人在说些什么,却是听懂了此言,道:“这位姑娘,还有……就只是白面馒头了。” 少女望了一眼郜晋山,道:“那个……似乎这里你主事……可以……可以再吃一两个馒头么?” 郜晋山一脸哭笑不得,道:“吃,吃吧,来人,为这姑娘再上两个馒头。” 少女这才继续道:“日前听闻十二魔君在天幕谷复活十巫,我原本想带着封神塔过来打破他们的计划,但却晚了一步……” “你既然已经逃离,不要管他们便是,何必要来破坏这计划?”郜飞依旧有些狐疑,道。 少女道:“你有所不知,这十巫在十二魔君中最是难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虽然在力量上并不特别强横,但却各有特点,各持法宝。若他们十人尽数出动,寻找于我,那我岂非是死路一条?” 祝云沧继续问道:“之后,你便在天幕山下遇上了孤天溟么?” “不错,那公子人很好,就是太笨了些,心肠也太好了些……”少女道,“我让他走,他偏不要。” “笨的是你吧……”祝云沧心下暗道,却并不开口。 这时,郜家下人已端上来三个白面馒头。不由分说,少女抓起馒头便啃了起来,完全不管一旁的人各自发出唏嘘与长叹之声。 “人间的东西就是好吃……谁稀罕做什么十二魔君,真是的……” 第144章 转机突现 少女饕餮吃过馒头后,擦了擦嘴,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道:“此番多谢各位款待,他人必定报答。不过,现在我须离开了,那邪侍与冰帝若是发现我在此处,必然会连累大家。另外,那公子醒来,麻烦帮我道谢一声。还有,让他今后小心些,寂灭之剑在侧,更要谨防他人觊觎。”说完拱手准备离去。 “这魔君,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郜飞微微低着头,暗道。 吴逸荻却对祝云沧使了个眼色,祝云沧急忙低声对郜晋山道:“不能让她走,她或许是我们与妖族之战的极大助力。” 郜晋山急忙上前一步,道:“姑娘,旅途劳顿,你何不留下来休息一日再走?” 饕餮一惊,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姑娘。”吴逸荻道,“这里好吃好喝的,有何不好,再说,你救下的那位公子很快便会醒来,你若要想他道谢,不妨自己前去吧?” “可是,若是被邪侍他们察觉……”少女饕餮道。 “不必担忧,山庄四周皆是法阵,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郜晋山道。 “你们的法阵,连我都困不住,又岂能困住邪侍?”少女摆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 祝云沧思量片刻,忽然道:“你这么到处逃窜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嗯?” “你明知其他魔君的对手,难道逃跑便能解决问题么?”祝云沧道。 “我……”少女有些迟疑,“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办法呀……” “这里尽皆是对抗十二魔君的修道人士,你呆在这里,大家一起想办法,或是联系别的修道中人,总比你单枪匹马,在外独自行动要好得多。”祝云沧心知饕餮不通江湖世事,而且单纯非常,因此非常自信自己能说服对方。 果然,那少女思索了片刻,道:“好吧,如果大家都欢迎我……我,暂且留下来也好,不过,等那位‘公子’醒来,我向他道谢之后,我便一定要离去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心下暗道:“看来只能等孤天溟要留住这人了,却不知孤天溟是何想法……” 孤天溟醒来时,已然是入夜时分,屋内灯光昏黄,平静非常。这郜家此刻仿佛便是一座世外桃源,无论天幕谷如何动荡,山下妖魔如何纵横,关内人族与妖族大战如何激烈,这里还是保持着暂时的宁定与祥和。 “公子,你醒啦!”他第一个看见的,竟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庞,“终于醒啦,太好了,你要是醒不来,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我的一辈子可比你们长好多呢!” 孤天溟皱着眉,望着眼前的女子,片刻之后,才将思绪理顺,他又望了望床边的众人,惶惑地拱手行礼,道:“多谢各位相救,多谢这位……姑娘。” “我要谢谢你才是,真没想到,你一个凡人这么有胆识。”少女饕餮道,“不过,现在看见你醒来,我也放心多了。你身旁那把寂灭剑,你可要好好保护好,还有你这位朋友,身上带着毁殇之力,如果被邪臣发现了,肯定要把你们撕成碎片的。” 听闻此言,那孤天溟方自想起了这姑娘的身份,暗叹一声,道:“多谢提醒,却不知……” 话未问出口,那饕餮却道:“你既然醒了,我也道谢过了,那我就先离开了,免得……” “等等!”孤天溟急忙道,“你身负封神塔,此刻若是离开,必然会被那些家伙盯上,那样的话,岂非十分危险。” “好了,你的这位朋友。”那少女望了一眼祝云沧,道,“你这位朋友,已经劝过我了,可是以你们当下的力量,岂非也敌不过邪侍、邪臣与冰帝他们?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孤天溟似乎有些激动,却谁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激动。 “好了,我先走了,诸位,就此别过,放心,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而为,谢谢你们今日的款待……虽然我没吃饱,嘻嘻!”说完转身踏步而前。 这时,伤未痊愈,方自转醒的孤天溟忽然一个箭步从床上起身,来到那少女面前,道:“你若要走,那我与你一道。此事本就与我二人都有关系。而且,你身无分文,若下山没有吃食,我怎会知道你将用什么办法觅食?” “你……你不放心我?”那少女惊道,“可我没害过人啊……不对,我不确定,千年之前是否算害人,但我这一此解开封印,完全没有害过人啊!”她说话竟也有些激愤起来。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有意要怀疑于你,只是,你乃是上古魔神……我……” “我若想要为恶,你怎么可能挡得住我?”少女道。 孤天溟不语,片刻,方自说道:“总之,此际我们二人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被盯上了。”他望了望祝云沧,道,“云沧不一样,毁殇之剑尚且还是碎片而已,魔君们不会妄动,但你身上的封神塔与我手中的寂灭之剑,他们随时想要拿走,就必定来拿,我无论去到何处,都很有可能牵连旁人。倒不如我二人行走一道,我还可以保证你的……饮食。” 那少女思量片刻,道:“你真的能保证我每天的饭食么?” 祝云沧不禁哑然失笑,此际他虽有些担心孤天溟,却更觉得这位饕餮实在太过奇怪,在她眼中,似乎只要能够保证她吃食的,便一定都是好人:“哎……该不会当年她加入十二魔君,也是由于那些人给了她什么好东西吃吧……” “那是自然,我虽是修道人士,但平日里出门也会带些银两,即便没有银两,或是身处野外,我也可以为你擒得那些飞禽走兽,你虽力量比我强大,却不见得会做菜吧?”孤天溟道。 “你……会做吃的?”少女瞪大了双眼。 “这是自然,修道人士,出门在外,游历江湖,岂能不会做吃食?”孤天溟道。 “那你,答应以后跟着我,我去何处,你便也去何处。”少女道。 孤天溟点了点头。 “那……那好吧,”少女面有欣喜之色,道,“不过,若你厌倦了,或是不想跟着我了,不用对我说,自己走了便好……还有,若是你觉得太过凶险……亦可以……” “我身负寂灭之剑,跟你相比,安全不了多少。”孤天溟道。 “那,我再外边等你,你准备准备就出来吧,我们乘着夜色快些离开,否则怕是难以藏形匿影……”说罢,少女径自跑了出去,身姿轻盈,似乎十分快活。 “天溟,”祝云沧道,“你为何如此选择?” “那魔神身负封神塔。”孤天溟道,“有一个人在身边牵制住她,总好过让她到处乱来,我尚不知这封神塔有何作用,或许从她身上能挖掘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万事小心。”祝云沧道。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你也是。”转而面向众人,道,“我会定期向昆仑门及隐流发送传音纸鹤,若有变故,亦将提前告知,告辞了!”说罢整理好衣服包裹,拿上床边的寂灭剑,亦不顾浑身伤痛么,踏步离开。 “果真能放心,这二人?”郜晋山不禁说道,“那女子毕竟是上古魔神……” 祝云沧道:“我了解孤天溟,他有分寸。” “若是他能够牵制住这女子,甚至一举除掉她,多得封神塔,倒可能为我们挽回战局。”郜飞声音冰冷。 “暂时不能除掉这女子。”吴逸荻双手抱在胸前,“且莫说我们还没有这等能力,光她现在的地位、身份与立场,就值得我们利用。” 祝云沧道:“你们方才没有听她言明么?十二魔君并非上下齐心,那所谓的九海夜魔与魍魉王,似乎就与邪臣、邪侍不是一路,我们若能利用这一点,将他们从内部瓦解,岂非兵不刃血?” “魔神,真的可以相信?”郜飞不禁问道。 “修道者难道都能相信?那魔神为何就都不能信任?”祝云沧淡淡道。 第145章 凤鸣之丘 由于郜晋南的苏醒,郜家众人对祝云沧、吴逸荻等人的态度亦有所改变。然而,祝云沧最终还是决定早一些离开郜家,尽快赶回玉玦峰昆仑门,向慕容长风说明孤天溟与饕餮魔神一事之始末,郜飞与之同行。 吴逸荻则决定暂且先回到鬼阴山木屋之内。毕竟,他并不想参与任何江湖、神州之纷争。 然而,当他们来到玉玦峰昆仑门之时,却被告知,慕容长风带领众弟子早已赶往凤鸣之丘。 不祥的预感袭便全身。 凤鸣之丘一旦有变,那便是令神州倾覆一隅的灭顶之灾,况且,直到此刻,各修道门派都还未找到封印魔界之门的最佳办法,反而是内讧不断,自损大部分力量。 祝云沧与郜飞不敢怠慢,当下便赶往凤鸣之丘。 凤鸣之丘边缘,每十步便有一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负剑而立,脚下法阵旋转,掌中剑气纵横,显然是在催动青玉战气。 “怎么回事?”祝云沧惊呼。 一名督阵的弟子见祝云沧前来,道:“祝云沧,你可算来了,孤天溟师兄呢?” 祝云沧道:“正要向掌门告知此事,孤天溟恐怕暂时无法返回。” “那可如何是好,若无毁殇、寂灭二剑之力,单凭我们,如何阻止那虫王?” “虫王?” “不错,此地魔界之门缓缓洞开,天降邪雨之后,群虫变异,危机四方。原先,掌门带领我们小心抵挡,步步为营,还算取得了不小成效,谁料日前这地下竟有一只虫王吸取了那半空中的邪魔之力,破土而出,它不仅灵力强横,还甚是聪明,带领着沙漠之众与我等发生激战,此际我玉玦峰昆仑门亦是死伤惨重。”那弟子说道,“日前向天山玉玦峰发出求援,那南宫鸿须明日方能赶到,但此处却甚是吃紧……” “好了,不必多言。”祝云沧道,“掌门他们呢?” “掌门、伊采薇姑娘与几位修为较高的弟子,此刻正在西北处与突围的虫群激战。”那人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飞身而起,郜飞紧随其后。 西北之处,黄沙沸腾,烟尘弥漫。祝云沧远远可见那巨虫扭动身躯,喷吐烈焰。 “小心,做好战斗准备!”郜飞提醒道,率先掣出六合剑。与此同时,半空之上,一只双臂开合的巨型螳螂嘶声而至。 “着!”郜飞后翻闪避,躲过了那螳螂的横空一刀。接着六合上指,一剑刺入那巨型螳螂最柔软的腹部。巨型螳螂身躯扭动,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开,一个踉跄,便跌落下去。 但一切远未结束,那螳螂方自被杀,又有三只同类飞腾而来。 祝云沧见状,掐诀念咒,一道玄炎箭激射而出,正打在其中一只螳螂的头顶。那螳螂趔趄跌落,四散的火焰同时燃着了另外两只螳螂的翅膀。那两只螳螂身躯扭动,不知所措,祝云沧赶上前去,旋身一剑,将它们尽皆斩杀。 “好道法!”郜飞笑了笑。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快下去吧。” 二人欺身下落,甚至,就在这时,那地面沙土内,竟忽然钻出三四只巨大的狼蛛,那狼蛛见祝云沧、郜飞下落而来,尾部一抖,喷出数张读网,毫不留情得向二人绑缚而来。 祝云沧御火于天恒长剑之锋,一式云起寒峰,燃着了两张大网,化作一团火球,向地面的狼蛛反击而去。 那狼蛛识得厉害,急忙朝沙土之下潜伏埋尽。 另一面,郜飞侧身翻滚,御气躲过了那突如其来的两张毒网,从半空中一剑刺入一只狼蛛腹部。那狼蛛扭动身躯,很快便瘫软下去,另一只狼蛛想要逃走,却早已被郜飞的玄黄真炎困住,不多时便化作灰烬。 祝云沧乘着面前群虫退散的空当,滑步而前,又挥手斩倒了数只胆敢冲将上来的巨大螳螂。终于冲杀入乱阵之中。 却见那虫阵的中心,一只巨大的怪物,从地面沙土中伸出无数触手,向空中漫无目的地挥甩缠绕。慕容长风浮于触手上方,运动真力,剑光流转,剑影横飞,斩落一片触手之后,却又有更多触手斜挥而至。 地面上,参商老人、武定刚、伊采薇与数十名玉玦峰昆仑门化神期上下的弟子,正与群虫厮杀得难分难解。 乱战之中,不少人被那空中的触手所缠绕,很快便被吸干精元,化作一具干尸,掷于地面。 “好阴毒的怪物,这莫非就是那虫王?”郜飞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挥手又斩倒两只杀将上来的巨大甲虫。这时,他竟看见,一根触手偷偷朝伊采薇的身后伸将过去,而伊采薇却正与面前三只巨型螳螂鏖战,无法抽身,全未发现身后的危机。 “伊采薇,小心!”祝云沧大呼一声,拔步而前。 伊采薇一惊,回身而望,那触手疾驰而至。伊采薇一时脚下慌乱,竟忘了抵挡,一只未死的螳螂横刀袭来。祝云沧飞身而至,一刀斩下那螳螂的头颅,肩上却被划出一刀血口。他不顾疼痛,回旋之际,又伸手推开伊采薇。那袭击而来的触手,正好将祝云沧牢牢绑缚,卷向空中。 “祝云沧!”伊采薇失声呼唤,心想此刻祝云沧必是凶多吉少,一时竟完全不知所措起来。 “想杀小爷我,没那么容易!”半空中的祝云沧一声大吼,天恒短剑一剑刺入出手之内。那触手吃痛,疯狂扭甩起来,祝云沧利用短剑双刃之特点,反手一划,将那出手环环形切割出一个极大的豁口。触手终于没了力气,猛地一张。 祝云沧顺势飞身,一脚踏在出手之上,数着出手,狂奔向那怪物的中心。 怪物的出手乃是由沙土中窜出,但必然是与怪物本体相连。祝云沧及至离地面不到一丈之处,忽然腾身而起,利用半空中的语气积聚剑势,翻滚向下一剑,半月形的光芒飞腾而下,出手的竟是一式寒山遮月——这祝云沧,竟在乱战之中,情急之下,突然悟出了先天真剑第二剑得气运之法。 半月光芒伴随着祝云沧体内之真力,狠狠撞在沙土之下,锋利的剑气劈沙直窜。慕容长风等人原本一直在外围缠斗,总是无法伤其要害,此刻,祝云沧舍身一击,却正中那隐藏于沙土之下的怪物本体。 那怪物的触手渐渐向中间蜷缩起来。祝云沧急忙御气飞逃。半空中的慕容长风见状,运动真力,伸手一指,那空中,百十支云气凝成的长剑呼啸落下。正是一式青玉战气功法中的杀招“百剑凝光”。这剑影,在那怪物毫无抵挡之力的瞬间,尽皆落在触手环绕的中心沙土之上,耀眼光芒闪烁之后,那怪物便没了气息。无数还未斩断的触手,耷拉瘫软而下。 虫群见中心的“将领”被杀,开始大片退却。 祝云沧落回原地,伊采薇急忙上前,道:“你没事吧?” “我本该没什么事?”他望了望自己肩上的伤,道,“也就是见了你,次次都有事。” 伊采薇蹙眉,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些巨虫吸取了邪魔之力,身上很可能有毒,你受了此伤……”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没有毒性,至少现在没有。” “还是小心为上。”伊采薇道,这时,却又有一只巨大的黄蜂从半空中突袭而来,似乎孤注一掷,在撤退时还想放手一搏。祝云沧见状,急忙念动咒诀,玄炎箭弹指而出。 那黄蜂被火焰击中头部,扭身带伤,准备逃离,伊采薇箭步而上,翻身将它斩作两截。 “如何,我看在这里,你的事总是大一些。”祝云沧道。 伊采薇依旧蹙眉,与平日完全不同,亦不愿与祝云沧相互调侃,道:“虫群有退却之意,我们快去见掌门吧。”说罢背过身,向慕容长风的方向缓步而去。 “这……中邪了?”祝云沧蹙眉道,却只得赶紧追将上去。 第146章 刺杀行动 “掌门。”祝云沧来到慕容长风面前,拱手行礼。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回来就好……”转而又望了望周围,道,“怎么不见孤天溟?” 祝云沧道:“回掌门,孤天溟在外除妖,恐怕暂时不能回到门派之内。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回发传音纸鹤予我等。”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们回门派内再详谈。”慕容长风说完,转过身,飘然而起,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见掌门离开,亦都跟随而去。 玉玦峰昆仑门正殿之内,诸人分列两侧,掌门慕容长风高坐主位之上,神色略显凝重。 “可清点清楚了,此战伤亡如何?”慕容长风问道。 一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拱手道:“回掌门,清点清楚了,共有十六名弟子在此战中献身,三十四人受伤。” 慕容长风重重叹了口气,道:“当真乃是惨祸。” “掌门,我方自归来,还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明示?”郜飞拱手道。 慕容长风道:“这乃是那魔界之门洞开的后续,魔门洞开,魔雨降临,沙漠中原本盘踞的虫群吸取魔雨之后发生变异。这些,祝云沧也曾看见过。”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 “由于三位长老尚在闭关之中,我亲率门派众人前往抵抗,起初,也确实收到了不少成效。谁料几日之前,那沙漠中出现一只虫王,将那众虫妖集结一处,却像是教授阵法、兵法,且令他们战力大增,几度企图突破我们所设置的法阵与包围圈,外出伤人。”慕容长风道,“昆仑门弟子誓死抵抗,最终暂时压制住了他们的行动,但却也是伤亡惨重。” “如此说来,这虫王倒是有几分灵性。”郜飞一手托着下巴,道。 “岂止是有灵性。”一旁的虺良道,“简直与人类无异,且精通排兵布阵,就如今日,将我们围得个如封似闭,根本难以脱身,若非你和……”虺良故意顿了顿,看了祝云沧一眼,继续道,“若非你和掌门在,我们怕是早已全军覆没了。” 郜飞摇了摇头,道:“此战功劳最大的当是祝云沧吧?” 慕容长风道:“的确,今日之战,头功当属祝云沧,若非他即使出现,一剑斩在那怪物的中心本体之处,此战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哼。”虺良不服地把头偏向一边。 “哎……”参商老人虽是加入了这玉玦峰昆仑门,但由于年纪的缘故,并未排于弟子之列,而是被作为座上之宾,因此一直坐在一旁。见此情状,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祝云沧听出气氛不对,急忙拱手道:“掌门,此刻断不是论功行赏之时刻,若非诸位戮力同心,我一人又能做得了什么……我们,还是先谈谈战局吧。”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如今孤天溟没有回来,三位长老又在闭关,玉玦峰昆仑门怕是很难独自扛住这虫群的反复进攻。” “弟子听闻,天山玉玦峰已允诺将会前来协助。”祝云沧道。 “南宫鸿怕是要明日才会到,但那虫群攻势越来越猛,若是今晚便突破重围,就麻烦了。”一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道。 慕容长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我们须得尽快加强防御之势,多铸法阵,以限制虫群。” 祝云沧思量片刻,拱手道:“掌门,总是如此等待、防御,怕也不是个办法,只会让虫妖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祝云沧,你有何妙计?”慕容长风问道。 祝云沧道:“擒贼先擒王,弟子请命潜入虫群巢穴之内,击杀虫王,以解地面之围。” “这……”慕容长风抚着长须,蹙眉不语。 “你就算了吧,你以为虫王是吃素的么?别以为修为高点儿就能当英雄。你看看今日,那触手怪物,顶多也就算虫王手下的一员偏将吧?它将你打成什么样子?”虺良不屑道。 “虺良,少说两句!”参商老人制止道。 “我看此事也不妥。”伊采薇却在这时开口,“虫穴之内都是虫妖的亲卫,必然修为高深,灵力强横。而且那群虫善于在地底作战,人类则不然,若到得下面,能不能找到虫王还是其次。说不定没走几步便被陷阱机关缠绕,介时想要脱身就难了。” 慕容长风望了望祝云沧,道:“听得他们的劝告,你有何话说?” 祝云沧道:“我觉得,他们说的虽有道理,却也并不全对。那地底或许的确乃是龙潭虎穴。但一个人进入,却并不见得会寸步难行。须知那地底通道狭窄,虫妖体型巨大,在地面行动已是缓慢,更不用说地底了。我以为,虫妖并不善于地底作战,只是以沙丘作为保护壁垒而已,他们在巢穴内多半只是进食。” “潜入巢穴,若是大张旗鼓,动用数人,必败无疑。但若是仅我一人前往,想来却可掩‘虫’耳目,获得奇效。”祝云沧道。 “当真是疯了。”武定刚在一旁嗤之以鼻,将头偏向一边。 “若是能缓解战局,我疯一次又何妨?”祝云沧冷冷望着对方,他虽百般忍让,却也容不得别人对自己不断谩骂。 武定刚退了一步,不言不语。 “我觉得这想法有些道理。”郜飞拱手道,“虫群在地面作战勇猛,却也元气大伤,在地底必然是休息为上。再者说,他们一定想不到会有人潜入巢穴之中进行暗杀。若是此刻便动手,说不定真能有奇效——若是祝云沧不能去,我去亦可。” 众隐流门人及玉玦峰昆仑门弟子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厅内一片嘈杂。 “好了,都不用争了!”慕容长风挥手制止道,“既然祝云沧你主意已定,那此次就由你独行,潜入那地底刺杀虫王。” “哼……你知道怎么下去么?那沙漠到处都是一样,你找得到入口?”虺良不禁又开口讥讽。 祝云沧回敬道:“方才虫群退却之时,难道你就没有注意过他们退却的方向?循迹而去,便能找到入口,既然虫群能进得去,难道我们便进不去?” 虺良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但这时,伊采薇却忽然走出人群,拱手对慕容长风道:“弟子伊采薇,与祝云沧一同前往。” “采薇!你!”虺良惊呼。 伊采薇对他摇了摇头,又说道:“弟子深谙逃遁之术,当日在巴县城郊也曾救过祝云沧一次。虽然这术法瞒不过修为高深的修道者,但要骗过虫群,倒并非不可能。” “伊采薇,你……”祝云沧惊愕道。 伊采薇望了望祝云沧,面无表情,道:“你若是恋战不肯脱身,我便带你脱身,也免得玉玦峰昆仑门与隐流再失助力。况且,你那毁殇之力若是被虫王吸收,那这世上岂非要诞生一只灭世虫妖?” 祝云沧并不言语,他找不到语言来反驳对方。 “如此,道也有几分道理。”郜飞默默道。 慕容长风思量片刻,道:“既然二位心意已决,那此事便由二位共同完成。不过,你们都必须十分小心。虫妖不必人类,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那沙漠下的地穴之内,亦是凶险非常,记住,切不可贪功冒进,若是刺杀不成,须设法逃离,不可逡巡犹豫。” “明白!”二人一同回答。 “可是,采薇……”虺良还想说话。 伊采薇却对他摆手,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接着报以淡淡的微笑,缓步离开。 祝云沧对慕容长风行礼毕,亦退出门去。 慕容长风随即下令,道:“今日傍晚,我等往凤鸣之丘集结,主动对虫群发动进攻,尽量将它们引上地面,如此一来,便可让虫穴内部空虚,减轻祝云沧与伊采薇的压力,现在诸位即刻前去准备,不得有误。” “是!”众人听令拱手。 “其他的,便看祝云沧与伊采薇的本事了。”慕容长风道,“但愿他们别让我等失望。” 第147章 地下虫穴 当玉玦峰众人在凤鸣之丘集结之时,祝云沧与伊采薇已然潜入底下虫穴。虫穴之内潮湿阴暗,难辨前路,祝云沧举火照明,却只能将那火焰尽量放低,照耀方寸之间,如此才不至于让二人被那身材庞大的虫妖发现。 “你本不该随我来的。”祝云沧道。 伊采薇面无表情,道:“你本不该请命来的。” 祝云沧撇了撇嘴,他感觉到伊采薇有些不对劲,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地面上,粘稠的汁液流淌在一个个变异的巨型虫卵之间,散发出腐草的特殊气息。 “这些虫卵,须得快速除去,否则恐生异变。”伊采薇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新生虫卵,本不该赶尽杀绝。奈何异变至此。”说罢,掌下玄炎一转,虫卵顷刻化作一片粘稠黑水。 “要怪就怪这邪魔妖力,竟让你们连来到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祝云沧叹了口气,略显惋惜。 “你对谁都好心仁慈,偏偏就是对自己不够仁慈。”伊采薇望着祝云沧的脸庞,道。 祝云沧按火焰于掌下,缓步而前,道:“我先前的师父镜修曾对我言说:一个人若是对自己不仁,那至少还能把我分寸;但一个人若是对他人不仁,便会变本加厉,不可收拾——这便是人性的一部分。所以,就算再怎么牺牲自己,也千万别试图恶意戕害他人,否则,会上瘾……”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不觉得迂腐了些么?在这江湖上,你对谁都挺好,可你活得下去么?” 祝云沧道:“现在看来,确实迂腐了些……不过,至少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说话之间,二人已深入虫穴数十丈之内。 这里,隐隐可以听见窸窣之声。 “看来前面有东西。”祝云沧蹙眉道,“我们得尽量绕过去。” 伊采薇点了点头。 “那虫王,到底生得如何模样?方才一时着急,竟忘了询问。”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尚不知道虫王生得如何模样,你就敢请命来刺杀?” 祝云沧有些尴尬,并不开口回答。 伊采薇道:“虫王体型庞大,我们当初也只是见到一个头颅而已。它是一只巨型甲虫,身子呈墨绿颜色,从头部大小来看,即便是这虫穴之内,怕也容不下它。” “如此说来,这虫穴之中,怕是还有深渊峭壁,抑或巨大洞口,那虫王乃是由下方探身出来,指挥抑或袭击?”祝云沧蹙眉道。 “应是如此无疑。”伊采薇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却忽然听得一声尖锐嘶叫,仿佛虫妖发出的预警之声。 “遭了?难道被发现了!”伊采薇惊呼。 祝云沧举火向虫穴伸出照耀,那狭窄通道之上,四五只巨型螳螂,带着无数拳头大小的甲虫正在缓慢向前行动。他们的体型在变异之后端的是太过庞大了些,虽在地面上作战有了不少优势,但却难以在自己原本的巢穴中行动。 “不好,真被发现了!”祝云沧刚想要逃走,却听得身后也传来一声尖鸣。 “该死!”举火而望,身后,几只庞大而极长的百足烈火虫沿着粘稠石壁向前行进。 “被包围了?”伊采薇与祝云沧背靠而立,“看来只能拼死一战了。” “端的是如此倒霉,看来小爷我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祝云沧心下暗道,却并未言语,天恒双剑掣于手中。 “你还有什么遗言?”虫群越来越近,虽然行动缓慢,但却堵死了整个通路。伊采薇见这般情状,不禁问祝云沧道。 “没什么遗言,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儿。”祝云沧道。 “你自身难保,凭什么这般说话?”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总会有办法,你本不该前来,乃是我拖累了你,我必不会让你死。” 伊采薇冷冷道:“先想想怎么保护自己吧!”说罢,就要一个箭步冲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虫群忽然折冲而上,只听得一声沉闷响动,两拨虫群竟同时从那洞穴之顶冲了出去,消失无踪。洞穴上方,却根本没有任何破洞豁口,亦未掉落任何碎石尘灰。 “这……他们出去了?”伊采薇定在原地,惊讶道。 “怕是慕容掌门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带人在地面对虫群发动了袭击。”祝云沧心下早已猜出端倪,说道。 “那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地面上怕是吃紧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向上方望了望,道:“看来这洞穴上方已经被施有法术,有些出口我们是看不见的,但虫群却能辨别清晰。” “这群虫妖,修为当真高深。”祝云沧不禁感叹,继续举火而前。 且说那地面之上,慕容长风已带上四十名化神期上下的弟子,协同武定刚、郜飞、参商老人、虺良与无魂、无心等人,对虫群发动猛烈袭击。率先冲出地面的,乃是那一群庞大的甲虫,他们抖动着墨绿的身躯,准备振翅而非。谁料那武定刚早已看出沙土涌动之象,在附近守候等待。及见得虫妖破土,虽飞身而起,大吼道:“妖孽,吃爷爷我一剑!”磐石剑出,震颤四际。 一剑之下,将只甲虫背部斩得粉碎,转而又是旋身猛砍,另有一只甲虫腹部崩裂,浅黄色的汁液飞溅而出。 剩下的两只甲虫识得厉害,其中一只振翅而非。武定刚哪里肯放,挥臂将那磐石剑狠狠甩向空中,砰然一声,甲虫快速跌落下来。 武定刚飞身收了同时下落的磐石剑。 那地面上的最后一只甲虫放手一搏,大口张开,竟从口中释放出一个光球,光球在空中炸裂,瞬间竟形成一式五行金属性仙术——空雷斩。 武定刚已经,急忙侧身躲闪,谁料闪电攻击范围较大,竟将他整个人弹将出去。 郜飞见状,从旁念咒,招动玄黄真炎,焰光入带,很快便把那甲虫困于其中。 武定刚从地面上爬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道:“该死的妖孽,竟还有些修为——轻敌了!” 与此同时,黄沙之下,百足烈火虫与螳螂群开始蜂拥而上。郜飞淡淡一笑,以剑引动玄黄真炎,令那被绑缚在火焰囚笼中的甲虫浮于空中,转而长剑一划,轰然跌落在方自破土的虫群中间。顿时,烈焰四射,虫群阵脚大乱。 慕容长风见状,大声命令道:“拔剑除妖,不得有误!” 话音犹在,玉玦峰昆仑门众弟子已纷纷杀入虫阵之内,混战一片。 此战,由于虫妖群完全没有想到昆仑门在元气大伤之际,还敢强自进攻,没有任何准备,因此突袭效果十分明显,很快那虫妖的先锋部队便已折损大半。祝云沧与伊采薇在向前行进之间,看到许多虫妖不断向地面涌动,显然是去支援地面之战局。 “看来慕容掌门的突袭很成功。”祝云沧道,“这一路来,我们还未经历过任何战斗。” 伊采薇点了点头。 “顺着这虫群的方向,或许便能找到虫王。”祝云沧道,“依一般规律而言……那虫王附近应有亲卫队才是,少不了有一场硬仗。” “莫说是亲卫队。”伊采薇道,“虫王本生的修为便不可小觑。当日他方自出现时,便以高深的五行之术屠灭了十数名玉玦峰昆仑门化气境界以上的弟子。” “这虫王,竟还识得仙术?”祝云沧蹙眉道。 “非但识得仙术,还深谙此道。它排兵布阵了得,指挥得当,仙术亦是十分厉害。只是,并未发现,他有何特殊招式。”伊采薇道。 “有高深仙术道法岂非已经够了。”祝云沧道,“这想不到,一群虫妖竟还会修习仙术。” 就在这时,祝云沧竟隐隐听见前方有隆隆之声,举火观望之间,前方的虫群亦是越聚越多。 “似乎快要到了。”祝云沧道。 伊采薇略显紧张得按住了灵秀双剑,紧跟祝云沧身后,缓步而前。祝云沧眉目紧蹙,长剑一手,举火而前。 不多时,二人便看见了那虫穴之中的悬崖,与其说是悬崖,倒不如说是一个被庞大身体塞住的洞窟。那变异虫王,一双虫足搭在陡峭岩石之间,身子不断向上攒动。那虫腹与悬崖边缘的距离不过一丈,整个深渊般得巨穴被它完全占满。 洞穴之内,祝云沧与伊采薇看不见它的头颅,只有那墨绿的身躯与柔软的腹部,不听鼓动,发出阵阵隆隆声,那虫群,似乎正是受了这隆隆之声的指挥,有条不紊的向地面行进。 “虫群的队伍开始整齐起来了。”伊采薇道,“不好,地面战局有变。” “这虫王似乎想要上去,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祝云沧将手一挥,举起的火焰顿时浮在空中,照亮了虫王四周的一切。 正是此时,一声尖锐嘶叫,虫王的背后,四只青绿的螳螂飞腾而上,朝祝云沧与伊采薇挥刀斩来。 祝云沧早有准备,横剑挡下一击,又突身而起,向另一只螳螂纵剑猛刺。另一面,伊采薇双剑在手,如碟旋舞,光华展动之间已将两只螳螂挡出几丈之外。 “小心了,这几个家伙和外边的螳螂不同!”祝云沧提醒道。 第148章 诛杀虫王 那四只巨型螳螂,果然乃是那虫王的亲卫军,敏捷异常,恰似四名深谙剑术的剑客,比之地面上那些虫妖不知强了多少倍。祝云沧与伊采薇与之占了数十回合,虽未落败,却也占不了任何便宜。 眼看着那虫王的身体不断向上耸动,很快便要破土而出。祝云沧箭步退回到伊采薇面前,道:“硬战不可,得用灵符。” 伊采薇点了点头,拔步而后。与此同时,那身后的几只守卫甲虫亦冲杀上来。祝云沧侧身腾挪,向伊采薇身旁的岩石突起之处,一剑斩出。那正是一式“寒山遮月”,天恒剑所催动的寒山遮月,剑气更加凌厉非常,一剑劈斩之下,岩石碎裂,轰然将数只甲虫压于下方。 而祝云沧身后,那四只螳螂禁卫军,又挥刀杀将上来。 伊采薇趁着祝云沧与虫群勉强激战的空当,掣出灵符,灵秀双剑合二为一,在灵符上迅速描画,随即投于半空之中。转而又将双剑化为二体,一并引将上去。 十方净肃阵即成,光芒随之而下,落到地面,青蓝色的薄光在洞穴中涌动四散。 大量的虫妖开始退却,原本想要围杀上来的几只甲虫亦朝地面钻将出去。然而,面前的四只螳螂禁卫军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像,反而越战越勇起来。 “糟糕,没有用!”祝云沧一面与四只螳螂缠斗,一面大喊,“这四个妖物修为太高!” 伊采薇咬了咬牙,拔步而前,又掣出一张燎原符,由空中投下。火焰化成高约丈余的旋风,从办公中席卷而下。这一次,几只螳螂禁卫军方自识得厉害,开始挥刀抵挡,各自退却。祝云沧掣出无相化法金轮,道:“有多少灵符,都使出来!”他收了短剑,单凭长剑在手。仿佛一剑一盾,与几只螳螂禁卫军鏖战起来。 火焰渐熄之时,伊采薇又掣出凝冰符,念咒投下,寒霜冰雪凝成的光球四散激射,将螳螂禁卫逼至四面石壁之处。 祝云沧抢上一步,一式云起寒峰,御剑化气,剑芒横削,哧地一声,便将为首的一只螳螂禁卫军杀倒在地。 另外三只螳螂禁卫见状,急忙向后退却,靠近那虫王附近,祝云沧与伊采薇追将上去。 悬崖之边,那三只螳螂仿佛以虫王的身躯为依托后盾,有恃无恐,挥舞着双镰嚣张跋扈,不断挑衅。那不断向上攒动的虫王似乎亦感到了下方情状有变,竟开始念咒施法。 虫王耸向地面的头部,陡然向下一望,接着,一道惊雷从空中直劈下来。 “空雷斩!”祝云沧一惊,急忙抽身腾至伊采薇身旁,祭出无相化法金轮,挡下头顶的雷光。与此同时,三只螳螂在这术法的掩护之下,开始杀将上来,伊采薇没有双剑,根本不是三只螳螂的对手。然而,一旦撤去双剑,那十方净肃阵便会消弭,那挡在阵外的虫群便会杀将上来,介时二人将陷入更大的危局之中。 “你退后!”祝云沧挡在伊采薇身前。 “你……” “用灵符支援我!”祝云沧道。 伊采薇会意,飞身而起,就在此时,虫王口中竟又喷吐出一股烈焰,伊采薇急忙当空咬破手指,以血画出凝冰符,聚出冰雪之盾,抵挡那突如其来的烈火。 此时,伊采薇已然没有了符纸,亦没有灵秀双剑作引,再行画符,唯有利用隐含灵力的血液。 祝云沧深知这种方式耗损灵力极大,心下担忧非常。又是一式寒山遮月,将身旁的三只螳螂禁卫挡开数丈。祝云沧竟在这时一跃而起,飞身落在那巨型虫王的前腿之上。 “你疯了?!”伊采薇惊呼。 祝云沧并不理会,收了无相化法金轮,长短双剑非别掣在手中。由于祝云沧身在虫王身躯之上,几只螳螂禁卫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却集中朝伊采薇攻将过来。伊采薇引符凝冰,化出一层寒冷双气,又化出雷霆符,不断向那攻击而至的螳螂禁卫军发出闪烁灵光。 原本企图向地面再次施法的虫王,被祝云沧牵制了行动,急忙转动虫足,想要将祝云沧打落。祝云沧身形渺小,在虫王看来虽是形如蝼蚁,但却也正是这样的身形,令他极其懊恼。祝云沧一个翻身,利用他甲胄之上的皱褶,稳稳站定在虫王背后。 “臭虫!吃小爷我一剑吧!”祝云沧一声厉喝,提剑而刺,虽无任何招式可言,但这一剑却凝聚了其七八成的功法真力,阴阳两股灵力在这一瞬间交汇,从尖端激射。这剑,竟瞬间洞穿加壳,刺入那虫王体内。 祝云沧冷笑拔剑,飞身而上,躲过那被贯通的洞口中喷洒而出的毒液浆汁。 虫王吃痛,开始疯狂扭动身躯。或许,它从未感受过这般疼痛,它与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身体会被如此轻易地击出洞口。 那巨大的虫体摆甩之间,烈焰、雷光竟不断向四周激射喷吐,不分敌我。祝云沧难以再次靠近虫王的躯体,急忙飞身而下,几剑挡开螳螂禁卫军的镰刀。在包围圈之间,一把抱住伊采薇,以无相化法金轮护住头顶,且战且退。 “你……”伊采薇咬着牙,想要摆脱祝云沧。 “你做什么?!靠紧我!你没有武器,离了无相化法金轮会被那雷光火焰炸成粉碎的!”祝云沧吼道。 伊采薇终于不再挣扎,很快,二人便退到了悬崖后的洞穴之中。十方净肃阵已然在洞穴内运转,无数的虫群被挡于阵外,不得进入。 祝云沧松开了伊采薇,道:“你这是干什么?害羞么?从前我这般救你,你好像从未如此激烈反抗过!” “不反抗不代表我喜欢如此!”伊采薇道,“况且,当时与此刻不同。” “有何不同?”祝云沧疑惑道。 “你不会懂的。”伊采薇将头偏向一边,转而又道,“你这家伙,杀虫杀了一半就回来了,这虫王岂非还没死?” 祝云沧道:“不行了,此际靠近不了它,它疼痛难忍,正是愤怒之际,灵力四溢,仙术纵横,即便是无相化法金轮也抵挡不了多久。” “那此刻该怎么办。”伊采薇向洞外探身而去,她看见,那虫王依旧在向地面移动,但下方的三只螳螂禁卫军却早已被它自己的火焰与奔雷杀死,“那家伙还在向上去……” 祝云沧望了望十方净肃阵之外越聚越多的虫群,道:“无妨,虫王受伤,地面上的虫此刻正开始回防守卫,很快我们便能看到转机!” 地面之上,那原本与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混战一处的虫群果然开始大片退却,这一次的退却竟有些混乱,完全不似每日战后撤退那般齐整。 慕容长风见状,微微一笑,道:“想来祝云沧与伊采薇必是已然的手!”转而高声道,“众弟子听令,跟随虫群,试图进入地下虫穴,剿灭妖孽!” “是!”无论是隐流门人,亦或是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此刻都变得兴奋起来,一路追杀着那退却的虫群,向虫穴入口冲将过去。 喊杀之声很快便在虫穴之内回荡起来,祝云沧听闻此声,道:“如何,转机来了!” 伊采薇望了一眼虫王,道:“那家伙,也即将冲出地面了!” “他出不去!”祝云沧道,“待援兵杀到,你便收了十方净肃阵,与我一道诛杀虫王!” 伊采薇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声沉闷震响,地穴通道的上方,武定刚一剑斩下,正将那十方净肃阵四周聚集的虫群打得七零八落。被法阵搅扰得混沌不堪的虫群,竟一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紧接着,郜飞、无魂、无心等人亦迅速杀到。 祝云沧见时机成熟,对伊采薇道:“就是现在!” 伊采薇点了点头,飞身而起,收下灵秀双剑,紧握手中。残余的虫群如梦方醒,开始对众人发动反攻。伊采薇滑步而前,剑舞如风,剑端纷飞出无数细碎光晕,正是一式碧玉流光功法中的玉裂化灵剑,配合其特殊身法虚灵幻光步,优雅非常,却也狠辣凌厉。 在这绚丽华光照亮的洞穴之中,伴随着的,却是虫群的嘶叫与碎裂残肢。 “诸位,以仙术掩护于我!”祝云沧大声道,接着拔步而起,再次朝那虫王杀将过去。 隐流众人与玉玦峰昆仑门弟子纷纷掐诀念咒,顿时,雷霆烈焰、寒冰罡风、飞沙走石,一并向那巨大的虫王袭去。虫王原本已然在不断喷吐着灵火与闪电,但遭到这大量仙术袭击之时,却开始逐渐退却。 却见半空中的祝云沧掣着天恒长剑,高声呼唤:“伊采薇,灵符!” 伊采薇似乎已然明白祝云沧的用意,挥剑画出“燎原”“雷霆”两道灵符,引气抛飞而上。祝云沧顺势将两道以气所化之符咒引于剑端,挥手向那虫王掷将过去。 那虫王方才本已受伤,背后正有个一圈大小的豁口。这两道灵符,便化作光芒,从那豁口之中只击而入。 “成了!”祝云沧收回长剑,一个翻身,落回地面之上。 落地的瞬间,背后的虫王发出一声震天惨呼。却见它整个身体开始变得通红,显然是燎原符与雷霆符正在它体内爆裂。 那参与的虫群见虫王这般形状,似乎都已大惊失色,但此刻却是退无可退,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挥剑掩杀。就在那虫王浑身炸裂,沉入那虫穴下的深渊之际,虫群全军覆没,再无生还。 第149章 所谓大义 凤鸣之丘地底虫穴一战,玉玦峰昆仑门大获全胜。除有部分弟子受伤之外,无一伤亡。 祝云沧与伊采薇在此战中立下头功,慕容长风遂对他们更加欣赏。然而,隐流对祝云沧的看法,却似乎没有任何转变,依旧冷漠非常。 南宫鸿率天山玉玦峰弟子前来援助之时,已是次日清晨。 慕容长风与之会于玉玦峰昆仑门正殿,祝云沧等人皆在其侧。 慕容长风对南宫鸿似乎无甚好感,见众人前来,却只是淡笑一声,道:“诸位来的好快,正巧我们刚破了那凤鸣之丘的虫群战阵。” 南宫鸿明白慕容长风的意思,摆正了腰间的酒葫芦,道:“这么说,慕容老儿,似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慕容长风依旧面带微笑,道:“这天山离我昆仑山非万里之遥,你南宫掌门这一推脱便是三日之久。前方战事吃紧,我等只能先行抗击,侥幸取胜,实在是上天庇佑之功。” 此话显然实在讽刺对方,那南宫鸿喝了一口酒,道:“我们来了便罢了,你若是叫别的门派,他们还不一定来呢!” “是,那是自然,还是尔等众江湖大义,实在令人钦佩。”慕容长风道。 “慕容老头,你不会又想与我比剑吧?”南宫鸿冷冷道。 “大战在即,还是算了。”慕容长风一挥广袖,道,“尔等既然来了,何不与我们一道商讨那凤鸣之丘魔门洞开之事?” 南宫鸿心中虽然有气,但为显一派之长得风度,大笑一声,道:“那是自然,封印魔门乃是大事。” 祝云沧在一旁静静观望,心下暗道:“同属玉玦峰,一个在天山,一个在昆仑,二者却水火不容,却不知这江湖上还有多少如此的门派……若是大家都齐心协力,妖族、魔君早已覆灭,又岂会酿成此等神州大祸?”想到这里,不禁惋叹。 待南宫鸿与慕容长风离开正厅之后,祝云沧才得自由,独自行走在昆仑门正殿外的小道之上。天空开始落下雪花,不多时便越下越大。冬天终究是来了,朔风吹拂,银装素裹,很快,这神州大地便会有半壁江山被白雪所包容。 祝云沧看见,那风雪之中,竟出现一抹亮色。不顾天气的寒冷,祝云沧也不回屋,在空中捉下了那朝他飞来的光亮。 “孤天溟?!”那是孤天溟传给他的纸鹤。 “云沧,我与那魔神饕餮已到得大荒之处,果不其然,她的目的在于寻找另外两名心无战意的魔君,以图寻获帮助,这封神塔依旧在她身上,我此刻还不能,亦没有机会对她动手。” “从她口中,我已了解到那六件上古魔器之作用:弑神双剑,乃是魔族最强之力,弑神戮仙,无所不能;缚魂铭文,乃是囚固灵魂之所,能令魂魄超越轮回,禁锢其中,甚至为拥有者所用;封神塔,乃是万物万仙炼化之所,任何东西——无论神仙人鬼,被囚于其中,皆可能炼成元丹;六道刻命轮,可逆天改命,超脱死生;万魔血幡,集天下魔灵于一处,及至招动,便可号令群魔;三尸神甲,则乃魔界最强之护,刀枪不入,倘若某人拥有此物,即便天界神器也难伤其身。” “这六件魔器,还可以摆出不同阵法,以发挥不同的作用;或违逆天意,或屠戮四方,或召唤魔君……不过,想要完全发挥六魔器的力量,需要极强的魔性与意志。” “目前我所知的就是这些,灵鹤飞抵昆仑之际,我与饕餮,应已寻至九海夜魔。饕餮并不聪明,对我十分信任,勿念!” 祝云沧能收下灵鹤传音,心情十分复杂,一时竟有些惶惑。他不知这惶惑之感从何而来。 而当他想要移步回房之时,却忽然发现雪地中还站着一人。 “伊采薇,你在此处做什么?”祝云沧疑惑道。 “我有话对你说。”伊采薇道。 “你?有话对我说?”祝云沧有些惊疑,“你我说话,何须那么神秘。”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你别一脸玩世不恭的态度,我对你说的乃是正事。” 祝云沧感觉伊采薇的语气与平时有些不同——事实上,这几日来,她的语气与态度一直让祝云沧有些疑惑难解。 “有什么事,说吧。”事实上,祝云沧并不想在雪地里交谈,然而似乎此刻又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伊采薇道:“你知不知道,如今隐流众人怎么看你?” 祝云沧一怔,转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岂会不知,他们,都不大喜欢我吧?” 伊采薇道:“岂止是不喜欢,在虺良与武定刚眼中,你根本乃是隐流的仇人,参商前辈虽不开口,对你也甚是不满。若非碍于玉玦峰昆仑门的面子,我想,武定刚早就对你动手了。” “我端的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只得他们这般对我。”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你还不知?当初是谁提议并入玉玦峰昆仑门的?” “不错,是我。”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武定刚与虺良,还有许多隐流众人,原本都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他们没有大志向,大抱负,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让自己的江湖地位稍稍提高。” “加入玉玦峰昆仑门这等名门正派,岂非便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祝云沧道。 “不错,的确如此。”伊采薇道,“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当日在那先天诸宝大会上一战成功,让隐流跻身江湖各门派的主导地位,便已经算是成功了,达到目的了,他们不想加入这大门大派,处处受限。” “真是可笑。”祝云沧道,“隐流仅凭凄灯老人一句话,就能成为名门正派?就能作为江湖主导?若是不与这名门大派联合,我们怕是早已被其他门派围剿歼灭了吧?” “对,的确如此,我理解,但武定刚不理解、虺良不理解、还有许多隐流门人不理解。他们只是江湖中受到不公待遇的小人物,他们没有你的那种志向与远见,明白么?”伊采薇道,“我在江湖已然六七年,这些人,我比你见得多,也比你了解!” 祝云沧不语。 伊采薇道:“当初既然选择了加入玉玦峰昆仑门,我本也不该多说什么,大家对你虽有不满,但也无多大异议。可你后来所做的一切,你知道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么?” 祝云沧蹙眉。 “先是为了救沈芯翎,与据比尸神开战;再是为了求药,发觉了凤鸣之丘魔门洞开,让隐流众人也随玉玦峰昆仑门一道卷入与虫妖的争战之中;前些日子,又为了帮助郜家摆脱天幕谷危局,让整个隐流损兵折将,虺良、参商前辈因此身受重伤,不少隐流门人因此身死。”伊采薇顿了顿,道,“如此,你还指望他们对你有所好感么?” 祝云沧脸色越发地难看,即便是没有这漫天飞雪,他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寒冷冰霜,“我所做的一切,为的是什么,你不是不清楚,神州妖孽横行,随时便有倾覆的危险,我……” “不要对我说这些。”伊采薇道,“这些,我都理解,我若不理解,也不会次次都想方设法与你同行。我只是想要你知道。隐流众人,并不要这些,你身为隐流中人,可不可以为他们也考虑考虑,不要总是自行其是,很多事,你自己岂非也不能掌握?很多事,岂非根本与你无关?” “我并非没有为隐流众人考虑。”祝云沧上前一步,道,“我并未要求任何人与我同行,沈芯翎也好,郜晋南也好,刺杀虫王也好,无论哪一此,我都只是打算单独前往。” 伊采薇的神情变得愤怒起来,道:“你的意思是,隐流众人,根本就是多管闲事,自寻烦恼,自找苦吃,自甘送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懂什么?!”伊采薇道,“常常将江湖大义挂在嘴边,将大人大爱挂在嘴边,你却连身边志同道合的朋友的保护不了。你为何不问问,隐流众人,为何在对你如此不满的情形下,还要相助于你?你以为,我们是不想舍却你这份力量么?” “我……” “不错,我曾经拉你入伙,的确是想要利用你,利用你的毁殇之力,为隐流打出一片天下。可直到今日,我却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隐流也没有!”伊采薇道,“你忘了自己是隐流门人……不对,你或许从未把自己当做隐流门人,但我们没有!”伊采薇反身离开,道,“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一起反对于你,令你又变得无路可走,无家可归,我绝不会帮你。”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愤声道:“无须帮我!我从生下来便是独来独往,从今往后,也不许别人挂心!”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激愤,他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一团压抑已久的火焰。曾经,有多少人不理解他,不体谅他,他都可以忍耐,但今日,他却忍耐不了了。 “走吧,都走吧!即便天地间就只剩我一人,又有何妨?!” 第150章 封印魔门 祝云沧走在雪地中,脚下一片窸窣之声,绵软之感。 “这雪,怕是很难停下了吧。”这时,祝云沧竟发现武定刚、虺良与参商老人迎面走来。不知为何,祝云沧心下微微一阵惊惶,竟身形一闪,躲在一棵古树之后。 “哎,雪越下越大了,这山上就是如此,冷得紧。”武定刚搓着手,道。 虺良道:“哼,什么仙山胜景,当初我还以为这里能四季如春呢,我看,连苗疆都不如。” “这里的天气哪能和苗疆比,你真是开玩笑。”参商老人道,“哎,若非那个小子,我们又何至于来此,处处受制呢?要我说,当初本就该与玉玦峰联合,而非尽数加入此派。” “要我说联合都不该联合,名门正派有几个好东西?”武定刚道,“都是祝云沧那厮。” “话不能这么说,联合还是有必要的,只是不该加入进来,处处受制。”参商老人道,“我看你,青玉战气不是练得挺好的么?” “我是还成,别人呢?”武定刚道,“你们看看那方一平,在这里,处处遭到奚落,如今都不敢出门了。” “方一平那小子确实可怜。”参商老人道,微微叹了口气。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祝云沧。”虺良道,“他害死了多少人,还有脸在这儿走来走去。” “谁叫他是神州的大救星呢?身负毁殇之力,谁都死得,就他死不得。”武定刚笑道。 “好了,都少说两句,怕别人听不见是么?”参商老人道,“个人做事有个人的目的,你们太年轻,看不透。我以为那祝云沧做的都没有错,只不过……他不适合呆在隐流之中。” “那,前辈,你觉得他呆在哪儿合适?”武定刚道。 参商老人笑了笑,道:“孤家寡人吧。” “呵呵,哈哈哈哈!”虺良率先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接着,武定刚也是几声干笑。 笑声渐远。 树下的祝云沧,指甲已经陷入了肉中。 孤家寡人是么?孤家寡人,又有何妨?我岂非一直都是孤家寡人?这些年,有几人真正理解过我? 他从树下走出来,站在风雪之中,站在光明之下,远远望着那三人的背影。 他想冲上去,可即便冲上去,又能如何,能说得清楚么?这一切,岂非都只是越描越黑。 此刻,没有人帮助他,没有人能给予他开解。他想到了孤天溟,或许这世上,唯有孤天溟才能明白他的个性,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想到了沈芯翎,也许只有沈芯翎,才肯无条件的信任于他,不顾一切地为他付出;他……最终想到了伊采薇,他曾以为伊采薇至少也可能了解自己,但从刚才的话中,他却听出了些许的无奈,即便伊采薇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却并不认可他的行为,伊采薇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也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同路之人。 “祝云沧,你怎么站在此处,掌门与南宫掌门唤你过去,商讨封印魔门一事。”一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在祝云沧身后出现。 祝云沧转过身,冷冷道:“我何德何能,又岂能协助那魔界之门。” “这……”那名弟子似乎看出了祝云沧面有异色,道,“是掌门的吩咐,你还是先过去吧。” “我……”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好,我即刻便去。”而所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哎!祝云沧,不是那边!哎!”那弟子唤了几声,见祝云沧并不应答,便满脸厌恶,道,“哼,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修为高深点么?” 祝云沧在雪地中整整绕了一圈,待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向慕容长风及南宫鸿所在的会客厅走去。 那会客厅之内,两名掌门早已等候,另外,郜飞与伊采薇亦在其侧。见祝云沧入来,伊采薇面又尴尬之色,郜飞却不明就里,大大咧咧道:“祝云沧兄弟,怎地如此之慢?” 祝云沧笑了笑,并不作答,拱手行礼。 “先坐下吧。”慕容长风示意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就近位置坐下,尽量与伊采薇及郜飞保持距离。 “魔界之门正在缓缓成形。”慕容长风直截了当道,“如今情况危急,方才我与南宫掌门商讨过,对于此事,他亦有所估量。” 祝云沧听闻此言,暗自想道:“看来神州倾覆之时,果然能够成为各大门派同仇敌忾的推动力,即便是如此水火不容的二人,如今也能坐下来商讨对策……”他不禁感到一丝欣慰。此刻,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就由南宫掌门对各位说明吧。”慕容长风道。 南宫鸿点了点头,道:“天山如今也有魔界之门洞开的情状,我对着魔界之门进行了仔细观察,发现其中的灵力场构筑其实非常简单。”南宫鸿喝了一口酒,站起来道,“也可以说,此乃最原始、最粗野的运转方式,并无任何复杂之处。这既不是法阵所致,亦不是玄妙道术,仅仅是那十二魔君,献出一部分自身灵力,化作巨大的灵力场,将通向魔界的大门硬生生撑开。” 郜飞蹙眉道:“换言之,就像是一双手,而人间与魔界的隔膜,就像是一张纸,这双手,将纸张撕裂,并且使劲撑开。” “的确就是如此。”南宫鸿道,“这应该是权宜之计,十二魔君向靠这种方法,来暂且打开魔界之门,待得到了一定时期,那魔界之门彻底成形,再撤去这一部分灵力,介时,魔界之门便再也关闭不了了。魔军,亦会大量涌入人间。” “当日在朝天峡,我所见的,应该就是成形的魔界之门。江神猰貐耗尽全身灵力,才舍身封印住那门户,倘若让魔界之门完全成形,我们端的是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祝云沧道。 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同时点了点头。 慕容长风接着道:“如今,门派内三位长老尚在闭关之中,怕是近年都不会再过问世事……这玉玦峰昆仑门便只有我来主持。” “天山情况亦是不妙,”南宫鸿道,“因此我们商议,唯有一个办法能够快速解决此事,速战速决。” “什么办法?”祝云沧、伊采薇与郜飞三人几乎同时问道。 南宫鸿道:“如今魔门尚未完全洞开,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集结修道者之力,一同施为,击破那撑开魔门的灵力场,强行关闭魔界之门。” “原来如此。”郜飞道,“这似乎不难。” “听起来不难,办起来不易。”慕容长风道,“我与南宫掌门因为此事而冰释前嫌,”他望了一眼南宫鸿,南宫鸿淡淡一笑。转而接着道:“但是,江湖上又几个对立的门派,肯同心戮力?共破魔门?” “此言,倒也有道理……”郜飞道。 祝云沧接着道:“即便是大家上下齐心,共同施为,也难保那十二魔君不会从中作梗吧。” “不是难保,是必然。”南宫鸿道,“六魔器、魔界之门,如今看来,都是十二魔君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应该又是要借此来复活那上古邪神蚩尤。” “若蚩尤当真复活,这世间,还有谁能敌过?”慕容长风道,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以此事拖不得。”南宫鸿补充道,“这次与你们几位玉玦峰、也是隐流修为最高的晚辈弟子商量,就是希望通过你们的力量,集结修道者。不需太多,据我估计,如今撑起魔界之门的灵力场,只要六个凝神境界以上的修道者,抑或是身负神功之人合力,便可成功摧毁。” “凝神……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郜飞道,“不过,我可以去求我的父亲,集结郜家众人前来相助。” “隐流众人,应都可帮忙,虽然他们修为不高,但力量一旦集合,应是没有关系。”伊采薇道,“只是若那魔君果真动手……” “我正是想让伊采薇姑娘说服隐流众人参与此事。”虽说伊采薇名义上亦是玉玦峰弟子,但慕容长风对她还是礼让几分,亦或者说,他实际上对整个隐流之众,都还是尊敬礼让之态度,“隐流众人修炼功法各有不同,奇人异事甚多,若得此助力,我们可谓如虎添翼。” 伊采薇道:“多谢掌门抬爱,我相信隐流众人皆是深明大义之士,若是如此当不会推辞。只不过……最近玉玦峰昆仑门与隐流都是连遭大劫,死伤惨重。我,不希望隐流再有损伤,因此……”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隐流众人同意出手相助,那便已是最好。你们只需帮助我们合力破坏那魔界之门外部的灵力场,作战之事,无须你们参与。” 伊采薇点了点头。 祝云沧蹙眉,对于伊采薇的做法,他并不认可,但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伊采薇修为在隐流中乃是最高,俨然便成了隐流之主人,因此,她需要平衡之事非常多。 祝云沧稳定了自己的心绪,站起身来,拱手道:“晚辈,亦可为此出力。” “我正是有此思量。”慕容长风道,“祝云沧,你可否将那鬼医吴逸荻请来协助此事,他身负无极玄功,定也能成为破坏那魔界之门的极大助力。”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可以试着去请他前来,而且,晚辈还可以再多请几人,或者会有帮助。” 第151章 九海夜魔 除吴逸荻以外,祝云沧所想到的两人,一位是黎天燎,另一位,则是孤天溟。或者说,孤天溟身边的那些人。 这些人当中,吴逸荻算是最好请的一位,黎天燎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上次一剑将端木药仙劈下悬崖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他的凝神之境与那把神剑蔽日,必定能够给此次封印魔门的计划带来极大的帮助,而且,只要能找到他,想必他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而包括孤天溟在内的其他几人,祝云沧则略有些担心。毕竟,如今孤天溟正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之上。 祝云沧想起当日那只传音纸鹤,他将纸鹤打开,在其下附上一段言语,便灌注灵力其上,传送回去。 昆仑山亦属塞外,祝云沧估计,这灵鹤传音,来回不过只需一日而已。 然而,令祝云沧没有想到的是,那灵鹤竟在三日之后才飞回到祝云沧所居之窗前。孤天溟言说,自己与那少女饕餮早已不在塞外,并且约他于江南西湖之滨的梅寒筑客栈相会。 “江南……”祝云沧摇了摇头,有些不明就里,但他别无选择,只得在当晚便启程动身。这一次出行,他未对任何人言说,他想,或许他以后也不会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行踪所在了。 冬日的江南,即便下雪,也下得很薄。 西湖之水,即便是在冬日,也不会结冰,此际正别有一番滋味。 余杭一代,尤其是西湖,素有“一株桃花一株柳的说法”,然而对梅花却鲜有描述。但事实上,此地的梅花,永不会比别处的差。 祝云沧缓步行在这一层傲雪的清雅芬芳之间,但却找不到赏梅的兴致。 梅寒筑客栈二楼的窗台上,一名白发男子轻轻探出头来,向祝云沧挥手。雪飘无声,与他的发丝融为一体。 祝云沧淡淡笑了笑,不顾店小二的热情吆喝招呼,径自来到二楼。 西湖畔的客栈,皆有些特别之处,那便是,一楼不设厅堂,这饮酒用餐之处却是在二楼,如此一来,便可包揽西湖胜景。 冬日那一片清寒,正在这眼底缓缓绽开,绽出西湖的清新脱俗。 这时这脱俗的精致之中,却还是有一位不大脱俗的少女。 这少女此刻正在大快朵颐,江南小吃,桂花糕,早已无法满足她的食欲。她大口吞吃着一只烧鸡,判若无人。而她对面的那名白发男子,却自饮自酌,神色还似有几分复杂。 “怎么,天溟,你怎地有如此雅兴,还来西湖赏雪?”祝云沧疑惑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若当真有心情赏雪,我又何必要来此处?比起这里,我比较喜欢塞外的狂风暴雪。” 那少女见祝云沧前来,放下手中吃剩一半的鸡腿,道:“咦?是你,你饿吗,要不再叫一只烧鸡,孤天溟很有钱的!” 祝云沧讶然失笑,道:“算了吧,我不饿,姑娘您好好吃。”转而面向孤天溟,道,“你什么时候成富家公子哥了?”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素来节俭,谁料存下的钱会都花在这位姑娘身上。” 祝云沧心下暗笑,但一想到如今待办之事,以及面前这女子的身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的灵鹤传音,我已然明了。”孤天溟道,“这次约你来江南,也是由于我们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是么?” “对。”少女饕餮道,“九海夜魔不在塞外,就在江南,他比我们聪明的多,知道江南一带修道人士较少,灵力汇聚之地亦是不多,不会引起其他魔君的注意。所以就潜藏在此处。” “你又如何得知?”祝云沧疑惑道。 少女饕餮道:“猜测,十之八九吧。”她抬起头,擦了擦嘴,道,“九海夜魔曾经在江南有一处居所,千年前,他在东海归墟的巢穴被毁了,此际又不在大荒之内,相必就在江南余杭城外的雨竹林了。他……若是真的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或许也就是这里比较适合了。” 少女饕餮的最后一句话,让祝云沧微微一惊,这句话似乎含有某些深意,一种无奈得深意。 “你……吃饱了?”孤天溟望着少女饕餮,道。 少女点了点头,道:“吃饱啦!不对,应该是暂时吃饱了。” 孤天溟无奈道:“那我们即刻启程,去寻九海夜魔吧。” 少女饕餮点了点头。 孤天溟又面对祝云沧,道:“至于封印魔门之事,我已经对她说过,她言说只要能劝服九海夜魔与魍魉王二人,即便没有修道人士,集他们三人之力,要封印魔界之门,亦非难事。” 祝云沧一怔,转而低声到:“她,怎地这样听从你的安排?我还以为此事会非常难办。” “她?”孤天溟笑了笑,“只要能喂饱就行了。” 祝云沧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这时,他发现,孤天溟的神情亦是十分复杂。 “你们在等什么?快来!再不来那家伙就要跑了!”少女站在门口,招手道。 “这家伙,端的之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而已。”祝云沧咬了咬牙,又对自己说道,“不对,她乃是上古魔神,即便只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也……不行,难道我有开始妇人之仁了么?” 祝云沧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去利用一个人,或者说,他并不适合做枭雄。 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雨竹林就在余杭城外不远,即便是在冬日,依旧是一片碧绿,而且,风雪似乎根本进不来这片竹林。这里不会变作一片洁白,却也从来不会令人感到寒冷。 “九海夜魔曾经说,这里才是永远的江南。”少女饕餮道,“这里才是他心里那个四季如春的江南。别的地方,还是很冷的,即便是南方也很冷。但事实上,这里乃是灵力汇集之所,他呆在这里也不大安全。” 祝云沧又是一怔。 孤天溟却率先说道:“真想不到,这等雅致的话,会从一个上古魔神口中说出。” 少女饕餮回过头来,道:“其实魔与神,除了修为高深些,灵力强大些,与人又有什么分别呀?” “呃……”孤天溟一时语塞。 少女饕餮道:“你们总说,神仙向善,造福世人;魔鬼为恶,戕害生灵。但是,如果神作恶,那就不是神了么?魔为善,那就不是魔了么?你们人不论为善还是为恶,不还都叫做人么?怎么就只有善人恶人之分,而没有恶神、善魔呢?” 这一席话,看似毫无意义,却令祝云沧陷入沉思之中。 “善魔,恶神……”祝云沧暗自思量,他想起了血瞳与转轮王。转轮王虽不一定能称之为恶,但血瞳这等守信明义的妖类,却绝对可以算作是善吧…… “好了,你们俩个啊,也别老摆着一张臭脸了。”少女饕餮忽然笑道,“别想啦,我在那封印的破石头里想了一千年都没想出来的事情,你们想这么一会儿,就想想明白?” 孤天溟不禁摇了摇头,道:“我有时真看不懂你,到底是个怎样的魔神。这一路来,你除了吃得多一点,倒是根本没有哪一点和魔神相似。” “所以我说,魔神从来就没有特质,与你们人类是一样的。我虽然在这世上待得不久,大部分时间都沉睡着,但至少,我想得比你们多一些。” “这种看法,倒端的是奇特。”孤天溟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更多你没见过的,稍时你们见了那九海夜魔,便了然了。”少女饕餮道。 话音犹在,那少女饕餮却忽然顿住脚步,伸手挡在祝云沧与孤天溟面前,道:“那家伙出来了。” 二人未及反应,却听得林梢之上,一阵阵疾风流转之声传来,一个黑影,在茂密竹林间迅速窜动,难辨方位。 “这家伙在生气……”少女饕餮道,“怕他是误会我们了,看来这一战是难免的了。” 听闻此言,祝云沧与孤天溟纷纷掣出兵器。 “饕餮……寂灭剑……毁殇剑……封神塔……”一个声音,在林间回荡,“你们真是做好准备了呀?难道,你们当真不肯放过我?” “九海,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少女饕餮方要开口,那半空中却传来一声厉喝,“住嘴,东西都带来了,还想对我说什么?战吧!” 第152章 竹林之战 九海夜魔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击首先向祝云沧袭来。祝云沧甚至没有看清他到底是如何施为,那一抹光晕便在剑锋处轰然炸裂,将祝云沧击退数丈之遥。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凉鸣响,竹林上方,一道激射华光卷碎的飘飞的落叶,搅乱了温润的气流,直逼孤天溟。孤天溟翻身而斩,凌渡步虚从那光芒中心劈落,正将那光华化作两半,缓缓消散。 “九海夜魔虽没有冰帝、邪侍他们强悍,但你们二人,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少女饕餮道,“让我来!”随即展开双臂,周身顿时被紫黑色光芒所包绕。 “着!”当黑影从头顶窜过的片刻,少女饕餮欠身而起,化作暗色的光球,与空中的光芒交织相撞,缠斗起来。 “魔神战斗果然不一般……”祝云沧好不容易稳住了被方才一击打得翻覆奔涌的内息,道,“根本看不出招式……” 孤天溟并不言语,冷冷盯着天空之中时而交叠,时而碰撞,时而擦身而过的光芒。 “如何?”祝云沧靠近孤天溟,问道。 孤天溟蹙眉道:“什么如何?” “这女子如何。”祝云沧道,“你道她是大奸大恶的邪魔,还是她自己言说的那种善魔?” “哼,云沧,你不会是相信了这种出自魔神之口的谬论吧?”孤天溟冷笑一声,道,“魔神即是魔神,哪有善恶之别。什么善人与恶人?不论是恶人与魔神,都是我的仇敌!” 祝云沧不再言语,他看见了孤天溟双眼中闪出愤恨的火花。 就在此刻,那空中一声炸响,饕餮与九海夜魔身形相撞,而后分弹两侧,缓缓落地。 祝云沧与孤天溟终于看清了九海夜魔的模样。但恰恰是看清了他的模样,二人竟不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九海夜魔。 面前的男子,白衣如雪,长发飘舞,头上简单挽着发髻。他面如冠玉,五官分明,双目炯炯,模样十分年轻,右手持着一只竹笛,左手负在身后。一眼看去,若非早知道他是九海夜魔,祝云沧与孤天溟端的会以为他是江南的一名儒侠。 “诸位,不要逼人太甚!”九海夜魔冷冷道。 “你是人么?”饕餮上前一步,笑道,“分明跟我一样是个魔头!” “你!”九海夜魔面色铁青,道,“你们到底要什么?想从我这里拿到六道刻命轮,那是万万不能!” 孤天溟与祝云沧纷纷暗吃一惊,原来六魔器中有许多都已重现神州,而这六道刻命轮,竟就在眼前这白面“儒侠”的手中。 “我们不要什么六道刻命轮,不过你愿意给,倒也不会不收。”饕餮道。 九海夜魔面色一沉,道:“那就对不住了。”笛在嘴边,一声清亮婉转之声,霎时间灵力流转,祝云沧与孤天溟一时被压得不能前进。 “你什么时候学得吹笛子,你的九海翻天戟呢?”饕餮却似乎并未任何异状,缓步而前。 九海夜魔将笛子从唇边拿开,道:“哼哼……我知道,你修为比我高出许多,上古魔神之中,你也算是个好手。不过,今日我纵然是拼死一搏,也绝不会就范。” “我们又没说一定要和你打,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对我们出手的。”饕餮道,“你知道我的性格,顶多就是大吃你一顿嘛。” “休要花言巧语,蒙蔽我的双眼。出手再战!”九海夜魔笛音再起,这一次,祝云沧不再防御,舍身冲杀而上,盯着对方扑面而至的灵力场,纵横挥剑,九海夜魔见招拆招,以一支竹笛与祝云沧天恒双剑相抗,竹笛竟全不破裂。 却见那祝云沧后撤一步,双脚一蹬,半空中直冲而下,却是一式云起寒峰,九海夜魔侧身躲闪,祝云沧张开手掌,御剑旋转,向九海夜魔颈间绕去。九海夜魔挥笛相抗,剑身带着光晕,在竹笛之上环绕一周,回到祝云沧手中,随即,祝云沧贴近九海夜魔,又以短剑攻出几招,在其惶惑之际,翻身一式寒山遮月,剑光浮动,若寒月初起,九海夜魔闪身之间,身后的几棵翠竹顿时横倒下来。 九海夜魔急忙飞身而上,在一棵竹子上落定,方自要奏笛施为,那饕餮却化作一团紫黑色魔光,冲击杀到。 “你在招式上,连人类也拼不过,就别负隅顽抗了,笛子没练好还拿出来显摆!”饕餮笑着,与九海夜魔再次斗于一处。 双魔争斗之时,祝云沧与孤天溟却是完全插不上手。 “接着!”孤天溟忽然拔下背后的寂灭剑,挥手推向空中。那饕餮会意,双掌一推,将九海夜魔击出数丈,趁势一把接下寂灭之间,握在手中,笑道:“嘻嘻,邪臣的剑,还真没用过呢!” “你……”九海夜魔心生畏惧,却依旧昂着头,道,“纵然是死……” “我可没说要杀你。”饕餮将剑指向一旁,道,“我们就是来拜访拜访你,想到你家坐坐而已。” 九海夜魔听闻此言,忽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我断不会让你找到我的居所!杀!”随即又挥笛杀到。 “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说都说不通,我说了我们与那邪侍邪臣不是一路的!” 不由分说,九海夜魔已再次化出一道锐利的气流,朝饕餮袭来。 “看来不把你揍清醒点你是不会好好说话了!”饕餮伸手一招,将那气流融在手中,手腕一翻,寂灭剑横劈一剑。魔神之力灌输与寂灭剑上,那剑一声鸣啸,黑光乍起,竟在饕餮的周身形成一个圆环。九海夜魔大吃一惊,急忙后翻躲闪,御气而走,那光芒平削过去,从九海夜魔的腹部擦过,刹那间,方圆百丈的虚空之上,黑光涌动,无数的翠竹竹尖被光芒削得飞腾起来。这光芒,还好是在空中飞散,倘若是在地面,端的不知有多大的破坏之力。 饕餮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把那剑抛回给孤天溟,道:“用不得!这样用下去非得把其他魔君都招来不可。” 孤天溟接剑之时,身体已被劲风刮倒在地,身旁的祝云沧亦是以手掩面,靠亦可坚韧的竹身支撑着,才不至摔倒。 “这……便是神魔使用寂灭剑时的真正力量……”祝云沧心下暗暗吃惊。 那九海夜魔躲过一劫,却也被那灵力的奔涌击得身形不稳。饕餮顺势再次杀到,九海夜魔只得不断躲闪。饕餮身子看起来虽是较柔,但却力道无穷,挥手便拔起两颗竹子,玉臂一震,那竹子陡然碎裂,竟变作两柄长枪。 “竹笛对竹枪,岂非正好?嘻嘻!”饕餮笑着,挥枪而上。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竹笛的力道远不及这竹枪,更奈何枪身奇长,且饕餮臂力惊人。那九海夜魔哪里是对手,不多时便被逼得毫无退路。 饕餮一枪指住他的咽喉,道:“你输了!你为何不用九海翻天戟。” “我……”九海夜魔咬着牙,道,“罢了,既然要被毁灭,说出来也是无妨。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再用那物。” 饕餮眉头一皱,回身收枪,并将那两杆竹枪扔下地面,道:“还是那个人么?你千年前就爱上她,可她岂非只是人类,岂可能活到现在?” “她已然转了许多世,只是每一世,我都守在她身边。这一世,她方自转生为人,我便带她隐居此地,不问世事。”九海夜魔道,转而,神色变得极其狠戾,道,“所以,无论如何,我断然不会让你们知道我居于何处,断然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饕餮皱了皱眉,道:“你总是不肯信我们,我若要伤你,岂非刚才便伤了,直接将你打倒,在慢慢寻找你的居所,取了六道刻命轮,岂非更加容易?” “你们……”九海夜魔此刻才慢慢平静下来,道,“你们,来此处,到底所谓何事。” “在这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吧。”饕餮说道,“你真的不打算请我们到你的小屋坐坐?” 九海夜魔蹙着眉,落下身来,又望了望祝云沧与孤天溟,思量良久,方自说道:“我,不能拿她的安危开玩笑,决不能。”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只有那些牛鼻子老道死脑筋,没想到只要是活的久得家伙都比较固执。” “喂!我可没有!”饕餮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这位,魔神前辈,我们二人皆是人类,虽然一个身负毁殇之力,一个携有寂灭妖剑,但你觉得,这位饕餮妹子……不对,前辈,如果是想来找你的麻烦,会带上我们俩么?我们俩是你的对手么?岂非只会拖累她?” 九海夜魔望着祝云沧的双眼,道:“我不是魍魉王,不会读心之术,你们说得是否属实,我不清楚。” “前辈。”这时,孤天溟竟也拱手,道,“我们此番前来当真并无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祝云沧道:“不错,你不害人,不与人类对立,我们便是谢天谢地,若无非常之事,又岂会跑来自找麻烦?” 第153章 林间小屋 九海夜魔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何不言明,来此到底何事。” “我们也想说,前辈。”祝云沧无奈道,“可你一出现便是喊打喊杀,我们也是无奈。” 九海夜魔眯着眼,狐疑道:“那现在好了,可以说了吧。” 饕餮上前一步,道:“事实上,即便我们此际说了,你会相信么?”她望着九海夜魔那并无任何好感的脸庞,道。 “你们若是不说,那我便更不相信你们了。”九海夜魔又掣起竹笛,冷声道。 “好了好了。”饕餮急忙摆手,道,“不打了。” 祝云沧拱手,道:“前辈,我就直说了吧,此番前来,其实是由于神州大难,想找前辈帮忙。” “哼,我能帮上什么忙?神州是你们人类的地界。”九海夜魔道,“我一介魔类,不过是暂时居于此处而已,待到她转世,我还不知会随她去到何处。” 祝云沧道:“此忙不止关乎我等人类的存亡,也与你们有关。” “与我何干?”九海夜魔道。 饕餮道:“你别傻了,其实你知道,只不过你不愿去想而已。” “我?!” “连毁殇、寂灭和封神塔都已经出现在这世上了,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事。”饕餮道,“其实,那种气息,敏锐如你应该早已感知到了吧?那帮家伙,很快便会找到你,你是躲不掉的。” “哼。”九海夜魔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饕餮道:“这次的情状,与千年前差不多,不同的是神界并未介入,因此此刻神州各地魔门洞开,而且,十巫也已经复活。” “什么?!”九海夜魔瞪大了双眼,“十巫?也复活了?” “不错。”饕餮道,“十巫在几日前,于天幕山祭坛复活,缚魂铭文同时现于世间。如今六魔器已现其四,当然,包括你身上一直带着的六道刻命轮。” “这……”九海夜魔神色完全变了,但转而却又沉静下来,道,“这与我何干,这是你们的事,何必来找我?说来说去,岂非还是想要抢夺这六道刻命轮?” “并非抢夺。”祝云沧拱手道,“前辈,你应该清楚,四处躲避绝非万全之法,若想一劳永逸,永保人界以及您的安全,唯一的办法便是封印魔门,让其他魔君的计划不能实施。” “不错,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出山相助,协助我们封印魔门,击败魔君,如此一来,便可……”饕餮道。 “住口!”九海夜魔道,“封印魔门暂且不提,想要击败那些魔君谈何容易。千年之前,若非神界派出援兵,我们岂非已然成功召唤了魔神蚩尤,占领了整个人间。如今神界既然不再介入,那人类毫无胜算。你们让我出面相助,岂非是要陷害于我?” “你怕了?”饕餮道,“千年前你独战天神应龙,似乎也没有如此害怕过吧。” “千年……”九海夜魔忽然转过身,背对着众人,道,“千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转而面向饕餮,道,“我不是你,千年来一直坦坦荡荡无拘无束,似乎只要能吃饱,一切都能解决。我必须活着,我若不活下去,她会失去依靠,她……” 说话之间,忽然,一个女音从不远处传来:“夜,你在何处,你在何处……是不是有危险,夜!”一个女子的身影,踉跄从那竹林深处走来。 “含霜!”九海夜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那女子,“我……我在这儿,没事,真的没事!” “夜,”那女子似乎安心了许多,偎依在九海夜魔的怀中,道,“夜,是你,我好害怕,你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离开,我好怕你一去不回。” 九海夜魔凄然道:“不会的,你岂能这样想,我断然不会离开你。” “嗯,四周,好像有很多朋友……”那女子抬起头,祝云沧与孤天溟,这才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她衣着淡薄简朴,却掩不了那宛若清霜一般的凄寒之美。 上天与她开了一个玩笑,她的双眼很大,却毫无生气,仿佛面前所见的一切,都与她无尤。 “是不是有很多人?”那女子又道。 “含霜,别怕,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途经此地,过来与我小叙一番。”九海夜魔安慰道。 “是么,是这样,那好……为何不让他们进屋去坐坐?”那女子道,“外边露水重,岂不怠慢了客人。” “好,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九海夜魔扶着那女子,转身小心翼翼地向前,转过脸,道,“你们也随我来吧。” 几人很快就进入了九海夜魔所居的小屋之中。 这是一座十分普通的林间木屋,简朴而安宁,虽然家居之物一应俱全,但皆是最为简陋便宜的货色。九海夜魔,一代魔神,却过得十分清贫。屋子里有一个隔间,隔间与厅堂一般大小,或许那便是所谓的卧房。 “含霜她……身体不好,我先扶她进屋休息。”九海夜魔道。 那女子含霜亦行礼,道:“几位朋友,实在对不住了,小女子照顾不周……” “好了,嫂嫂。”饕餮笑道,“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几个就是路过,找哥哥说几句话便走。” “好,诸位,那小女子就先退下了。”含霜面露微笑,但双眼依旧无神。 “盲女……”祝云沧暗自思量。 九海夜魔将含霜扶进房间,安顿得当,方自再走出屋来,道:“你们看见了吧?” “九海,你也真是够痴情了。”饕餮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哀伤之色,道,“你自受伤之后,追了她几生几世,如今她变成这般模样……哎,真是天意弄人。” 九海夜魔苦笑一声,道:“岂止如此,千年前她离开之后,我彻底崩溃,便开始在轮回中寻找她,这数十百个轮回之间,有时她是一株草,我便为她挡风避雨;有时她是一块磐石,我便在她身旁守候百年;有时她化作浮游,仅仅只有一日的寿命,我也便陪她享受那一日的朝露与夕阳。千年来,我一直想以这六道刻命轮逆天改命,奈何能力不足,总是失败。最终,到了这一世,她终于化身为人,奈何从小便双目失明,永远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加之体弱多病,几度差点离世。我找到她时,她由于家里穷困,被那狠心的父母卖到青楼,若非心有感知,我也绝对碰不上。” “嫂嫂……是个好姑娘。”饕餮低着头,道,“我从她身上能感觉出那种气息,她……对你乃是真心。” “我千年的等待,能换她一世幸福,已是十分幸运之事。所以,我一定要珍惜,决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我也必须活下去。待她垂垂老矣,百年之后,我便再入轮回寻觅,去找下一个她……生生世世,这便是我的宿命。” 祝云沧不禁闭上双眼,心下暗叹:“人类之深情不过百年,而况还有那么多算计、无奈与利用。都言魔类乃是万恶之源,可谁也有这九海夜魔一般的痴情?” “采瑶……”祝云沧的心中,忽然又闪过了那个名字,但很快便被无数洪流激荡,冲散。 九海夜魔道:“饕餮,千年之前,我便认你作妹妹,若你真心当我是你的哥哥,便不要逼我,此番,我绝不会出战,我害怕,我害怕她受到伤害!” “前辈。”孤天溟平静道,“即便你在此躲避,也并非万全之策,若是被找到,你们二人,也只有死路一条,却又如何能保证含霜姑娘的安全?” 九海夜魔笑了笑,道:“以我的空间之力,绝不会那么容易让那些家伙找到。” “我们岂非就找到了。”饕餮道,“既然你唤我妹子,我也如千年前那般叫你吧!哥,你别自欺欺人了,你非常清楚,如今你的空间之法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能与邪侍、邪臣及十巫相比,千年的寻觅,你已太累了。若不一次打破十二魔君的计划,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要打破十二魔君的计划,谈何容易!”九海夜魔道,“你们不是不知道邪侍、邪臣的力量,更何况他们上面还有那位——君上。” 祝云沧一惊,他所言说的,必然就是那位以邪雨将凤鸣之丘众虫群变作恶魔,将九玄宫伏魔谷众妖一并放出,以一击之力便压得数十名修道者无法抬头开眼的黑袍怪客。那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谁也不清楚。 “好!”饕餮道,“你若不愿出山,那你总该知道破解魔门的方法吧,千年之前,构筑魔门的不正是你与十巫他们么?” “方法……”九海夜魔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方自开口道,“方法,的确有。” 第154章 六道刻命 “方法,的确是有的。”九海夜魔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请前辈明示。”孤天溟拱手道。 九海夜魔笑了笑,道:“先别忙着索求答案,我所说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但也十分凶险,以你们的力量,几乎不能完成。” “前辈告知我等,我们自会想办法。”孤天溟道。 九海夜魔望了一眼祝云沧,道:“这位朋友,毁殇之力已经溶于体内,可见,那毁殇剑是已经被人击碎了吧?” “不瞒前辈,正是如此。”祝云沧拱手道。 九海夜魔道:“想要彻底封印魔门其实并不难……不过,魔界之门此际乃是什么状态?” “除朝天峡一处之外。其他的魔界之门尚未完全成形,亦无魔灵释出。”祝云沧道。 “若是还未成形,只需集中修为较高的修道者之力,便可成功击碎魔门周围的灵力场,令魔门重新闭合。”九海夜魔道,“不过,这也仅限于最初之时。” “看来慕容长风与南宫鸿所估无错。”祝云沧心下暗道,“的确是这么一个方法。” “不过,”九海夜魔继续道,“此际,我观十二魔君已然召唤十巫,那说明,他们是在执行这魔界之门的第二步了。” “你的意思是,加固魔门?”饕餮道。 九海夜魔点了点头,道:“想来你也听说过,这十巫的作用,便是以太古之法,加固魔界之门,他们十人各有法宝,能力各有不同,待魔门加固之后,他们便会成为魔门前阵法之守卫,介时想要破阵,便只有击败他们才有可能了。” “若是果真变成这般情状,我们还有机会击败他们么?”孤天溟问道。 九海夜魔道:“世间之物,无恒强恒弱,即便是邪侍邪臣,力量再打,也仅是一人之力。若是你们人类有心联合一气,与之对抗,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祝云沧叹了口气,孤天溟也略略露出无奈之色。 “不过……”九海夜魔转而道,“我看,此际要你们人类上下一心,实在是很难的事情。所以唯今之法,只有比他们先拿到更多的魔器,并重塑那毁殇之剑。” “更多的……魔器?”祝云沧疑惑道。 九海夜魔道:“不错,上古六魔器,力量各不相同,作用亦是相异,并且,通过不同的组合与排列,可以组成不同的阵法。例如,缚魂铭文与万魔血幡若是组合一气,便可化出魔魂嗜血阵,召唤千百魔灵,吸引魂力,召唤千百魔灵;弑神双剑与三尸神甲则又可以组成天魔金身阵,刀枪不入,无坚不摧……总而言之,不同的魔器,便可造出不同阵法。人间的法宝亦是此理,只不过,你们人类如今不愿联合一气,不远互通道法,因此神州之上才鲜有组合之阵法出现。” “原来如此。”祝云沧道,“如此以来,此战,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是尽力集结江湖各大门派,二来是搜寻六魔器,重塑毁殇剑。” “不错。”九海夜魔道,“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吧,不过,待那毁殇剑塑成之日,便是你的一场大劫!” “大劫?”祝云沧一惊,心道,“阴阳之力,不是已然融合了么?怎地还会有劫难,小爷我到底是有多倒霉……” 九海夜魔道:“你既然有胆识身负毁殇之力游走江湖,那便该有此心理准备,毁殇之剑,若是重塑,结果只有两个,一,是你被毁殇之剑反噬,吞没体内灵力,衰竭而死;二,则是毁殇剑融于你身,让你的力量更加惊人。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你都须经历极大的痛苦。” 祝云沧暗暗叹息,转而道:“多谢前辈告知,不过,我这些年来,受的劫难确实太多了,真是多此一劫不多,少此一劫不少了……若是果真能败那十巫与邪侍、邪臣,封印魔门,令神州重归平静,我舍此身躯,亦是无怨无尤。” “呵呵,你若有此胆识那是最好。”九海夜魔道,“好了,方法我已经对你们说明,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 “等等!”就在这时,饕餮站起身来,道。 “你还有何话说,我已事先言明,此战我绝不会参与,你们若是需要魔界之助力,大可去寻魍魉王,那家伙善读心之术,亦是与邪臣、邪侍不合。说不定他会帮助你们。” 饕餮皱了皱眉,道:“你人可以不走,但六道刻命轮这等法宝,是不是该借我们一用。” “你……”九海夜魔咬着牙,道,“你这是要明抢么?” “这东西在你身上那么多年了,如今我们只是借去一用,哥哥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饕餮说道。 “呵呵,借去也并非不可。”九海夜魔道,“不过,我怎么可以相信你们,并非诓骗于我?” “你……”这一回,轮到饕餮语塞了,她着实没有想到,言说这般许多,那九海夜魔竟还是不相信众人。 九海夜魔道:“不如这样,我们各自退后一步。你们暂且先去寻那魍魉王,若是他能答应帮助你们……纵然他仅仅是不将你们作为敌人——我便绝不会推辞,将这六道刻命轮双手奉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讨价还价了。”饕餮怒嗔道,“千年前,我还以为你是心眼最直的魔君呢!” “哈哈哈哈!”九海夜魔忽然笑了起来,道,“妹子,你错了,心眼最直,最笨最傻的魔君是你,不是我……再者说,千年的时间,我总该学会一些人间的尔虞我诈吧?” “你!” “好了。”祝云沧上前拱手道,“既然前辈如此言说,我们亦不好强求,我们先去寻那魍魉王便是。能得前辈指点,晚辈已是十分荣幸……” 九海夜魔摆了摆手,道:“魔界没有你们人间的那套规矩,你也不必前辈晚辈的与我套近乎。我九海只是期许一个平静的生活而已,你若是执意搅扰,我便即刻杀了你。但你们若真能打破邪侍他们的计划,封印魔门,令我与含霜能够平安无事,我帮你们又有何妨。” 祝云沧点了点头,拱手退出门去,孤天溟亦紧随其后。 饕餮站在九海夜魔面前,道:“九海哥,你要小心些了,冰帝与邪侍前番已然找到过我,若非方才那位白发公子以寂灭之剑相助,我怕是早已经被捉住。” “我明白,我会暂且以空间幻术躲避追击,等待你们归来。”九海夜魔道,“你自己也最好小心,不仅是小心其他魔君,也要小心你身边那两位,他们毕竟乃是人类。” “他们……应该没事吧……”饕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此际没事,不等于日后无事。”九海夜魔道,“好了,你快去吧,莫让他们起疑心。” 说罢,便要转身进屋。 “等等!”饕餮又道。 “怎么了?妹子,你莫不是还想与我打一架?”九海夜魔蹙眉道。 “不,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饕餮道,“你才是这世上最笨最傻的魔君!”此话说完,身形一展,化作一道光晕,迅速退出门去。 九海夜魔目送几人离去,神情复杂,再不言语。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三人再次回到西湖之畔,风雪似乎大了一些,江南湿冷之气让祝云沧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魍魉王,会在何处?”祝云沧问道。 饕餮想了想,道:“魍魉王居无定所,谁知道他会在哪里……” “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功夫,”孤天溟道,“魔界之门亟待封印……” “最早洞开的魔界之门,是哪一处?”饕餮忽然问道。 “朝天峡。”祝云沧道,“不过,已然被江神猰貐所封印。” “我是指朝天峡之后。”饕餮补充道。 祝云沧道:“那便是凤鸣之丘了吧,那里魔力最盛,不少沙漠巨虫因此变异。” 饕餮道:“事不宜迟,我们先一道去那凤鸣之丘,能封印一处便是一处。之后再慢慢寻那魍魉王。” 祝云沧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道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孤天溟只得同意,此刻,他着实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我们即刻返回玉玦峰昆仑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拜访一趟吴前辈。”祝云沧道,“此番封印魔门,决不能没有他作为助力。” “那么,你快去快回。”孤天溟拍了拍祝云沧的肩,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挥手之间,脚下已是法阵运转,身影亦随之渐渐变淡。 第155章 惩治恶徒 祝云沧施出凝神虚影,御气而飞,催动真力,加快速度,不出两日便来到酆都城内,然而,未及来到鬼阴山,却见城郊之处,几名修道人士正环成一圈,持剑而立,似是正在围攻某物。 祝云沧本不愿理会,然而,他却发现,从装扮上看,那群修道人士,竟皆是九玄宫门人。 他们中间所围住的那是一只红色妖狼,这妖狼尚且年幼,灵力极弱,连叫声也略显较弱。但它却毫不退缩,双目死死盯住将它围住的九玄宫门人,发出阵阵呼号之声。 “红色妖狼……”祝云沧一惊,“莫不是血瞳部族的……”思量至此,祝云沧一个箭步,走上前去,道,“几位,欺负一只小妖有什么意思?看你们也是化气境界左右的修道人士,怎地这般无聊。”那小狼见祝云沧上前来,猛地一窜,窜出人群,跳到祝云沧身后,发出一声哀鸣。 祝云沧心下暗惊:“这小狼认得我,果真是血瞳部族的成员。”他回首一望,见那小狼身上已受数道剑伤,血流不止,却只因皮毛也是红色,无法辨认清晰。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们?”那一群人中,为首的修道者看似十八岁上下,口方面阔,一脸雀斑,神情桀骜,现出别样的嚣张之感。 “看诸位,应该是九玄宫门下弟子吧?”祝云沧笑了笑,道。 “是又如何?”为首的那人又道。 祝云沧道:“九玄宫怎地如此衰败,收的徒弟越来越不是东西。”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群年轻人,又看出他们比自己要小一些,想来应是更下辈的弟子。祝云沧本就对九玄宫无甚好感,况且他平生最恨恃强凌弱之徒,此刻便已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这几人。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为首的修道者大吼一声。 “师兄,别跟他废话,你看那妖狼,跟他看起来如此亲密,他说不定也是妖类,我们不如拿了他去见道方大师兄。”另有一人说道。 “道方……”祝云沧眯着双眼,心下暗道,“这个混蛋,竟会出现在此处,还真是冤家路窄。既然如此,不如与他们玩玩。” 虽然祝云沧亦不想横生枝节,但道方与赤色妖狼出现于此,必然有他们的原因。九玄宫与血瞳素有仇怨,若是血瞳也在此处,想来会生起事端。祝云沧不希望血瞳受伤。但道方等人阴险狡诈,谁知道会使出何种手段。如此看来,祝云沧却觉得自己非出手不可。 自从修得新的功法,获得天恒双剑以来,他的修为,在外人看来不过只是筑基之境界而已。若非高手,绝对不会察觉出他体内真力流转异于常人,定会将他当做是修为极低的小辈。因此,他想,自己或许能骗过一次,好好治一治这群狂妄卑鄙之徒。 不由分说,那位为首的九玄宫弟子已然挥剑杀来,祝云沧并不掣出天恒剑,空手腾挪,一拳击在对方胸口。他故意减轻力道,有所保留。 那九玄宫弟子挨了一拳,大笑道:“哈哈哈哈,臭小子,你就这点儿本事,还想空手接白刃?” 祝云沧也不言语,退后一步,反手又是一拳,打在那人的腹部。这一拳力道比方才重了几分。那九玄宫弟子吃痛,退后数丈,其他几名弟子急忙上去扶住那人,道:“师兄!你没事吧!” 乘此机会,祝云沧对身后那只小狼道:“你快走,回族群里去!这里我能应付。” 那小狼似乎听明白祝云沧的言语,竟点了点头,一声狼啸,迅速奔逃。 “该死的畜生,放走妖物,兄弟们一起上,给我抓住他!”为首的九玄宫弟子吼道。 祝云沧蹙眉暗想:“九玄宫看来是真没什么好人了,竟连黑话粗话也一并用上,这还算什么修道人士,小爷我虽然嚣张,还不至于像你们这般。待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说完旋身而动,实实得一拳拳打将出去。他出手虽然重,但却注意分寸。毕竟,如今的他与当日刚从九玄宫出来时有很大不同。当日他与化气境界之人战斗尚要使出全力,但今日若是用上全力,面对这些虽有化气境界之形,却是根基不实,修为不精之人,只怕是三拳两脚便会将他们打成残废了。 那几名九玄宫弟子却并不理会这些,招招出手皆不留情面。 祝云沧腾挪闪身,横扫侧踢,很快便又将他们打翻在地。 那为首的九玄宫弟子却不罢休,爬起身来,又是一剑杀到,祝云沧挥手一掌,夺了他手里的长剑,扔在一边。那弟子翻身又是一脚踢来。祝云沧见时机成熟,亦不躲闪,将真气运与胸前,任凭那脚直接踢在当胸,接着飞身后翻,佯装到底不起。 “唔……”祝云沧将头埋下,发出痛苦的叫声。 那名九玄宫弟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拾起地面上的长剑,道:“哼,我呸!跟老子斗,不行了吧?” 祝云沧并不言语,心下却直计划已成,暗自好笑。 “师兄,接下来……” “绑了去见道方大师兄!哼,这臭小子,让师兄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人道。 祝云沧嘴角微微一勾。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祝云沧便被推到了那所谓的道方师兄——凌煜的面前。凌煜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茶,神情冷峻。祝云沧环视周围的一切,判断出此地原先应该乃是酆都野郊附近的一座废弃道观,但很显然,此时依然为九玄宫所用。 道观离鬼阴山有一段距离,但并不太远。 “这些家伙,将此地道观翻新,莫非是又要重新立派……但那些妖狼是怎么回事,”祝云沧暗想,“断然不会只有一只在这附近出现吧?血瞳的队伍最为齐整严明,怎么可能留下一只幼小的妖狼在外。” 祝云沧想要唤出血瞳之精元一问究竟,但现在毕竟不是时机。他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凌煜,他似乎已至凝神境界,但所修炼的功法,却乃是那九玄宫篡改过得《玄女正经》,因此,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不伦不类之感。曾经祝云沧也是如此,且根本看不出端倪,但现在的他,却是大不一样了。 凌煜稍稍比原先瘦了一些,祝云沧猜想那是纵欲过度所致。修道者原本最讲究体内阴阳平衡,虽然并未严格限制酒、肉与美色,却也言明决不能过度。这凌煜又是修炼不伦不类之功法,又是御女无数。如今,在祝云沧看来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不堪一击了。 “呵呵呵,瞧瞧,今日是什么日子,竟让我抓到一位贵客!”凌煜如今的言语,四也早已没有了原先的道貌岸然,倒是痞气十足。 “凌煜,别来无恙。”祝云沧冷冷道。 “呵呵,无恙,自是无恙……让我看看。”凌煜围绕祝云沧转了一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祝云沧,上次见你,我记得你还是化神境界的修道者吧,怎么越修越回去,竟变成筑基期之人了,哈哈哈哈?”转而又说道,“嗯……似乎那毁殇之力,也没有了……”经过吴逸荻的调理,祝云沧体内气息平衡非常,凌煜自是无法感受到原先那隐隐奔流的毁殇之力。 “居然被我这几个师弟打败,你瞧瞧你,变成了什么样?”凌煜走上前来,挥手在祝云沧脸庞上甩出几个巴掌。 祝云沧本想发作,却已然忍让,并不言语。 “大哥,这小子,一开始还挺厉害的,打的我们连滚带爬,后来却没能吃下我最后一脚”方才那为首的九玄宫弟子说着,又向祝云沧一脚踹来,祝云沧故意微微侧身,利用无极玄功,令真气流转,轻易便挡下了那一脚,且对方毫无察觉。 “你这一脚算什么?看师兄给这厮一拳!”凌煜退后两步,运动真力,一拳朝祝云沧胸口打来。 这一拳,凌煜没有任何保留,一时便用了十分的灵力灌输其中。祝云沧虽有神功护体,却也略微受到了一些震荡。与此同时,他亦大概了解了凌煜如今到底有几斤几两。思量方定,接下此拳的他,头一歪,假装晕了过去。 “嗯?一拳就死了?”却听得那九玄宫弟子道。 “没死,晕过去了……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用三十年,这小子就变成了这般情状。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与玉玦峰昆仑门一道诛杀了端木药仙呢,看来不过是去走过场而已。如今落在我手里,我新账旧账一起给他算了!”说罢转身回到太师椅上,道,“把这家伙关进地窖去,与那群畜生锁在一起,待师尊来了,再行发落!对了,师尊来了以后,你们说话可该注意点!我平日里怎么言说,你们就该怎么说,明白么?” “是!”几名弟子齐声答道。 祝云沧的猜测果然无错,这座道观还有地窖,地窖之下别有洞天。 “凌煜啊凌煜,此番,我要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最大的代价!” 第156章 群狼出动 祝云沧被投入了道观下的地窖之中,待守卫离开后,他缓缓睁眼,四周的囚笼之中,果如他所料,关着无数年纪尚幼的红色妖狼,这些妖狼尚不会人语,但见到祝云沧之时尽皆激动起来。 祝云沧急忙摆手,道:“大家镇定,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些幼狼极其听话,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祝云沧笑了笑,转而面色凝重起来,心道:“九玄宫抓了那么多幼年妖狼,一定有他们的计划。若所猜无错,这必是他们的一计……莫非血瞳的狼穴果然就在这附近。” 见那看守弟子走远,祝云沧急忙催动臂间刻印。 那刻印红光一闪,却听得血瞳言道:“怎么,遇上麻烦了?第一次见你主动唤我。” 祝云沧道:“倒不是我遇上麻烦了,你自己化出精元,瞧瞧我周围的一切吧。” 血瞳不明就里,急忙化出虚影,现身查看。众幼狼见到血瞳,又是一阵骚动。祝云沧急忙把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血瞳亦是明白他的突然出现会带来不妥,急忙收了虚影,低声道:“几个时辰之前,那受伤的小狼回来,我便觉有蹊跷之处,却不想真是如此。”他的语气变得愤怒起来,“是谁干的?这几日族群之中幼狼失踪无数,许多母狼已经伤心欲绝,躁动不安。却是谁如此无耻。” “你不用着急。”祝云沧道,“现在我在此处,幼狼断不会有事。我且问你,你的狼穴,果然就在这附近?” “不错,原本是想在大荒附近找一处草原定居,谁知那大荒之外如今妖魔纵横,妖族与人类争斗不断,我遂率众返回关内,隐居这酆都附近,与世无争。谁料竟还是受此无妄之灾。若让我抓住罪魁祸首,我定教他碎尸万段。” “稍安勿躁,此事乃是九玄宫所谓,你的老仇人了。”祝云沧笑了笑,道。 “哼,又是这帮牛鼻子,竟会找到此处。” 祝云沧道:“他们修为不高,单打独斗大概没人是你的对手。不过……此番从他们擒获幼狼的行为来看,我想应该是在施那引蛇出洞。” “你是说……”血瞳道,“以我部族之幼狼最为诱饵,逼我出现。” “不错,此番他们必然是在这整座山附近都做好了抓捕你的准备。”祝云沧道,“你若此刻出现,他们必然群起而攻之。” “那当如何是好。哼哼,这帮牛鼻子,觊觎我的元丹之力已久,想不到,到现在还是不肯罢手。” 祝云沧道:“依我分析,这也不难理解。九玄宫如今日渐式微,隐有灭派之险,近收的弟子亦是越发不像样子。如今知道了你的栖息之所,必然想要将你擒获,炼化元丹,以提升他们掌门、长老之修为。” “哼。” “我看,唯今之计,但有我从这内部,破了这牢门,将幼狼们带将出去。” “你一个人,当真可以?”血瞳道。 祝云沧道:“我一个人自是不够,我猜测,这山谷附近,到处皆埋伏着九玄宫弟子,而且那镜冷与镜光很快亦会赶到。不过,此刻那九玄宫弟子必然不知此事,入夜时分,你带上群狼,将山路附近的九玄宫弟子统统放倒,介时他们必然昏惑非常,对你们的狼群来说有很大优势。而我,则带领幼狼冲出牢笼,到时与你们会合。” “便依你所言。”血瞳说完,祝云沧那臂间红光渐弱,直至完全消散。 祝云沧放下手,低声对周围的狼群道:“你们一个个传话到每一只幼狼的耳中。今夜子时,我带你们突围。”那些幼狼亦是十分听话,很快便将话语传至各处。 午夜时分,天空依旧是月朗星稀。 冬日的酆都城格外寒冷,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阴风阵阵。此处的山间,虽然离那鬼阴山有一段距离,但行走其中,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之感。那翻新的道观外,守卫的九玄宫受不得夜间霜雪与露水的浸润,纷纷躲避入道观之内。凌煜有些修为,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冷冷站在道观中央。 道观下方的地窖之中,祝云沧见守卫已然睡去,站起身来。 “时辰已到。”祝云沧对身旁的几只幼狼道。顿时,各处的幼狼开始纷纷传话,所有幼狼瞬间便警觉起来。祝云沧缓步而前,挥手催动真力,轻而易举的便将那牢门震得粉碎。 守卫的两名九玄宫弟子被响动惊醒,方自醒来,还未来得及呼救,已被祝云沧一左一右双拳击倒,昏厥过去。祝云沧淡淡笑了笑,迅速打开所有牢门,群狼纷纷涌出。 祝云沧道:“大家跟着我走,小心一些,免得有伤亡。” 为首稍大一些的幼狼忽然开口道:“我听你的,他们听我的。” 祝云沧心下暗惊,道:“原来你会说话?” 那幼狼道:“我修为高一些,不必在意,即刻便走吧。” 祝云沧点了点头,引众幼狼小心翼翼地攀上通往道观外殿的楼梯,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我先上去,解决那个没睡的。”祝云沧探头望了望外边,发现唯有凌煜一人依旧站立,“你们去把那些睡着的弄晕,记得,弄晕就行,别杀人!” “怎么弄晕,我们只会咬人和挠人……”那幼狼道。 祝云沧眼睛一翻,叹了口气,转而道:“用头撞他们后颈!力气大的用爪子拍也行。” “明白了!”那幼狼道,随即转过身去。 一切计较妥当,祝云沧猛然飞身,一掌击破地窖上方的盖板,一瞬间群狼蜂拥而出。 “什么?!”凌煜转过身来的片刻,祝云沧天恒之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你们快醒……”他刚要呼喝,祝云沧道:“再说一个字,要你狗命!” 凌煜并非胆大之人,只得乖乖就范。祝云沧缓步上前,将凌煜推出门外,以防他出剑运动剑气伤及幼狼。幼狼们很快便把那道观内的众九玄宫弟子尽数放倒,蜂拥而出。 祝云沧对凌煜道:“说,此山附近,有多少九玄宫弟子。” 凌煜不语,祝云沧笑了笑,道:“不说也行,你不是最爱面子么,明日,你会裸身出现在酆都城内,胸口用刀刻着四个大字,淫贼凌煜。你看怎样?” 凌煜的脸色变得铁青,但由于此刻是黑夜,祝云沧并不能注意到。 “怎么?还是不说?”祝云沧道,“很好。”于是招呼那一群幼狼,道,“把这淫贼给我扒光了!” 幼狼们兴奋地冲上前去,带着复仇的快意。 凌煜方自想要暗自出剑,祝云沧天恒一挑,将他的九宫剑轻易打落,转而挥手一拧,便将他的手负于身后,死死制住。 “你……你……”看着围将上来的群狼,凌煜几乎要呼号起来,“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杀你容易。”祝云沧道,“可是,你当真敢死么?我告诉你,我曾去过那鬼界,遇上了被你杀害的妙芳师姐,她就在那里等你,你一旦下去,她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你……你休要胡言……”凌煜并不知祝云沧如何得知他的事,听了此话,不禁颤抖起来。 “是与不是,你自己下去便知了!”祝云沧道。 “老大的兄弟!”那只通识人语的幼狼忽然道,“这家伙,到底是扒光还是杀了。” “不必了。”祝云沧感到自己臂间一亮,想来血瞳已然得手,道,“你们的族人就在山间,这里地方不大,应该很快便能找到,快与他们会合。” “是!”那幼狼道,随即带着狼群飞也似地离开。 祝云沧一手制住凌煜,对手臂上的那一抹亮色,道:“血瞳,万事妥当,你那边如何。” “都办妥了,无人伤亡,你满意了吧。”血瞳的话语略含几分嘲讽之意味,但还算友好。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可识得此山中的那一所破旧道观,即刻便沿路前来,应该可以看到你的孩子们。” “多谢,我又欠你一份情。”血瞳道。 “无需多言。”祝云沧一挥手,亮光渐弱。 “你们……你们……”凌煜大吼道,“你私通妖孽,你!” “我倒要问问你,这血瞳在酆都山林内隐居,离蜀山接天顶距离不下百里,你们来此处做什么?九玄宫山川之间战事吃紧,你们缘何不去?莫不是惦记这狼王血瞳之元丹么?” “你……”凌煜一时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受制于人,亦是不敢多言。 祝云沧心下明白,此刻逡巡太久,必对自己不利。若是镜冷、镜光二人前来,加上众多九玄宫弟子,他便很难从这山中逃走了,于是对凌煜厉声道:“今次先放你一马,他日再见,定然取你狗命!”说罢一掌将他劈晕,飞身而去。 第157章 当日恩情 祝云沧心下明白,九玄宫此次出征必然是暗中行事,因此即便失败也不敢再江湖中随意传扬。他们如今在江湖中地位已然不高,若再生事端,遭人猜忌,必然滋生更大的祸患。但为了保证群狼与血瞳的安全,祝云沧还是将他们引至了一旁的鬼阴山内。 “这里有你的故人?”进入鬼阴山之后,血瞳问道。 “有一位,虽然脾气有些怪。”祝云沧道,“但我相信,他会帮助你们……这家伙还算通情达理。” 群狼在鬼阴山内前行,虽是阴风呼号,百鬼夜哭,但却安全了许多。 吴逸荻的草庐很快便出现在了祝云沧与群狼面前。 祝云沧道:“你们现在此处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血瞳点了点头。 “好重的妖气,祝云沧,必然又是你这家伙吧。”没想到,祝云沧尚未接近那房间,吴逸荻的声音却从中传出。 “什么都瞒不过前辈。”祝云沧推门道。 “也只有你会带着一群妖族朋友来来往往。”吴逸荻缓步而出,“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我……”然而,当他见到面前的众狼群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你们……”吴逸荻蹙眉道,“红色毛皮……” 血瞳望见吴逸荻的片刻,亦是瞪大了一双狼眼。 “怎么,你们认识?”祝云沧见二人呆立原地,不禁惊呼。 “恩公!”血瞳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单膝跪地,道,“你可还记得百年前所救下的那只红毛小狼?” 吴逸荻望着血瞳,又望着它那血红的双眼,即便是在夜间也宛若玛瑙般闪亮的双眼,感叹道:“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真的还会遇见你。” 祝云沧蹙眉,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莫非,他便是你对我言说的那只……” 吴逸荻微微一笑,道:“进屋去吧,让你们的朋友族人也进来吧,厅里宽敞,能容得下你们……不过,让你的幼狼们,别随便碰我的药材。” 且说那凌煜吃了大亏,方自转醒之时已然是艳阳高照,他扶着被击伤的颈部,缓缓起身,却见周围尽皆站着一群满脸愁容的九玄宫弟子。镜冷与镜光望着他,道:“道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 凌煜见掌门与长老已经到达此处,急忙拱手拜倒:“掌门,长老恕罪,弟子看管不利!” “先别说这些,说清楚,此番到底是怎么回事。”镜冷道。 数个时辰之后,当群狼正在鬼阴山林中酣睡之时,天空中闪过数道剑气,激射而下。紧接着,一转三色法阵,由鬼阴山林间缓缓升腾,将剑气完全兜于其中,回转包绕,陡然炸裂,化作乌有。 祝云沧,吴逸荻与血瞳三人缓缓步出吴逸荻之药庐,望着天空,吴逸荻道:“果然还是得来。” 祝云沧道:“九玄宫那几个长老什么的,素来气量狭小,受不得辱,此番不来才道奇怪了。” 血瞳一声狼啸,道:“若非两位恩公,本座早就将那些杂碎杀了。” “血瞳,本座记得我对你说过,不得伤害人类性命。”吴逸荻道。 “谨遵恩公之言,本座……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类。”血瞳道,“倒是九玄宫那几个道人,为将我化成元丹,设计欺骗于本座,将我封入那伏魔谷之中,受数年苦痛。”他在二位熟人面前,也不再以“本座”自称,改成为“我”。 “看来九玄宫的做法素来不太地道啊?”吴逸荻望了一眼祝云沧,道。 祝云沧淡淡笑了笑,道:“九玄宫史上,除了镜修掌门一位,我几乎还没见过什么好长老、掌门。” “不错,当日若非镜修有意周旋,我怕是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血瞳道,“虽然给了我肩上一拂尘。” “好了。”吴逸荻道,“那帮家伙下来了。” 说话间,天空之中,镜冷、镜光与凌煜带着数十名九玄宫弟子缓缓落入林中。而在林中酣睡的狼群亦尽皆苏醒,纷纷后撤,躲在祝云沧等三人身后。 “好大阵仗。”吴逸荻笑道,“我这草庐附近,还是第一次来那么多人。” “你便是鬼医吴逸荻?”镜冷摆动着肥胖的身躯,问道。 “正是,”吴逸荻笑了笑,道,“看来我这江湖鬼医的名号还真大,你们这么些许人,都是要瞧病?”他望了望众人,见他们纷纷抚着自己的后脖颈,心知是昨晚被人打晕的结果,笑道,“如何,你们都是来看落枕的?” “哼,修得花言巧语。”镜冷道,“你们与妖类为伍,昨晚你身旁那位祝云沧,还为了援救狼妖,将我九玄宫弟子打商,这却是何道理。” “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吴逸荻笑了笑,“你们也正是聪明,居然能找到鬼阴山这里。” 镜冷道:“少废话!还不束手就擒!”他暗中估量着敌我形势,心下暗想:对方的硬手,除祝云沧、吴逸荻与血瞳外,并无其他。而祝云沧与吴逸荻看起来修为并不算高,只要能够集中力量击杀血瞳,便可取得绝对的优势。因此,他此刻十分嚣张。 然而,很显然,他的估计完全错误了。 “束手就擒?”吴逸荻笑道,“真可惜,我们此刻正要赶往玉玦峰昆仑门,与慕容长风掌门一道封印魔界之门,我身旁的这位狼王血瞳,亦有意帮助人类。” “笑话,妖能帮助人类?”镜冷道。 吴逸荻道:“你若不幸,何不与我们一道前往玉玦峰昆仑门?” 镜冷蹙眉,镜光在他身后低声到:“他们是在拖延时间,速战速决!”镜冷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亦有所思量,若是当真去得那玉玦峰昆仑门,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慕容长风毕竟与一般掌门不同,他既然能与众侠士一道击杀端木药仙,想来亦不是好欺骗之人。 镜冷做贼心虚,加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血瞳伤人,故而完全不敢随同前往,只想着速战速决,一举击杀三人,再做计较。 就如他们一贯作风——无论是数年前捕获狼王血瞳,亦或是这次出山抓捕幼狼,尽皆是暗中进行,没有惊动任何门派,谁知连蜀山接天顶也被蒙骗过去,只以为他们出山惨叫妖族与人类的纷争之战而去了。 思量之此,镜冷已掣出一对雷尘锏,道:“祝云沧,前番总是让你逃脱,今日,你逃不了了!” “小心保护狼群,这里交给我!”血瞳一声狼啸,挡在祝云沧身前,硬生生接下雷尘锏之袭击,霎时间鬼阴山林间电光闪耀。 “我看,硬要打的话,你们就由我来解决吧!”见此战避无可避,吴逸荻冷笑一声,飞身跃入人群,与众九玄宫弟子及镜光战成一片。 凌煜见群狼躲藏在祝云沧身后,飞身而起,从后方向狼群中的幼崽发动袭击。 “哼,无耻!”祝云沧早已看在眼中,回身抛出天恒短剑,剑旋如风,将凌煜逼出数丈。祝云沧飞身接剑,又掣出长剑,杀将上去,道:“我原本有意放你一回,不想你却不依不饶,我似乎说过,下次再见,必取你狗命!” 凌煜喝道:“前番你诡计暗算,才占了便宜;此次是光明正大的单打独斗,我却未必会败!”说罢,九宫剑剑舞如风,直杀上来。 祝云沧背负长剑,挡下九宫剑数次突袭,又以短剑向凌煜腹下袭去。凌煜吃惊躲闪,祝云沧冷冷一笑,双脚踏气而上,正踩在九宫剑剑身之上,飞向更高之处,下落之间,便是一式云起寒峰。凌煜哪里想到祝云沧竟有此力量,大惊失色,飞身躲闪,祝云沧左手一招,以手为攻,横起天恒短剑,死死架住凌煜手中的九宫剑,长剑突地刺出,一剑扎入凌煜左肩。 凌煜吃痛,急忙舍身后撤,顿时鲜血四溅。 祝云沧并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双剑一合,便又是一式寒山遮月。 这一剑,凌煜勉强躲闪,剑光劈裂了他身后的一棵高大树木,树木横倒,却将凌煜死死压在下方。 “唔!”凌煜若非有些修为,怕是早已一命呜呼。 他挣扎着从树下爬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九玄宫弟子已被打得七零八落,镜光被吴逸荻完全制住,不得脱身。唯有镜冷与狼王血瞳还是斗于一处,难分难解。 祝云沧上前一步,一剑架在凌煜脖颈之间,道:“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知道,自打在九玄宫之时起,你便一直看我不顺。不过……”祝云沧冷笑一声,道,“小爷我告诉你,在我面前,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永远都是失败者,永远都是。” 听闻此言,凌煜浑身颤抖起来,这甚至比令他裸体奔走还要更令他羞惭。却听得他一声大吼,捡起地上的九宫剑,横剑向祝云沧劈来,这一剑虽然力道刚猛,但却毫无招式可言。 祝云沧伸手轻轻一弹,以无极玄功之巧劲击在剑身之上,剑得力道瞬间变化,凌煜整个人亦向后仰倒出去。祝云沧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出数丈。 就在此时,那镜冷却也因一招之差,被狼王一掌拍出,与凌煜跌在一起。 “杀了我!杀了我!”凌煜疯狂大喊起来。 祝云沧收了天恒双剑,笑道:“我也很想杀你,只可惜,你不配我动手!” 第158章 封魔之战 在遭到莫大羞辱之后,九玄宫众人狼狈离开了鬼阴山。其后,吴逸荻在草庐附近为狼群安排居所,令其休养生息。草庐内灵力极盛,且有吴逸荻所炼成之弹药,妖狼在此修炼必然事半功倍,因此血瞳亦是十分放心。 诸事抵定之后,吴逸荻、血瞳与祝云沧一道赶往玉玦峰昆仑门中,及至降于山门之时,守卫的昆仑门众弟子见到吴逸荻与祝云沧二人与那血瞳并肩而行,皆是十分讶异。 “掌门,我已经将吴逸荻先生请到,”正殿之中,祝云沧介绍道,“还有这位,名唤血瞳,乃是百年修为之狼妖,曾多次救我,愿与人类一道反抗魔君,封印魔门。” “呵呵,也真是稀奇,封印一个魔门,什么妖魔都蹦出来了。”一旁,虺良忽然阴阳怪气道,“你说是不是?”他望着武定刚。 武定刚将头偏向一边,不言不语。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血瞳向身旁望了一眼。 祝云沧轻轻拉了拉他粗壮的狼臂,道,“血瞳,休要动怒。” 血瞳冷笑一声,再不言语,举起狼爪,拱手拜过慕容长风。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此次封印魔门,能得二位助力,贫道深感荣幸。客套之言就不多说了,诸位回去暂且准备一下,稍时我们便一道前往凤鸣之丘,孤天溟与那位魔君已然前去了。” 祝云沧等人点了点头。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众人敢到凤鸣之丘,那空中依旧是妖气纵横,黑光涌动。巨大的漩涡之中,亦开始渐渐有魔灵翻滚,只是尚未能突破“囚笼”,降于地面。祝云沧望着天空中翻滚的魔气,问一旁的饕餮道:“依你之见,这魔界之门还有多久便会完全洞开。” “对这个……我也不太懂。当日这一切都是由九海夜魔与十巫他们设计的。”饕餮撅了撅嘴,思量片刻,道,“不过,照如今这个情势里看。若没有十巫的加固,这里至少还要五日左右才能完全成型。” “五日,这世间却也不长了。”祝云沧道。 饕餮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长了,你们耽搁的太久。”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些动手吧。”孤天溟望着缓步而来的慕容长风与南宫鸿。 “嗯。”慕容长风点了点头,环视在场的众人,道,“伊采薇姑娘,便有你来为我们把手四方,你深谙符法,或可摆阵防御。” 伊采薇点了点头。 “其他人,依伏羲八卦之序,各自就位,合力一处,攻破魔门!” 慕容长风话音未落——祝云沧、孤天溟、饕餮、郜飞、吴逸荻、血瞳、南宫鸿七人各归其位,慕容长风大袖一挥,掌下光华浮动,从容上前,与身旁二人手掌相抵。 伊采薇祭起符文及灵秀双剑,从旁守卫。 八人各自运功,最终却是掌向一处,或强或若、或刚或柔的力道在八人所列之阵阵中交汇,形成一个色彩斑斓闪烁,旋转翻滚的光球。 “起!”慕容长风提醒道。 众人纷纷抬手,那光球向高空升腾。 “着!”又是一声厉喝,众人各自催动灵力,向空中猛地一击。在众人共同的推动之下,那光球轰然向空中飞去。 所有人垂下手,紧紧盯住那上飞的光球,而就在这一刻,魔界之门外,忽然缓缓撑开一轮巨大的法阵,与那光球硬生生撞在一起。法阵犹如一张巨网,与那光球相撞之后并未碎裂,而是变形拉扯,包裹网缚,似乎要将那光球完全融汇其中,吞噬而去。 “不好!”饕餮率先动容,起身出手。孤天溟与祝云沧紧随其后,同时飞身而起,化气掌中。紧接着,其他人亦飞身施为。八道光芒,八股不同的灵力同时奔涌向空中,推动那光晕凝聚的球体继续向上。 “是谁!”孤天溟一面施为,一面咬牙,问饕餮道。 饕餮离他不远,道:“十巫,这法阵乃是十巫之一巫咸的法宝,红尘网所制。” “当下该如何是好,集我八人之力,似乎还是不能破网!”祝云沧高声道。 “你们先顶住,我去那法阵之上寻他!”饕餮话未落音,整个身躯已化作一道黑紫色的光芒,冲天而去。 饕餮腾身落在那法阵上方,果然,见一名身着白色斗篷,脸目完全被面具罩住的身影,正不断念咒,催动掌中法器,运转足下之阵。 “果然是你,你来得也真够及时了。”饕餮冷笑一声,双掌一张,冲上前去。然而,未至那施阵之人——巫咸三丈处,面前忽然出现一抹黑暗。饕餮急忙刹住身形,却见另一位带有面具的白袍怪客,手持长剑,浮于自己跟前。那剑剑身暗黄,剑端锋利,通身铭文,剑格处隐见一枚青玉,玉石之中华光流转,灵力四溢。 “太乙剑,巫罗,是你……”饕餮蹙眉道。 巫罗并不言语,剑端轻点,空中隐有气流扩散之象,仿似滴水涟漪一般。 饕餮知道他正在布置剑阵,不禁退后一步,双手做好应对只准备。 天龙神座阵——上古之星神太乙位列天龙座,此剑乃是太乙早年失落之佩剑,为巫罗所得,并与巫罗一道,堕入魔门,这天龙神座阵正是演化至太乙之剑法而来,乃是巫罗根据太乙剑上之铭文推算修炼而出。 饕餮识得此阵,但此刻却依旧吃惊不小。不多时,布阵已毕,几条金龙,带着隐隐魔气,朝饕餮袭击而来,将饕餮围在其中,旋转缠绕,那巫罗紧随其后,挥剑杀到。 饕餮将手一张,推出两个黑色光球,袭击的并非巫罗,却是那催动红尘网制造法阵的巫咸。 巫罗只得回身抵挡,太乙剑封一指,剑气与黑光相交破碎,四散炸裂。饕餮遂张开双臂,令周身黑光扩散,化作数条黑龙,与那金龙绞缠一处,撕斗起来。 饕餮遂趁此空当抽身而出,双掌凝出一柄黑色阔剑,与巫罗之太乙剑相抗。那太乙剑力道刚猛,且剑身铭文不断变化,随着这般变化,剑身所运之气从不同方向袭来,带着不同的五行之力,饕餮一柄阔剑,虽不至于落败,却也占不了任何便宜。 眼看着那巫咸所化出的红尘网便要将下方的光球渐渐吞没,却忽见得两柄长剑自地面斜向上袭来,直取巫咸身躯。巫罗看在眼中,似是一阵惊惶,拔步而后,准备救援那毫无抵抗之力的巫咸。却不料饕餮纵剑而来,一剑之威,轰然有声。 这一剑之下,巫罗与巫咸无人同时被震飞出去。 方才出剑袭击巫咸之人正是伊采薇。此刻却见她飞身追上双剑,接剑而下,又朝那跌落的巫罗、巫咸二人追赶而去。 但她哪里是两位魔神之对手,两大巫师合力一挡,便将伊采薇弹出数丈之外。伊采薇稳定身形,使出虚灵幻光步,却并不出剑,只是围绕着巫罗与巫咸二人,飞身袭扰,纠缠不休。二人一时竟忘了催动法宝,合力凝神准备击杀伊采薇。 饕餮趁此机会落下身去,于另外七人合力一处,同时将那光球向上推动,那光球也在这一刻完全冲破了上方的法阵巨网,继续向魔界之门汹涌而去。 眼看那光球便要与魔界之门融为一体,两位上古巫师亦是束手无策。就在这时,却突然又有一道青蓝的光芒由天边而至。 “巫罗、巫咸,你们是在做什么?!”一声厉喝之下,那身影已经双手接下灵力奔腾的光球,神情冷酷而坚毅,缓缓催动力量,将那球推离魔界之门。 “继续!”祝云沧不禁大呼一声,挥手施为,其他数人亦紧随着出手。 “还不快来帮忙!”那突然出现的身影乃是十二魔君之一的夜叉王,此刻见巫罗与巫咸二人依旧在与伊采薇缠斗,不禁大声命令。 两名巫师见此情状,一时心急起来,开始对伊采薇出手猛攻。 祝云沧见状,大喊道:“伊采薇,离开,不要恋战!” 然而,为了给众人争取时间,伊采薇依旧不肯离开,继续与巫罗、巫咸二人周旋。祝云沧一时心急,想要上去援助,身旁的孤天溟却急忙说道:“不要妄动!你别辜负了伊采薇姑娘的苦心,努力击破魔界之门!” 祝云沧咬了咬牙,大吼一声,陡然间催动了十分真力,毫无保留地朝那空中袭去。 夜叉王虽为十二魔君之一,修为已比饕餮稍高,但毕竟敌不过这许多人之合力施为,他原本冷峻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整个身子也开始不断后退。 另一面,巫罗与巫咸二人深谙道术,但招式却并不精湛,伊采薇虽然被二人的功法与妖魔之力击打得浑身是伤,但却还是死死牵制住了二人,让他们进退两难。 “伊采薇……”祝云沧咬紧牙关,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这种感觉,却说不出是焦虑担忧还是酸楚难过,此时此刻,他只能将这一切发泄在掌间,不断透支自己的灵力。他掌中一明一晦两道光华,交织而上,越发激烈起来。 第159章 灵聚霄顶 伊采薇与两名巫师的缠斗越发激烈,但她周身的伤痕却越来越多,甚至连额角也被太乙剑的灵力震出鲜血。 “伊采薇,你要找死吗?”祝云沧再次按捺不住大叫一声。 孤天溟道:“省点力气,云沧!” 夜叉王已然有些力不从心,身躯离魔界之门越来越近。他自然不怕被魔门吸收进去,但这灵力汇聚的光球一旦触碰魔门,势必引起激烈震荡,这魔门也可能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祝云沧你少废话,做好自己的事!”伊采薇忍着浑身疼痛,高声喊道。 “不行,我不能让她死!”祝云沧回望一眼,太乙剑一剑划过伊采薇的左肩,妖魔灵力的作用让这伤口比普通剑上更加严重,伤口四周鲜血淋漓、黑气缠绕。 祝云沧深吸一口气,忽然停止催动掌中灵力,掣出天恒双剑,反身向巫罗、巫咸二人杀去。 “云沧!”孤天溟惊呼一声,“你做什么,回来!” 然而祝云沧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早已落在伊采薇身前,双剑在手,神情冷峻。 “祝云沧,你过来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伊采薇咬着牙,道。 祝云沧依旧不语,长剑一抖,纵身而上,天恒已然与太乙剑相交一处,霎时间光华流转,云气奔腾。那巫咸见巫罗与祝云沧斗于一处,飞身想要去袭击重伤之下的伊采薇,谁知祝云沧短剑一横,却格在巫咸身前。 “伊采薇,快走!” 伊采薇哪里肯就此离开,道:“匹夫之勇,你以为你是他们的对手吗?”说罢,再次旋身而上,引剑腾挪。 “你再站下去,会灵力虚耗而亡的。”祝云沧一面与巫罗激战,一面大声呼喝。 “不用你管。”伊采薇剑舞如风,完全没有保留的意思。 祝云沧知道伊采薇的性子,此时再劝已是无用,随即只想着速战速决,一时抢攻几招,竟忘了对方乃在十二魔君之列,与那些普通的舞者、修士完全不同。 这几招强攻,非但没有取得效果,还让祝云沧肩上连受三处剑伤。 已然在催动灵力于夜叉王对抗的吴逸荻忽然大声道:“祝云沧,小心,安心拆招,求稳!”事实上,吴逸荻并未向后张望,只是凭借听音,辨明身后的情况。他清晰的感受到祝云沧出剑过快,非常有可能因为急躁而一时失手。 祝云沧听闻此言,双脚一蹬,踢在太乙剑身上,借力向后撤去,与巫罗拉开数丈距离,再次摆出迎敌之姿。 巫罗摇了摇头,这动作之中打着一种不屑的气息。 祝云沧并不理会,浮于原地,稳如泰山。 巫罗见他并不出手,一时急躁,纵横两剑,太乙剑剑光闪烁,十字形的剑芒带着一声龙吼朝祝云沧袭来。祝云沧自知不能硬扛,飞身御气,躲过一击,又掐诀念咒,对巫罗使出一式空雷斩。这一招对他仅仅只能起到扰乱之作用,祝云沧如此施为,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思量对策,稳定战局之时间,也是借用空雷斩攻击范围较大的这一特点来支援伊采薇。 巫咸与伊采薇斗于一处,闪电从空中击落,他不得不分神躲闪。伊采薇因此而乘势攻处两剑。 紧接着,未及巫罗反应,祝云沧又念动咒诀,双指一点,发出一道玄炎箭。巫罗不知利害,挥剑抵挡,霎时间玄炎火环四散,一旁的巫咸再次被这烈焰所波及,不得不闪身后撤。他与伊采薇激斗,原本已然占尽优势,然而这两次袭扰,却让他不得不与对方拉开距离,伊采薇顺势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凝冰符,朝巫咸追击而去。 祝云沧两招仙术用过,再次欺身而前,剑风呼啸。长剑时而轻挑,时而牵引,时而格挡,完全不与太乙剑的锋芒相抗,那阵阵袭来的魔气,亦被祝云沧以无极玄功尽力化去,将伤害降至最低。巫罗方才占尽优势,一时变得大胆冒进起来,每一剑都直击要害,毫无保留。 祝云沧自知修为不够,不能与魔族相比,只能见招拆招,反而一点点的将优势扳了回来。 这一刻,轮到那巫罗急躁了,他本欲速战速决,击败伊采薇,在抽身帮助夜叉王,谁知祝云沧又杀将上来。对阵祝云沧之后,更是发现对方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绝不是轻易便能击败之人,因此变得焦虑异常。 “呀!”那魔界之门前得夜叉王不断发出吼叫,显然已经被逼上了绝境。 “你再怎么急也没用,小爷我绝不会那么容易便放过你!”祝云沧冷笑着。 巫罗见在祝云沧处完全占不了便宜,遂开始改变进攻策略,且战且走,待到靠近伊采薇之时,回身一剑刺将过去。祝云沧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作为,抢先一步,在他剑锋未及之时,天恒长剑猛挑向巫罗的胸口。巫罗大吃一惊,收势却已是来不及了。 伊采薇虽未被偷袭击中,却还是被太乙剑身散发出的灵力击退数丈。巫咸见状,御气一掌,袭向伊采薇面门。 祝云沧手腕一翻,剑锋划过巫罗胸口,顺势翻身,双脚在巫罗胸前一踏,飞身一剑向那巫咸追去。 巫罗身形未稳,没来得及上前,祝云沧已经从后方一剑刺入巫咸的肩上。巫咸吃痛,一声大吼,浑身一震,黑光四射,祝云沧与伊采薇顿时退后数丈。 祝云沧强自站定身形,那伊采薇却早已在这灵力流转的波澜间变得昏昏沉沉,况且她身受重伤,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应对猛烈的袭击。祝云沧急忙从旁折冲而去,想要救下摇摇欲坠的伊采薇。巫罗与巫咸见状,心知祝云沧此刻无法分神抵抗,双双施为,一剑一掌,朝祝云沧追击而来。 祝云沧挥剑向抗,却也是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半空中一声厉喝,黑色的光晕陡然落下。巫咸与巫罗二人大惊失色,及待躲闪之时,孤天溟已降在二人中间。 原来,此刻那灵力所融汇而成的光球已然冲入魔门内部,夜叉王自知大势已去,不再抵挡,抽身闪开,挥动三尖叉从空中杀将下来,与慕容长风、南宫鸿等人斗于一处,不可开交。孤天溟则借此机会,抽身而下,前来支援祝云沧。 得到孤天溟的掩护,祝云沧绕过巫罗、巫咸二人,一把抱住伊采薇,迅速落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地之上,催动灵力,以五行木属性仙术为其疗伤。伊采薇周身被温暖之气包绕,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道:“你,祝云沧,你快上去,助他们……” 祝云沧道:“但你……” “你快上去,我没有大碍。”伊采薇轻咳几声。 “果真没事么?”祝云沧又道。 “你怎地变得如此婆妈,快去,魔神之力不可小视……你自己,也要小心。”伊采薇艰难地要从地面爬起,祝云沧急忙扶住她的身躯,为她找到一处沙丘之中突起的巨石,让她靠在石旁,方自放心离开,再度飞身而起。 孤天溟一人缠斗二巫,显然落于下风。祝云沧天恒长剑一挑,飞身加入战阵之中,冷声道:“你们,将我朋友打成重伤,今日我不管你们是人是妖还是上古魔物,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随即双手一阵,起势便是一招云起寒峰。这一招剑法用出了十分之力道,冰蓝色晶莹的纯净先天真力与幽暗的毁殇妖力交融,一明一晦,光华四溢。两名巫师不谙剑招,只得后退。 巫罗向后撤了十丈,双手将太乙剑托向空中,霎时间云气朝那太乙剑上涌动而去,聚合在剑身之上,融成一个上下席卷的漩涡。 此招乃是太乙剑得又一式杀招,太乙斩风诀。巫罗深知自己剑法不精,不能与祝云沧、孤天溟这等练剑多年的修道者相抗,遂利用修为与妖魔之力的优势,与两人拼斗道法。 刹那间,四周拂动的风似乎都化作了一柄柄细薄的利刃,将祝云沧与孤天溟包围其中。 “可恶。”孤天溟蹙眉道,“若是拼比术法,我们岂是魔君的对手?” “那便不比就是!”祝云沧一声怒吼,忽然舍身而且,不顾那围绕周身的风刃,冲刺而去。 “云沧,你!”孤天溟瞪大了双眼,面前的祝云沧周身却早已鲜血迸溅。然而,他的身影没有停下,天恒短剑已然被他掷出,袭向一旁准备施法网缚二人的巫咸,而自己则持着天恒长剑么,一剑飞扑。这一剑简单迅速,但却凌厉非常,比祝云沧从前所用的任何一式都要凌厉不知多少。 “这是……”孤天溟站在远处,不禁有些愕然,“这小子,激愤之际,竟舍身发出此招?” 灵聚霄顶。 先天真剑第三剑,灵聚霄顶。 重塑功法之后,祝云沧的先天真剑只能从头修炼,而此招,是继他在与虫群之战时领悟了第二剑云起寒峰之后,又一次巨大的突破。 这舍生忘死的一剑,令那巫罗也不禁呆然,利于原地,动弹不得。 第160章 刀兵相见 祝云沧一击灵聚霄顶,将四周的云气都破开了一道裂口,裂口之中的人影,带着流转的剑气,从巫罗的身体中狠狠贯穿而过。巫罗一声低吟,如断线风筝一般,从空中跌落而下。 魔君是不会如此轻易被毁灭的,但祝云沧的这一剑,却着实让巫罗伤得不轻。收势站定的他,重新接下飞回手中的天恒短剑,冷眼环视周围,道,“还有谁,一并上来!” 巫咸方才被天恒短剑牵制,又兼与孤天溟的寂灭剑过了几招,此刻灵力亦是消耗大半,一时竟有些踟蹰。另一面的夜叉王,被慕容长风等人团团包围,更是难以脱身。 这大概是魔君自重新复活以来受到最为顽强的抵抗。 夜叉王眼见情势不妙,大喝一声:“走!”随即化出法阵,飞身钻入其中。巫罗与巫咸见夜叉王败退,也不得不化作虚影,奔逃而去。 虚空之上,极大的光球轰然炸裂在魔界之门入口处。那魔门发出一声闷响。入口处涌动的魔灵怪声四起,仿佛撕心裂肺的呼号,紧接着,又是一声整天价的轰鸣,地面上的黄沙,如煮沸的水一般翻滚起来。祝云沧落将下去,来到伊采薇跟前,蹲下身来,道:“你好些了么?” 伊采薇依旧被木属性灵力所包绕,环视着四周的一切,道:“这,算是成功了?” “嗯,算是成功了第一步。”祝云沧道。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绚烂的光辉,环形涌动,向远方散去,刹那间,云定天清,万物都回归寂静之中。 “呼……”祝云沧拍拍伊采薇的肩,道,“我一会儿背你回去,兄弟你可别再反抗了。” 伊采薇不禁笑了笑,道:“你既然唤我作兄弟,那你帮我自是理所应当。”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回到了玉玦峰昆仑门之内。此战,众人不但击破了魔界之门,还重创了三名魔君,将他们逼离凤鸣之丘,可谓是人族与妖族争斗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然而,当虺良看见祝云沧背着浑身是伤得伊采薇返回之时,却怒火冲天,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狠狠推向祝云沧双肩的伤口处。祝云沧来不及躲闪,又害怕伊采薇与自己一同摔倒,惹着剧痛,定立原地。 “你做什么?!虺良!”他不禁怒吼道。 “做什么?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看看你对采薇姑娘做了什么,她伤成这样,你还好意思问你做了什么!”虺良原本就并不十分通识汉话,此时愤怒起来,竟变得语无伦次。 “虺良,休要胡闹,这些伤并非祝云沧所造成。”伊采薇道,“战阵之中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已被魔君杀死了!” “你休要被他蒙骗。”虺良怒吼,“这家伙做过什么好事?” “虺良,不要多说话!”参商老人制止道。 但虺良依旧不依不饶,道:“祝云沧,隐流不欢迎你,你走!你应该滚!” 祝云沧的双肩伤口崩裂,鲜血直流,他将伊采薇小心翼翼地放下来,扶到无魂身旁,道:“照顾好伊采薇姑娘。” 无魂面无表情,扶着伊采薇,唤上无心,向内厅走去。 “祝云沧,你的伤!”伊采薇转过头来,关切道。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无妨。”及至无魂与无心一道将伊采薇扶到内厅之后,才缓步而前,准备离开。这时,虺良却又冲上前来,道:“你去哪里,正门不在那边,你现在应该滚!” “胡闹。”一旁的慕容长风也有些看不下去,道,“此地乃玉玦峰昆仑门地界,该不该逐祝云沧下山乃须由昆仑门定夺,你就算激愤,也不该如此不识大体!” 虺良呸了一声,道:“你是掌门,当然什么都你说了算,但我告诉你们,你们都被他蒙蔽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你看看,你看他还带着个妖物回来!”说着,一手指着祝云沧身后的血瞳。 血瞳见此情景,发出一声嘶吼,想要冲上前去,祝云沧却伸手拦住他,道:“血瞳,不要胡来。” 血瞳磨着两排尖锐的狼齿,退后一步,狼爪紧握。 “虺良,你不要胡言乱语,封印魔界之门,血瞳乃是我等的极大助力,你岂可这般说他!”慕容长风见虺良当着南宫鸿,竟不给自己这个掌门一点面子,越发愤怒起来,但又顾忌作为一派之长的身份,只得故作平静。 虺良摇了摇头,道:“你们……你们都被他骗了,都想帮他,是不是?” 祝云沧皱着眉,一眼不发。 “他要是不走,我送他走!”虺良一声怪叫,竟从腰间掣出毒藤剑,准备一剑向祝云沧挑将过来。谁知,还未移步,凌渡步虚便已架在了他的颈间。 “天溟……”祝云沧一惊。 孤天溟挡在虺良身前,持剑而立,冷冷道:“你可以胡闹,但请不要太过分。” 虺良吼道:“我哪里过分?!哪里过分!” “你不是三岁小孩,这里也不是你家会客厅。如今你站在玉玦峰昆仑门正殿之中,却连慕容掌门都不放在眼里,你到底想怎么样?”孤天溟愤声道。 “我……”虺良咬着牙,又向前一步,但孤天溟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剑锋已顶在他脖颈之上。这时,一旁的隐流众人见状,心知不妙,亦纷纷拔出兵器,武定刚甚至做好应战准备,虽是都想要一剑劈来。 孤天溟见此情状,怒喝一声,道:“你们谁敢动!” 隐流众人,见虺良受制于人,却也心下有些担忧,不敢妄自行事。 孤天溟环视四周,冷冷道:“且不说今日你们站在昆仑门内撒野。就凭你们不问青红皂白,诬赖我至亲的兄弟祝云沧,我便绝不会放过你们!” 祝云沧听闻此话,不禁一怔。 “吼!”血瞳也发出一声呼号。一旁的吴逸荻却不断摇着头,似乎十分无奈。那饕餮则跟在孤天溟身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都别吵了!”相持片刻之后,慕容长风终于在压抑与沉闷中爆发出一声大吼,这一声呼吼蕴含着极强的真力,顿时,虺良、孤天溟与其他隐流众人都不得不纷纷收剑,理他较近的祝云沧与血瞳、甚至是南宫鸿被逼退丈余,而他身旁的一张椅子砰然粉碎。 “好强的力道。”祝云沧心下暗惊,一时完全沉浸在讶异之中,竟暂时忘了方才的一切。 慕容长风欠身而起,飞腾落下,站在大厅中间,道:“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玉玦峰昆仑门,有没有我这个掌门。” 南宫鸿不合时宜地打岔道:“慕容掌门,好强烈的真力啊,哈哈哈……” 慕容长风深吸了一口气,道:“此番封印魔门得胜,本该是好事一桩,谁料门派内出现这种事,着实让南宫掌门见笑了。” 南宫鸿摆了摆手,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虽然不大喜欢你这老头,但也不能嘲笑你。我们天山玉玦峰弟子之间,亦是常有些摩擦。我先回客房等你,你处理自己的门派大事吧!”这一席话看似调侃,实则在为慕容长风圆场。 慕容长风见南宫鸿飞身离去,咬了咬牙,道:“孤天溟,你平日里最是稳重镇定,今日怎地如此冲动!” 孤天溟叹了口气,低头拱手道:“掌门,弟子知错。” 慕容长风又望向虺良,道:“如今隐流与玉玦峰昆仑门同气连枝,我门派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有说话的权利,亦全仰仗隐流众人。贫道在此谢谢诸位。然而,即便是如此,诸位在我门派大厅集会之时,也当遵守本门门规——至少遵守江湖规矩。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便对祝云沧挥剑,恶意袭击,似乎非常不妥吧?” 参商老人走上前来,道:“慕容掌门,此事,确实是虺良的不是。” “参商老头,你……”虺良想要辩解。 “你还敢说!”参商老人瞪了虺良一眼,转而道:“即便是祝云沧果真有错,我等亦不该在会客厅中如此不知礼数,掌门恕罪!”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道:“好了,此事莫要再谈了,祝云沧伤势如此严重,快去弟子房修养治疗。” “掌门,我与祝云沧同去。”孤天溟道。 慕容长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道:“你去吧。” “就由我来为祝云沧疗伤吧。”吴逸荻道。 “那就有劳吴公子了。”慕容长风点了点头。 第161章 毁殇碎片 祝云沧被孤天溟扶着回到房内,他所受的伤实际上比伊采薇轻不了多少,加之刚才虺良那毫无分寸的一推。若非是神功护体,他怕是早已昏厥过去。 吴逸荻为他施以木属性五行仙术,接着便离开房间,言说去丹房取药。而那血瞳个头太大,则一直站在门前守卫。 房中只剩下孤天溟与祝云沧二人。 “天溟,平日里你不是如此,怎地今天如此气氛,是不是再为我不平?”祝云沧依然面带微笑,道。 孤天溟蹙眉道:“隐流这帮人,好生不识好歹。”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我看,这玉玦峰昆仑门,我是呆不下去了。” “那岂非正中他们的下怀?”孤天溟道,“我一直在旁不语,实际上早已看出,这帮人早就想要赶你离开。” “我也明白。”祝云沧道,“不过,或许我离开,乃是最好的结果。” 孤天溟沉默了下来,也渐渐变得冷静了许多,道:“你养好伤,决定去到何处?” “若是吴前辈肯收留,我可以先去他的草庐中住一段日子。”祝云沧道,“还有几处魔门未破,六魔器也只得其三。” “还不算是得其三。”孤天溟更正道,“封神塔在饕餮手中。” “对了,那饕餮去了何处?”祝云沧道。 “在伙房……”孤天溟道,“她最近和那玉玦峰昆仑门的大厨们关系十分之不错。” 祝云沧不禁失笑,道:“这位魔君,端的是我见到过最有意思的一个,她似乎除了吃,也没有多少别的奢求了。” 孤天溟道:“她若不是魔君,当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吧?只是,”他冷笑一声,“人魔两立,我亦绝不会被这表象所蒙蔽。” 祝云沧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难解的惆怅,急忙转开话题,道:“那九海夜魔,岂非说,若魍魉王答应帮助我们,便予我们六道刻命轮?” “不错。”孤天溟道,“下一步,慕容掌门一定会带上玉玦峰门人与隐流众人四处游说各派共破魔界之门。这凤鸣之丘魔界之门被击溃,也即成了他们谈判的资本。而我,便计划虽同那饕餮去寻魍魉王,尽早拿到六道刻命轮。”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那你呢?总不至于一直呆在吴前辈的草庐之中吧?”孤天溟问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以我的经验,这一年来,即便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小爷我,所以,我身负毁殇之力,就算是呆在那草庐之中,又能有几天安生日子。倒不如休息几日为好。”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也许,你真的是太累了。” 祝云沧道:“你放心,江湖上各大门派没那么好打发,魍魉王也没那么好打发,你们今后可就越来越忙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敲门。 “进来!”祝云沧道。 门外,一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缓步而入,那狼王血瞳也探进头来,似乎十分警觉。 祝云沧道:“有什么事么?” 那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道:“祝云沧,方才有一灵鹤传音至玉玦峰昆仑门正厅,说是要此纸鹤转交于你处。”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那名弟子递出传音纸鹤,拱手推出门外。 祝云沧疑惑地握着那纸鹤,道:“会是谁,这个时候……” 他缓缓摊开那纸鹤,纸鹤内灵光一闪,熟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片刻之后,祝云沧从床上站起身来。 “等等,你……伤还为好,不能下床走动。”孤天溟惊呼。 祝云沧道:“看来我是没福气休息了。” “到底何事?” “是沈芯翎的来信。”祝云沧道,“灵璧剑派遭遇重云门围攻,如今被困于灵璧峰之上,危在旦夕。此等门派之争,沈芯翎不敢要求玉玦峰昆仑门介入,但又别无他法,只得偷偷求救于我。” “重云门,看来他们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了。”孤天溟道,“灵璧剑派本就是从重云门中分裂而出的门派,如今百草宫、炼火教等各大门派相继灭门,重云门却日渐强大。他要在此时对灵璧剑派下手,重新将它并入自己门下,却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恐怕没那么简单。”祝云沧道,“沈芯翎言说,如今那重云门对灵璧剑派赶尽杀绝。他与掌门葛啸尘等人都困守在那灵璧峰半山腰的山腹之中,门派大半弟子已经被害,十分惨烈。” “这就怪了,若说是宿怨,重云门何必在这时出手;这时出手名不正言不顺,还恐引来江湖人士侧目。”孤天溟道,“若不是,本不该如此赶尽杀绝才是。” 祝云沧点点头,道:“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存在一个令他们可以不顾江湖人看法的理由,这理由,可以是某人……或某物。” “毁殇碎片。”孤天溟冷冷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据我所知,自当日封神台一战,你将毁殇碎片抛落岐山下之后,许多门派都派出了专人在岐山山谷中寻找失落的毁殇碎片。他们互相厮杀、见利忘义,在那岐山山谷里,早已是一片血腥,只是江湖上没有人提过而已。” “竟有此事!”祝云沧惊呼。 “不错。”孤天溟道,“我猜,那灵璧剑派必是得了好几块毁殇碎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重云门急功近利,如今对他们出手,却也不为怪了。” “无论如何,此番我必须前去。”祝云沧道,“你不必告诉其他人了。” “我与你同去。”孤天溟道。 “不必,我自己前去便罢,你若去了,怕是要引起别人怀疑,而且在那种场合,饕餮若也跟过去,怕是不妥,若让她留在这里,我看,你也不放心吧。” 孤天溟不语。 “哎,看来老夫我又要做冤大头了吧?”就在此时,那吴逸荻忽然推门进屋,道,“此番,就继续由我与你一道吧。” “吴前辈,这……” “不必说了,医者仁心,你伤成这样,我若不随你去,又怎能放心。”吴逸荻道。 “我也一同前往吧。”血瞳探进头来,道,“两位恩公前去涉险,我断然没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 “我看不必了。”吴逸荻道,“你若是有心,便即刻回我的草庐之内,与你的狼群们一道帮我看好家。此番我前去,若是惹上了什么麻烦,重云门那帮家伙挟私报复,拆了我的老家,那可谓得不偿失了。” 血瞳思量片刻,只得点头同意。 屋外,朔风连地,层云聚散,祝云沧满身伤痕,却还是选择再一次踏上征程。吴逸荻紧随其后,帮助他一面御气飞行,一面运功调息。祝云沧飞行得很快,不过半日功夫,便已至蜀地九顶山附近。 吴逸荻停在空中,道:“感觉如何?” 祝云沧道:“似乎,并无大碍。” 吴逸荻道:“不错,你渐渐已能将体内功力运用自如了,今后便是寻求突破,这突破也许是灵光一闪,也许需要慢慢探究。” 祝云沧点了点头。 吴逸荻环顾四周,眼光落在远处群山之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峰之上,道:“就是那里吧?” 祝云沧蹙眉道:“应该没错,不过,我也并非十分清楚。” “过去看看吧。”吴逸荻率先向那峰头进发,飞至那山峰不过半里处,便听得刀兵相交之声,还隐隐能见到一道道天雷在半空中闪烁而下。 “看来的确是此处了。”吴逸荻冷冷道,“那家伙在使御剑引雷之术。” 祝云沧极目望去,却见那山间果有两位道人正在斗法,而他们的身下山道之上,双方人马战得不可开交,不时有人从悬崖之上翻身落下,惨叫声、喊杀声融成一片,将平静的山野变得异常肃杀。 第162章 灵璧重云 “灵霄子,你这卑鄙小人,见利忘义之徒,如今人类与妖族大战尚未结束,你竟对我灵璧剑派下此毒手!”黄袍道人葛啸尘大声骂道。 那灵霄子施完一招御剑引雷,见对方全部放在眼中,甚是恼怒,收了天重云剑,冷笑道:“你们灵璧剑派本就是由我门派分裂而出。当初若非你们欺师灭祖,又何至于今日之局?你们根本就不配存在于这江湖之中。” “呸!”葛啸尘大吼道,“到底是谁欺师灭祖,你这个掌门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竟还有脸说我欺师灭祖,当真可笑之极!且吃我一招!”一声大吼,葛啸尘祭出那灵璧剑派法宝白璧环,此环吸收天地灵气演化,可大可小,出手之间,便如又了灵性,朝那灵霄子袭去。 灵霄子道:“这白璧环,本就该是本派之物。”说完,天重云猛地掷出,与那白璧环相撞,镔铁声响,光华乱舞,灵力四散。 两位道人各自念咒,催动天重云与白璧环,在空中打得难分难解。 “你去山道上找沈芯翎姑娘,这两个老的我来解决。”吴逸荻道。 祝云沧并不推辞,点了点头,飞身向那山道落去。 吴逸荻御气而飞,从上方看着二人斗法,寻找合适的机会出手。 这两派掌门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时而白璧环套住天重云,时而天重云击退白璧环,两大法宝相交,中间完全没有间隙。 吴逸荻摇头道:“看来你们不大到筋疲力尽法力尽失是不会罢休了。”索性饶有兴味地望着二人,并不打算那么快出手劝解。 谁知,不多时,那白璧环便被天重云击退飞回到葛啸尘手中。原来那葛啸尘与灵霄子虽都是凝神境界的修道者,但葛啸尘毕竟老迈一些,而且门派遭袭,门徒被杀,胸中积郁,强自使用灵力,更使得体内真气大乱,一时不慎,内里气息逆行起来,竟让他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灵霄子见状,挥手御剑,笑道:“老匹夫,去死吧!” 那天重云顿时化出数个分身幻象,一柄朝葛啸尘袭击而去。谁知,那天重云的光芒、剑气,甚至其本生,在尚未击中葛啸尘的时刻,竟忽然完全改变了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旋转撞击,不多时那股剑气便被完全化解,天重云剑也飞回到了灵霄子手中。 待灵霄子定睛一看,却见吴逸荻已站在葛啸尘身前,一缕长发遮住了一半脸面,神情冷峻,但也略带几分玩世不恭。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除掉这老匹夫?” 还未等吴逸荻回答,那身后的葛啸尘却猛然一惊,道:“你……岂非是当日酆都的那位……鬼医吴逸荻?” “正是在下。”吴逸荻拱手道。 “鬼医吴逸荻。”灵霄子自然听过这名号,只是未知其修为斤两,如今见了其人,并不觉得他乃是修为极高的世外之人,遂有些不屑,道,“你一个做郎中的,跑来此处,却是为何。” “并无他事,就是劝你们,修了刀兵,各自回山,保存实力,与妖族一战。”吴逸荻道,“你手中的天重云剑,应该用来斩妖,而不是对同类挥舞。” “这与你无关!”灵霄子怒道。 “除妖大事,与天下每一个人皆有关,又岂会与我无关?”吴逸荻笑道。 “你若再挡在我面前,我就连你一起杀死!”灵霄子警告道。 “吴逸荻吴公子,多谢出手相救,不过……请你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这灵霄子已然利欲熏心疯魔了,你阻止不了他。”身后,葛啸尘忽然道。 吴逸荻冷哼一声,道:“葛啸尘,休要多言,救你是为了保存与妖族作战之实力。我对你并无好感,请你不要弄错了,也无需你来左右我的来去。” “呀!”与此同时,那灵霄子已御剑杀到,手指轻点,百剑齐落。 吴逸荻双掌抱圆,环绕施为,一套无极玄功,将那空中流转的剑气剑影完全化为乌有。灵霄子吃了一惊,抢出一步,天重云一剑向吴逸荻左肩刺来。吴逸荻微微矮身,天重云擦肩而过,随即那吴逸荻又将肩一耸,一股无极玄功所生化出的巧劲顿时击出,将灵霄子刺出的长剑弹将出去。吴逸荻顺势飞身,一圈朝灵霄子肩头打来。灵霄子知道对方想让自己脱力就范,急忙侧身闪过,引剑自下而上扎去。吴逸荻向后退出半步,手掌一张,掌心正对剑端,那剑端在上刺的片刻竟偏离的方向,从吴逸荻手掌旁数寸处划过。 吴逸荻顺势捏住剑身,又一次催动真力,挥指一探,那剑发出“叮”的一声清脆鸣响,竟飞脱出灵霄子的右手,吴逸荻淡然一笑,上前一步,握住剑柄,而此刻,那剑端正正好指在了灵霄子的咽喉处。 “如何?”吴逸荻笑道。 灵霄子咬着牙,道:“好,非常好,当日听闻鬼医吴逸荻深谙无极玄功,我还并不相信,今日看来,确实是玄妙无比。” “不过,你夺得下我的天重云,却未必夺得下我的法宝!”灵霄子抽身后撤,双手一展,两道绳索从掌中飞出,绳走如蛇,朝吴逸荻与葛啸尘袭来。 吴逸荻引天重云剑,企图对抗那双绳,却轻易被绳子卷住,绕将上去。灵霄子双手一阵,那天重云便被抛飞而出,落回到灵霄子面前,灵霄子收了长剑,道:“哼哼,你的无极玄功,能够以柔克刚,化我的剑力为乌有,却不见得能破我这万触夺魄绳。” 食指一动,那双手的绳索竟由一根变作两更,从四面向吴逸荻袭来。吴逸荻运动真力,掌起劲风,但那劲风一刮,绳子也不过是轻轻抖动,转而又如长蛇般盘绕而来。吴逸荻只得飞身而起,那灵霄子又是一震手臂,却又有两根绳索从下方朝吴逸荻袭来。那葛啸尘见二人缠斗一处,却早已飞身躲开数丈之遥,伺机而动。 且说那祝云沧在山道之上一阵冲杀。 他并不欲杀人,奈何这山道上双方的弟子都已然杀红了眼,不分你我彼此,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便是一剑上来。祝云沧挥动天恒剑抵挡躲闪,他们却仍旧是不依不饶。祝云沧欲以剑柄打其昏睡之穴道,他们却舍身撞向剑锋上来。 几番纠缠,祝云沧始终无法在这战阵之中前进半步,想要飞身而起,却又将招致仙术轰击。终于,他将心一横,旋身而前,挥剑斩倒数名灵璧剑派与重云门弟子,他下手已然有些分寸,那些人尽皆是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却谁料,他们一旦倒地,便立刻有敌人——甚至是同门盟友——冲将过来,补上一刀。 祝云沧早已不愿再看,腾挪挥剑,打开一条血路,终于,在山道一侧的陡峭石壁旁,找到了受伤的沈芯翎。然而,令祝云沧惊奇的是,此刻的沈芯翎,竟被三名同门弟子围攻。 沈芯翎不远对同门出手,只能步步抵挡退让,眼看遍要跌落崖下。 祝云沧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将沈芯翎带离崖畔。 “很好,居然来了个救援的。”三名灵璧剑派弟子中,为首的尖嘴猴腮,淡眉细眼,满脸奸猾之像,“我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要英雄救美,多管闲事,我们就成全你,让你与他一起死!” “哈哈,这家伙只是开光境界的弟子,我们何须怕他!”身后的另一人道,“让他们一起死,我们抢了毁殇碎片,赶紧走人!” “毁殇碎片?”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我还告诉你们,毁殇真力就在我手中,你们有本事来拿!” “毁殇真力,这人说他有毁殇真力?!哈哈哈哈!”为首的男子大笑道,“你是祝云沧?哈哈哈哈!” “各位师弟!他就是祝云沧,你们快走,免得受伤,你们虽对我不仁不义,但我端的不想看到同门死在我的面前!”沈芯翎凄然道。 “住嘴,想要自保,也该想出点好的理由来,如此言语,岂能让我们信服?杀!”为首的男子道。 祝云沧望了一眼沈芯翎,道:“小翎,不要忘了一句话,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 “可是……”沈芯翎颤声道,“他们毕竟……” “你看看,他们还有几分人样?”祝云沧道,“连妖魔都不如,怎配做人,小翎,不要怪我!” 沈芯翎似乎不忍再看,转过脸去,面向那浩浩长空,巍巍青山。 祝云沧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天恒长剑一抖,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若还是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放你娘的狗屁!”为首的男子一声大喝,带着其他二人,腾身突刺,三柄剑同时朝祝云沧的咽喉、左胸、腹部上下袭来。 但这三剑,对于祝云沧来说,实在太慢、太慢了。 “这是你们自己不珍惜生命,也怪不得我了。”祝云沧翻身而起,刹那间,剑虹流转,剑气飘飞。 第163章 重塑妖剑 三柄剑,都是刺向祝云沧的要害,但三柄剑,却同时从祝云沧的左肩、肋下与腿侧划过。与此同时,祝云沧的天恒剑,则轻轻画圆,掠过了三人的咽喉,虽说是轻轻掠过,那横扫的剑风,却将三人的咽喉同时割破。 祝云沧在落地之时,身后已然倒下三具尸体,他们修为太低、剑法不精,因此,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为何会败在一个开光境界的“小人物”手上。 沈芯翎掩面站在一旁,根本不忍探看,祝云沧急忙箭步上前,道:“跟我走!” “去哪里?”沈芯翎颤声道。 “安全的地方。”祝云沧道,随即,抱着沈芯翎,飞身而起。 下方山道之上,两派的弟子顿时将祝云沧与沈芯翎当作了最大的攻击目标,仙术道法纷纷涌来。祝云沧急忙祭出无相化法金轮,却也只敢快速御气而行,不能逗留。 且说那半空之中,万触夺魄绳已然被灵霄子挥作万道彩带,千条金光,将那吴逸荻完全包绕其中,吴逸荻的无极玄功,此刻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灵霄子,你窃不要逼迫老夫。”万触夺魄绳的中心,吴逸荻神情变得越发冷酷,语气之中亦带着愤怒。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待我用着万触夺魄绳绞碎你的魂魄,看你还有何话可说。”灵霄子道。 吴逸荻的面上像是染上了一层银霜:“你以为,老夫的鬼医是白叫的么?” “我管你是妖医还是鬼医,先将你杀了再说!”灵霄子已然陷入了疯狂之中。 另一面,那一直躲在旁边的葛啸尘,偶然瞥见那祝云沧背着沈芯翎御气而飞,心下惊疑,急忙飞身而上,紧跟其后而去。 沈芯翎感到身后有人跟随上来,回首一望,道:“是……是我师父,云沧哥哥……” “现在是师父也好,掌门也好,长老也好,只要是灵璧剑派或是重云门的,我就绝不会把你交出去!”祝云沧道。 “可是,他……” “不必说了!”祝云沧道,“他若通情达理,此刻就应当让我们走!”说罢高声道,“身后可是灵璧剑派掌门!” 葛啸尘闻言,道:“你既然知道,即刻放下我徒儿!” “我会将你的徒儿带到安全之处,你也找地方暂且躲避吧,前辈!”祝云沧大喊道,“晚辈实属无奈,如今你们两派纷争,双方已然杀红了双眼,不分敌我,若再这般下去,你的弟子亦将死于非命。我断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你住嘴!本门内部之事,无须外人插手!”葛啸尘紧追不放,道,“你可是那祝云沧!” 祝云沧回答:“不错,就是我,我绝不会让沈芯翎受到任何伤害!” “师父!”这时,沈芯翎也高声回应,“我们寻一安全的所在,运功疗伤,待我体内气息稳定,自会回去找你!师父请恕罪!” “你若还认我这师父,便立刻回来!”葛啸尘吼道,“把那两枚毁殇碎片还给我!” “师父,本门为了那毁殇碎片,已经变成这般情状,你竟还惦念着它们?”沈芯翎道。 “我将那两片毁殇碎片交予你保管,乃是信任你才这么做,现在,你快将它们还给我!”葛啸尘道。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明白,你师父到底是关心你多一些,还是那毁殇碎片多一些了吧,你还给他又有何妨?且让他别追来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难道对这样的门派还有所惦念么?”祝云沧道。 沈芯翎咬了咬牙,忽然从怀中拿出那两块毁殇碎片,道:“师父,这两块毁殇碎片,致我们与重云门大战爆发,最终竟还同门相残,这乃是罪恶之根源,你竟还惦念着它,倒不若扔掉为好。” “别!别扔!”葛啸尘大喊起来。 但沈芯翎早已将手腕一翻,漆黑的光点,缓缓飘落。 “不要!”葛啸尘大喊一声,飞身而下,伸手去接那掉落的碎片,谁知,就在这时,两道金光从不远处袭来,一道准确地缠绕住了那两块碎片,另一道则死死缚住了葛啸尘。 “哈哈哈哈,葛啸尘,你走不了!”却见那灵霄子双手疯狂展动,操纵者那万触夺魄绳,飞腾而至。 “师父!”沈芯翎失声道,想要挣脱祝云沧,上前去救。 “你现在过去,你和你师父都活不了!这里有吴前辈牵制,我先带你去安全之所!”祝云沧却急忙制止,继续带着沈芯翎向前御气而飞。 葛啸尘被万触夺魄绳缠绕绑缚,面色铁青,发出一声惨叫。 “哈哈哈哈。”灵霄子大笑着收了一手的绳子,将那两片毁殇碎片置于掌中,道,“如何,你最终还是夺不过我!” 谁知,就在这时,却见剑光一闪,鬼哭之声席卷而至,紧接着,灵霄子只觉左手一阵剧痛,再看之时,那整只手臂已被齐根削断。 “啊!啊!啊啊!”灵霄子凄厉的大喊起来,那手中的万触夺魄绳也已然松懈,将葛啸尘完全放开。他的身后,吴逸荻抢前一步,接下那只断臂,将两片毁殇碎片收入怀中,道,“我对你言说过,不要逼我,我轻易不会拿出这诛魂剑。” 见那灵霄子被削断左臂,完全没有了战斗之力,方自从危险中解脱出来的葛啸尘却恶向胆边生,掣出那白璧环,就要一环打将上去,结束灵霄子的性命。谁料吴逸荻却挥剑架住那圆环,道:“葛啸尘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手中带着无极玄功之力,葛啸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因他无论如何发力,那力道都会被化向别处。 “还不快滚!”挡下葛啸尘后,吴逸荻看了一眼灵霄子,厉声道。 灵霄子自知再都留下去,便不只是断手,很可能连脑袋也保不住,急忙忍住剧痛,飞身后撤。 灵霄子一退,那山道之上残余的重云门弟子也纷纷御气而起,跟着他们的断壁掌门逃窜而走。 灵霄子走远,葛啸尘的怒火与仇怨,便转嫁到了吴逸荻身上,不多时,那山道之上的灵璧剑派弟子,也纷纷围将上来,数十人将吴逸荻一人围在中间。 “诸位,听我一言。”吴逸荻道。 “无须听了。”葛啸尘道,“你不就是想来抢夺毁殇碎片么?此刻你根本没有力量抢夺此物,快快交出来!” “我的确想要得到毁殇碎片。”吴逸荻道,“但我得到此物,却并非要那毁殇真力,而是以它重塑毁殇剑!” “有何不同?”葛啸尘道。 “如今妖族势力大盛,各处魔门洞开,关闭魔门、打败魔君的唯一方法,便是以六魔器之力摆出法阵,以获得与妖族与魔君相抗衡的力量。如今玉玦峰昆仑门以得数件魔器,若江湖人士能齐心合力,重塑这毁殇剑,摆出足以抗衡妖类之法阵,我想,我们的战局,便会有很大转机。”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交出碎片,饶你不死,否则,不论你是谁,我们几十人,断不至于会败给你!”葛啸尘吼道。 “看来,你们并不通事理,不懂大义。”吴逸荻皱眉道。 “什么事理大义,我若重塑毁殇剑,得了毁殇真力,那么,我就是事理,我就是大义,介时我统一江湖,击败妖族,统一天下,岂非也很好。”葛啸尘一展黄袍,道,“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祝云沧那小子得了,你们这些家伙还拼了命保护他?他算什么?” 吴逸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执迷不悟,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众弟子听令!”葛啸尘高声命令,道,“即刻擒了着吴逸荻,夺下毁殇剑碎片!谁第一个办成,谁就是本派长老!” “居然拿长老一职做买卖,我看,你们也没必要呆在这门派了。”吴逸荻一抖诛魂剑。 那群灵璧剑派弟子,却如野兽一般兴奋嘶吼起来,纷纷挥剑而上,刹那间,数十把剑朝吴逸荻身后袭来。 第164章 难解芳心 祝云沧背着沈芯翎,御气而飞,直到找到一处林间空地,才缓缓降下。 “小翎,你现在此处等我,我去接了吴逸荻前辈一道回来。”祝云沧道。 “云沧哥哥……”沈芯翎道,“我师父他……” 祝云沧冷哼一声,道:“你还认那个师父么?当日在先天诸宝大会之上,他不顾你的生死,强逼你使出绝云七杀时,你就不该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他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有什么资格为人师?” “我……可他,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沈芯翎低着头。 祝云沧蹙眉,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再有任何危险,至于你师父的事……我有分寸。” “嗯……云沧哥哥,快去快回。”沈芯翎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 灵璧峰附近,吴逸荻被数十灵璧剑派弟子所包围,葛啸尘御着那白璧环从旁支援,却并不冲入包围圈之内。祝云沧远远看着此地的一切,不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葛啸尘啊葛啸尘,看来你以弟子做挡箭牌这一招早已是惯常的伎俩,真是无耻至极。”祝云沧抽出天恒剑,忽然侧身一剑杀去。 转瞬之间,那天恒长剑已准确地架在了葛啸尘的脖颈上。 “都别动!”祝云沧冷声道。 那一群围住吴逸荻的灵璧剑派弟子吃了一惊,纷纷回首而望。 “掌门!”灵璧剑派弟子纷纷惊呼。 “祝云沧,你这家伙,屡次坏我好事!”葛啸尘咬牙切齿道,“老夫此生不杀你,誓不为人!”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转而又望着吴逸荻,道,“前辈,你没事吧?” 吴逸荻耸了耸肩,道:“我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便也省事多了。” “祝云沧!”葛啸尘吼道,“你这妖魔邪祟,江湖败类!你快放了我!” “抱歉,葛啸尘掌门,如今你说我妖魔邪祟也好,江湖败类也罢,你的命在我手中。你,和你的弟子,若是再敢动我与吴前辈一下,我的手腕只要轻轻一动,你便会立毙当场。你想清楚自己的处境,别由于一时意气而后悔莫及!”祝云沧心下暗想,对葛啸尘这种卑鄙小人,根本无须太过仁慈,太过正义,而且此际寡难敌众,他必须以吴逸荻与自己的安全作为第一考量。 “你……”葛啸尘变得有些敢怒而不敢言。 祝云沧道:“若想活命,跟我来!”说罢一回身,挟制住葛啸尘,向前御气而飞。 那一群灵璧剑派弟子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 葛啸尘吼叫着命令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跟上来!” “是!掌门!”那一群灵璧剑派弟子木然跟在祝云沧身后,吴逸荻则望着他们的背影,缓缓御气而飞,浮空在最后,满脸皆是嘲讽般得神情。 祝云沧将葛啸尘与众灵璧剑派弟子引至密林之内,那灵璧剑派弟子已然不敢妄动。葛啸尘面色铁青,愤怒已极。 “我看,这里土地松软,是个好地方。”祝云沧沉声道。 “你……祝云沧,你这妖孽,你想做什么?”葛啸尘瞳孔紧收,他敢到祝云沧话中有话,似乎并无善意。 “没想做什么,只不过要让你们多睡一会儿了。”祝云沧道。 “你!”葛啸尘嘶声道,“你这卑鄙小人,你!呃!”话音犹在,祝云沧已一掌将他击晕,众弟子见此情状,惊恐万状,纷纷抽剑而出——被逼上绝路的他们似乎准备拼死一搏。 祝云沧天恒剑依然指着倒在地上的葛啸尘,冷冷道:“我奉劝诸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你们的力量,我二人应对足以,介时若有杀伤,亦是在所难免之事。” “你……放你走,你答应不杀我们么?”忽然,一位胆子稍大的灵璧剑派弟子开口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随即飞身而前,挥手间便把两名灵璧剑派弟子击晕过去。 “你!”那方才说话的弟子大喊起来,“你不守信用!” “我如何不守信用!”祝云沧道,“让你们睡一会儿,岂非比杀了你们要好得多?” 此时,吴逸荻已挥手施为,四五名灵璧剑派弟子,尚未及反应过来,已倒地昏睡。 其他的灵璧剑派弟子哪里肯让,早有四五人拔步挥剑杀来,吴逸荻双手一招,以无极玄功架住挥将上来的长剑,化锋锐为柔滑,那几剑仿佛毫无力道一般,斩向一旁。吴逸荻与祝云沧乘机又将数名灵璧剑派弟子放倒在地。 灵璧剑派之众一时间损失大半,虽都未死,但也绝无再战的可能。 祝云沧与吴逸荻相视一笑,有些见好就收的意思,随即,祝云沧对剩下的那群早已吓得两股战战的灵璧剑派弟子道:“你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就劳烦你们好好照顾了。就此别过!” 随即,二人飞身而起。那剩下的灵璧剑派弟子根本不敢追击,只能满脸惶惑地站在一大群昏倒的同门之前,不知所措。 祝云沧与吴逸荻很快便回到了沈芯翎身旁,她一直站在树下等待,即便是浑身受伤,亦不肯蹲坐下去,显出颓势。吴逸荻见了她,笑道:“祝云沧,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性子,宁死也不服输。” 祝云沧不禁有些尴尬,沈芯翎满脸通红。 “好了,不逗你了,免得你受了伤,又气血上涌,对身体不好。”吴逸荻说着,催动灵力为沈芯翎疗伤,转而道,“祝云沧,这一路,还得你背着她。” “不用,我自己……”沈芯翎更加羞涩,想要推辞。 “你浑身是伤,虽不算重,但若强自运动真力,必导致伤口震裂。自己掂量吧。”吴逸荻道,随即径自御气而起。 祝云沧望着沈芯翎,道:“江湖儿女,就不要拘于这些小节了吧?” “可是……” “刚才我岂非已经背过了?” “不……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祝云沧疑惑道。 “你……云沧哥哥,你不懂这些……”沈芯翎低着头,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祝云沧最后还是背起了沈芯翎,但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却让祝云沧想起了当日在虫穴之中的伊采薇。 女人……无论性格做派如何,看来,都是一个道理,十分难懂。 祝云沧微微叹了口气,拔步而起,御气高飞。 “云沧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沈芯翎被祝云沧背着,望着四周的重峦叠嶂,神色有些茫然。 “先送你去吴前辈的草庐吧。”祝云沧道。他深知,以自己此刻的处境,若是带沈芯翎回玉玦峰昆仑门,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非但对沈芯翎不利,还可能让他受到伤害。唯今之计,只有将他暂且安顿在吴逸荻的草庐之内,再作打算。 他追上吴逸荻,道:“前辈,我想先把沈芯翎带去酆都草庐之内,再回玉玦峰昆仑门。” “云沧哥哥。”沈芯翎道,“我与你一起去……” “你身上有伤,在草庐等我为好。”祝云沧道。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对于玉玦峰昆仑门来说,我只是个外人。若是你放心的话,我就留在草庐,照顾沈芯翎姑娘。”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就依前辈所言。” “云沧哥哥……” “好了,芯翎,你在草庐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我。”祝云沧道。 “嗯……” 祝云沧能够感觉到,沈芯翎虽为名门弟子,在外总是带着大家闺秀的典雅幽芳的气度,但在祝云沧面前,却还是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或许直到今日,在她眼中,祝云沧也还是当年那个带着她奔跑在街巷之间,分给她咸菜包,一切都能解决,一切都不用她多操心的大哥哥。 年少的惊鸿一瞥,而今却成了极深的依恋。 见沈芯翎点头答应,祝云沧亦不再多言,与吴逸荻一道,朝酆都城后的鬼阴山御气飞去。 第165章 狼族之血 当祝云沧与吴逸荻落在鬼阴山草庐附近时,他们的脸色完全变了。 “糟糕!”吴逸荻沉声道,“这股血腥味,从前鬼阴山不曾有的,难道……” “该死,大意了!”祝云沧亦咬着牙,向前快速奔走起来。 没走多远,他们便在那茂密林间发现一具横躺的红毛狼尸,那具狼尸被横截成两段,脏腑四溢,显然是长剑一剑毙命。而在他不远处,一名身着九玄宫弟子服得男子持剑卧倒,脖子已被完全咬断。他双眼无神,向空中望去,死不瞑目。 吴逸荻咬了咬牙,神情变得极其痛苦。 “九玄宫……”祝云沧悲愤道,“凌煜……镜冷……镜光……” “云沧哥哥,这到底……”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我。”祝云沧已然背着沈芯翎,继续向前。 草庐附近,已然变作一片厮杀后的战场,鲜血浸染野草与落叶,鬼哭之声比往日更盛。 “可恨!这帮畜生!”吴逸荻蹲在一具狼尸旁,道,“血还在流淌,尸体尚温,这帮家伙应该没有走远。” “吴前辈,你照顾好小翎,我去追赶他们!”祝云沧愤声道。 “不要冲动。”吴逸荻道,“他们能破了草庐周围我设置的灵力场,必然来了不少人,或许不只是九玄宫,还有别派帮忙。你冒然前去,凶多吉少。现在,我们还是赶紧看看,是否有生还者吧!” “嗯……”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先扶小翎进草庐内休息。” “不,我与你们一起找,我的伤已好了不少了。”沈芯翎道。 吴逸荻缓步而上,推开草庐的门,继而转过身来,面色铁青,语气却依旧平静,道:“我看也不用进去了,没有地方可坐。” 祝云沧瞪大了双眼,轻轻放下沈芯翎,让她靠树而立,继而上前,踏入吴逸荻的草庐内。 那草庐内,早已变作一片狼藉,药炉被打成粉碎,药材被践踏抢夺,桌椅也被尽数毁坏。有几只幼狼的尸体斜在桌旁,它们闭着双眼,样子十分安详,显然都是在熟睡之时就被一剑毙命了。在那几具幼狼的尸体中,祝云沧认出了当日在道观下的地窖内,会说人话的那只幼狼首领。 然而,现在的它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九玄宫!”祝云沧一声大吼,双掌向下一拍,掌风硬生生在地面上撞处了几道裂纹。 “好了,如此冲动也是无用,你即便拆了这房子,群狼的命也救不回来。”吴逸荻道,“是我们太过大意,以为一个结界灵力场便能保护好狼群……” 祝云沧似乎完全没听见吴逸荻的劝解,跪下身来,一拳拳击打在地面上,整个草庐都开始晃动起来,汹涌的真力将四面的木屑、药材都席卷而起,飘飞散落。 “云沧哥哥!你别这样!”本想上前来劝阻的沈芯翎,此刻却被那扑面而来的真力压得无法前进。 “祝云沧,你有这个力气,何不剩下来为狼群报仇?”吴逸荻依旧平静,道,“你在这里伤害自己,对人对事毫无裨益。” “云沧哥哥,我知道你难过,但事已至此,你若颓丧下去,岂非要将事情弄得更糟?”沈芯翎终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祝云沧站起身来,脚下的木地板已然稀烂粉碎。他抹了抹带血的拳头,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走吧,先去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 “你?真的没事吗?云沧哥哥……”沈芯翎关切地问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没事了,快走吧。” 树林之中,每隔几步,便能看见被劈裂的树木与死去的尸体——无论是妖狼还是修道者,尽皆伤亡惨重,除了九玄宫弟子之外,祝云沧与吴逸荻果然还找到别派弟子的尸体,他们有的身着镶边白袍,手拿青锋剑;有的身披软甲,拿着不常见的外门兵器。在这群尸之间,祝云沧甚至还找到了一把火铳。 “霹雳堂……”祝云沧咬着牙,道,“机关门,九玄宫……” “哼。”吴逸荻冷声道,“九玄宫这帮人,看来已经走投无路了,居然与这些口碑极差的外门帮派联合,他们早晚要走上百草宫的老路。” “接下来……”吴逸荻思量了片刻,道,“既然此地也留不下去,我看唯今之计,只有暂回玉玦峰昆仑门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只怕血瞳知道此事之后,会太过冲动。”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无用了。”吴逸荻环视四周,道,“这几个畜生门派,竟然如此残忍,妖狼与他们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怨,竟如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双倍的代价。”祝云沧紧紧握住天恒剑,回身一剑斩在一棵古树之上,剑气将那古树粗壮的枝干完全震裂,整棵树竟从中间截断,上半段连同枝干一道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开,霎时间,地面仿佛下了一阵叶雨一般。 “祝云沧,注意你的真力!”吴逸荻见状,急忙制止道,“如此强自运动真力,你端的是不要命了!”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前辈,我们,先把他们葬了吧!” 吴逸荻叹了口气,方自蹲下身去,却听见一声震天的咆哮,在不远处响起。 “这是!”祝云沧的神色有些惊慌,听闻此声,急忙循声奔跑而去。 又是一声咆哮,而这声咆哮之中,带着些许悲怆。 “血瞳!”祝云沧看见,血瞳如同身受重伤一般,跌坐在一棵古树之下。他很少这般情状,但此刻,祝云沧在那一双血红的狼眼之中,竟看到了一种别样的绝望。 “吼!”血瞳见祝云沧上来,不问青红皂白,伸手一爪打来。祝云沧闭上双眼,不躲不闪,静静站在原地。 “云沧哥哥!”沈芯翎大喊,吴逸荻亦即将出手。 然而,血瞳的那一爪,却在祝云沧头顶停下,无力地滑落。他低着狼首,浑身颤抖,嘶声道:“告诉我,是谁,告诉我!”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几个门派的名字:“九玄宫,机关门,九州霹雳堂。” “吼!”狼王血瞳仰天爆吼,高树之顶的落下一层凄清的冰凌,连早已眠去的林鸟也被惊飞而出,那林中哭号的鬼怪们似乎更加兴奋,声音更加嘈杂。 “血瞳,我劝你不要如此激动,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吴逸荻道,“这三个门派,在江湖上都还有些名气,想要报仇,并非易事。” “冷静?你是说,让我冷静?”狼王血瞳双掌猛地拍在地面上,红光乍起,妖力激荡,祝云沧当人不得不退出数丈。 “不错,此事,我的责任最大,是我太过轻敌,在至于此。”吴逸荻站定身形,上前一步,道,“你若定要责怪,怪罪我便可。” “怪罪你……”血瞳颤声道,“我的命,是你给的……而今,我纵然是杀了你,它们又岂能复活?” 吴逸荻蹙眉摇头,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当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如今你若心中郁积难以消散,尽管冲我来!我断不会还手。” 话未落音,血瞳一声爆吼,朝吴逸荻直冲而来。 “血瞳!不要!”祝云沧大惊失色,箭步而前,挥拳朝血瞳劈面而来的狼爪上挡去。 血瞳与祝云沧双手相撞,一红一白两道光芒顿时四散炸裂。然而,一切远未结束,血瞳回身收势,反手又是一掌朝祝云沧左侧劈来,祝云沧亦是毫不躲闪,催动真力,又是一拳迎上。 “祝云沧哥哥!”沈芯翎凄声呼唤,她明白,祝云沧重伤未愈,又背着她御气百里,加之接踵而来的打击,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此运动真力,定有性命之虞。 但此刻的祝云沧,却根本不理会身旁的一切,判若无人般得专心应对血瞳的狼爪,不多时已与对方拆了十几招。 “血瞳!”吴逸荻已然看不下去,道,“祝云沧身上有伤,你有事冲我来!”说罢双掌猛击,血瞳挥臂抵挡。转身狼尾扫向吴逸荻。吴逸荻使出无极玄功,企图化解那股突如其来的劲力,奈何狼王修为亦是高深,抵挡之下,吴逸荻被逼退数步。 而一旁的祝云沧,则一口鲜血喷涂而出,单膝跪下。 “狼王你住手啊!”沈芯翎箭步而前,格在吴逸荻、祝云沧与那狼王血瞳之间,张开双臂。 狼王一时震惊,竟忘了出招,被吴逸荻一掌击在左胸,逼退数步。 这一掌用的乃是无极玄功的力道,无任何伤害作用,只是与对方拉开距离。 狼王在原地站定,望着突然冲出的沈芯翎,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芯翎道:“狼王,冤有头债有主,云沧哥哥与吴前辈非但没有害过你的族群同胞,反而一直在帮助你。你就算要报仇,也不该对他们大打出手!” 狼王血瞳退后一步,并不言语。 “你有本事对步步退让的自己人动手,你有本事对你真正的仇人动手么?”沈芯翎道,“你在此处气势汹汹,在我看来,不过是懦夫的行径!” 第166章 纷争再起 狼王血瞳的双掌垂下来,“呜”地发出一声哀鸣。祝云沧自认识这位狼王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哀伤,如此颓丧,如此绝望。然而,此刻的祝云沧浑身虚弱,早已头晕眼花,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照顾着沈芯翎,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已然是自身难保。 祝云沧单手支地,又咳出一口鲜血。这一回,他伤得确实很重,即便有神功护体,也难以让他再站起身来。 “云沧哥哥!”沈芯翎焦急上前,扶着他的双肩,道,“你怎么样,怎地吐那么多血!”转而又面向狼王,道,“你满意了么?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成这般模样。”她显然已经十分悲愤,但声音却依然柔和,或许她的确没有学过如何发怒。 狼王血瞳怔在原地。 吴逸荻走上前来,伸手挥出一股木属性灵力,包绕祝云沧全身。 “这样不行,他苦撑太久,若再不救治,恐有不测。”吴逸荻道。 这时,狼王血瞳忽然单膝跪下,道:“两位恩公,我……方才一时鲁莽……” “不要说了。”吴逸荻道,“先帮我把祝云沧扶回小屋,我找几味药材,暂时为他调息。” “咳咳,我……撑得住,还是先收拣群狼遗体,它们……不能暴露于风雪中……咳咳……”祝云沧说话之间,口中又喷出一股鲜血。 “快!还等什么!把他扶进去!”吴逸荻道,“你们想看着他死在这里么?”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祝云沧被安置在一块破裂的铺板之上,浑身被木属性灵力所包绕。从混乱之中勉强找出的几味药材,搓烂之后,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缓缓发挥着作用。吴逸荻站在一旁,以灵力真火熬着一碗汤药,那盛汤药的碗,也已裂开一个缺口,只能勉强使用。 “前辈……”祝云沧身体十分虚弱,“你……不必为我如此熬药,我们即刻启程,回玉玦峰昆仑门……你如此耗费灵力……” “你住嘴。”吴逸荻厉声道,“不想死便好好听我安排,别废话。” 祝云沧只得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破洞,愣愣发呆。 “云沧兄弟……恩公,对不住。”狼王血瞳见祝云沧情况稳定了许多,再次沉声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处?” 血瞳凄然道:“昨日夜里,族中修为最高的一只妖狼战士通过刻印向我传出了求救讯号,言说有一群江湖门派中人,围聚草庐附近,企图打破恩公所布置的灵力法阵。我顿感不妙,当即前来此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他紧紧握住狼爪。 祝云沧道:“你放心,这仇,我一定会帮你报!” “你们想要报仇,向平静心绪。”吴逸荻在一旁说道,转而右手一掌,那碗中熬好的汤药浮空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晶莹无比。 吴逸荻伸出双指,轻轻一引,那圆球便从祝云沧口中飞入,直吞入腹中。 “这药汤,配合木属性灵力,静养半日,我们便可启程返回玉玦峰昆仑门了。”吴逸荻道,“我知道你想早点回去,不过,回去之后,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再过问任何外边的事情,精心调养。你总是这般行事,只有死路一条。” 祝云沧叹了口气,已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血瞳,我们先去外边收拣尸身吧……”吴逸荻背着手,一面摇头,一面缓步离开屋子。 “云沧哥哥,好好休息。”沈芯翎亦要跟出门去。 “沈姑娘,你身上亦是有伤,还是与祝云沧一块儿在此休息为好。”吴逸荻回过身,道。 沈芯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虚弱,不打紧……方才前辈的木属性灵力已让我身上的伤痛好了大半了,想来也是无大碍。” 吴逸荻不再阻拦,径自走出门去,沈芯翎紧随其后。 “云沧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你好好养伤,我……去安顿好的我族人。”血瞳的眼中依旧闪着无尽的悲愤,祝云沧也觉得十分悲哀——这狼王一生至此,已然经历百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人类,却屡次遭人类欺骗、迫害与追杀,如今更是被人类屠灭全族。 它也许很快便要开杀戒了,祝云沧暗想。 数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吴逸荻回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不禁暗叹一声,道:“哎,以后这里,可就真是百鬼横行之所了。” 血瞳,对着天空的一轮寒月,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啸,他的悲愤,已然无人能阻挡。祝云沧被他背在背上,能够坚决到他浑身微微的颤抖,与那悸动的心跳。 令祝云沧惊奇的是,那一声哀嚎之后,鬼阴山树林之中,竟应和着发出了一片狼啸之声。 “是我的族人。”血瞳嘶声道,“这些,都是我族人的声音。”他面对山林,大喊道,“你们放心,我定为你们报仇,将那些可恶的修道者,可恶的江湖之人碎尸万段!” 暮云四合,这一刻,连那原本清朗的月,也变得暗淡起来。 祝云沧等人回到玉玦峰昆仑门之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由于祝云沧与沈芯翎身上有伤,他们不敢行动太快,恐防二人体内真气涌动,身体再受伤害。然而,机关如此,及至到了玉玦峰昆仑门时,祝云沧还是面色苍白,有些步履不稳。 山门处,几名弟子通报祝云沧等人返回之后,首先迎出来的乃是伊采薇与孤天溟。 孤天溟见祝云沧这般情状,惊愕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没有事,吴前辈已经为我疗伤,不日便可痊愈。” 吴逸荻蹙眉道:“祝云沧,你真是改不了这该死的个性。”他转而面对孤天溟及伊采薇,道,“你们不要相信祝云沧的话。此番他伤得很重,新旧伤加在一起,导致真气大乱,灵力无法调和。我虽已然为他暂时稳住体内气息,但他必须静养至少半月,你们须好生在旁监督他。这家伙,若没人看着,肯定不会安分守己。” 孤天溟急忙拱手道:“前辈,我明白了。” 伊采薇却是不言不语,神情复杂,望着祝云沧。她前番在封印魔门之时所受的伤亦未完全愈合,连祝云沧什么时候离开的玉玦峰昆仑门都不知道——但听闻祝云沧返回,她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天溟,伊采薇……”祝云沧道,“你们先送小翎去客房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我不要紧。”沈芯翎急忙摆手,道,“我乃是不速之客,未曾言说便径自跑来此处,已是多有叨扰,如今又怎么好意思……” “不碍事。”孤天溟道,“玉玦峰昆仑门地方够大,倒也不至于有什么麻烦。只是,如今掌门在正厅内议事,众弟子亦在厅中集结,怕是要招待不周。” “没关系,”沈芯翎微笑道,“派中之事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什么照顾,在此住上一两日,待元气恢复,我便另择一住处,介时便会离开。所以诸位千万莫在说招待、照顾之事了。” “怎么?沈芯翎姑娘岂非是灵璧剑派弟子……为何要另择一住处?你又为何会受伤?”伊采薇疑惑道。孤天溟并不怎么与她说话,故而她至今不知道祝云沧离开的真正原因。 “本派……”沈芯翎迟疑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本派突遭变故,如今怕是已危如累卵,我着实是没有办法,才会离开灵璧剑派。” 而这时,祝云沧却从孤天溟的神色与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忽然道:“天溟,你说掌门与众弟子在正厅议事,我上次突然离开已是不对,此番若再不前去,怕是有失体统。”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件事无须你管,我自会向掌门言明。” “到底出了什么事?”祝云沧道,“江湖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对!”近日来祝云沧所经历的一切,此刻在他的脑海中被完整梳理了一遍,他隐隐觉得,这一切绝对不是毫无关联。 试想,若是江湖与原先一样,各大门派虽并不通力合作,但却也算相安无事。那重云门,又怎么敢毫无理由,贸然对灵璧剑派进兵?那九玄宫,又如何会与霹雳堂、机关门扯上关系? “这种事,我劝你还是别管,即便你管了,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吴逸荻道。 “不行。”祝云沧道,“身为个中之人,至少我该有知悉一切的权利。” “我看不如这样吧。”吴逸荻知道自己拗不过祝云沧,转身对血瞳道,“你先送祝云沧,而伊采薇姑娘则陪同沈芯翎姑娘一道,各自回去休息。今晚饭后,我们再行聚会,如何?” 孤天溟沉吟片刻,道:“我看可行,我可以先向掌门禀明一切,介时我们可以在会客偏厅聚集,将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好好说个清楚。” 第167章 天下大乱 是夜,戌时,玉玦峰昆仑门会客偏厅。 屋子并不大,但由于屋子的四周都以五行属火之灵气包绕加持,屋内甚为温暖。主座之上,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各自品着香茗,淡烟缭绕。而厅内两侧的座椅上,祝云沧、吴逸荻、伊采薇、沈芯翎、孤天溟分别列坐,血瞳身材高大,却只能站在一旁。 直到此刻,这狼要的眼中,已然散着若隐若现的仇恨光芒。 “关于诸位的事情,贫道已然听孤天溟与祝云沧说过。”所有人到齐列坐之后,慕容长风淡淡叹了口气,道,“对于血瞳与沈芯翎姑娘二位,贫道深表遗憾。” 血瞳并不言语,沈芯翎拱手道:“多谢掌门关切,门派不幸,我本该固守派内,与之共进退、共存亡。奈何自身难保,又兼遭小人陷害,着实十分为难。”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我便详细说明吧。实际上,如今的江湖,已经完全混乱了。对毁殇之剑碎片与几大魔器的争夺,此刻已处于白热化之阶段。” 祝云沧所估果然无错。 “日前华山凌霞宫与霸王门在黄河畔一战,死伤惨重。我派出四名化神境界弟子前去劝阻,却尽数被那霸王门人金瓜击顶而死,令人着实愤恨、同心。” “凌霞宫……”伊采薇道,“岂非是那南宫琉璃的门派,先天诸宝大会上,我们还见过一次。” “不错,正是那南宫琉璃掌门之门派。”慕容长风道,“伊采薇姑娘游历江湖多年,应该对这些较为清楚。” 伊采薇点了点头。 那一旁的南宫鸿却放下茶盏,猛灌一口葫芦中的烈酒,道:“哎,真是,同是姓南宫,我跟她差别可太大了。”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继续道:“如今这江湖,各门各派非但没有齐心协力的势头,争夺之战反而愈演愈烈。日前我们希望合各大门派之力共同封印魔界之门,但灵鹤传音出去,却变作石沉大海,无人响应。如今,妖族也已加入争夺毁殇碎片的行列,江湖上血雨腥风,神州大地已然是民不聊生了。” “这种时候,神州第一剑居然还不出现?”南宫鸿忽然又开口道,“哈哈哈……” “神州第一剑,已然隐居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或许早已经羽化而成仙了。”慕容长风望了南宫鸿一眼,道,“若是真的成了天仙,又怎么会管人间蝼蚁之争……与其指望救世主,倒不如自己想办法。” 南宫鸿哈哈一笑,道:“我不过说说而已。” 祝云沧沉思着,他似乎没有听过“神州第一剑”这个名号,但此刻却也不便表露。吴逸荻对他言明,这段日子,要尽量少说话,无论何时都须理气调息,做到心平气和。此刻,在这温暖的房间中,他倒也感到舒服了许多。 “掌门,今日在正厅之中,对此事商议,是否有甚结果?”孤天溟拱手问道。 慕容长风道:“没有什么结果,众弟子群情激奋,一个个都想要找霸王门人报仇。哎……其情可悯……” 这时,吴逸荻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当日从重云门、灵璧剑派手中夺来的毁殇碎片,缓步而前,放在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前方的案几之上。 “这是……吴公子……”慕容长风蹙眉道。 “毁殇碎片。”吴逸荻道,“日前我与祝云沧前往灵璧剑派搭救沈芯翎姑娘,这重云门与灵璧剑派便是为了争夺这两块碎片,才导致拔剑相向。” “原来如此,这真是万恶之源。”慕容长风道,“不过,吴公子,你取了这两件东西,置于此处,却是何用意。” “掌门,我的意思非常简单。”吴逸荻道,“我虽是个外人,但既然被祝云沧这小子拉入了江湖纷争的浑水,便也想着出谋划策了……方才几位说了那么多,实际上都反映出一种情状,那便是这江湖早已成了弱肉强食的战场,已然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 “哈哈哈,我也这么想。”南宫鸿笑道,慕容长风却只是摇了摇头。 “前番祝云沧等人与那魔神饕餮一道前往江南寻找九海夜魔,似乎曾得到了一些情报……”随即,他望了祝云沧与孤天溟一眼。孤天溟立刻会意,拱手道:“不错,掌门,我们在江南一带与那九海夜魔会面,那魔君已然不愿在介入人类与妖族的纷争之中,但出于神州安危及自身安危的考虑,他曾告知我等,要完全封印魔门,击败魔君,唯有找到尽量多得魔器,并重塑那毁殇之剑。重摆魔阵,方有成功之机会。” 慕容长风蹙眉道:“这话……可信否?” “应当可信。”祝云沧道,“饕餮与九海夜魔二人亦在躲避其他魔君的追击,他们骗我等没有任何好处。” “不错。”孤天溟道,“当日我方自与饕餮相遇之时,邪侍与冰帝对我们出手,招招皆是杀手锏,完全没有任何保留,想来魔君内部的矛盾并非是假。” “既然如此,那吴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也加入那抢夺毁殇碎片的行列之中?”慕容长风问道。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只不过,我们的方法可以比别的门派更光明磊落一些。” “再者,江湖各门各派并非都是傻瓜,只是利欲熏心之人太多,我们以神州安危为己任,一方面,竭力对抗妖魔,一方面,寻找毁殇碎片与其他魔器,总会有人支持。” 慕容长风思量片刻,抬首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掌门,我以为可行。”孤天溟拱手道,“如今封神塔就在饕餮手上,我与祝云沧可谓是各执一剑。先前那九海夜魔答应,只要我们能找到魍魉王,并说服他协助人类,便将六道刻命轮亦给予我等。介时我们六魔器则得其三,在与妖族之战中,便可挽回颓势。”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压力,便会变得非常大。”吴逸荻道,“千年之前的战争,据说是神界介入才得以平息,如今仅仅凭人类的双手,难啊……” “即便是那,总该先试试看吧。”祝云沧道。 吴逸荻望了祝云沧一眼,淡然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言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般说话”。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见诸位没有异议,慕容长风道,“那我明日,就与门派上下商讨此事。”他转向南宫鸿,道,“南宫掌门,我看,你是不是也该回一趟天山了?” 南宫鸿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今后我天山玉玦峰,与你们昆仑玉玦峰,便是一派。妖族与人类之争期间,不分你我。” 祝云沧听着二人的笑声,不禁暗叹道:“若是一直如此,天下岂不太平了?” 诸事抵定,众人先后离开偏厅,祝云沧与孤天溟并肩而行。二人行至偏厅附近的小道上时,却见那少女饕餮,手中抱着一个盖上了盖子的大碗,在树荫下走来走去。 祝云沧率先看见她,对孤天溟道:“你瞧,你家的魔神妹子。” “休要胡言,”孤天溟望着她,道,“一定又在吃什么东西。” “那么大的碗……”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哎……这天下可被她都吃遍了。” 就在这时,那饕餮竟自己迎了上来,道:“孤天溟,还有……呃,你叫,祝……” “祝云沧。”祝云沧有些无奈。 “对,祝云沧。”那饕餮有些尴尬,露出一个少女特有的天真笑容,道,“那个……我……”她端着手中的大腕,道。 “你想吃就吃,怎地今天还要向我请示不成?”孤天溟无奈道。 饕餮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的。” “那你这是?”孤天溟疑惑道。 饕餮将那大腕举在孤天溟面前,道:“你打开看看……” 孤天溟不明就里,神情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警觉,缓缓打开那碗盖。 顿时,香气扑面而来。 “这……这是人参鸡汤?”孤天溟道,“大厨做给你喝的?” “不是……”饕餮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孤天溟蹙眉道。 然而,此时站在一旁的祝云沧,却早已从饕餮的神情中猜出了几分端倪,笑道:“这是妹妹孝敬哥哥的礼物吧?哈哈哈!” 饕餮皱了皱眉,道:“可……可以这么说。其实,这是我煲的汤……我求了那大厨好久,他才肯教我的。” “你煲的汤?”孤天溟惊讶道。 “嗯……我,在玉玦峰昆仑门呆了那么久,”饕餮道,“吃穿用度都是靠你们供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自己找了些材料,做了这碗汤……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大的碗。” 转而又到:“祝云沧,我听说你受伤了,还有你新带来的那位朋友,也受伤了,还有伊采薇姑娘……你们都可以喝一点,这个对身体有好处。” 祝云沧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道:“这汤的材料,在冬天怕是很难找,你花了很大功夫吧?” “不不,没事的,我和你们人类不同,我是魔神,没有什么难的……那个,我在这等了好久了,你们再不喝就凉了。”饕餮将那一大碗鸡汤塞在孤天溟怀中,道,“我第一次做,如果不好喝,千万别怪我,虽然……虽然我很爱吃,但是,从来没有做过……” “没事没事……”祝云沧连忙道,“真的谢谢你,这样有心。” “嘻嘻。”饕餮笑了笑,道,“孤天溟,如果好喝的话,以后不仅你可以做菜给我吃,我也可以做给你吃了!”说完,转身飞也似地跑开了。 看着饕餮的背影,祝云沧望了望呆然的孤天溟,道:“如何,惊呆了?” “你当真信她?”孤天溟蹙眉道。 “怎么?你怕这其中有毒?”祝云沧道。 “一会儿我把汤分作几份,我先喝完一份,倘若无事,再给你们送去。”孤天溟道,“不过,就算无毒,也绝不能因为这魔神的一点小恩惠,便忘了人类、妖族势不两立的原则。” 第168章 血雨腥风 自饕餮赠汤之后,祝云沧按照吴逸荻的吩咐,在玉玦峰昆仑门静养了整整半个多月,身体方自痊愈。与此同时,功力亦是有所精进。 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怎么离开过房间,亦不曾与隐流众人见面,甚至连伊采薇亦不曾见过一面。平日里,除了孤天溟与血瞳偶尔前来探视以外,基本可算是无人问津。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玉玦峰昆仑门可算是非常平静。血瞳在玉玦峰后山找到了一处僻静之所,终日修炼妖力,除了与祝云沧接触之外,绝少出没;沈芯翎本就不愿多日叨扰玉玦峰昆仑门,与吴逸荻一道下山,在昆仑附近寻了一处住所,暂时住下。 至于神州诸派,江湖之上的纷争,祝云沧却只是偶尔从孤天溟口中得知而已。 这半个月来,各门各派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之中,不少较小的修道门派一夜之间化作废墟,其主要原因便是门中有人得了毁殇碎片;而所谓的名门正派亦是摩擦不断,原因亦仅仅是为了抢夺毁殇碎片;妖族趁虚而入,魔神在各处现身,屠戮神州修道人士——这一切,都是为了六魔器与毁殇碎片。 正因为此,玉玦峰昆仑门这半个月来的平静,也不过是暴风雨的征兆而已。 就在祝云沧身体基本恢复的当日,霸王门不请自来,协同灵璧剑派一道,上昆仑门兴师问罪。 山门之前,门派众人持剑待命,慕容长风傲然而立。 “慕容长风,快把祝云沧与沈芯翎交出来,否则,我们便一举踏平你这玉玦峰”霸王门现任掌门熊茂飞,幼时便是乡野之间的游侠儿,凭借一身蛮力混迹江湖,而后竟以此步入修道之行列,自创功法“铜皮铁骨咒”,虽有些不伦不类,力量却不可小觑。 也正因为此,熊茂飞自当上掌门之后,飞扬跋扈,全部把江湖人士放在眼中,日前黄河一战,不仅大败华山凌霞宫,还残杀了四名玉玦峰昆仑门前来劝阻的弟子。此刻,莫说是玉玦峰昆仑门弟子,就是慕容长风这等修道多年、心如止水的地仙境之人,亦是满脸怒容。 “熊掌门,你要我们交人容易。我且问你,半个月前,我派去黄河之滨,劝阻霸王门与凌霞宫之争的四名弟子,此刻现在何处?”慕容长风道。 “自是埋在黄河岸边。”熊茂飞道,“如何,要我挖出来送还你们么?” “你草菅人命,不问青红皂白,杀我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慕容长风道,“如今竟还敢来此处兴师问罪?” “那又如何?”熊茂飞道,“老东西,我告诉你,今日我不仅要兴师问罪,我还要你们这些躲在塞外的蛮子们俯首称臣!”说罢将手一招,身后的数百霸王门弟子同时向前。灵璧剑派弟子亦紧随其后。 “哼……灵璧剑派弟子,竟也在此处。”慕容长风道,“真是热闹。” “不管什么人来,慕容掌门,让我先来试试他们几斤几两!”郜飞一个箭步,冲出人群。 “我也来!”武定刚拖动磐石剑,紧随郜飞。 二人这般作为,将玉玦峰昆仑门众弟子的怒火与杀意完全勾动,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向霸王门与灵璧剑派冲杀而去。 慕容长风明白此时一切已然无法阻止,双脚一蹬,御气而上,手指轻划,便在那空中凝出一柄光亮的长剑,随即一弹一推,那剑便向霸王门门主熊茂飞激射而去。 熊茂飞识得厉害,但多年修炼铜皮铁骨咒,行动较为缓慢,根本来不及躲闪,因此举起双手,架作十字。他的手臂上带有精铁护腕,那剑光在护腕上轰然撞裂,却并未伤到他本身。 “哼,老头,你就这本是吗!”话音犹在,熊茂飞以飞身而起,向慕容长风猛撞过来。这铜皮铁骨咒,甚是野蛮,且修炼到越高的境界,出手便越无章法,完全依靠极强的力道与熊茂飞那天生的神力。慕容长风见对方来势汹汹,轻轻一飘,躲闪开那致命一击,又将手一指,化出一柄长剑,朝熊茂飞袭去。 熊茂飞依旧不躲不闪,竟狠狠一拳砸向那剑光,轰然之间,剑光粉碎。 “哈哈哈,给我挠痒么?”熊茂飞大笑一声,双手一张,向慕容长风飞扑过来,这一招,乃是铜皮铁骨咒当中的灰熊抱树,这一抱之下,足以让人骨断筋折。 慕容长风急忙纵起云仙步,闪身躲开,人影从熊茂飞身前穿飞过去。 熊茂飞扑了个空,甚是恼怒,反手有是一招“猛虎碎岩”,这一虎爪击来,端的是有千钧力道。慕容长风已然只是飞身躲闪。 “老东西,你怎地不敢打了,有种别跑!”熊茂飞狂吼着,在天空之上,仿佛一只吞月的苍狗一般,东扑西窜,嘶声吼叫。 另一面,孤天溟已与手持白璧环的葛啸尘打得难分难解,葛啸尘的功法修为原本便比祝云沧与孤天溟高出一截,因此,当日在灵璧峰上,被祝云沧所挟制,成了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之一。今日前来兴师问罪,出手便用上了全力。孤天溟的凌渡步虚,在他面前显然有些施展不开。那可大可小的白璧环,袭击之时悄无声息,绑缚之时极其迅速,孤天溟虽每次都能躲过那阴狠的攻击,但却完全陷于被动之中。 人群之中,郜飞与武定刚带头冲刺,无魂、无心与参商老人紧随其后,伊采薇从旁支援。而虺良则不断将毒藤剑刺入地下,生化毒藤,牵制冲将上来的霸王门众人。 祝云沧赶到之时,山门之前已然乱作一团。 “可恨!”祝云沧咬牙切齿道,“一道毁殇真力,一把毁殇剑,你们全都成了恶魔。那我这个本就身负毁殇真力的人,又何必再对你们仁慈!” 天恒双剑在手,祝云沧箭步冲入人群。 鲜血迸溅,惨呼之声响成一片。 伊采薇、郜飞,甚至是隐流众人,在祝云沧杀入人群的片刻,都呆立一旁,竟一时忘了出手。 祝云沧的速度太快,出手太狠,催动的真气太过强烈。这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更与受伤前得他全不一样。这不仅仅源于祝云沧功法的精进,更在于他这些天来郁积心中的苦闷完全爆发了出来。 “口口声声说什么名门,说什么正派!”祝云沧突身而起,挥剑刺翻半空中的两名灵璧剑派弟子,“杀起人来,你们从来不眨眼。” 落地之际,便是一式“气战八方”,这乃是先天真剑中的第四剑,祝云沧凭借那神功护体的力量,将这一剑挥的更加可怕。 霸王门弟子,又有十数名倒在了这一剑之威下。 “你们,一个个,都要逼我上绝路。”祝云沧剑舞如虹,连玉玦峰昆仑门的弟子也开始步步退却,惊讶地望着祝云沧,“兴师问罪,要来拿我,是么?我就在这里,你们有种就来呀!”仰天长啸,翻身一剑刺在地面上,四散的真力将数十名弟子逼退数丈。 “云沧!注意,不要虚耗灵力!”半空中的孤天溟感受到,此刻祝云沧有些气息不稳。他方自伤好,便如此动怒,本就并非明智之举。 而就在祝云沧与霸王门与灵璧剑派弟子对峙之时,吴逸荻与沈芯翎飞身而来,当空而下,落在人群之内,祝云沧身边。 “你们……” “如何,来的还算及时吧?”吴逸荻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又在妄动真力,你怎地越发急躁起来了?” 祝云沧眉目深锁,或许这段时间,他果真是憋得太久了。 “沈芯翎!”半空中,葛啸尘双掌击退分神关注祝云沧的孤天溟,对地面大喊,“你这欺师灭祖的逆徒!” “师父,我并非……” “你还对他多说什么?”沈芯翎未及辩解,祝云沧却制止道,“他根本没有把你当成徒儿看待,在他眼里,你们不过是棋子而已。”他长剑一划,掠过所有灵璧剑派弟子的眼前,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他的棋子而已!” “休要胡言!”半空中的葛啸尘吼道,“你这妖孽,待我先来拿了你!”随即就想抛出那白璧环。 谁料孤天溟早已站定身形,一剑杀到,将白璧环挡回葛啸尘手中。 与此同时,熊茂飞与慕容长风亦同时落回地面之上。 “真是有趣,人越来越多了,让我一个个将你们捏碎吧!”熊茂飞发出一声狂吼。 “到底是谁,捏碎谁?!”话音犹在,天空中一声狼啸,血瞳早已降落而下,“慕容掌门,这个无知的人类交由我来处理!” 慕容长风不语。 “好你个玉玦峰昆仑门,竟还私通妖物,果然是够大胆了。”熊茂飞见了血瞳,轻蔑道。 “呵呵?妖物,这妖物可比你们可爱多了!”一旁的伊采薇早已看不下去他的飞扬跋扈,冷笑一声,道。 “哪来的小妮子,敢跟大爷叫板?让大爷抱抱,看你受不受得气我这铜皮铁骨!” “休要胡说!”熊茂飞满嘴粗言秽语,祝云沧听在耳中,怒火早已腾燃而起,侧身一剑,朝熊茂飞杀去。 第169章 扒皮拆骨 这斜刺的一剑,并非普通剑招,而是一式那先天真剑中的第三剑,灵聚霄顶。 “好小子!”那熊茂飞自然看得出此剑力道非常了得,不禁喝了一声,双掌在地面上一拍,向旁边蹦去。为躲过那一剑四周涌动而出的剑气,还在地面上翻身一滚,这动作虽然难看可笑,却非常实用。 祝云沧一剑收势,转手便又是一式寒山遮月,他逆用先天真剑,所向达到的便是一种出其不意的效果。果然,这一次,熊茂飞无力再继续躲闪,站起身来,双手一架,摆成十字置于胸前。他哪里能料到这一剑之力,包含着先天真力、毁殇妖力、神族之力与无极玄功等多重力量,虽然每一种力量都并未发挥至极致,但融会贯通,威力却足以动人心魄。 “砰!” 一声炸响,那熊茂飞整个人被轰然击飞出去,手臂上的精钢护腕裂作碎片,四散而开。 霸王门与灵璧剑派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眼里,祝云沧的修为境界不过合气期而已,方才能在乱军之中冲杀已然是令人十分惊奇之事,更何况此刻以一剑之力将那早已接近地仙境的熊茂飞劈飞。 “这怎么可能,光是身负毁殇妖力,就能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么?”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惊呼一声,而这一声惊呼,却引得众人议论纷纷,那些为争抢毁殇碎片与毁殇真力而来的人,顿时开始变得兴奋无比。 “给我杀上去!”他们已经无视自己掌门的存在,大声疾呼,起来,“拿下祝云沧,若能夺得毁殇之力,何愁不能称霸神州?!” 祝云沧回望了那些人一眼,顿时想起了十年多以前的百灵部,当日,司空无方与祝云沧面对的,亦是这众多利欲熏心,丧心病狂之人。 这时,那熊茂飞又暴喝一声,冲将上来,拔步之间,已汇出两拳,祝云沧矮身躲过,天恒短剑向对方腹下划去,熊茂飞爆吼一声,竟硬生生让自己的肚子顶将上来,那天恒短剑从他的腹部划过,发出的竟是一声金属摩擦之声,而飞划破人肉之音。 “哈哈哈!”熊茂飞吼道,“这便是铜皮铁骨,你受死吧!”转而铁臂向上一架,将祝云沧整个人架于半空之中,双臂同时用力,死死夹住祝云沧的两肋,“我要捏碎你!” 祝云沧虽然爆发力很强,但修为端的是不够,被敌人死死制住之后,便很难再有还手之力。半空中,孤天溟依然在与葛啸尘缠斗着,完全抽不开身,而此刻,祝云沧身后那群疯狂的修道人士也冲了上来,隐流众人与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急忙迎上前去,双方再次战成一团。 慕容长风浮于半空之中,由于祝云沧与那熊茂飞离得实在太近,他一时竟不好出手,生怕误伤了祝云沧。 “呵呵,你逃不了了!”熊茂飞得意地大喊着,也正是这种得意,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吼!”血瞳一声狼吼,一掌拍在他的头顶天灵之上。 熊茂飞猛地吃了一惊,急忙放开祝云沧。他端的是练就了这铜皮铁骨的神功,这一掌本该将他拍碎的狼爪,竟只是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而已。 他急忙转过身,使劲晃了晃脑袋,一拳向血瞳打去。血瞳亦不躲闪,狼爪向前一伸,死死与熊茂飞抵在一起。 祝云沧见此情状,挥舞天恒双剑,想要上来相助,然而,那血瞳却一摆手,道:“你别过来,此番让我与这飞扬跋扈的混蛋单独较量——我血瞳百年来从未杀人,今天,你将会是我杀的第一个人类!” 祝云沧微微蹙眉,向空中一望,孤天溟已然掣出了寂灭之剑,而慕容长风也开始从旁相助于他。谁料那葛啸尘由于上次受辱,竟已拼尽了所有力量,舍身反扑。孤天溟与慕容长风却总是顾及他乃是沈芯翎的师尊,不敢痛下杀手。 “天溟,我来助你!”祝云沧一声厉喝,拔步而起,纵横双剑,企图一瞬间封死了葛啸尘的退路。葛啸尘挥舞白璧环,旋身而动,环影不断在他周身飞散,将慕容长风激射而至的剑气尽数吹散。而祝云沧这以长短双剑封住对方去路的计策也很快被那圆润的白璧环所化解。 祝云沧只得抽身后退,与孤天溟并肩而立。 “天溟,让你的魔神妹子来,岂不简单许多。” 孤天溟冷冷道:“胡闹!饕餮若是出手,惊天彻地,那其他魔君岂不很快便发现了此处?我就是有此考量,才未让她过来!你为何还有这般言说?!” “看你战的辛苦,开个玩笑,别见怪!”祝云沧微笑回应,随即又一剑杀上,这一次出剑中规中矩——云起寒峰、寒山遮月、灵聚霄顶……那葛啸尘原本便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遇上了车轮战,早已是筋疲力尽,吼道,“有种单打独斗!” “当日你在灵璧峰头,五十多人斗我一个时,怎么没想过单打独斗?!”就在这时,地面上,吴逸荻冲天而起,双手画圆,无极玄功轻轻送出。那本就疲惫的葛啸尘顿时入堕洪流漩涡之中,全无方向可言,便吴逸荻绕得踉踉跄跄。而就在这时,吴逸荻狠狠推出一掌,葛啸尘一时失去平衡,如断线风筝一般,跌将下去。 人群之中,沈芯翎急忙冲上前来,呼唤道:“师父!”她端的是无法过了这一关。她依旧记得葛啸尘对她的养育之恩,因此,此刻见他手上落下,却是第一个冲上前来。 可笑的是,那些跟来抢夺毁殇碎片的灵璧剑派弟子,却完全无视了他们掌门葛啸尘的存在,依旧与玉玦峰昆仑门人酣战。 另一面,熊茂飞与血瞳身形未动,两人依旧是已力相搏,仿佛这世上就剩下他们二人一般。谁也看不出来的是,他们掌中的灵力早已是波涛汹涌,如洪流一般奔腾。 “你倒有两下子,妖孽!”熊茂飞冷笑道。 血瞳道:“本座活了几百年,与你这等愚蠢的凡人,岂能相提并论。此番见你嚣张非常,遂不妄动妖力,单是以力量与你相搏。” “呸,什么本座!什么百年,一只会说话的红毛狗而已!”熊茂飞道。 血瞳冷笑:“你可直到你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快要死了!”血瞳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看你才……”熊茂飞想要反驳,忽然却感到胸口一热,整个人都要倒将下去。 “哼哼,你不信本座的话。”血瞳道,“方才你双手夹紧祝云沧,一心向将他一次捏碎,你却不知,他体内修炼有无极玄功之力,你的部分真力由于无极玄功的作用,已然开始逆流而动。之后我再你头顶拍下一掌,便是要让你逆流的真气更加沸腾起来,而且,那一掌表面上虽未伤你,却识得你的部分力量移至头顶,如此一来你的真力完全分散,又是逆行、又是灌顶、根本杂乱无章。” “那!那又如何……”熊茂飞感觉自己体内的气息越发怪异,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已然“病入膏肓”,他高傲一世,也无赖一世,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简单。 “哼,气息杂乱无章之时,不懂运动真力,闪躲调息,反而出手与我以力相搏,强自为之,倒行逆施。加之你本身根基不实。”血瞳道,“因此,你只有一死!” “你……你卑鄙……” “卑鄙?可笑,一个连自己体内的气息都无法感受清晰的人,又怎配修道。你练真气灵力紊乱都无法调整,合当一死!”血瞳浪臂一震。 熊茂飞一声大喝,退出几步,他眼球胀大,眼眶内一片血红之色,显然是头颅内部已然由于真气飞腾而积血。 “啊!”熊茂飞痛苦地大吼一声,一口鲜血喷涂而出。 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个身体的胀大。 “既然要死,也别弄脏了地方!”血瞳直冲而前,挥爪一掌,将那胀大的熊茂飞狠狠拍将出去。 熊茂飞哪里还有抵抗之力,腾空而起,向那山门一侧的崖下飞落而去,还未落到底部,便在半空中爆炸成了一团血雾。 第170章 药石罔效 熊茂飞身死之后,霸王门众人并未因此而停止战斗。他们早已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狼王血瞳一声爆吼,飞身跃入人群之内,这一跃,将霸王门的数人都震落崖下,但很快,四散的人群再一次聚拢起来,血瞳咬了咬牙,道:“看来,若不杀光你们,你们便不会罢手了!”说罢双掌一扫,那巨大的狼爪,立刻夺下了数柄青锋,与此同时,一对血红的狼瞳光芒突现,他的对面不远处,已出现了自己的虚影。 这一招,当日在那岐山山麓之上,为救祝云沧曾经使用过,化解了重云门门人所发之真罡剑气,但后来却被灵霄子之重云金光阵所破。如今再行施为,却是无人再能破此妖法。那虚影虽不能伤人,但回首间却亦夺下数柄青锋,一真一换两只狼王,旋身弄剑,那青锋剑端血舞弥漫。 霸王门与灵璧剑派弟子不多时便折损大半。 另一面,祝云沧、孤天溟、吴逸荻与慕容长风纷纷降落地面,落在沈芯翎与葛啸尘身旁。 “师父!师父!”沈芯翎看着身受重伤的葛啸尘,凄然道,“师父,你若非利欲熏心,偏要争夺那毁殇碎片,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吴逸荻摇了摇头,道:“医者仁心,这家伙,就这么死了倒也不好……”随即一挥手,将木属性疗伤真力贯入葛啸尘体内。葛啸尘微微动了动身体,双眼也渐渐变得有了些神采。 “吴前辈……谢谢……”沈芯翎不禁开口道。 “这家伙原本死有余辜,我也不欲救他,不过……怎么说葛啸尘也算灵璧剑派与重云门纷争的受害者。”吴逸荻摇了摇头,转而对葛啸尘说,“葛掌门,让你的灵璧剑派弟子们罢手吧,如此战下去,恐杀伤惨重啊!” “罢手……”葛啸尘惶惑地坐起身来,喃喃道,“罢手……事已至此……罢手?” 就在这时,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缕凶光。 “小翎,小心!”祝云沧察觉这事态有变之时,葛啸尘已然就近拾起一柄横落在地的青锋剑,反手一剑,架在离他最近的沈芯翎脖颈之间。 “师父!”沈芯翎惊呼。 “都别过来!”葛啸尘左手挟制住沈芯翎,以青锋威逼着,步步后退,道,“都别过来!否则我宰了她!” “畜生!”祝云沧吼道,“我等对你仁至义尽,你居然如此作为!”他的心情原本已经平复了许多,但这一刻却再次波澜翻覆。 “你这家伙,果然是该死。”吴逸荻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双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烈焰。 孤天溟掣着凌渡步虚,道:“我还从未见过,无耻至厮的所谓掌门,即便是端木药仙,也比你逊色几分。” 慕容长风手掌一挥,掌下华光涌动,道:“葛掌门,沈芯翎姑娘乃是你的爱徒,你竟不惜以她作为人质。我们已然放过你,你却还是如此步步威逼,当真是欺人太甚!” “哼。”葛啸尘冷声道,“都别废话了,我知道,这沈芯翎,对你们这里的某些人来说,非常重要。我劝你们不要妄动,否则,我剑气一划,她便要血溅当场!” “师父……”沈芯翎道,“我的命是您给的,若非您养育我,我怕早已饿死街头……我死不足惜,但请你不要再沉湎于对那毁殇妖力的追求之中,快些离开这里。重整旗鼓,光大我灵璧剑派……师父……” “你闭嘴!”葛啸尘道,“跟着一群妖人来算计师父,此刻假仁假义做什么!” “我并没有……” “你再说,我立刻杀了你!”葛啸尘道。 “葛啸尘!”祝云沧大吼一声,真力涌动,“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葛啸尘狞笑道,“交出毁殇碎片,你,拔剑自杀!” “不要!”沈芯翎失声道。 “你住嘴!”葛啸尘的尖端又离沈芯翎近了几分。 “云沧,你……”孤天溟望着祝云沧,他从祝云沧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了解祝云沧的个性,若能救下沈芯翎,他定然万死不辞。 “好,你先放了他。”祝云沧平静道。 “祝云沧!”吴逸荻微微一惊,道,“你想清楚!” “祝云沧,生死之事不可儿戏,你身负毁殇之力,乃是神州的希望,岂能如此轻易便……”慕容长风也有些按捺不住。 祝云沧笑了笑,道:“劳烦慕容掌门去把那两片毁殇碎片取来吧。” “祝云沧……” “掌门,我自有分寸。”他依然只是笑了笑,这笑容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当然,也包括他对面的葛啸尘。 慕容长风离开的片刻,祝云沧再次对葛啸尘道:“你,放了她!” “呸,谁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样,若不拿到碎片,不见你血溅三尺,我绝不会放人!”葛啸尘道。 “卑鄙……”孤天溟愤声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我猜也是这个结果,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伤害她,否则你非但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会将被碎尸万段!” 葛啸尘自知大势已去,灵璧剑派弟子与霸王门弟子也在血瞳、隐流与玉玦峰昆仑门弟子的抵抗下,溃不成军。因此早已不作他想,只望能拿到那毁殇碎片,吸收祝云沧体内的毁殇之力——哪怕只吸收一部分而已。 “放心,只要我的目的能达到,我绝不会为难沈芯翎。”葛啸尘已然狞笑着。 很快,慕容长风便再次回到众人身旁,将两块毁殇碎片交到祝云沧手中。 “碎片就在此,我怎么给你?”祝云沧知道此时对方疑心颇重,随即问道。 葛啸尘望着对方,揣度着此际的状况,最后说道:“你,将碎片扔在地上,我过去取。” “祝云沧,你要想清楚……”慕容长风再次提醒。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意已决。”随即将两块碎片扔在地上,道,“碎片在此。” “你们退后三丈!”葛啸尘大喊。 众人无奈只得依照葛啸尘的命令,飞身后撤。 葛啸尘挟持着沈芯翎,步步向前,小心翼翼的来到碎片之前,弯下腰去,就要捡起那两块碎片。 这时,祝云沧朝身旁的孤天溟使了个颜色。孤天溟瞬间会意。祝云沧冷笑一声,手腕一翻,掌中黑气涌动。那葛啸尘早已利欲熏心,望了周围的危险,谁曾料想,那两块毁殇碎片感知祝云沧体内的毁殇妖力,竟突然腾射起来,朝弯腰的葛啸尘面门击去。 “扑扑!”两声轻响,一缕血光飞溅落地。 “啊!我的眼睛!啊……眼睛!”随即,便是葛啸尘的大声惨叫。 孤天溟也在同一时刻,纵出云仙步,飞快来到葛啸尘面前,挥剑打落葛啸尘手中的青锋,一把抢过沈芯翎。 “师父!”沈芯翎讶异而惊恐。 而不远处的祝云沧缓步而前,手腕又是一转,两块毁殇碎片立刻从葛啸尘的瞳孔中飞驰而出,带着一缕浓稠的鲜血。 “啊!啊……”葛啸尘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惨呼声惊天彻地。 “我已然放过你几次。”祝云沧咬着牙,道,“断不会再对你仁慈!”一个箭步,天恒长剑出手,一击之下,葛啸尘人头落地。 “师父……”沈芯翎凄然跪倒,掩面而泣。祝云沧收回毁殇碎片,望着眼前那身首异处的恶人,又回首望了望依旧在山门前厮杀的霸王门、灵璧剑派弟子,不禁露出怅惘之色,“一把毁殇剑,竟让人间遭如此浩劫……” 山门前,霸王门与灵璧剑派的弟子早已所剩无几,而且个个身受重伤,但却已然舍身反扑,忘我进攻。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拿到这毁殇之剑碎片,取得那毁殇之剑得真力。 “这江湖,药石罔效了。”吴逸荻笑了笑,道,“先把这几个杀光再说吧。”说完飞身而起,跃入战阵之中,挥手便将几人打落崖下。 祝云沧不禁闭上了双眼。 孤天溟缓步而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先破后立,总要有牺牲的。” 祝云沧道:“我早该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或许原本我就不该如此仁慈。” 第171章 别离时分 玉玦峰昆仑门山门一战,霸王门与灵璧剑派彻底灭派,残余势力退居山林。 几乎是在此战的同一时刻,蜀山接天顶、重云门、九玄宫、机关门与九州霹雳堂五派掌门,齐聚于接天顶绕凤台,协定联盟,共成一派,唤作巴蜀剑盟。巴蜀剑盟以巴蜀的连绵山脉作为依托,不但为了抗击盘踞在深山之中的妖物、魔君,也为了集中力量,对各门各派进行掠夺,一旦他们听说某地出现了毁殇碎片或是六魔器的踪迹,便会趋之若鹜。 这一联盟,自成立那日起,不到七日,便发动了大小五次战争,其中只有一次是针对九玄宫附近的妖物。 慕容长风听闻此事,迅速灵鹤传音予天山玉玦峰,再请南宫鸿往昆仑门一叙。 这一段日子,祝云沧依旧没有下山,他需要继续静养修习。而且,沈芯翎当日被众人救下之后,也应慕容长风之邀请,留在了山上。她表面虽然无事,但明显沉默寡言了许多。祝云沧对她心有记挂,却也不好开口相问——或许也根本不必问,谁都明白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谁也劝谏不了。 玉玦峰昆仑门已然积雪,年关将至,修道人士们却根本没有这般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说,朝暮晨昏、更替四季,都不过是一段段修炼的岁月而已。更何况,如今修道界正陷入千年一遇的天灾人乱之中,更是毫无那岁末的喜庆气象,唯有一派清寂与肃杀。 祝云沧虽然鲜有出现在隐流众人面前,但他明白,隐流之中对他依旧非议颇大,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他都无法见到伊采薇的原因。 他并非不想见她,只是纵然见了她,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玦峰昆仑门的后山雪深谷中,祝云沧靠在冰冷的岩石之上,祝云沧孤独望着天空,他来此处,本来是想找那狼王血瞳聊上几句,谁知这狼王却不知去了何处,完全不知踪影。 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是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祝云沧只知道他再雪深谷附近修炼,却不知他的具体位置。孤天溟此刻也被饕餮缠着,抽不开身——那饕餮果然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对什么事都感到新奇,而且总是让孤天溟作陪。 祝云沧摇了摇头,聆听着寂静中细碎的声响,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日的沉音谷中。忽然,他直起身子,抽出天恒双剑,拔步挥舞起来。他此刻所舞的,并非剑法,乃是镜修的那一套拂尘功。虽然这一套技法并不十分高明,但其中蕴含着几式险招、奇招,曾经就在好几次战斗中令祝云沧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他始终没有忘记镜修的教诲,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祝云沧舞的很慢,但很流畅。 他再逐步感受着每一招的真气运动规律,领悟着其中的奥妙。 如今,他最需要的,即是以新的功法来催动自己所修炼的各类招式——拂尘功、先天真剑、无极玄功以及玄女正经与镜修卷轴中的各类仙术。吴逸荻言说,若是能将这些庞杂之术化为一体,自成一套,那么,祝云沧的修为必有极大的提升,而且在神州之上鲜有敌手。 是否能够天下无敌,原本祝云沧并不关心。但如今,他身负毁殇之力,似乎除了不断提升自我,杀灭对手,登临巅峰,却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剑走如虹,剑光如水。 起势、拭定乾坤、黄龙盖顶、脚踏五行、横扫千军、拂逆阴阳…… 祝云沧仅仅练到拂逆阴阳这一式。这一式,原本是借助镜修青玉拂尘那可柔可刚的特质,所设计出的招式,有逆转真力,借力打力之功。这样的招式,对于天恒剑——或者说对于任何一种剑都并不适合。但祝云沧却将它与无极玄功相联系起来。这无极玄功,本就是以柔克刚,趋利避害之功法,与拂逆阴阳一式恰恰有着十分相近的地方,利用此功法之灵力,能够完全弥补长剑锐利有余,而柔和不足的特点。 一套拂尘功练下来,祝云沧觉得通体舒畅了许多。 却不知,早已有人在不远处摇摇而望,直到他收势,才拍手而来。 “好,祝云沧你果然修为大进了。”来人是一名女子,祝云沧十分熟悉的女子。 祝云沧收回天恒剑,道:“大进不至于,有些提升。” 女子叹了口气,道:“你的语气,似乎还在生我的气啊……” 祝云沧摇了摇头,靠回到岩石上,道:“我只是……心中一直有些不快。”转而问道,“伊采薇,你一个月几乎没有来找过我,此际忽然来找我,却是何意?” “我想澄清一点。”伊采薇道,“我并非是来找你,只是在屋子里闷得太久,出来散散心,偶尔见你练功,又不好打扰罢了。” “是么……原来是这样。”祝云沧淡淡笑了笑。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伊采薇忽然问道。 祝云沧有些疑惑,道:“我……我没什么要说的,你为何如此发问?” 伊采薇道:“你既然没什么要对我言说,又为何要抱怨我一个月未去找你呢?”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我也要澄清一点,我并未抱怨你不来找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伊采薇微微低着头,站在祝云沧一旁,过了片刻,方自再次抬头,道:“好吧,祝云沧,我……我承认,当日对你发脾气,的确是我不好!” 祝云沧一惊,他端的没有想到,伊采薇会向自己认错。他望着伊采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哑了么?”伊采薇道,“难得我肯放下脸面来向你道歉,你竟一句话也不说?” 祝云沧道:“不……并非如此……当日,当日。其实你也有你的道理。” 伊采薇皱了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怎地如此语无伦次?”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伊采薇,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言说,将隐流众人迫入绝境,令许多人丧命,虽然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想。但我明白,这一切,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我知道隐流众人习惯了意气相投,如江湖豪客一般的生活方式。因此当日纵然是对我有所不满,却还顾忌我乃是隐流众人,与我共同进退……” 伊采薇点了点头,道:“你明白便好。” “但事已至此,纵然我现在向隐流众人道歉,亦是枉然。”祝云沧道,“我想……我还是退出隐流吧。” “退出……等等……”伊采薇惊道,“你说什么?你退出什么?” “我退出隐流,甚至也可以退出玉玦峰昆仑门。”祝云沧道,“但你放心,今后,隐流与玉玦峰昆仑门之事,我依然会竭力相帮。” “你……我并非此意!”伊采薇道。 “这只是我自己的打算而已。”祝云沧道,“我身负毁殇之力,不论走到哪里,都只会给人带来灾祸。我所要做的事情,所要走得路,每一件,每一步,都极其危险。我这样的人,还是独来独往要好一些。” “你……”伊采薇的神色变得有些愤怒,道,“你这是意气用事!你以为隐流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嘛?!” 祝云沧笑了笑,道:“如今隐流众人,还有谁不欲我退出?” “我!”伊采薇道,“我说不许就不许!”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伊采薇,伊采薇姑娘,请你拿出平日里的冷静来,好好想一想,我继续留在这里,对谁都不好。如今各门各派纷争已起,天下大乱。所有人都在觊觎毁殇之力,我已经再次被推倒风口浪尖之上。现在我若不离开,只会拖累你们。” “你!”伊采薇道,“你还是要自行其是,对不对?你还是要一个人去舍身犯险,对不对?”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别无选择。方才你若不说,或许我还下不了决心。你既然再次提起,我便对你说明吧,待再静养几日,我就会对慕容掌门言明,退出玉玦峰昆仑门。” “好,你走,你走以后,去哪里?”伊采薇道,“当日你为何要加入隐流,岂非是被逼的无路可走?如今,你想好去处了么?” “我这种人,无论走到何处,都会遇上事情。”祝云沧道,“不必我去想,自有去处。” 伊采薇双拳紧握,微微低着头,她其实有让祝云沧留下来的理由,但这理由她却根本不愿意言说,这理由非常简单,但却终难出口。 “谢谢你,伊采薇。”祝云沧道,“我明白,这世上,会为我着想的人已然不多,而你……” “闭嘴……”伊采薇道,“我没有为你着想。我只是不远隐流失去你这个强大的助力而已。” 祝云沧微微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你自可放心,我今后无论去到哪里,只要玉玦峰昆仑门或隐流有难,一声招呼,我便万死不辞。” 第172章 岐山小镇 祝云沧心念已定,仿佛竟觉得释然了许多。离开玉玦峰昆仑门之日,他未与任何人道别,仅仅只是告知了慕容长风一人而已。如今,玉玦峰昆仑门需要极大的助力,来帮助守护门派。而且,祝云沧也不想再因自己的关系牵连他人。 他御气而飞,很快,便将整个昆仑山抛在了背后,此刻,他已然暗暗下定决心,既然玉玦峰昆仑门身为大门大派,不好以名门的身份公然抢夺毁殇碎片,那他便已个人的方法,去取得那一切。 他始终忘不了当日吴逸荻的那句话:“江湖已经药石罔效。” 不错,这神州,这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已经溃烂腐朽,无药可救。祝云沧此刻更是再次被人当做公敌。他所能做的,唯有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下去。 祝云沧首先想到的,自是巴蜀剑盟,这根本几乎不在同一座山头的极大门派联合一气,吞并、毁灭无数小派,必然已经拿到了不少毁殇之碎片。然而,巴蜀剑盟此刻力量毕竟强大,祝云沧就算想要下手亦是不太可能。 “该怎么办?”他问自己,“首先,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不如便从那源头查起。”祝云沧心下暗道,“当日毁殇剑碎片纷纷坠于岐山山谷之内,那么,此刻岐山山谷之中,说不定还有参与之碎片。” 岐山…… 祝云沧叹了口气,当日封神台之战至今,恍然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但那一切却历历在目。 他甩了甩头,似乎要甩开这些毫无用处的记忆与忧愁。转而,双脚向身后云气一蹬,朝岐山的方向御风飞去。 岐山附近,只有一处较大的镇子,名唤柏鉴镇,乃是取当日岐山封神之时,举幡引灵的黄帝手下大将,清福神柏鉴之名,想来,乃是想要为这镇子带来福泰安康。这座小镇,总体来说亦算宁静,但却并不富裕。街道不宽敞、房屋不高大富丽、行人身上的衣着也甚是朴素。 事实上,祝云沧十分喜欢这样的小镇,他一直以为,这才是所谓的世外桃源。 只是,当他看见那小镇街上奔跑过的几匹快马,天空中忽然飞过的几个身影之时,他明白,这里早已也成了战场了。 岐山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处镇子,那些前来岐山寻找毁殇碎片的所谓侠士与道长们,自然只能在此处歇脚。这里便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江湖。 祝云沧此刻已换上了深色斗篷,双剑藏于身后。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一名不愿暴露身份的江湖人士而已。江湖中人,实际上很少人愿意惹上麻烦,因此也绝对不会过多的去在意这身披斗篷的祝云沧。换言之,只要他不露出面容,便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祝云沧推开了客栈的大门,客栈内的人并不多,但那五六人之中,有四人负着剑。祝云沧方自进门,便感到一股幽微的灵力气息,在四周缓缓飘荡。 “哟!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小二非常热情,见祝云沧进来,赶紧上前,关上了店门,道,“街上风大,您瞧瞧您都穿得这么厚实了。要不,我给您烫一壶热酒,本店的酒……” 祝云沧伸出右手,制住了店小二的喋喋不休,道:“一间上房,酒食暂且不必,我若想要,会换您上来。” “好嘞!”小二接过祝云沧递出的银两,急忙引祝云沧上楼。 店内的几名江湖人士,在祝云沧关上门的片刻,不约而同的朝二楼客房悄悄一望。 “有多一个来抢生意的。”一位满面虬髯的粗壮大汉道。 “生意本就不好做。”他对面的男子道,“没听说么,半个月前霸王门与灵璧剑派还因为生意做不好而被灭派呢。” 虬髯大汉喝了一口烈酒,喷着酒气,道:“掌门在上面翻云覆雨,让我们来这里受罪。” “呵呵,入得岐山,就和入得战场一样。”他对面的男子道,“谁知道这里有些什么人,不过要我说,若是……”他压低声音,道,“若是让我们得了魔器,或是毁殇真力,那我还怕他们么?掌门也得让我们几分。” “呵呵,那倒是,呵呵……” 房间内,祝云沧并未休息,他站在床边,望着街道上的行人,心下有些沉重。 日前他听过孤天溟对这岐山附近的叙述,当时只觉得的确可怕,倒也并未感同身受。如今来到这里,仅仅是入得这小镇的客栈,便已似乎闻到了血腥之气息。 这便是所谓江湖。 正在沉思之际,忽然之间,他竟被数声刀兵相击之声所惊扰。祝云沧戴上斗篷,拔步冲出房门,却见那店小二迎面走来,大声道:“出事了出事了,又是门派斗争,客官您快进去避一避。” “怎么?门派斗争?” “不错,自今年春天来,这小镇上就忽然多了许多江湖人士,来来往往,我们这小店原本清淡的生意,也忽然好了起来。”那店小二道,“这原本该是天大的喜事,谁曾料想,也是灾祸的开端。” 他顿了顿,道:“你瞧瞧,下面那些桌椅,是不是都是崭新的。我告诉您,我们这桌椅已经不知道被打坏了多少,墙也不知修补了多少次,就差来个修为高的,把这整个房子都拆了。” “这些人争斗,所为何事?”祝云沧故意问道。 “所为何事?”小二道,“爷,恕我不敬,我看你也是江湖人士,你跟他们的目的应该差不多吧?其实我们镇上人都知道,那岐山里头有宝贝,江湖上的人都是过来挖宝贝的……”这话多的小二,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些,急忙道,“哎呀,爷,您看我,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我是特意上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吃食要准备的。谁料想刚到楼梯上,下面吃饭喝酒的那几位就拔剑冲了出去,现在正在街上斗着呢。” 祝云沧心下明白,这些所谓江湖人士、修道之人,虽然看似一言不合而发生争斗,但事实上却是早已计划好。他们定然是想要在进入岐山之前,便先除去一部分对手。 由此想来,祝云沧觉得,他自己也逃不过此劫。 “好了,小二,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快离开避一避吧。”祝云沧急忙道,思量之此,唯恐殃及无辜。 “哎!好!我就先到伙房去了,哎,你瞧这事儿……”小二急忙离开,对他来说,这些江湖人士的杀伤争斗似乎早已是司空见惯,可见这小镇,这一年来是有多么不太平。 祝云沧刚要返回屋中,瞥见窗户未关,急忙退了一步,站在门口。 “遭了……”祝云沧心下暗道,“这小二,这么多话,怕是被人买通了。”心念方动,祝云沧一个踏步,并不进入房间,而是飞身而上,朝那门框之上的房梁处袭去。 “叮、叮!” 两声镔铁撞击之声,房梁上,一位紫衣人飞身落下。 “兄弟好敏锐的观察力!”那紫衣人三十岁上下,站在祝云沧面前,步履稳当,手中握着一对峨眉刺,兵器上闪着幽幽的蓝紫色光芒,显然并非一般的武道中人。 “阁下是何方神圣,又为何算计与我?”祝云沧蹙眉道。 “呵呵,都来到这里了,何必装腔作势?”那紫衣人笑道,“我乃苍郁岛白海鲨门下弟子,至于为何要来,我想,你自己也清楚。” “你也是为了那毁殇碎片?”祝云沧沉声道,他从那人的举手投足已经大概能够判断,对方乃是化神期的修道者,那一对峨眉刺既是他的兵器,亦是其修炼之法器。 “哈哈哈哈!今日这客栈中就住着三人,两男一女,楼下喝酒的还有六人,只不过他们已经火并的两败俱伤了……我先解决你,再去杀了那个女的,此番入岐山,便五人与我争抢了!” “你们从数月之前便开始入岐山寻找毁殇碎片,时至今日竟还未找全。”祝云沧道。 “此言差矣,毁殇碎片只有那么几块,当日全被那祝云沧扔在了岐山崖下。如今巴蜀剑盟得了四块,玉玦峰昆仑门得了两块,有一块在霸王门残余势力的手上,其他的,还未找到。若江湖传闻无错的话,那岐山山谷内,应是还有十块左右毁殇碎片而已,你说,这只有不到十块而已了,岂能让那么多人与我争抢?”紫衣人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利欲熏心,纵然得了碎片又如何,毁殇之力还在祝云沧身上,你纵然有了碎片亦是枉然。” “哈哈哈哈。”紫衣人大笑起来,从一开始,他便觉得眼前这对手修为不高,自己胜算很大,因此便狂妄起来,无所顾忌,道,“兄弟,你什么都不知道,竟还敢来岐山?我告诉你,这毁殇碎片,本就并非凡铁,乃是魔界之物,能以一块碎片铸剑、抑或加持在自己的佩剑之上,练功便可事半功倍,若是有幸杀了那祝云沧,夺了毁殇真力,那便更是无人能敌。这等好处,我为何不要?” 第173章 厮杀争夺 祝云沧有些惊奇,这一说法,连身为毁殇剑真力拥有者的他自己,都不曾听说。 “可恨……”他心下暗道,“却不知是谁在江湖上传此谣言,看来这毁殇剑碎片的争夺,或许乃是某人或某派的阴谋……” 一切已不容祝云沧多想,紫衣人一声厉喝,道:“好了,我说的够多了,受死吧!”一对峨眉刺,迅速杀上前来。 对于苍郁岛人所修炼的功法,祝云沧并不清楚。当日先天诸宝大会之上,翟剑南使用万鹤朝光剑,但却并未使出多少具有特色的功法来。置于后来的白海鲨本人,也只是出了一枪,便被凄灯老人完全制服。因此,祝云沧对眼前这对手,根本可以说没有任何了解。 一对峨眉刺,挥舞如风,但打的中规中矩。祝云沧并不掣出双剑,他明白,一旦出剑,自己的身份就很容易被暴露。因此,对于他来说,此战要么不出剑,要么一剑毙命。 紫衣人旋身而动,峨眉刺护住他的周身,朝祝云沧袭来。屋内狭小,峨眉刺较为短小,受众突袭,对于紫衣人来说非常有优势。因此,他亦是背对窗户,步步向前,不断朝祝云沧袭来,谨防祝云沧月窗而出。 祝云沧接着身后的墙壁,双脚一蹬,企图从紫衣人头顶翻将过去。谁料紫衣人早已看出此招,率先飞身而上,一刺封住了祝云沧的前路。 祝云沧身在半空,不能收势,只得双脚一勾,躺身于房梁之上,躲过了那紫衣人的袭击。 然而,以房梁作为抵挡只是权宜之计。很快,那紫衣人便也飞身而起,双刺横袭而来。祝云沧一手抓住房梁,落身而下,躲过对方的袭击,乘着对方尚未收势之机,一拳击出,直打在紫衣人的腹部。紫衣人端的没有想到对方这样一个合气期修道者的拳力竟会如此之大,一击之下整个人飞将出去,撞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祝云沧见状,趁势落地一踏,飞身出窗,落在街道之上。 街道上的人群行人纷纷躲避,祝云沧隐隐听见他们说道:“啊!又来了,这些江湖人有完没完!”“快走快走,别伤着我们……” 环顾四周,祝云沧发现,方才率先出客栈殴斗的几人当中,已有四位倒毙在街市之上,另外两位则不知所踪。 这时,客栈二楼的窗户上,那紫衣人已飞身杀将下来,峨眉刺在半空中向下一抽。两道光华顿时击于地面。祝云沧侧身多光,那光芒在他脚旁,一左一右炸处两道裂口。 祝云沧向后退了几步,与那紫衣人拉开距离。紫衣人却又一个箭步抢将上来。祝云沧矮身躲闪,趁机绕到紫衣人身后,在他无法收势之机对他背心就是一脚。紫衣人一个趔趄,跌处数丈之远,一对峨眉刺飞脱出书。 “可恨……”紫衣人缓缓从地面上爬将起来,他显然没有想到,面前的这看起来修为极低的神秘人士,力量竟会如此之强。 他回过身,忽然五指一张,掌下苍蓝的光华涌动,随即,竟隐隐有海浪之声在四处响起。 “这是……”祝云沧退了一步。 却见紫衣人将手一抬,五指对准祝云沧,那掌下的蓝光竟如一座山峰般压来。祝云沧急忙飞身后撤,那光芒落在地上,地面顿时出现裂纹,似乎连周围的房屋也隐有震荡。 紫衣人一击不中,又飞身一步,朝祝云沧再次施为。 祝云沧顿觉周围的云气都变成了沉重的岩石一般,而那蓝光所及之处,似是完全要将人压成肉饼。这光芒范围极大,犹如一座落下的山峰,祝云沧只能躲闪,根本无法以无极玄功引流化解。 “哈哈哈,兄弟,这沧海镇魔晶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的,速速受死吧!”紫衣人大喊道。 祝云沧并不关心对方手持的法宝到底唤作何名字,此刻他只得步步后退,不多时已到了小镇入口附近的一段颓墙之处。 “受死!”紫衣人依旧大喊飞扑,朝祝云沧不断发出那汹涌沉重的光芒。祝云沧绕墙而走,很快那一段颓墙也粉碎炸裂,祝云沧面前再无任何东西可用以抵挡那“沧海镇魔晶”。 祝云沧再次躲过几次沧海镇魔晶压迫而来的力量,心想:“如此下去,拖的越久,对我便越是不利,这附近不知还有多少江湖人士虎视眈眈,介时我们两败俱伤,说不定还会出来渔翁得利……必须速战速决!”思量至此,飞身向颓墙旁的一道小巷钻去。 “想跑?!你以为近了巷子我便奈何不了你了?!”紫衣人亦追将进来,沉重的力量不断击打在四周墙壁的巨石之上,生出无数裂纹。 但他哪里知道,这小巷迂回曲折,有不少环形之道路。祝云沧在客栈上向下张望时,对这小巷已然有些印象,此时灵光一闪,便利用他与这紫衣人进行游击。紫衣人手中虽有法宝,但却总是扑空。 不多时,祝云沧便成功绕到了紫衣人身后,一个箭步飞身而上。 紫衣人并未料到此招,但手中既有法宝,也是有恃无恐,回身便要施为。那祝云沧矮身在地上一滚,竟忽然在紫衣人跟前站将起来。那紫衣人手持法宝,却再也不敢施法念咒。 原来,这法宝攻击范围极大,犹如山峰下落一般。其弊端就在于,只能远攻不能近战,否则非常容易伤到自己。 也正是紫衣人这片刻的迟疑,让他再也没有站立的机会。 祝云沧手腕一翻,天恒长剑乍现。光芒一闪,便是一式云起寒峰。 那紫衣人临死之前,双眼死死盯住祝云沧斗篷下阴影中的脸庞,道:“你……你是……” “真是对不住。”祝云沧上前一步,“你至死也无需知道我是谁了。”说罢手起剑落,刺穿了紫衣人的咽喉。 紫衣人手中的晶石,掉落在他的身旁。 祝云沧原本对此并无兴趣,然而,此刻却像,倘若有人将这晶石拾了去,继续害人,却又如何是好?这小镇之上,隐藏着无数前来寻找毁殇之剑的江湖人士,祝云沧甚至不知道,他与紫衣人的这场战斗,到底在被多少人观看着。 随即,他将那沧海镇魔晶捡了起来,收在怀中,在小巷中腾挪几步,跃入那街旁客栈的后院之中。由于方才连续两拨江湖人士从这客栈中冲出殴斗,因此这客栈的大门早已关闭。以防出事。祝云沧从后面进入客栈之后,直接快步朝自己的房间冲去。 他明白,既然被发现了,此地便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拿到包裹,离开此处,潜入岐山。 谁知,当祝云沧进入自己房间的一刻,却发现,早已有一个人影,背对着他,静静立在床头。 “谁?!”祝云沧掣出天恒长剑,指着那个背影。他心下暗想:方才那紫衣人言说,这客栈中只有三人住店,两男一女,这莫非便是那个女子?他打量着那身影,身影略显矮小,打扮朴素,还挽着男子的发髻,从背后看,虽有几分女子的身材,但并不能确定便绝对是女子。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房中?”祝云沧再次厉声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果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然而,在听见这女子的声音之时,祝云沧浑身猛地一震。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那女子还在说话。 “你……你是……”这声音,这声音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熟悉? 猛然间,那女子转过身来,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祝云沧面前。 祝云沧颤抖着退出几步,手中的天恒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你……怎会是你,你怎会在此处……”祝云沧失声道。 第174章 故人归来 “你……怎会是你……怎会是你!”祝云沧几乎要叫出声来。 “你当真还记得我吗?”那女子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 祝云沧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忽然,女子一个箭步,扑在祝云沧怀中,道:“师兄,师兄,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祝云沧浑身颤抖着,喃喃道:“怎么会是你……这半年,你去了哪里?” “我……我……”女子还未说话,已经放声痛哭起来。祝云沧只得抱住她,就这样抱住她。或许这拥抱已然说明了一切。 祝云沧曾无数次的期待过这拥抱,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这一切成为现实之时,自己竟是这般感觉。 采瑶,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采瑶,你为何会在这时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真的已然过了很久,窗外的寒空之中,已挂上了一轮浅浅的月痕。 祝云沧抱着采瑶,采瑶就这样肆意地痛哭着,哭过这后,入婴儿般酣睡过去。再转醒时,却已然是接近戌时。 祝云沧忘了逃走,忘了危险,就这样在床边静静守着她,寸步不离。 “师兄……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采瑶醒来时,喃喃道。 祝云沧道:“两个时辰吧。” “那……是不是耽误你……” “别这么说。”祝云沧道,“你饿不饿,要不要我让小二送些东西上来?” “不用……”采瑶摇了摇头,道,“我……” “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突然出现在这里?”采瑶道。 祝云沧的确觉得奇怪,但他绝不会问,只要采瑶不肯说,他便不忍问出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走到这儿来,或许这就是天意。”采瑶凄然道,“这半年,我走了很多地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最后没办法……太饿,就,就偷东西……那些人抓住我,打我,把我衣服都扒光……”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祝云沧紧紧握住了拳,若是那些暴徒,此刻出现在祝云沧面前,祝云沧当即会将他们一剑毙命。 “后来……后来,我被他们丢在路边,被一位好心的大娘发现……这才,活了下来……”采瑶继续道,“她给了我衣裳、给了我饭吃……可是,我见她家里太穷,还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便不忍留下……” “我,就这样走呀走,一直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我忘记我走了多少天,我也不记得走了多久……”采瑶道,“你穿着斗篷进城,我就在路边,你看不见我,我却一眼认出了你。无论你如何打扮,我都能认出你……” “采瑶……”祝云沧道,“别难过了,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真的……真的吗?”采瑶瞪着双眼,望着祝云沧,昏黄的灯光下,那眼眸依旧纯净如水,祝云沧不觉如梦似幻。然而,就在这一刻,那房门却传来一声撞响,紧接着,便又是几声惨叫。 “谁!”祝云沧“忽”地站起身来。 “师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采瑶紧紧抱住祝云沧的手臂。 “别怕。”祝云沧道,“一群杂碎。” “砰!”一声撞响,房间的门板飞将出去,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跌落进来,倒地气绝。 “什么人!”祝云沧注意到,有一个人影从那洞开的房门口闪过,飞身就要追将出去。 然而,她的手却被采瑶拉住:“师兄,别走,我害怕……” “别怕。”祝云沧道,“你就呆在这里,我……”话未说完,一个人影已从门外飞驰而入,祝云沧以为那人影是冲着自己而来,急忙挥剑相迎,谁知他完全想错了,那疾驰的人影手腕一战,一剑向采瑶削去。 “采瑶小心!”祝云沧喊出声来之时,一切早已晚了。 那剑轻灵地在采瑶左手手腕处一挑。 采瑶吃痛,轻吟一声,一直藏在幽暗阴影中的左手一阵颤抖,竟落下一柄匕首来,匕首通体绿色,显然已经淬了毒汁。 “采瑶……”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采瑶也急忙松开了拉着祝云沧的右手。 “呵呵,这么拙劣的骗局,真想不到祝云沧你居然还往里跳。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祝云沧面前,又是一名女子,冷笑着开口。 “你……”借着灯光,祝云沧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看你还是问问清楚,你身后那位怎么会在这儿吧。”女子收了双剑,反手一掌打灭房中的油灯,转而飞身而上。 祝云沧吃了一惊,却听得窗户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飞身而出,另一个黑影紧随其后。祝云沧不明就里,如堕五里雾之中,只得跟将出去。 三人在黑暗的街道上互相追赶着,一直道小镇野郊,采瑶终于不敌,被另一名女子一剑架在脖子上。 “伊采薇!等等!”祝云沧激动地大喊。 那持剑的伊采薇望了一眼祝云沧,道:“放心,我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至少现在还没有。” “师兄,她是谁!”采瑶大声道,“你快救我!” 祝云沧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兄,你!”采瑶气得跺脚道,“你还在等什么?” “小妹妹。”伊采薇嘴角一勾,道,“你的那点伎俩,也许能骗得了你面前这个傻哥哥,但骗不了我。”她又望了祝云沧一眼,道,“你就没有发现一点问题?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去想,不愿去想?” 祝云沧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可直到,当你们在那房间里卿卿我我,互诉衷肠的时候,门外安排的杀手早已经开始行动?”伊采薇道,“若非我及时出手,你便会立毙当场!” 祝云沧依旧不语。 “房间的油灯里放了失神罔魂香,你在房间里再多呆半个时辰,便会神志不清,任人宰割。”伊采薇道,“而你面前这个小妹妹,她来的目的,既不是认亲,也不是投怀送抱。她的目的,就是杀了你,你这个蠢蛋!” “不可能,这不可能……”祝云沧退了几步。 “师兄,她胡说,她血口喷人!”采瑶大声道。 伊采薇手腕一抖,道:“你还想抵赖么?你以为你们说什么我没有听见?依你所言,你来这里之前吃尽苦头,餐风露宿,衣不蔽体。但我见你穿着虽然朴素,但却全无风尘仆仆的样子,连裤脚上也没有泥巴……你不会告诉我,你是骑马或者御气过来的吧?” “我……” “好,即便这不能作为证据。”伊采薇道,“你如果真的是奔波多日,来到此地,为何祝云沧问你饿不饿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不饿。这不合常理吧?” “我……” “我想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你不敢让祝云沧出门,只要一出门,他便会发现你安排好的杀手。”伊采薇道,“你以为我没看见么?你分明与那个紫衣男子住的同一间房。紫衣男子与祝云沧对峙时言说,此店里就住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是为了帮你掩饰。他所说的那个女子,并不是你,而是我!” 伊采薇笑道:“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一切都能解释,那你是怎么进入祝云沧的房间的?你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难道不会被店小二拦住?他们岂会让你独自一人进入客人的房间?”伊采薇抬起头,望着神情惶惑的祝云沧,道,“这样多破绽,也只有你这色迷心窍的家伙会完全发现不了了。” 祝云沧摇着头,道:“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采瑶,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神情变得绝望起来。 伊采薇见了他这般模样,心下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祝云沧大声道。 “我……”采瑶颤声道,“我……”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再过多伪装、狡辩,已是毫无意义,“是他们逼我的,是……是苍郁岛逼我的……” “苍郁岛……”祝云沧蹙眉道。 就在祝云沧沉思的片刻,忽然一间,天空中一张巨大的黑幕陡然飘落。 第175章 岐山战场 那黑幕中带着一股极强的力道,逼得伊采薇只能罢手,抽剑后撤。黑幕“呼”地一笼,还未及伊采薇与祝云沧反应过来,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而原本站立采瑶的位置,也已经空无一人。 “采瑶!”祝云沧高声呼喊,回应他的却只有天北的寒风。 “采瑶!是谁!为何藏头露尾,快给我出来!”祝云沧激动地大喊。 “好了,别喊了。”伊采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是苍郁岛的法宝,遮天披风,现在,我想你那位小情人离我们已至少有数里的距离了。” “唔!”祝云沧颓丧地跪倒在地,一拳砸在碎石之上,真力四散,他的手也迸出鲜血来。 伊采薇伸手想要去扶他,可忽然又自己缩回了手,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幻灭了你心中那一抹梦幻念想?” 祝云沧沉默着,依旧并不回应。 “好了……别这样了。说不定,她真的有难言之隐呢?”伊采薇看见祝云沧这般情状,却又有些担忧,道。 良久,祝云沧才开口,道:“我只是,此时不知道,该相信谁……” “信你自己吧,你觉得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伊采薇道,“好了,快起来,虽然年关将至,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行此跪拜大礼吧?” 祝云沧缓缓站起身来,受伤依旧在滴血。 伊采薇叹了口气,挥手一直,以真力抱住他被碎石割破的伤口,道:“你当真是个不爱惜自己的家伙。” “你……为何会在这里。”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自你离开玉玦峰昆仑门开始,我便一直跟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后来确定你会来到这岐山下的小镇后,我便先你一步到了此地,本想与你会合,谁知你连遭算计,我只好从旁观察,等待时机出手咯……”伊采薇摊开手,道。 “一直跟着我?这是何意?监视我么?”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你可以这么认为”她顿了顿,道,“我至此还与玉玦峰昆仑门保持着灵鹤传音的往来,一旦那边有事,我便会负责把你拽回去帮忙。” “这是谁的意思?”祝云沧道,“是谁派你来的。” 伊采薇叹了口气,道:“你认为是谁便是谁吧。”说完转过身,又道,“你的包袱还在客栈吧,我看此地不宜久留,你拿了包袱,我们赶紧进入岐山险地,或是离开吧。” “你……” “怎么了?你还想问什么?你对我怎么有这么些许怀疑。”伊采薇不满道,“似乎对那位小姑娘,你可是一句话都没问就全盘相信了吧?” 祝云沧一时语塞,片刻,才开口道:“不,不是……我只是想对你说,谢谢。” “不必客气了。”伊采薇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快去拿东西吧,事不宜迟。” 祝云沧拿了包袱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连夜潜入岐山险地,他并不想放弃此行,既然来了,就必须进岐山山谷看一看。 岐山上山的大道,并不蜿蜒坎坷,冬日时节,树木也枯萎了不少,并无遮天蔽日之感。然而这岐山险地,却连接着岐山唯一一条崎岖不堪的道路,那道路之上怪石嶙峋,一面的悬崖极其陡峭。祝云沧与伊采薇若非识得御气飞行,绝不敢在夜晚行于此山道之上。 当日岐山一战,碎片便是跌落在这谷底之下,祝云沧与伊采薇从岐山险地之上俯瞰下去,竟能看见那谷中隐约的点点火光。 “这些人真是疯了,大冬天的在这里扎上营了。”伊采薇道,“为了这几块毁殇碎片,他们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祝云沧尚未平复那备受冲击的心灵,不言不语,只是继续向前。 “你怎么了?还在记挂方才的事情?”伊采薇道。 祝云沧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想说,不要嘲笑他人,或许今晚我们也要如此过夜。” “你真的打算此刻下去?”伊采薇道。 “若不下去,拿到在险地过夜么?”祝云沧道。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好吧,似乎也并未别的办法。”说罢又往下一看。 这时,她竟看见那山谷之中,有两簇火光从不同的方向靠近,接着交叠在一起,化成一片迷乱。 “那个……会不会是由于争夺毁殇碎片,打起来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亦看见了那混乱不堪的火焰之影,道:“有可能吧。” 伊采薇听得祝云沧说话之语气,知道他心情依然很差,便不再多说什么,随祝云沧一同飞身而下。 岐山谷底,积雪并不算深,树木已凋零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树枝。那干枯树干的下方,偶尔还能见到歪倒的尸体,甚至已然腐化的骸骨。 “看来,这毁殇碎片的争夺之战,由来已久……”伊采薇不禁暗叹道。 祝云沧却忽然咬牙切齿道:“这帮畜生,为了所谓的力量,竟失了人性。他们如此逼迫于我,休怪我无情!” “冷静些吧。”伊采薇道,“从火光的数量来看,这谷底少说也有百人,你若是那么快便暴露了身份,他们必然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我们连逃也逃不了了。”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面容想要掩饰,倒是简单,不过我身负毁殇之力,这谷底又还存在着十块左右的毁殇碎片。一旦那碎片感应我的力量,便会有所反应,介时便很容易就暴露了。” 起初,祝云沧也并不知道碎片感应之能,只是当初在岐山一战中,他曾妖力爆发,挥手将那镜明抛出的毁殇碎片完全聚合,回击过去,因此心下总有疑惑。那日霸王门与灵璧剑派强攻玉玦峰,祝云沧为救沈芯翎,放手一搏,以手掌驱动毁殇碎片,成功扎瞎了葛啸尘的双眼。自此,他才彻底相信毁殇碎片必然会感应毁殇之力。 “那你执意要来?”伊采薇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并不回答,片刻,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前方火光窜动,想来是有人正在恶斗,我们前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毁殇碎片的线索。” 伊采薇点了点头,紧跟祝云沧,快步而前,尽量利用灵力浮空身体,不发出踏步之音。 那火光窜动之处,果然有两位举火之人正在缠斗,打得难分难解,远远便能感到五行火属性仙术所迸发出的奔涌灵力。 祝云沧与伊采薇隐藏在一棵枯萎的粗壮大树之后,矮身探首,盯着那互不相让的两人。 两人一男一女,女子浅绿色绣碟宽群,外披轻纱,看来二十五六岁,带着一种成熟的魅力。火光映出那窈窕的曲线,但她的每一次施为,都并不显得柔美,相反,是一种特殊的野性。 她对面的男子,则是虬髯大汉,手中发出的火焰异常汹涌。 “那大汉,岂非当日客栈中的……果然没死。”祝云沧低声道。 伊采薇道:“他当然不会死,他乃是神印谷的长老,名叫图正道,修为不容小视。” “屠正道?!真是个好名字。”祝云沧冷笑一声。 伊采薇道:“怎么?心情好些了么?竟又会开玩笑了。” 祝云沧并不回答,道:“他的对手是谁?你可认得?” “万蝶谷的蝶语夫人,真没想到她也会利欲熏心,来寻找这毁殇碎片。”伊采薇道。 “你江湖阅历果然不浅……”祝云沧道,“这些人,一眼便能看出……” 伊采薇道:“多参加几次武林集会,便很容易认得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为了寻找灭门惨案的凶手,几乎不放过任何一次武林集会或修仙者聚会。”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那万蝶谷的蝶语夫人,怎地修炼如此霸道的功法,看起来似与那虬髯客……图正道,一模一样。” 伊采薇道:“你有所不知,蝶语夫人最擅长的便是模仿,她修炼两套功法,一套乃是万蝶谷的梦蝶术,另一套则是她偶然习得的镜影神功。此刻她正是以那镜影神功复刻了对方的功法招式……这图正道,此番怕是要栽跟头啦!” 第176章 巧取碎片 蝶语夫人果然如伊采薇所言,很快便占据了上风,那虬髯大汉图正道气喘吁吁,几次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蝶语夫人乘势挥手,流水般得广袖下,顿时散出万只荧光彩蝶,即使在夜晚也艳丽非常,这彩蝶不多时便包绕住了图正道的全身。 “蝶语夫人看来是在痛下杀手。”伊采薇道,“那荧光蝶会吸人精元,图正道被包绕其中,若不能脱出的话……” 祝云沧不语,一直盯着那面前缠斗的二人。 图正道识得厉害,急忙举火驱赶,包绕着他的蝴蝶也在一瞬间飞散而开。不过,如此驱赶似乎并未太大作用,那些蝴蝶很快便又再次包围上来,企图噬咬他的皮肉。 “越是美丽的东西,便越是可怕。”伊采薇望了一眼祝云沧,道,“蝴蝶如是,回忆亦如是。”又自顾自地开口道。 “你说此话是何意思,还在嘲笑我?”祝云沧冷声道。 伊采薇道:“那道没有,只是希望你清醒一些。” 祝云沧蹙眉道:“我有分寸,无须你来提醒。” 伊采薇只是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多言了。 那图正道在这时大吼一声,举着手中的火焰,一面驱赶那群荧光彩蝶,一面转身飞奔起来。 “哎!别跑啊!”却听得那蝶语夫人轻轻唤了一声,亦飞身追了过去。 “图正道,倒并非死脑筋,明白打不过就撤的道理。”伊采薇笑了笑,道,“若是换作你,怕是要死撑到底吧?” 祝云沧并不回答,转而道:“追上去,毁殇碎片必在图正道身上。” “你看出来了?” 祝云沧一面御气而走,一面说道:“若是毁殇碎片在蝶语夫人身上,那图正道应该不会逃走。即便是他不敌逃走,蝶语夫人也不必去追。他们二人实力差距不大,即便蝶语夫人此际占了上风,久战之下,也不见得能捡多少便宜。” “蝶语夫人不是傻瓜,她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祝云沧继续道,“除非,有她一定要追上去的理由。” 伊采薇点了点头,道:“看来你这小子的冷静又回来了。” 循着交织的火焰与暗夜下幽微的荧光,二人很快便追上了蝶语夫人与图正道。祝云沧暗想:“既然已来了此地,也不必再讲什么仁慈道义了,不如就此多了毁殇碎片!”信念方动,便抢前几步,落在图正道跟前,伊采薇本想阻止,最终却也只能跟将出去。 “什么?!”图正道见面前又多了两人,一时惊惶,退出数步,回首一望,蝶语夫人却也跟将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图正道只得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有趣,真是有趣,又多两个。”蝶语夫人拍着手,道,“看来这岐山山谷中的高手越来越多了。”借着幽微火光,她看清了对面二人的身形,只是未看清斗篷下祝云沧的面庞,“若我没看错的话,对面那位姑娘,似乎是当年万秀山庄唯一的幸存者,伊采薇姑娘吧。” 伊采薇冷冷一笑,道:“蝶语夫人,别来无恙。”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会来岐山。竟还带了个深藏不露的帮手。”蝶语夫人道。 “呵呵,我是奉玉玦峰昆仑门之命,前来寻找毁殇碎片,重塑上古妖剑,封印魔界之门的。”伊采薇道,“不过,我也未想到,蝶语夫人也会出现在此处。” “呵呵呵呵……”蝶语夫人忽然发出一串娇笑,道,“哎哟,说的真是大义凛然啊,不过呢,要我说,这封印魔门之事,叫谁来做不都是做么?你看,我来做不是也不错的么。呵呵呵……”蝶语夫人此刻的语气,带着一种特别的放浪之感,令祝云沧浑身不舒服。 祝云沧伸手指着对方,道:“好一套狡辩鬼话!你们分明是为了那所谓的毁殇之力,自相残杀,不顾神州生灵安危!” “哟,这小哥说的就不对了。”蝶语夫人道,“江湖古来此理,好东西都是能者得之,什么仙术秘法、武功秘籍、天神馈赠、矿石神兵、上古典藏,从来都会引起江湖的纷争。我们也是江湖中人,要生存下去,就该适应啊!”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不论毁殇碎片在谁身上,看来今日我是必须与你们争上一争了!” “好!有趣!”蝶语夫人道,“我还没真正领教过排名第八的灵秀双剑呢,不知道我这排名仅仅十四的扑蝶,是不是你的对手!”说罢,蝶语夫人的掌下已出现一抹亮色,一缕细长的银光在夜色中闪亮。 “扑蝶剑剑格处有一对玉蝴蝶,这剑,灌输的灵力越强,蝴蝶扑动翅膀的速度越快,而且蝶翅中暗藏杀机,千万小心。”伊采薇见状,侧脸低声对祝云沧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你也小心。” 一直夹在三人中间的神印谷长老图正道见此情状,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忽然开口道:“哈哈哈,蝶语夫人,我看,此处你以一敌二,怕是有些吃亏。不如我们合力先解决了这两个不速之客。我们再凭真本事来争夺这毁殇碎片。如何?” “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我如何能信得过你?”蝶语夫人道。 伊采薇冷笑一声,道:“图正道图谷主。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如你这般无耻的人。战场之上竟还懂得见风使舵。” “哼,少废话,看招!”事实上,祝云沧猜得完全没错,毁殇碎片就在图正道身上,而他现在并无打败别人的心思,只想着快些脱身。因此,他也最是按捺不住。 图正道将手一举,一团火球朝祝云沧与伊采薇袭来。祝云沧掣动灵秀双剑,仅是一剑便将火焰挡将下来。但趁着那火星四射的片刻,图正道已经飞身一拳袭至。 祝云沧伸出左臂,挡在伊采薇身前,化动无极玄功之力,将那直冲的一拳变得绵软非常。图正道一阵惊讶,已被祝云沧双掌击出,打退数丈。 “好俊的功夫。”蝶语夫人持着扑蝶剑站在原地,喝彩道。 与图正道拉开距离的片刻,祝云沧对伊采薇道:“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久战不利,伺机先去到毁殇碎片再说。” 伊采薇轻轻点头,人已飞身而起,使出虚灵幻光步,朝蝶语夫人袭去。她明白祝云沧的意思,亦明白他的计划。此刻,只要自己能成功拖住蝶语夫人,祝云沧便有机会催动毁殇之力,拿取藏在图正道身上的毁殇碎片。同时,亦不至于动作太大,被人发觉身份。 见蝶语夫人与伊采薇已然战于一处,祝云沧瞧瞧运动真力,掌下黑光浮动。与此同时,那虬髯大汉图正道的怀内左胸附近闪出两点亮色。祝云沧淡淡一笑,确定了那毁殇碎片的位置,心下也自信了许多。随即飞身而前,掣出天恒长剑,以拂尘功与图正道缠斗起来。 天恒剑此际并不出名,江湖之上,以无人知道祝云沧的佩剑——八卦剑与先天真剑,已然合二为一。祝云沧此刻故意不用先天真剑的招式,而施用自己所修改创制的镜修拂尘功,正是为了掩饰身份。 图正道果然并未发现对方的身份,吼道:“宵小之辈!也敢与我争斗!受死!”双臂一震,掌下一阵光芒激烈,竟闪出两柄巨斧。 “看我的擒龙伏虎式,取你性命!”说罢飞旋而来。他身材胖大,但动作却十分灵活,腾挪移步,毫不逊色于使出虚灵幻光步的伊采薇。不过,他手持巨斧,所挥出的力道却是异常刚猛。或许这世上,或同时抽出两把巨斧的人,也便只有他而已了。 祝云沧以拂尘功配合无极玄功与之拼斗,却也正是恰到好处的用上了拂尘功以柔克刚的特性,虽不能完全击退对方,却也起到了极大的牵制作用。那图正道劈出的每一斧,到了祝云沧剑下,都变得虚弱了不少,也偏离了不少。如此一来,祝云沧虽无法占到什么便宜,却也不至于落败。 他的目的,并非要胜,而是要盗取他怀内的毁殇碎片。 另一面,伊采薇与蝶语夫人的缠斗却越发激烈起来,伊采薇有心拖延,蝶语夫人却想要速战速决,剑格之上的蝴蝶双翅急速拍动,剑身的光芒由银蓝变作粉红,由粉红化作青绿,不断有蝴蝶形的光华,从剑格处涌动而出,看来虽是美丽,但却暗藏杀机——那每一点蝶形的光芒,实际上都是一片细薄的利刃,杀人于无形之中。 祝云沧明白,此战不宜持久,遂一个翻身回刺,以攻为守,故意向图正道露了个破绽。图正道见状,以为对方急功近利,已然沉不住气了。遂纵斧而上,双斧一左一右包夹劈将上来。祝云沧矮身躲闪,双斧相交,砰然有声,那图正道仿佛自己左膀打了自己右臂,一时双臂酸麻。祝云沧趁势伸出右手,在其胸口一探,掌下暗光一展。 “砰!”未及图正道反应过来,他已被毁殇真力弹出数丈,与此同时,怀中的碎片,也早已被祝云沧吸了出去,唯留衣服上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而已。 “伊采薇,走!”祝云沧站定身形,大喝一声。 第177章 无影媚剑 伊采薇知道祝云沧得手,展颜一笑,遂向那蝶语夫人挽出几个剑花,待对方后退之际,拔步后撤,与祝云沧一道御气而飞,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林间黑暗之中。 “这!”图正道望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破洞,“这是……” 蝶语夫人大概明白了祝云沧的计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站在图正道身旁——没有了毁殇碎片,他们二人也就没有了仇怨,不再是敌人。蝶语夫人望了一眼图正道胸口衣服的破洞,道:“偷走了?” “不但偷走了,还打了我一掌,却不知那小子用的是什么术法!”图正道懊丧道。 “追!”蝶语夫人道,“他们跑不远!” 祝云沧与伊采薇躲藏入两块嶙峋怪石之中,祝云沧将碎片递给伊采薇,道:“你拿着,毁殇碎片在我身上,恐会感应毁殇之力,闪烁不止。” 伊采薇急忙收好碎片,转而却笑道:“你不怕我拿了这碎片逃走,丢下你不管?” 祝云沧蹙眉,道:“休要胡言。” “你竟如此相信我?”伊采薇却又问出一句。 祝云沧道:“不错,我信你。”说完,双眼已落在不远处交叠的火光与荧光之上,“他们过来了。你带着碎片从旁逃走,我去引开他们!” “你……”伊采薇一惊。 “无须多言,快去!先回山道上去,再做打算。”祝云沧道。 伊采薇知道,此际想要改变祝云沧的想法早已是没有可能,遂点了点头,乘着那火光未近之时,飞身而上,“我在山道上等你。” 祝云沧点了点头,待伊采薇身形消失之际,一个箭步冲出那怪石之外,朝另一方向御气飞奔。 “在那里!”图正道率先发现了祝云沧,举火而至,一拳朝飞奔的祝云沧打来。祝云沧侧身躲闪,反手一掌,将图正道轰然震飞。如此的力道,看似虽然极强,但实际上并不能伤到图正道,之能与他拉开距离而已。与此同时,蝶语夫人已从另一个方向杀到,荧蝶飞舞,幻光闪耀。 祝云沧只能不断翻身躲避,纵剑格挡,却始终不能使用先天真剑放手一搏。他明白,在这里,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势必引起大乱,他也将成为这岐山山谷中的众矢之的,难逃一劫。 他飞身而起,朝火光较多处一望,心下便有些思量,遂且战且走,将二人引向那江湖人士聚集之所。图正道与蝶语夫人本该知道祝云沧的计谋,奈何利欲熏心,求“毁殇碎片”之心极为迫切,却也不管不顾,挥拳引剑,紧随其后。 祝云沧的计策很快便奏效了,那在林间休憩的众多修道者与武人们,听到声响,感受到灵力涌动,尽皆腾身而起,围将上来。 祝云沧见此情景,便不再奔逃,转过身去,与那蝶语夫人及图正道舍身奋战起来。二人有些措手不及,竟讶异地退出几步。祝云沧见江湖人士越聚越多,便忽然高声怒道:“图正道,蝶语!还不快快交出你们二人身藏的毁殇碎片!” 那一群江湖中人听闻毁殇碎片几个字,不由分说,纷纷拔剑而出。 图正道与蝶语夫人知道中计,一时有些惊慌。图正道大喊:“毁殇碎片明明在你身上!” “呸!”祝云沧道,“为求保命逃走,此时便想抵赖?你要说在我身上也可以,你此刻赶紧将两块毁殇碎片交出来给我,岂非便在我身上了!” “两块!”有江湖人士惊呼起来。 “两块毁殇碎片!咱们一起上!”又有人吼道。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杀!”说罢挥剑而出,朝蝶语夫人及图正道杀将上去。他明白,此事拖得越久,说话越多,便越容易露陷,因此乘着江湖人士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之时。带头挑起斗争。那一群早已被冲昏了头脑的江湖人士果然上当,不由分说,使着各种兵器,朝那依旧有些惶然的两人杀将上去。 顿时,林间乱作一团。 且说那伊采薇,离开祝云沧身旁之后,依照约定,在山崖之上的险道等待。此地正可以非常清晰的观察到谷底的变化,她看见那攒动的火光,看见那聚散的萤火,心下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她知道祝云沧的脾气,亦是因此,才十分担心祝云沧会逞强斗狠——以他现在的修为,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击败图正道与蝶语夫人。 看着那谷底的火光渐渐聚拢,而且越聚越多,接着乱成一团,伊采薇更加心忧起来。 “祝云沧,你这傻小子,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她向前一步,想要再次御气落回谷底,却又忽然想到,祝云沧若上得此处来,却未看见她,岂非又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而况她身负毁殇碎片,再次落入谷底好比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踟蹰之际,忽然,身后竟传来两人的脚步之声,脚步声一轻一重,听来却似是一男一女。 伊采薇警觉地向后撤了一步,两个人影却已然离自己不过一丈距离。 “嗯?怎么只有你一个呀?你的那位祝云沧哥哥呢?”这声音,竟似有几分熟悉。 伊采薇定睛一看,借着月色,辨清了对方的容貌。 “竟是你?怎么,被我拆穿计谋,心有不服,又找了帮手来么?”伊采薇冷冷道。 “此言差矣。”那女子笑道,“我们可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云沧师兄的。” “不过,找到这个女子,似乎倒也不错。”女子的身旁,一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言说道。他身着紫衣,正同当日与祝云沧斗于小镇之上的那苍郁岛弟子相似。 “你当真以为,祝云沧会为了她……去苍郁岛?”女子笑道。 男子道:“我看,很有可能。” 那女子双拳却是一握,露出一丝愤恨的神色。转而面色又舒缓下来,道:“好啦,哥哥你神机妙算,我们就依计行事吧!” 伊采薇冷声道:“采瑶,你祝云沧师兄对你一往情深,我能看得出来。你今日欺骗于他,他整个人恍若崩溃一般。你纵然不愿好好对他,也断然不该屡次伤害他。” “我的行事,无须你这贱人插嘴!”那女子——采瑶厉声道。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继而掣出灵秀双剑,做好迎敌之姿。 “哥哥。”采瑶忽然转过脸,面对那紫衣男子,道,“你在旁边看着,看看我这无影媚剑如今使得如何。” “那好。”紫衣男子淡然一笑。 言罢,采瑶手中亦掣出一柄长剑,剑锋锐利,剑体流光,剑柄上,苍蓝的宝石宛若星辉。 “沉渊剑……”伊采薇的神色有些变了,“传说当日已然被打落在东海之底的宝剑。” “不错。”采瑶笑道,“正是此剑,千剑谱排名第六,可比你那灵秀双剑要好用一些。” “你怎会有此剑!”伊采薇问道。 “自然是苍郁岛岛主赠送与我,与大海打交道的人,很容易便能发现一些别人找不着的宝物。”采瑶轻轻一笑,那笑容之中竟带着一份特殊的媚态,“好了,不必说了,先与我过几招吧!” 采瑶身形即动,剑影流转,那长剑所凝聚的虽是海浪之灵力,但在她手上舞动起来却显得诡谲魅惑,宛若一只千年狐精的舞蹈。 伊采薇乃是女子,虽并不会被这媚态十足的舞步所惑,但对方那飘渺如风的身法,却着实让她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 山道奇险,伊采薇的碧玉流光功法并不好发挥。她遂拔步而起,御风冲向空中。采瑶自是不甘示弱,急忙追将上去,朝伊采薇连连突袭,动作虽是轻柔,但却暗含杀机,毫无留情的意思。 山道上,那紫衣男子见伊采薇专注于与采瑶缠斗,脸上浮起一丝诡笑,手掌忽然一翻,挥手掷出几枚微小的暗器,朝伊采薇打去。夜空之下,伊采薇根本看不见如此细微之物,之时听闻破风之声,心下便猜出几分端倪,急忙飞身而起。 采瑶一剑追到,再次与伊采薇斗于一处。 紫衣男子缓步上前,挥袖又是几枚暗器激射。 伊采薇虽然警觉,但在黑夜之中,要应对采瑶与这灌输入灵力的密集暗器,却是十分困难。而况方才她与那蝶语夫人的争斗,已经使她流失了不少灵力。不多时,伊采薇便渐渐露出疲惫之色,那紫衣男子看准时机,双手一招,黑幕纵起——正是那苍郁岛的法宝,遮天披风。 伊采薇哪里还有力气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很快便被那披风包绕其中,披风之影消散时,人早已不见踪迹。 第178章 昨日幻灭 祝云沧引得众江湖人士一片混战,乘着纷乱之机跳出人群之外,御气飞逃。那群江湖人士一心想要拿到毁殇碎片,心思根本不在祝云沧身上,早已将那图正道与蝶语夫人看作了最大的敌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狠下杀手。 祝云沧在半空中回首一望,露出一丝嘲讽般得冷笑,遂向那岐山险道之上飞去。 当祝云沧落定在岐山险道上之时,他却并未看见伊采薇。山道上,的确站着一名女子,但却并非伊采薇。当他看见这名女子之时,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 在那个女子的脸上,祝云沧没有看到半分友好,看到的确实得意而恶毒的冷笑。 “怎么样,找不到你的小情人了吧?”采瑶将长剑负在背后,道。 “采瑶,伊采薇现在何处,你与她并无仇怨,切勿对她不利!”祝云沧道。 采瑶摇了摇头,道:“师兄,你看起来,似乎非常担心啊。” 祝云沧道:“休要多言,伊采薇于我有恩,请你不要伤害于她。” “有恩?是什么恩情?”采瑶道。 祝云沧不语。 采瑶缓步上前,竟忽然轻轻靠在祝云沧胸口。祝云沧浑身一个激灵。这一次,他的感觉,与在小镇上见到采瑶时完全不同。他竟有些害怕,害怕却又无法抗拒。 “师兄,她有什么好?”采瑶道,“是不是她比我好看?你对她……如此着迷。” “你……休要胡言。”祝云沧道。 “师兄……你爱的是我,不是她,对么?”采瑶道,“像她那种强势又不解风情的女人,怎配得上师兄你?” “采瑶。”祝云沧道,“伊采薇到底在哪里?” 采瑶并不理会,玉指滑过祝云沧的胸膛,低声呢喃道:“师兄,别管她,现在,只有你和我。” “采瑶。”祝云沧浑身都在颤抖,“你休要如此。” 采瑶的手,已经深入祝云沧的衣襟之内。山道上寒风吹拂,她的手,却带着一丝温润。 “采瑶!”就在这时,祝云沧忽然向后退了数步,“告诉我,伊采薇,现在何处。” 采瑶脸色骤变,愤怒得掣出沉渊剑,一剑指住祝云沧的咽喉,道:“我这般对你,你竟还心心念念着她!” 祝云沧神色镇定了许多,道:“我说过,她对我有恩,又与你无仇,你断然不该对她不利。告诉我,她在何处!” “她已然被我杀了!碎尸万段了!”采瑶恶毒地说道,“尸体就丢在这山谷之中,喂野狗!” 祝云沧道:“休要胡言,她到底在何处。” 采瑶咬着牙,道:“若我真将她杀了,你待怎样?”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采瑶,无论你如何伤我,我都无所谓,但请你不要伤我身边的朋友。我知道你这半年来经历得太多,我也明白你为何会性情大变,但你原不该如此……回头吧,否则会越陷越深!”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采瑶大喊道,“现在我才算是真正明白。这江湖上,什么都不重要。感情不重要、大义不重要、贞洁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权势和力量。” “采瑶,你怎会如此去想!”祝云沧上前一步。 采瑶恨声道:“好了,我也没时间与你逡巡了,你若要找你的小情人,便来苍郁岛吧!” “苍郁岛……” “不错,南海苍郁岛,你最好快点儿来,否则,我不保证你能见到活的伊采薇!”说完,纵身而起,飞身离开,留下祝云沧立在原地,惶惑非常。 且说那祝云沧离开玉玦峰昆仑门之后,伊采薇随同离去,沈芯翎与吴逸荻再次下山,沈芯翎如今心无记挂,却有拜吴逸荻为师的意向,奈何心下依旧过不了葛啸尘身死的那一道坎,遂只是决定跟随吴逸荻,暂且游历四方,悬壶济世,研习医道。 吴逸荻草庐被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那鬼医我是做不了了,以后只好做个走街串巷混吃混喝的江湖郎中了。” 下山之日,慕容长风虽数番挽留,终是没有留住二人。 隐流依旧与玉玦峰昆仑门一道,一方面固守昆仑山,一方面联合天山玉玦峰,试图对抗妖族,同时试图说服江湖上那些依旧有几分良心的门派,一道寻找魔器,重塑毁殇之剑,封印魔界之门。 就在吴逸荻与沈芯翎离开后的第三日,孤天溟亦动身启程,再次前往大荒之内。 原来,那饕餮多日呆在玉玦峰昆仑门内,并非毫无作为,她时刻都在悄悄释放魔力,化作魔铭黑鸦,飞入空中,帮助自己寻找那魍魉王的下落。直到一个月之后的此时,她才最终确定,那魍魉王藏匿于大荒天维神谷之中。 天维神谷乃是不周山接天神柱附近的一处深渊,期间寸草不生,太古怪兽、苦修散仙与被天界流放而下的堕落天神皆可能隐身期间。若非有饕餮随行,孤天溟绝不敢独自前往此处。 自离开昆仑之后,孤天溟与饕餮不过花了数天的时间,便来到那人迹罕至的混沌之所。然而,进入了此地之后,一切便变得仿佛皆是上天试炼一般——孤天溟无法再御气而飞,天空中层压的低云会在他们飞腾之时放出极其汹涌的灵力场,这灵力场对饕餮来说尚可破解,对孤天溟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这里没有任何水源与食物,他们所带来的食物亦是十分有限,这一点对于饕餮来说可算是灭顶之灾。 在大荒之内不过行了一日,那饕餮便横躺在一块大岩石上,满脸幽怨的望着天空,再也不远行动了。 “你说这个魍魉王,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何要选这样的地方……呼……”饕餮道,“我快要饿死了!” “再走一段路,我这份也给你吃。”孤天溟的神色亦是非常难看。 “上次来大荒时,空中的灵力场并没有那么强。”饕餮道,“那个……还有,那些干粮,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不行,你若是饿坏了,我在这大荒之中怕是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吧。”孤天溟道。 “我真的没事,况且那干粮,一点也不好吃。”饕餮说道,转而又望着层云压迫的天空,道,“这大荒之内,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一定并非偶然。”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孤天溟望着饕餮,问道。 饕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唔,饿死了,完全不想去思量这些事啊……” “站起来,再走一段,我便将这干粮给你。”孤天溟说完,径自向前走去。 饕餮见孤天溟独自离开,急忙从那石头上跳将起来,道:“喂,你别一个人走!喂,很危险得。孤天溟,我,我这就跟上来,别走那么快……你的干粮我也不要了……” 二人在那唯有岩石环绕,沙土堆积的幽暗世界之中,又走了两三个时辰之久。孤天溟已然将自己的干粮塞给了饕餮,但饕餮却始终不舍得吃,一直塞在自己身后的包袱之中。 天空中传来几声嘶哑的鸟鸣,两个乌黑的光点缓缓落下,饕餮将手一招,那光点瞬间便在她的掌中变作了一对魔铭黑鸦。 黑鸦周身散发暗光,展动双翅,不多时,才渐渐消散。 饕餮点了点头,道:“这魔铭黑鸦,已然找到魍魉王了,它就在前方不远的山谷之中。不过……那山谷仅有一条通道来回进出,而且谷口有一只千年龙灵镇守,名唤为鼓,虽然并非本体,但想要通过,恐怕要花些功夫。” “千年龙灵。”孤天溟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种东西,我看我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你还是快把干粮吃了吧……” “放心,就算肚子饿,我也照样能保护你。”饕餮道,“我现在,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何事?”孤天溟警觉起来。 饕餮道:“此处,好像有很重的魔气。大荒之中本是天界尊神驻守的场所,不应该有魔族滋生……” “这魔气,岂非就是你发出来得……”孤天溟皱了皱眉,道。 饕餮道:“并不是我啊!除了我以外,还有一股更强的魔气,好像比魍魉王还要强许多……只是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希望,希望只是我多心吧。” 孤天溟道:“若当真有其他魔君与我们一道,我们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第179章 大荒龙息 孤天溟与饕餮复向前行了数里,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顿时矗立眼前。远看之时,只见山峰之上层云缭绕,混沌不清,倒也并不觉得有甚奇险之处。而此刻站在山峰之下,放觉得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壮观,仿佛那山峰之顶,便是星神聚集之所,九霄天穹之顶。 那山峰甚是陡峭,宛若巨大的立柱,却又似一面看不见边缘的屏风,只留下幽深的山谷走道,在孤天溟与饕餮二人面前。孤天溟顿时觉得自己渺小无比,面前这山谷曲径深邃异常。 “这便是入山谷的路途么?”孤天溟道。 “若魔铭黑鸦所调查的无错……这里便是出入山谷的唯一途径,不过……”饕餮道,“那千年龙灵,大概也就在这儿了吧……” “我先上去看看。”饕餮道。 “小心点……”孤天溟提醒。 饕餮缓步而前,在那入口之处立定,催动真力,掌下一团紫黑色的气息蔓延而开。 “着!”一声疾呼,黑光涌动,却生生撞击在那进入山道的门户之处。那门户之处的屏障,正宛如孤天溟手中凝起神戒所凝聚的气障一般,只是很显然要坚固得多。 “果然。”饕餮转过身来,道,“若是方才贸然前进,怕是要被那壁障上的灵力撕裂了。我的绞魔煞对它完全没有用。应是神界之力无疑。” “你如此施为,岂非要惊动神灵?”孤天溟道。 饕餮道:“我们岂非打定主意要进这山谷了?” “对。” “既然如此,那不管我们怎么做,都肯定要惊动神灵的了。”饕餮撅着嘴,道,“反正都要打,早打晚打都一个样。” “你有多大把握击败龙灵?” “没把握。”饕餮道,“不过我有把握保护你出大荒。” 孤天溟冷冷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找魍魉王,可不是游玩一遭。” “好啦,我知道啦!”饕餮道,“我肚子已经那么饿了,你就别责怪我了,否则一会儿状态不够,还真就打不过了呢……” “简直胡闹……”孤天溟有些不满起来。 饕餮叹了口气,道:“你将寂灭剑给我,我再使一次,将那龙灵引出来……” 孤天溟无奈,亦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将寂灭剑给予饕餮,饕餮手持长剑,运动魔力,顿时,寂灭剑上朔风涌动,黑光突起,魔气大现。饕餮退后几步,那阵阵奔涌的灵力竟将孤天溟逼得不能直视,只得以手遮面,步步后退。 “哈!”饕餮一个箭步,冲天而上,那寂灭剑的力量竟将天空中层压的黑云也冲将开来,露出一片清朗之色。饕餮一咬牙,横剑挥出,一道黑暗的光晕环绕四散,大有风行千里之势。那光芒撞击在山道门户上的一刻,整个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九天之上之上罡风怒吼,浊浪排空。 “好强的力道……这便是寂灭剑真正的力道。”孤天溟心下暗道,“当日在雨竹林中的那一剑,似乎也没有如此强横……”他只能蹲下身去,勉强才能稳定住身形。 “吼!”一声彻天狂吼,在这一刻暴怒而起,天空那一片浑浊之中,雷霆涌动,雷霆之中可见一段龙身,若隐若现,飞腾流转。 “大胆魔类,本座镇守于此,你竟如此放肆。”来自洪荒的远古之音,在空中轰然响起,这声音甚至比当日六江圣帝在剑崖关的大吼还要更加震颤人心。虽然只是龙灵,并非本体,但却已有这般力量,孤天溟实在不敢想象,这只被唤作‘鼓’的神龙本尊,将会是多么强大。 “别怕,孤天溟。”饕餮缓步来到孤天溟身旁,拍拍他的背,道,“看着挺厉害,其实是虚张声势而已,一会儿我会保护你的。” 孤天溟望着天空,道:“我并非恐惧,你还是好好保护自己吧,我自会相机而动。” 且说祝云沧离开岐山,甚至没有歇息一时半刻,便直接向南海而去。 苍郁岛乃是南海外的一座小岛,岛上树木丛生,四季如春。即便在最寒冷的时候,此地亦是温暖葱郁;即便是在最炎热的时候,此地亦是清凉适宜。这座岛,在早年间便被修道之人看中,名之苍郁,并在此处立派修行,久而久之,便富有盛名。到近几年,苍郁岛渐渐式微,尤其是前番先天诸宝大会之上,白海鲨先是痛失爱徒及万鹤朝光剑,后又在凄灯老人面前大大丢丑,更是令此处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里的门徒虽然不断减少,在江湖上却亦有一席之地。 尤其是这沿海一带,还是有许多人知道苍郁岛这座修道者聚集的岛屿,因此,祝云沧打听这座岛,非常轻松。 离开海岸数里,祝云沧才感到那咸涩的海风略显有些冰冷。这南方的沿海总是阳光普照,只有到了真正的海面高空,才能感到那一丝寒意。天空之上,仿佛有大鹏绝云而飞,脚下那一片湛蓝之中,仿佛有巨鲲翻覆吹浪。 只是这开阔的精致,祝云沧全无心观赏。 不多时,他便踏在了苍郁岛的一抹青绿之间。这整座岛,正彷如一个巨大的灵力团,岛上的温润气候,正是阴阳五行调和平衡才得以产生。 祝云沧已然披着那宽大的斗篷,一步步朝海岛中央的道门宫阙走去:“哼,如此葱郁宁静的海岛,让你们这群卑鄙小人聚居,还真是浪费。” 他站在苍郁岛门派正门之前时,那守卫的弟子们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并没有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上前来,那紫衣弟子,只是缓步而上,拱手对祝云沧道:“这位,可是祝云沧,祝公子?” “正是,这位道友,看来是早就知道我会前来了?” “呵呵,掌门已经吩咐过,近日会有一位贵客前来,让我们好生招待。”那人对祝云沧道。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是么?我并不想在此逡巡,也不便叨扰贵派。只劳烦你让掌门出来说话。我倒想问问,你们将我朋友抓来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祝公子切莫急躁,先跟我倒偏房小憩,掌门自会见你。”那苍郁岛弟子依旧心平气和,不急不缓,道。 祝云沧心知对方必是早有计划,否则不会如此沉竹在胸,此刻想要制胜,唯有静下心来,见招拆招,镇定自若才行。遂微笑道,“既是如此,方才多有得罪。” “祝公子请!”那弟子伸出手,示意祝云沧进入苍郁岛正门之内。 苍郁岛与别地的修仙门派,建筑并无太大不同,之时此地似乎并不以剑立派,门派之内亦无信奉神祗的雕塑,可见乃是自创一体。 那弟子将祝云沧引进一间偏房之内,道:“公子可先在此地等候,很快掌门便会来见您。” 祝云沧点了点头,那苍郁岛弟子关门离去。祝云沧回望屋中的一切,竟发现此处轻纱幔帐,香衾暖被,温暖豪华之中极尽柔美之色,显然乃是女子的房间。那一旁的案几上还摆着熏香,将整个房间都变得暧昧非常。 祝云沧心下已有几分思量,蹙眉坐在一旁的小檀木椅子,双手抱在胸前。 就在这时,那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名穿着华丽,身披轻纱的女子,款款而来。 “师兄,我……美么?”女子站在祝云沧面前,万种风情,千般姿态。 “我要见的乃是你苍郁岛的掌门,你又出来做什么?”事实上,祝云沧已经被采瑶此刻的模样惊诧了,他从未见过采瑶这般模样,曾经的她,纯净、天真,穿着却总是朴素。而此刻,那华丽的衣裳,那美艳的魅惑,却根本不似半年前那个她。虽然,她似乎比半年前更加迷人。 “我便是苍郁岛的掌门。”采瑶道,“哼,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便可放了伊采薇,我一句话,也可杀了她!” “是么……”祝云沧道,“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采瑶笑了笑,道,“你为何总是记挂着那名女子,你为何不愿多看看我……没错,当日我的确伤了你,可现在,我岂非还是我,我岂非已站在你跟前?”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屡次伤我,屡次骗我,你还要我怎么对待你?” “若我弥补呢?”采瑶道,“日子还那么长,我们还那样年轻,今后的日子里,我愿弥补往日一切的过错。你以为,我为何要爪伊采薇过来,你以为我想逼你就范,交出那毁殇之力么?” 祝云沧笑了笑,道:“天下人,岂非大部分都觊觎此力量?” “不!你错了,我抓她来,是因为我恨!我不能容忍她呆在你身边。”采瑶道,“你爱的明明是我,不是吗?” “你放了她。”祝云沧道,“我与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并无男女之情。” “那你,为何却能为了她,如此舍生忘死?”采瑶问道。 第180章 魅惑之声 “我说过,伊采薇对我有恩。”祝云沧道,“而且,只要是我的朋友,我便会对他们舍生忘死。” “是么?”采瑶凄然道,“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半年过去了,我已然认不出你了,如今,你若还能如当日一般,将我当做朋友的话,那边赶紧放了伊采薇,之后你想如何,我便都依你。” “你……”采瑶退后几步,颤声道,“好……好,你很好,我话已至此,你,你竟还是想着她!” “我来的目的,便是救她。”祝云沧道。 “救她,你救不了她!”采瑶道,“她关在我苍郁岛的地牢之中,你纵然有千般本领,也救不了她!” 祝云沧咬着牙,道:“我既然来了,那便是志在必行。”说罢站起身来,天恒长剑已然出手。 “剑……”采瑶失色道,“你对我出剑?!” “我……” “你……”采瑶那双眼中,忽然浸满了泪水,泪水让她的双眼变得晶莹起来,仿佛这一洗礼,将她又变回到了九玄宫的那个妙灵师妹。 “不,我并非……” “你……”采瑶缓步而前,离祝云沧越来越近,几乎要与他靠在一起,“你,杀呀,你杀了我呀。”采瑶凄声道,“我离你这样近,杀我,岂非很容易。” “我不会杀你。”祝云沧道,“绝不会。” “你不杀我,你就见不到她!你要我,还是要她!”采瑶道。 “采瑶,你莫要陷我于不义!”祝云沧道。 “你……你杀了我……岂非,岂非就成就了你的大义了……”采瑶道,“你杀了我,岂非就救了你的朋友……” “采瑶,你莫要如此!”祝云沧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采瑶忽然扑倒在祝云沧胸前,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采瑶……”祝云沧知道,这也许已然是个骗局,祝云沧也知道,这泪水或许太过廉价。然而,他却偏偏无法推开她,更无法狠下心来一剑刺在她的身上。他明明知道,这是阴谋,可却还是深陷在阴谋之中,无法自拔。 “师兄,我到底哪里比她差?难道,你还在记挂九玄宫之事,觉得……我,我不是一个纯洁的女子……”采瑶抬起头。 祝云沧却不敢看她的双眼:“不,我从未如此看你。” “师兄……你还爱我吗?”采瑶又问。 祝云沧无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法回答,这种不是“是”,便是“否”的简单问题,他竟根本找不出答案来。 “师兄,忘了她吧,无论她是朋友也好,情人也罢。”采瑶道,“今后,便只有我们两人……忘了她……”采瑶,竟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 祝云沧猝不及防,嘴唇之上,已是一片温润。 这深深得一吻,让祝云沧如堕梦中。他发现,自己的心绪,已然不受控制,他的手指,与她交缠在一起,他的胸膛,与她也已不能分开。那唇舌之间的缠绵,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仅仅是他们二人——或许,真如采瑶所说,今后,便只是他们二人,便已足够。 祝云沧不得不承认,他还爱着她,至少还有着那么一丝眷恋。 采瑶再次抬起脸来时,祝云沧的双眼已有些迷离。 “师兄,我……是不是比她要好得多?” 祝云沧不语,采瑶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胸膛,他心跳得很快,这轻柔的抚摸,岂非要比利剑更加致命。 采瑶道:“师兄,忘了她,这里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她拔下头上的发簪,乌黑宛若流瀑的秀发陡然滑落,扫过祝云沧的脸庞。 她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师兄,一切,一切都是你的,都是我们的。” 她的指轻轻一拨,华裳飘落,薄纱坠地。 她,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如玉的肌肤,修长的腿,高耸起伏的胸膛,所有的一切,都在祝云沧的面前。 这,岂非比任何一件衣服都要更美、更迷人,更叫人无法抗拒? 然而,就是这一刻,祝云沧的脑中,忽然如惊雷劈地。 他想起了九玄宫后山的一幕,想起了那个畜生般得男人,想起了那野兽间的交合。 “不!”祝云沧猛然一推,采瑶那堪称精致的胴体竟被她推出数步。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祝云沧站定原地,这时,他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那极尽媚态的女子,看着那未换躯壳却换了灵魂的身体,他狠狠掣出长剑,道:“无须你帮忙,无须你来下令,我自己会在苍郁岛中找出伊采薇,她若有半点闪失,我纵然是死,也会踏平苍郁岛!”说罢破门而出。 采瑶,太过相信自己的魅力,太过相信祝云沧对她的感情。太过自信的人,总是会吃亏。 “祝云沧!”房间之中,采瑶近乎悲愤地大喊起来,“今世,我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几名苍郁岛弟子听得他们的“女掌门”在屋内喊叫,心下惊愕非常,急忙冲了进来。 “掌门,掌门!”然而,当他们踏进房门之时,却尽数惊呆了。 他们看见的,是采瑶那赤裸的躯体。 采瑶并不害羞,只是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那几名冲进来的苍郁岛弟子,道:“如何,本座美么?” “美……美……”那几人早已目瞪口呆。 “既然美,他为何要走?!为何要去找那个贱人!既然美,九玄宫那个混蛋为何不要我!既然美!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呀!”采瑶一声嘶叫,抽出房内桌案下的沉渊剑,一剑划去。 那几名苍郁岛弟子还未及反应过来,已然倒地毙命。 鲜血溅在采瑶那原本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她并不去擦,而是从容地穿上衣服,缓步出门,以灵力催动真气,高声道:“苍郁岛弟子听令!围杀祝云沧!” 祝云沧狂奔在苍郁岛之内。他不知道伊采薇被关在何处,因此,任何一个地方都必须搜寻,然而,任何一个地方,也都有可能跳出刺杀他的苍郁岛弟子来。 祝云沧已然不会再手下留情,顿时剑走如虹,苍郁岛弟子一个个倒将下来,鲜血迸溅。 他已然彻底绝望了。他明白极大的变故会让人性情大变,但没有想到半年多时间竟会让采瑶成为另一个人。或许就是那一丝爱慕、一丝眷恋、一丝希冀作祟,让他极其痛苦。 他跃入主殿附近的一间丹房,挥剑诛杀了两名守卫的苍郁岛弟子,将另一名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弟子扯至一边,道:“说,苍郁岛的地牢在何处,伊采薇被关在何处?!” “你说……那个,那个姑娘,被抓来的……” “说!”祝云沧再次厉声质问。 “地牢,地牢在主殿后面,有一条小路……那姑娘,那姑娘就在地牢里。”那弟子颤声道。 祝云沧一把将他推向一边,飞身跃出丹房之外。这时,有四名苍郁岛弟子从房顶上落下,挥剑杀来。祝云沧旋身一剑,三人纷纷倒地。 “呀!”一声叱喝,方才丹房内那弟子在这时,乘着祝云沧不注意,竟挥剑杀到。 祝云沧天恒短剑向后飞掷,回到手中之时,身后便已多了一具尸体。 “我放过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飞身而起,祝云沧很快便在正殿后方的小道之中找到了地牢的入口。然而,那入口处,却正有一人把手,那人神情冷峻,死死盯着祝云沧,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苍郁岛长老白靖,在此取你性命!”那男子吼叫一声,一扬手中的青锋剑,冲将上来。 “哥哥!我来助你!”祝云沧的身后,采瑶亦飞身杀到,手中掣的正是那柄十大名剑——沉渊。 第181章 媚剑玄针 采瑶挥剑杀到,祝云沧却也再无眷恋之感,双手一展,一左一右,分别接下了采瑶的沉渊剑与那白靖的青锋剑,采瑶和白靖修为都并不算高,祝云沧这一接,竟将采瑶托地浮在空中。 无极玄功之力,果真在祝云沧身上得到了极好的发挥。 两人的剑在祝云沧手中顿时变得绵软无力起来,祝云沧双手一收,采瑶与白靖竟差点撞在一起。 祝云沧向后撤出一步,天恒双剑再次出手,祝云沧只是挥手施为,那牢门之上的铁链便砰地一声断裂开来。 原来,那采瑶以为白靖在此守候,定然不会出多大差错,同时又过分相信自己的魅力。竟并未在牢门上施用灵力障。 “伊采薇,出来!”祝云沧对那牢中喊了一声,却根本无人应答。 “伊采薇!”他又喊了一声。 “别喊了,你的小情人中了我们的失魂针,此刻不会醒来。”采瑶道,“不如你也来一针,与她一并昏睡吧!”说罢,望了白靖一眼,白靖立刻会意,飞针突袭。采瑶借祝云沧躲闪的机会,拔步杀将上来。 她身法轻灵,动作魅惑,裙钗飞扬,华光乱舞,那绚丽的剑法令祝云沧完全陷入迷魂阵之中,与白靖的飞针相配合,果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当日在那岐山险道之上,二人也是以这样的伎俩,最终让伊采薇败下阵来。 祝云沧见势不妙,急忙飞身而上,直冲云端。采瑶与白靖并不示弱,以飞身跟将上来,飞针与沉渊剑不断袭向祝云沧。这沉渊剑剑气宛若沧海激流,然而采瑶的剑法却如蜻蜓点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只是这没有相似之处的两样东西,配合在一起,却变得凌厉非常,十分棘手。 祝云沧双剑抵挡,一柄要注意飞针的走向,一柄要架住长剑的灵力,果然令他十分之疲累。 如此下去,时间一旦拖久,纵然他有极高的修为,亦是枉然。 就在这一刻,祝云沧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那失魂飞针极重突袭,即便灌输灵力于其中,亦是并不强横,只能攻击人最为柔弱的部分,或是禁封穴道,如此才有效果。 想到这里,祝云沧心下便有了计算,旋身而起,一式气战八方,将采瑶与白靖一并飞毯出数步之遥。 待二人再次杀将上来之时,祝云沧已掣出了当日在那苍郁岛紫衣人身上取得的法宝——沧海镇魔晶。 此物一出,声若巨浪,气势如虹,那飞将过来的针尽数在半空中便被压弯压断。白靖大惊失色,想要变招后退,祝云沧早已追上一步,乘着采瑶依然在那气势冲击下变得有些惶然,一剑挑在白靖肩上,鲜血飞溅,白靖吃痛,急忙落将下去,而祝云沧也翻身而下,自上方使出一招灵聚霄顶,那白靖早已来不及躲避,只能勉强运功抵挡。他所修炼的乃是苍郁岛的功法“吞海诀”,此功法之特点在于吐纳万物,生化万物,若是修为高深,无论对手所发灵力如何强横,都能够将一部分力量吸纳体内,蓄势待发。 然而,这白靖从小修炼便并不扎实,此刻虽有化神之形,却无甚实力,强自运功,却终是不敌祝云沧这凌厉一剑,整个人被剑气震将出去,肩上也被刺出一个大口。 “废物!”采瑶大喝一声,从天空中降落下来,长剑一招,竟化身出六个幻影,每一个幻影,都带着别样的媚态,向祝云沧袭击而来时,娇笑盈盈,身姿绰约,最近的两个幻影,甚至解开衣裙,裸身而至。这致命的魅惑,此刻对祝云沧来说,似乎并无太大作用。 他只是冷冷一笑,旋转挥剑,又是一式气战八方,将幻影尽数斩灭,而采瑶也被剑气击飞出去,跌倒在地。 “祝云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采瑶高声喝道。 祝云沧并不回答,一剑划出,剑气飞腾,正击在采瑶旁边的岩石之上,烟尘、石块飞溅而起,将采瑶吓得只得抽回手去。 祝云沧趁机跃入那地牢之中,地牢中阴冷潮湿,寂静非常。 很快,祝云沧便在那角落中找到了依旧昏睡的伊采薇,他双掌一推,催动毁殇之力,狠狠砸碎牢门,将伊采薇背在背上,反身朝那牢门之处飞身而去。 谁料,祝云沧方出得牢门,那沉渊剑再一次杀将上来,飞针也再次袭向祝云沧的头部。祝云沧矮身躲入地牢之下。 那白靖与采瑶就守在地牢口,心知祝云沧不能一次顾及两人,因此才不敢跃将上来,故而按兵不动,不少苍郁岛弟子亦聚集上来,准备截杀二人。 “可恨……”祝云沧心下悲愤无比,沉声道,“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你们为何要苦苦相逼……采瑶啊采瑶,我当日对你是怎样的感情,你今日却为何要如此对我?” “伊采薇,你这傻女人,快给我醒醒!”祝云沧转而大喊道。 但伊采薇依旧昏迷。祝云沧将灵力灌入伊采薇体内,企图帮她冲开穴道,调理气息。但那失魂针却带着一种有着毒性的迷药,若不运功将毒性逼出体外,根本不可能令她醒过来。 祝云沧随即再次将伊采薇背将起来,道:“伊采薇,此番你可要欠我一个大人情了!”说罢不顾一切地冲将出去。他心下已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伊采薇受伤,即便对方舍身冲杀,他也将用身体去抵挡。他不知自己为何忽然会有此想法,但他明白自己必须这么做。 果然,在祝云沧冲出牢门的瞬间,数十柄青锋剑,数根飞针,同时向他袭来,祝云沧背着伊采薇,双剑架成十字,迎面向那飞针剑影冲杀而去。此刻,即便是受伤他也不敢随意躲闪,恐防伊采薇受到牵连。 不多时,那祝云沧已经衣衫浸血,伤痕无数,然而,他却没有倒下,更没有退却。 那苍郁岛弟子们,却也被他杀得连连后退。 “好,祝云沧,你很好!”采瑶大喊,“为了这女子,你竟如此拼命,今日,我便杀了这女子给你看!”随即,在祝云沧与那一群苍郁岛弟子及白靖缠斗之时,飞身跃到祝云沧身后,沉渊剑一纵,向伊采薇刺来。 祝云沧双脚一沓,腾跳而起,天恒短剑抛出手中,那短剑飞舞如虹,不多时便杀倒了大片苍郁岛弟子。而祝云沧则在空中反身划剑,使出一式寒山遮月。剑气涌动,采瑶只得以沉渊抵挡,整个人被再次震飞出去,跌落在地。 祝云沧趁势收回天恒短剑,朝前方那一群苍郁岛弟子迎面冲杀而去。 那群苍郁岛弟子哪里想得到祝云沧竟会如此拼命,纷纷惊讶地后退。白靖本就手臂受伤,方才又被天恒短剑划破了胸膛,一时哪里还使得出飞针。 那身后的采瑶,持着剑,缓缓从地面上挣扎而起,高声叫道:“苍郁岛弟子听令,都去……杀了祝云沧背上那女人!” 祝云沧持剑直冲,吼道:“我看谁敢动!” 苍郁岛弟子们步步后退,两翼却企图包抄上来,袭击祝云沧身后,奈何祝云沧天恒短剑在手,众人识得厉害,却又退缩回去。 “都给我散开!”祝云沧一声怒喝,朝迎面的苍郁岛弟子发出一式灵聚霄顶。 剑光裂风而上,那弟子哪里来得及躲闪,一击之下,竟被祝云沧一剑挑起,撞在身后之人的身上,如此一来,那数十名苍郁岛弟子组成的“人墙”如同崩裂一般向后倾颓而去。祝云沧顺势冲破那人墙,急行而前。站定身形之时,祝云沧担心众人再次从身后突袭,又回转身来,双剑挡与胸前,倒退而走。那苍郁岛众弟子步步跟将上前,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第182章 沧海大荒 祝云沧踏着自己的鲜血,一步步倒退着向苍郁岛之外走去。他的面前,数十名苍郁岛弟子迎面而来,所有人都手持利剑,但没有人敢妄动半步。 采瑶缓缓跟在这一群人身后,她想再发命令,但却着实不敢。祝云沧那张沾着鲜血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狰狞,她感到,自己若再说一个字,便很快会被对方一剑封喉。 “苍郁岛。”祝云沧已然退出那大门之外,“竟衰弱至此。”祝云沧冷笑着道,“堂堂掌门,还要靠欺瞒和出卖色相来达到目的。我看,你们还是早些各自散去吧,莫要坏了这大好的灵气汇聚之所!” “祝云沧……你……”采瑶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着什么,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而此刻祝云沧,也早已不愿再去探究。 采瑶以为她的手段,能玩弄祝云沧与鼓掌之中,但她错了,她毕竟还太不了解男人,却自以为是。 她的做法,反而让祝云沧曾经的梦完全幻灭,最终只留下深沉的遗憾与一缕愤恨。 “采瑶,从今日起,你我再无任何关系,无论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祝云沧道,“你不必再叫我师兄了。下一次你若再侵犯我,或是我的朋友,我定杀不饶!” 祝云沧说外,右脚一踏,催动真力,使出的乃是一式气战八方。所有苍郁岛弟子——包括采瑶,都只能挥剑掩面抵挡。祝云沧趁机飞身而起,御气远去。 采瑶再次睁开双眼之时,祝云沧早已不见踪影,她望着天边那一抹消散的云气,竟忽然流下泪来:“祝云沧,祝云沧……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苍郁岛众弟子纷纷散开,尽量离那发疯一般的掌门远一些,唯有那满身是伤得白靖,走上前来,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一言不发。 “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采瑶道,“你不是想要毁殇之力么?你不是想功力精进么?还不带人去杀了祝云沧!” “好……妹子,我,我这就去安排……” “什么妹子,叫掌门!”采瑶厉声喝道。 “是……掌门……” 祝云沧受伤不轻,却并不敢在沿海小镇上逗留,恐防苍郁岛有人追将上来。他西御气,在一片山林之中停下。伊采薇已然没有醒,但祝云沧试探过她的脉象,应是并无大碍,只是那失魂针的余毒依旧没有被逼出来。 祝云沧令伊采薇躺在一处青石之上,双掌运动真力,挥手灌入她的体内。祝云沧先前战斗之中,已然消耗了不少真力,加之失血过多,长途奔波,身体已然是虚弱无比。此刻,这灌入伊采薇体内的神功之力,原本是用以维持体内气息平衡的最后一点力量,一旦释出,胸口便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奔涌起来。这一激荡,将他冲得头昏脑胀,竟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且说那大荒群山门户之处,千年龙灵——鼓的龙首渐渐在天空中显现。那宛若沧海般得双眼,似乎正承载着千年的人世变换。他望向下方,睥睨着大地上的二人,或者说,一人一魔。 “一人,一魔,竟并肩而立。”洪荒的声响,在天空中轰隆扩散。 “莫非不允许吗?”饕餮道。 “饕餮?”那鼓认出了地面上那十七岁上下的女孩,“竟是你。莫非,十二魔君又重现于世了?” “十二魔君非但重现于世了,那上古魔神蚩尤也即将被释放。”饕餮道,“这些你可直到么?千年老龙?” “本尊化出幻灵镇守不周山入口要冲,不问凡间世事多年。纵然上古魔神果真要降临人间,也乃是凡间的一大劫,此为天意,与本尊无关。”鼓说道。 孤天溟停了此话,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他忽然想起了当日在森罗十殿中祝云沧与转轮王的对话。当时转轮王的态度,与这神龙别无二致。莫非神族尽皆如此,当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位天道之至理么? 这神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鼓看在了眼中。 “凡人,你为何突然神色有异,莫非以为本尊说错了什么吗?”那神龙突然问道。 孤天溟拱了拱手,道:“尊神,我曾听闻一句古语,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知尊神以为如何。” “此话乃是道君所言,自是准备无误。”神龙道。 孤天溟心下冷笑,暗道:“道君如今位列仙班,你自会言说这话正确。若他仍未得道,只是凡人一位,你们又当如何回答?” 转而,又道:“那么,尊神,请问这天,乃是头顶的青天,还是那青天之上的诸神?” “诸神坐拥九天之上,俯瞰凡间,这天,自然亦是诸神。”神龙道。 孤天溟淡然一笑,道:“很好,既然天乃是诸神,而天地亦无所谓仁或不仁。那么诸神亦无所谓仁或不仁。” “你要如此理解,倒并非有错。”神龙道,“方才我已说过,就如那蚩尤重现于世一般,这便乃是注定之时,乃是人间大劫,劫数自在,怨天亦是无尤。” “好,尊神,既然如此。那为何人要供奉诸神,供奉上天?”孤天溟道,“既然尊神言说天地不仁之言乃是正确,那么,天地人之间,本该顺其自然,各安其事,方是遵循天下大道。然而诸神呢?诸神是怎么做的。遇见麻烦之事,便推脱天意难违,而人一旦不加供奉,或是有所违逆,便降下大灾,裁定生死。这难道不是矛盾么?” 听闻此言,那神龙竟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不曾开口。 “哈哈,真有趣!你竟将这老龙给问住了,孤天溟,真有你的!”一旁的饕餮忽然笑道。 那空中的神龙——鼓发出一声彻天狂吼,几道奔雷直击地面,在地上炸出一个几个丈余的豁口。 “哎呀糟糕,恼羞成怒了!”饕餮道。 鼓愤声说道:“凡人,天道岂是你的脑袋所能参悟的?你既有此一问,是否对天有所怨恨?” 孤天溟道:“尊神,在下只是疑惑,并无怨尤。” 看着孤天溟平静发问,对答如流,那神龙更加暴怒。显然,他觉得自己的尊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只听它爆吼道:“一人一魔,擅闯大荒之地,击打神族封印。本尊并未问罪,你们却又胡言乱语,妄度天机,当真是不要命了!” “呵呵,命由天定,我的命,到底是由你决定,还是由司命之神决定,抑或是天道之中冥冥注定?”孤天溟笑了笑,再次问道。 “绕死他,绕死他,哈哈,孤天溟你好厉害!”饕餮已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却依旧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 “降雷!”那神龙鼓似乎已不想再言说下去,一声爆吼,空中,顿时降下数道霹雳,那霹雳的气势仿佛意图毁灭大地。 孤天溟自知不是无法接下如此强大的霹雳闪电,却依旧立在原地,不动声色。 饕餮从他身旁跳将起来,挥动寂灭之剑,顿时,那彻天的剑光再次轰然作响。孤天溟在这时忽然挥手施为,双手抱圆,手中光华突现,一个由云气凝成的圆球缓缓转动,在寂灭剑剑光飞上天空的刹那,孤天溟将那光球一并推出。 此招乃是青玉战气中的虚凝手,能将周围的落下的灵力全部聚集在自己的手中,反推回去。这一式术法,在实战中本无太大用处,只因对方在施放灵力袭击于己身之时,根本没有时间运力聚气,而当躲开对方的进攻之时,那灵力却又早已散去,没有必要再以此作为反击。 只是此刻,情况却完全不同,孤天溟相信,自己虽挡不下那神龙鼓的一击,但饕餮挥动寂灭之剑,必能将那雷霆之力击散而开。那神龙的雷霆之力,强横异常,即便是被击散,四周云气之间依旧会残留巨大的雷电力量。 孤天溟等待的正是这一时机。 当寂灭剑出手之时,奔雷被那寂灭妖力冲散,激荡在四周,孤天溟却正好以虚凝手来假借那股力量,凝出一个富含神力的雷电只球。之球体飞腾而上,与寂灭之剑合二为一,激发成一道耀眼的光芒,朝那九天的龙灵狠狠击去。 闪电与剑气在空中散开耀眼的光晕,一环一环,如同水中涟漪,不断向外扩散。 千年龙灵扭动着身躯,显然这一招对他已起到了一些效果。 “混账,竟敢以妖力与本尊对抗,端的是胆大妄为!”话音犹在,那云中的神龙竟探身直冲而下,口中带着一抹不可逼视的光明。 “是龙息……”饕餮道,“这老龙果然发怒了!” 传说之中,开辟光阴上古神龙烛阴,吐纳之间便可化成万里长风。这神龙鼓正是烛阴之子,虽然镇守不周山要冲的仅仅是他的幻灵而已,但这龙息一旦喷吐而出,却端的不是任何一个凡人所能抵挡的。 “孤天溟,我站到我身后!”饕餮道,“你抵挡不了的!” “纵然真的要死,我也绝不会站在女子的身后!”孤天溟却回答道。 第183章 暗藏杀机 “祝云沧,你醒醒,祝云沧!” “祝云沧,你快醒来,不要吓我!祝云沧!” “祝云沧……你这傻瓜,谁让你来救我……谁要你救。祝云沧!” 耳畔的呼唤,忽远忽近,难辨真幻,陡然间,眼前像是裂开了一道豁口,光芒肆无忌惮地窜了进来,毫无预兆,刺痛着双瞳。周遭的一切,逐渐明晰,逐渐有了轮廓。 祝云沧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脸,一张带着关切、焦虑、害怕与凄楚的脸。他很少看见这张脸上带着这样的神情。 “你……你醒了,祝云沧,你晕倒了好久,我……吓死我了……”伊采薇激动道。 祝云沧望着她,神情依旧有些惶惑:“我……睡了很久?” “岂止是久……我醒来时你就躺在这里,怎么叫也叫不醒,为你疗伤也没用,脉象也越来越微弱……”伊采薇低着头。 祝云沧投过林间的层层树影,望见东方的一抹红晕,道:“竟然已睡了整整一天……” “我……我说过你不要拼命……你这是做什么?浑身都是伤,真力也如此虚耗,你……”说到此处,伊采薇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敛住神情,正色道:“此刻,你既然醒了,那便好了。” 祝云沧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呢?你感觉如何?” “没事了。”伊采薇道,“我只是中了毒,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运功调息看看,有没有什么障碍。” 祝云沧似乎没听见对方的话,道:“你晕过去之后,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那帮无耻之徒……” 伊采薇忽然转过脸,盯着祝云沧,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有些惊疑,祝云沧也不知道,为何伊采薇忽然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 “当时……”伊采薇忽然道,“我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对我做过什么。” 祝云沧双拳紧握,道:“我……我下地牢救你时,你已然晕倒……不过……似乎。” 伊采薇看着他愤怒的神情,听着语无伦次的言说,忽然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道:“好了,你莫要再如此担忧了,我虽中了毒针昏迷,却并非意识全无。他们并未对我做什么,倒是你,他们难道就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么?” 祝云沧心头一禁,摇了摇头,道:“没有。”然而在摇头之时,却并不敢看伊采薇的双眼。 “怎么了?神情如此之怪。”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根本无法回答,只得故意打岔,道:“什么神情怪,你既然有意识,却为何一动不动,你可知道你有多重,你可知道背着你与那些人激战有多累,我告诉你伊采薇,这次你欠小爷我一个大人情!”他刻意想装出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然而,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却令他此刻的神情变得有些矫揉造作。 伊采薇望着他的脸,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好,祝云沧,你的恩情我会记住的,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从怀中拿出那两片毁殇碎片,道,“那些人一心想把你引出来,却未发现这两块碎片。我看,是不是先回一趟玉玦峰昆仑门。”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现在我还不想回去,不过,你倒是可以先把碎片送回给慕容掌门。” “怎么?你又要甩掉我,自行其是?”伊采薇道。 “我并没有要刻意甩掉你的意思。”祝云沧道,“只是……我此刻,真的还不想回去。但你若带着毁殇碎片与我一道四处奔波,怕是要受到牵连。” “我岂非已然受到不少牵连了?”伊采薇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捉去苍郁岛,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关在地牢中。我若是怕受牵连,便不会跟过来。” “我知道你并不怕被我连累。”祝云沧道,“但作为朋友,我并不希望看见你因为我而受伤。” “好了,不必说了,”伊采薇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道,“既然你执意那么做,那我即刻便回玉玦峰去,今后无论你做什么事,我不管就是了!”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此意,我……我还要谢谢你,若非是你,在那岐山小镇内,我怕是已遭毒手……” “不用谢我,换作是隐流中的任何人,见此情景,都一定会帮你的。”伊采薇道。 祝云沧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吧。”除了这两个字,他却一时根本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心中郁积非常,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要喝酒。 “那我先走了。”伊采薇道。 “你身上的伤……真的还能如此奔波么?”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我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你自己小心,若是有事,便灵鹤传音回来吧。” “我明白了。”祝云沧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又多了一层酸楚之感。 就在二人分别后的第三天,沿海的一个小镇的客栈中,忽然来了一名黑袍怪客,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却根本没有一丝醉态。店小二不敢赶走他,他带着银两,而且并没有醉,那小二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推出门去。 这人便是祝云沧,他越是想要大醉一场,却越发清醒,越是想要借酒消愁,却越发苦闷。 他原本是个乐观开朗之人,但此刻的他却变得颓废落拓,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极其端正的姿势;斗篷盖住了他的双眼,脸庞,他的神情无人知晓。 忽然,祝云沧觉得,有很多事情,实际上自己一直在掩饰着,所谓的痛苦、忧虑,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深埋心底,久而久之,那掩饰竟成了一种习惯。 不仅是他,伊采薇也总是在掩饰着许多东西,她总像是披着一层朦胧的面纱,琢磨不透。 连那采瑶,似乎也像是掩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这世界,竟如此惶惑,如此难以理解…… 就在他一杯一杯自斟自饮之际,那客栈的门突然被打开,夜晚的海风吹拂进来,异常寒冷。 掌柜急忙迎上去,道:“客官!客官,本店打烊了……” “打烊了?”进来的人亦是身披斗篷,将那店掌柜推向一边,伸手一指祝云沧,道,“他岂非还在边喝酒?” “对对,他……他,我不敢赶他走,他有钱,而且……”那店掌柜低着头,说话结结巴巴。 “你不敢赶他走,岂敢赶我走?”那人冷冷道,说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店掌柜,道,“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是……是……您,您要点儿……” “不必!快走!”未等店掌柜说完话,那人便一摆手,冷声回绝。 待客栈大厅中只剩下两人之时,那男子缓步而前,坐在祝云沧对面,直截了当道:“你是祝云沧。” 祝云沧道:“你怎会知道,我是祝云沧。” “我提醒你一句,现在江湖之上,至少有十个门派,上百人,已然知道你在此处。此刻,至少有四十匹快马,四十位御风而飞的道人,正在赶来此地。”那人道。 “那还真是荣幸啊。”祝云沧放下酒杯,道,“小爷我……正好心情不大好,人多,也热闹些,说不准心情就好起来了。” “你不打算走?”那人道。 “你既然已经来了,我还有机会走么?”祝云沧笑道,“持剑而来,径自找我,还能有什么事。” “好吧……”那人呵呵一笑,道,“那我便直说吧,我乃是少室山青冥剑阁的剑师顾浩峰,特来,领教祝云沧公子的剑法。” “我没什么剑法可言。”祝云沧道,“杀人的话,此刻手倒是很痒。”事实上,当他听见青冥剑阁与东方笑等字眼的时候,心中的怒火便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江湖人士比剑,向来是生死各安天命,请吧。”顾浩峰道。 祝云沧再次拿起酒杯,轻轻啄着那杯中之物,双眼死死盯住对方,却始终不肯出剑。 “既然祝云沧公子有意礼让,那么,便得罪了!”说罢,腰间长剑已出。祝云沧冷笑一声,偏头一躲,将手上喝剩下的半杯酒全部泼在了对方脸上。 “你!” “知道小爷我天生最讨厌什么么?”祝云沧道,“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装腔作势。明明大奸大恶却能说成大义大善的人!”话音犹在,天恒短剑已从桌下飞将出去。顾浩峰猛然一惊,急忙飞身后撤,祝云沧依旧坐在原处,收了短剑,岿然不动。 顾浩峰以客栈后的墙壁为依托,双脚一蹬,从半空中重新杀将回来。 祝云沧纵剑一引,顾浩峰刺出的那一剑被完全隔开。顾浩峰并不示弱,双脚落在饭桌之上,矮身横削,祝云沧后仰躲闪,旋转身来,天恒长剑出手,一剑将面前的餐桌桌腿削断。那餐桌倒塌下来,顾浩峰只得飞身而上。祝云沧瞅准机会,一式灵聚霄顶,若冲天云雀一般,顾浩峰尚未稳定身形,哪里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剑,一声惨呼,被剑气刮落而下,重重摔在地面之上,祝云沧却利用天恒凶猛的力道一剑击破了房顶,直接跳将出去。 第184章 龙神之息 祝云沧虽说出狠话,但却并没有真正想杀死顾浩峰。祝云沧不是傻子,那些江湖武者与修道人士,很快便会赶来,这顾浩峰只是一个先锋而已。若是再在此处逡巡,怕是要再遭不测。此刻,乘着顾浩峰被剑气击得晕眩不已之机,御气而走,向北方而去。待那顾浩峰缓过神来之时,祝云沧早已到了数里之外。 “呵呵,看来我所猜果然无错,即便我哪里也不去,一样会有事找上门来。”祝云沧叹了口气,转而疑惑道,“却不知是谁向这个江湖传扬了我的行踪,莫非又是苍郁岛所为?”思量至此,心下不禁一阵恍然。他急忙稳住心神,计划起今后的去处来。 岐山已经被祝云沧搅乱过一次,虽然还有七八块毁殇碎片暗藏其中,但现在返回继续寻找显然太过危险。如今江湖各大门派已然将眼光集中在了沿海一带,不如当即返回巴蜀,探听有关巴蜀剑盟的消息。这刚刚成立的联盟,如今必然依旧是四处杀伐,绝无停歇之可能。 拿定主意,祝云沧向身后一望,发现不远处已有一抹烟尘由远及近,想来必是追兵已到。 “可惜,你们晚了一步!”祝云沧冷笑一声,绝云而去。 且说塞北大荒之中,孤天溟与饕餮的头顶,那神龙已然纵身而下,一口龙息席卷大地,孤天溟自知不敌,却依然不肯退后,站在原地,双拳紧握。饕餮挥舞寂灭之剑,勉强打乱了那扑面而至的气流,然而,更加汹涌的浪潮却再次涌将上来。孤天溟催动那微末的灵力,向后踏出一步,将体内几乎所有的青玉战气都爆发而出,借着凝气神戒的力量,化出一道半球形的屏障。他推着那屏障,咬牙站立。 一旁的饕餮,寂灭之剑的紫黑色光芒已经变得耀眼非常,她将剑横在身前,却完全没有办法推进一步。这一口龙息之下,那大荒上空的浮云似乎顿时散去了许多。 “无知凡人妖魔,本尊一口龙息便令你们站立不稳。”此时,那神龙鼓的龙首离孤天溟与饕餮不过几丈的距离。孤天溟虽然借助寂灭剑得力量,在龙息奔涌之时勉强站住了身形,但真力虚耗过大,在云定风清之际,还是单膝跪倒下去,一手按在胸前。 “龙灵,你也别逞强了。”饕餮站在原地,笑道,“你不过是鼓的灵魄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么?一口龙息,对鼓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你来说,却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吧?” “无知妖魔!我即是鼓,鼓即是我!”神龙吼道,“今日你二人在此造次,我必令你们魂飞魄散!”说罢,那龙掌之上浮现出五行符文,符文脱手飘飞之际,烈焰奔腾、风卷残云、雷震九霄。 “看似厉害,其实大部分不过是幻象而已。”饕餮冷冷一笑,飞身纵剑,那寂灭剑缓缓上升,朝那空中涌去,却见饕餮催动灵力,空中的寂灭剑顿时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那风火雷电,一瞬间便被漩涡吞噬其中。饕餮再次施为之时,寂灭剑又再露本体,朝那空中的降龙劈将过去,这一剑之威,让半蹲于地面的孤天溟感到一阵激烈震荡,一时间有些耳鸣目眩。 他挣扎着再次站起身来,望向天空,寂灭剑正刺于那巨龙的头顶。 饕餮落下身来,手腕一翻,空中的寂灭剑顿时脱出那巨龙的龙首,飞降下来,正落在饕餮手中。 空中的龙灵似乎变得异常痛苦起来,不听地发出狂吼。一时间,雷光、火焰、冰凌、旋风与沙尘,世间存在的一切元素,竟都化作细微的光点,从云气间落将下来。 “这龙灵好生厉害,这样居然还不灰飞烟灭!”这时,连饕餮也变得有些惊讶了。 那空中巨龙,非但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更加疯狂、愤怒起来,他开始在云气间快速游走,行云布雨,那雨点融合着五行的灵力,落在地面上,或成冰川,或成旋风,或成赤炎,那灵力的四散炸裂宛若百花绽放,却带着无限杀机。 普通人类,无论沾上哪一样,修为高者可能元气大伤,修为低者可能立毙当场。 饕餮本并不担忧这些,奈何孤天溟乃是一介凡胎肉躯,不过凝神之境,甚至还未蹬仙班,哪里是这神龙之力的对手。她将寂灭剑抛回给孤天溟,道:“你以此抵挡龙息。” “那你……” “我不要紧,我乃是千年魔神,怎会怕跟我岁数差不多得家伙?”饕餮看似娇柔的双臂展开,立刻撑出一个闪着暗光的透明球体,将自己完全包绕其中。 “我去去就来!”饕餮淡然一笑,飞身而上,直撞向那依旧狂吼不停的神龙。 “小心!”孤天溟大声呼唤,挥剑挡下两道飘落的灵力光芒,整个人却后退数步。他忽然有一种特别的无力感,感到自己渺小异常,甚至什么也不能担当,什么也不能左右。 “砰!砰!”他又击碎了两个灵力光点,身体却踉跄不堪,摇摇欲坠。 天空之中,那饕餮已完全顾不上他,不停与那神龙缠斗,难分难解。孤天溟却只能站在原地,远远望着那神力与魔力交织聚散,碰撞炸裂的天空,无能为力。那空中的一切,仿佛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虚幻。而此时,在这混沌大荒的西南面,巴蜀群山之下的小镇酒馆中,祝云沧却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地听着周遭的闲言碎语,江湖谈资。 “喂,你们听说了么,巴蜀剑盟,如今已经拿到七块碎片了。”有人说道,顿时引来满桌的议论纷纷。 “这么多?够厉害的……” “厉害什么?还不都是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抢夺而来的?杀人、抢劫、诡诈,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又如何,如今这江湖,比的不就是谁势力大、谁力量强。” “哎,如今妖族未除,我们却自己内讧成这样,却不知道妖族已经发展到何种势力。”又有人说道。 “妖族?哈哈,现在大家不都是同一个想法么?只要能拿到毁殇剑,或者拿到其他魔器,根本就没必要担心所谓的魔君与魔界之门。”旁边一人笑道,“如此设想,谁还会去联合别人,凭什么要与别人分一杯羹?” “哎,你们听说没,最近,巴蜀剑盟好像要对青冥剑阁兴师问罪了,上次听说祝云沧出现在南海附近,青冥剑阁和巴蜀剑盟等各个门派都带了人过去,结果那打先锋的家伙不得力,据说是被祝云沧给狠揍了一顿,等巴蜀剑盟的人到达之时,祝云沧已然不见踪影。巴蜀剑盟就找了个借口,和青冥剑阁的人大战了一场。反诬说东方笑假传消息,想要在南海找机会一举围歼巴蜀剑盟。” “其实谁都知道事实是什么,那祝云沧在南海的消息根本不是青冥剑阁传出来的,当时江湖上不少门派都收到了苍郁岛的灵鹤传音。但到头来,却没人敢出来说一句真话。只能看着青冥剑阁遭巴蜀剑盟的诬陷。” “哧。”有人冷冷道,“都不是好东西,诬陷就诬陷了吧,况且现在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明明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那些门派却还是要找各种借口,根本都当咱们是傻子了吧。” “哎……” 这一桌七八人,你一言我一语,祝云沧在一旁假装无所事事地吃着小菜,却将那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就在这时,酒馆外,一匹快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刹住了脚步。一名白衣年轻男子,一手持剑,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而来,进入那酒馆之中。 就在他踏上那木板构筑的地面之时,那一厅之人都噤若寒蝉。 “哎哟……”直到那白衣男子在一旁的桌上坐下之时,才有人低声议论起来,“这……这不是九玄宫……不对,巴蜀剑盟的道方道长么……” “他怎么会来这座小酒馆里……真是晦气啊……还以为在这里可以畅所欲言。” “这应该是刚从岐山回来吧,飞累了,就换走……”有人望了道方所坐的位置,“一表人才啊,不过听说人品不大……” “嘘……别胡说,我们这里的,可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人道,“凝神期的修道者,后生可畏,就要赶上他师父镜冷了。” “镜冷那胖子,还不是不敢进地仙之境,他怕受地劫啊!哈哈……”有一名嗓门较大的男子开口说道,他或许性格便是如此,完全没有注意这是怎样的场合,口无遮拦。 话语一出,却听见一声剑吟,一柄九宫剑,早已架在了那男子脖颈之上。在座的众人有的按桌想逃,有的拔剑欲上。唯有祝云沧,隐藏在他的黑色斗篷之中,一言不发,冷冷望着一切。 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这位道友,在别人背后妄加议论,似乎不太好吧。”道方——也就是凌煜,冷冷道,“却不知道友是何门何派?” “在下……在下,小门小派,不足,不足挂齿。”那人结结巴巴回答,他亦不傻,明白一旦说出门派,必遭巴蜀剑盟讨伐,只得如此回答。 “此言差矣。”凌煜不依不饶,道,“天下修道者皆是友人,今日既然有缘,你何不报上门派?” “道方道长……”一旁一位年长一些的人急忙解围,道,“我这位兄弟,喝多了酒,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原谅,我们……都是山野村夫,不足挂齿。”他又望了望其他人,道,“咱们还是走吧,别打扰了道长的雅兴。” “对对对,走吧走吧,还呆在这儿干嘛。”有人附和道。 “走!”那群人,随即便迅速拿好了佩剑与包袱,向门外窜去,像是逃难一般。 凌煜见那些人离开,冷笑一声,又环视着周遭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在了祝云沧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祝云沧心下暗道。 第185章 巴蜀剑盟 “这位仁兄,好气魄,看样子也是修道中人吧?”凌煜走上前来,拱手道。 祝云沧不语,嘴角勾了勾,依旧低头夹菜。 “哎……”见祝云沧不回话,凌煜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祝云沧见凌煜并未看出自己的身份,打算快些离开。他并不想节外生枝,而且从方才的话语中,可以看出,这巴蜀剑盟在此地的势力非常之大,若是现在便惹上凌煜,今后在巴蜀一代行事怕就十分麻烦了。 思量既定,祝云沧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然而就在这时,那门口忽然杀入三名斗篷男子。不错,他们的确是“杀”进来而非走进来的,他们进门之后,便将斗篷狠狠掷在地上,三柄剑同时指着凌煜。 为首的男子大声怒道:“你以为你不御气而飞,换了马匹,我们便找不到你了么?” “我知道,你们定会追上来。”凌煜笑了笑,道,“我换马匹,不过是为了保存灵力而已。” “你……还我们师兄命来!”一旁的另一名持剑男子颤抖道。 “各位道友,我亦不想同室操戈,奈何你们青冥剑阁倒行逆施,作恶多端,你们的大师兄顾浩峰屡次不顾江湖道义,对我痛下杀手,我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出手自卫反击,否则,绝不止此。” “事到如今,你竟还有这一番可耻的堂皇说辞,当真是可笑之极,纳命来吧!”为首的青冥剑阁弟子哪里还能忍受,一剑突将上去。凌煜掣起九宫剑,安坐原位,挥手抵挡。 四人很快战作一团,祝云沧一时却不想离开了,他没有想到,那名唤顾浩峰的青冥剑阁门人竟死得如此之快,不过一两天时间,便被凌煜斩于剑下。 “看来青冥剑阁与这所谓的巴蜀剑盟之战,是在所难免了。”祝云沧心下暗想,随即站起身来,从容走过那缠斗几人的身旁,却在酒馆对街的小巷中隐藏,瞧瞧偷窥着这里的一切。 那三人合力,亦非凌煜之对手,双方混战多是,三人渐渐力不从心,很快便被凌煜刺死剑下。祝云沧看见凌煜轻轻拭干了剑上的血迹,发出一声冷笑,出门亦不上马,径自腾跃而起,御气飞行。祝云沧压低身形,瞧瞧跟将上去。 凌煜并未再在别处逡巡,而是直奔蜀山接天顶,也就是巴蜀剑盟的总部。这一路上,祝云沧尽量压低身形,若是凌煜在空中飞腾,他便在地面林中奔跑;若是凌煜坐下来休息,他便在树上隐藏;若是凌煜在地面上缓步而行,踏遍扮作行人,混入闹市的人群之中。 两日之后,凌煜回到了蜀山接天顶。祝云沧在他进入山门的片刻,悄悄潜伏在了山门附近的山崖之上,这时已近黄昏,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祝云沧亦借着那山岳间的阴影瞧瞧隐藏自己。潜行进入了蜀山接天顶之内。 弟子房附近,祝云沧成功将一名巴蜀剑盟的负剑弟子放倒,并换上了他的衣裳。他将发丝拨到额前,尽量挡住自己的脸庞。 凌煜回到门派之后,便直接前往了议事大厅,祝云沧一身普通弟子的服装,根本没有进入大厅的可能,他只能飞身隐没在议事厅旁的树上。如蜀山这般的灵气聚集之所,树木一年四季皆是如此茂盛,在黑夜之中,也便成了最好的藏身之所。 约莫在树上呆了半个时辰,那议事厅之中,先后走出五人,那为首的,便是体态肥胖的镜冷,他看起来依旧乃是归元之境,功力似乎亦不见长进多少。身后是与他几乎寸步不离的精光,身形瘦削,眼光锐利,满脸奸猾之像。凌煜与一高一矮两名男子随在三人身后,那名个子较高的男子,祝云沧接着月光,看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当日被吴逸荻一剑削断手臂的重云门掌门灵霄子。而另一人,身材伛偻,鹰鼻秃头,祝云沧便着实不知道是谁了,只是从他那带着机簧木甲的手臂上判断,他大约乃是机关门中人。 “道方,三日后,我们几位掌门在寒枫山道截杀东方笑一行。介时,你可要与几位长老一起,好好守护好我巴蜀剑盟总坛,不可有任何闪失。”镜冷抚着肚皮,道。 “我明白,师尊。”凌煜拱手道。 “我看我们不必担心吧?”灵霄子道,“凌煜最近修为精进的很快,连我这旁观者也能看得出来,加上几位长老的能力,这里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当务之急,乃是制定完备的计划,击败东方笑,进而一举夺下他手中的三块毁殇碎片。” “真没想到,这毁殇碎片,近日竟被发掘的如此之快。我想,过不了多久,那毁殇碎片便会全部被找到,岐山也便没有人去了。”那机关门得光头老者道,“这毁殇碎片,一旦全部重现江湖,怕是人族与妖族就又要经历一场大乱了。” “无妨,如今妖族手上并无毁殇碎片,咱们只要把江湖上那几个不自量力的小门派给制服,便无后顾之忧了。”镜冷挥手道,“介时,我们便可以放心的设法出去祝云沧了。” “这祝云沧,比泥鳅还滑,身旁尚有几位修为较高的人帮助,加之背后有玉玦峰,甚为棘手啊!”镜光忽然道。 镜冷道:“不错,现在最为棘手的无非就是玉玦峰了。” “没关系,一步步来。”镜冷转而又道,“总有一天,这天下都是咱们的,何惧那什么妖魔道术。”说罢拍了拍凌煜的肩膀,道,“你早些去休息吧。” “是,师尊。”凌煜拱手道。 其他人各自散去,凌煜去朝议事大厅的另一个方向缓步而行,样子有些匆忙,亦有些鬼祟,似乎是怕被别人发现。祝云沧蹙着眉,他大概知道凌煜要去做什么,他原本不想跟上前去,但又怕漏掉某些线索。在凌煜转过一个转角,没入阴影之中后,祝云沧悄然而前。 蜀山接天顶后山附近,有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讲经堂,这原本乃是蜀山接天顶长老们的授业之所。但后来,世殊事异,万物变迁,蜀山接天顶的弟子们,开始尽皆崇尚于武技与道术,而并不再研习道法。这里,也便渐渐废弃了。 祝云沧在岩石之后,看见凌煜东张西望地缓缓靠近那讲经堂,直到确定周围无人监视之后,才飞身从破旧的窗户上翻越进去。祝云沧叹了口气,他大概猜到自己会看见什么,但是却也并不肯定。他跟上前去,在那破旧窗户的一角蹲下,瞧瞧探首。 “哎!别急,你猴急什么,一来就这样对人家!”那讲经堂之中闪着幽微的火光,火光映照出两张脸,一张女子红晕的两旁,一张则是男子野兽般的面目。这里原本是讲经研道之所,此刻却变成了“兽类”野合之地。祝云沧看清那女子的脸庞时,却也吃了一惊。 “妙莲?!” “怎会是她?!”祝云沧心下暗道,“她的姐姐,岂非就死于凌煜之手,她岂非最恨凌煜,此刻,却为何会……” 这时,那讲经堂中已发出声声低吟,凌煜急躁地进入了正题。祝云沧心乱如麻,不愿再看,飞身而起,腾向云霄之上。 这次夜探巴蜀剑盟,他至少已经确定了这些人对那青冥剑阁动手的时间。换言之,那一日,这巴蜀剑盟之内最为空虚,只要在那时找准机会突袭此处,必有机会获得毁殇碎片——然而,毁殇碎片到底藏在何处?祝云沧并不知道,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乃是回到那弟子房附近,将身上的衣服换回到那被他击晕的巴蜀剑盟门人身上。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醒了,再不过去,恐怕要露陷了……”祝云沧对自己说,快速飞腾。 第186章 不周山下 就在祝云沧潜入巴蜀剑盟之内调查毁殇碎片与青冥剑阁诸事的同时,孤天溟与饕餮已然进入不周山山谷那悠长的通道之中,并且已在这山谷中寻觅了近两日时间。 两日前的那一战,让孤天溟已然心有余悸,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依稀记得,在饕餮与龙灵激斗得天昏地暗之时,那天柱一般的高山之上,突然飞下一股强烈的剑气,那剑气轰然切中了龙灵的身体,那条本已疲惫的龙灵,也在这一刻化作点点光斑,消失殆尽。 他与饕餮高声叫喊,询问,但却根本无人应答。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突然出手相助,也并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龙灵既散,那大荒天空中的层压云气也逐渐淡薄,天空中的星辉毫无遮掩地洒向大地。这大荒的夜晚,没有云气的天空特别明晰,那星星点点仿佛触手可及。尽管饕餮与孤天溟身处山谷之内,只能窥见天空一隅,却足以让孤天溟觉出那一份空旷与渺茫。 饕餮与孤天溟并排坐在那山谷中的岩石之上,由于山道上空法阵环绕,神族印记、咒缚无数,孤天溟依旧不能御气飞行,二人依旧只能徒步在此地搜索。虽然饕餮总是安慰道:“目标已经很近了”,但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魍魉王,两天来,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找到一个人,或生物。 经过这短暂的两天,孤天溟的心情却忽然变得沉重了许多,此刻,他静静望着天空,道:“饕餮,有句话,我想问你,你一五一十地回答我。” “什么?”饕餮疑惑地望着孤天溟。 孤天溟道:“这一路走来,难道你不觉得我在拖累你么?” “拖累?哪有?你哪有拖累我?”饕餮已然十分疑惑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当时刚刚与你一道,我多少还能为你找些吃的,让你通晓些江湖世事,毕竟那是在我熟悉的环境之中,可进入这大荒以来,我却处处都要你照顾,要你保护。两日前那一战,对于那龙灵,我全无抵抗之力,只能让你一人故居奋战……” “没有啊!没有!”饕餮急忙道,“没有你的寂灭剑,我怎么可能……” “那并非我的寂灭剑!”孤天溟道,“那原本便是你们魔界的东西,我只是借用而已,可偏偏我无法发挥其中的力量……” “喂,你别这么说,我记得,在那龙灵用雷电袭击我们的时候,你使了一招术法,将那雷电全都反击回去了,那个……连我也很佩服啊!”饕餮又道。 孤天溟摇了摇头,苦笑道:“雕虫小技,若非你的寂灭剑力,将那些闪电打散,我莫说反击,怕是连动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炸作齑粉了,还谈什么术法。” “孤天溟!”饕餮忽然从岩石上跳下来,站在地面上,道,“你这傻瓜,你怎么什么事都从坏的方面去考虑?如果我跟你一样,几千年前就烦死在混沌之中了。我再混沌里修炼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有手没有脚没有面目没有眼睛,有的只是神识。那时我只能尽心吸收周边的灵力,根本不知道哪一天自己才会化出形体,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这个世界’,我当时只是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功。那时候,我身边连一个照顾我保护我的人也没有。” 孤天溟的双眼,凝视在饕餮那看起来略显稚嫩的少女面庞之上,他忽然不大相信,这便是一个在混沌与岩石中生化、封印了千年的上古魔神。 “你知道吗。”饕餮道,“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这样一个被天地都遗弃了的怪物,还能遇上你这样的人。” “你……你说什么?” “你不懂么?混沌之中,我没有朋友;千年前来到这世上,勉强加入那十二魔君。也只是不断的杀戮、征战。”饕餮道,“根本没有所谓的情感,只有互相利用……虽然,我根本不懂去利用别人。那个时候,谁给我安排了任务,谁能保证我能吃上好东西,我便去做,便去战……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 “我在大荒岩石中被封印千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我以前做的那些算什么。可能我很笨吧……”饕餮道,“我真的不明白人间的那些欺诈、蒙骗、倾轧……九海夜魔曾经反复对我解释过这一切,但我却始终没办法理解。” “所以,很多了解我的人与妖魔,包括十二魔君都觉得,只要谁能满足我的食欲,给我吃上一口好东西,我就对谁好……”饕餮道,“其实不是的,其实,虽然我真正在人间呆的时间不超过十年,但我却能感觉到,谁是真的对我好……” “你,觉得我是真心对你好?”孤天溟道。 “我不确定,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可是刚才听你说了那番话,我突然肯定了。”饕餮道,“可是,可是你真的不用那么想……那样想会很累。至少我就是那样。一旦想得太多,就会进退两难……” 孤天溟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丝愧疚,道:“那么,你是把我当做朋友了?” “我唤九海夜魔作哥哥,我觉得他对我也不错……只是,他并不会照顾我。”饕餮道,“他只会在我危难的时候提醒我一些事情。我明白,他其实也不怎么相信我。似乎在他们的眼里,总有一些看不清楚的东西。总之,我不懂,我也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朋友。如果我现在心中的这种感觉是‘朋友’的感觉,那就算是吧……” “心中的感觉……朋友的感觉?”孤天溟摇了摇头,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他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反复提醒自己,身旁的这个少女,乃是一个纵横千古的魔神,他决不能被她纯净的表象所蒙蔽。很快孤天溟便冷静下来,道,“好了,累了,先休息吧。” “你休息,我不用休息。”饕餮道,“我守夜。” “你不饿了吗?”孤天溟道。 饕餮皱了皱眉,道:“就算饿,你也变不出吃的来给我呀?放心吧,我不会因为没有吃的就丢下你不管的。” 孤天溟微微笑了笑,不再言语,静静闭上了双眼。 夜晚,山谷的风很大,亦非常冷,孤天溟用凝气神戒将四周化出屏障,才勉强能让自己暖和一些。饕餮却一直坐在他身边,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孤天溟始终无法入睡,转过脸,望着饕餮,道:“你一动不动都坐了那么久了,你在干什么?” “数星星。”饕餮道。 “数星星?你能数到多少颗?”孤天溟忽然想起了当年,想起了那一片世外桃源般得家乡——鸿蒙谷。曾经,他与祝云沧,夜晚就是那样躺在岩石之上,仰望天空,仰望那一片浩瀚与灿烂。 “我……可以数很多很多,数着数着就天亮了。天亮以后,就闭上眼,觉得很快便又天黑了……然后继续数,直到有一天,觉得自己有力量从那个岩石里出来……”饕餮抱着双腿,依然仰望天空。 孤天溟的心弦忽然又被拨动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在岩石里,一千年,你每天都数星星?” “嗯……” “你……感到过仇恨,和寂寞吗?” “仇恨?我不懂,似乎是很麻烦的事情……我不想报仇,也没有仇可报。”饕餮道,“寂寞……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管,没有人愿意靠近……不过现在好了,至少还有你肯呆在我身边。”她忽然笑了笑,道。 “这样的话,男女之间,本是不可乱说的。”孤天溟道。 “是么?我不懂,如果我说错了,我下次不说就是了。”饕餮道。 “没有关系,你是魔,不是人类,你喜欢说就说吧。”孤天溟道。 “嘻嘻,那就好。”饕餮道,“哎呀,很晚了,你还是快睡吧……” 孤天溟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今日,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至少,在找到魍魉王之前,他还不能倒下。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闭上双眼,准备沉沉睡去的一刻,一个怪异的黑影,忽然从两人的头顶闪过。 “什么人?!”孤天溟警觉地从岩石上跳将下来。 “好重的魔气……”饕餮的神情也变了,掌下黑光涌动,“若非是我们的目标出现了……那定是有人盯上了我们……” 第187章 藏剑之所 且说祝云沧依旧潜伏在那巴蜀剑盟门派之内。他原本打算尽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给那昏厥的弟子,但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相反,他将那弟子扔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令来往的行人都能够看见。 很快,整个巴蜀剑盟总坛便乱作一团,镜冷、镜光与其他几名主导者,包括凌煜早内都被召集到了事发之地。祝云沧依旧藏在茂密的古树之上,静观其变。 “这是怎么回事?”镜冷望着那被脱去了外衣裤,横倒路中间的弟子,“成何体统,把他给我弄醒!” 凌煜蹲下身去,轻点那弟子被封住的脉门。那巴蜀剑盟弟子如刚刚从梦中醒来一般,惶惑地望着众人,直到感觉到周身寒冷之时,才忽然惊恐得跪倒下去,不断磕头道:“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你快起来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镜冷觉察出了事态蹊跷,问道。 “弟子……弟子……从练功场回来,路经那边那块大岩石附近时,忽然被人从后面击一下,便晕倒过去,之后的事,弟子……弟子什么都不知道啊!掌门,掌门恕罪!掌门恕罪!” 镜冷蹙眉,对身后的两名随从弟子,道:“你们二人,带他去穿上衣服,别在这儿丢人。” “是!”那二人拱手道。 “可恨。”镜冷道,“衣想是有人混进来了,拿了巴蜀剑盟弟子的衣服,掩人耳目……”他思量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不好!” “师尊!”;凌煜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他并非蠢笨之人。 “快,快带人去接天阁查一查!看东西还在不在!”镜冷急忙道。 “是!”凌煜领命,急忙着急了身旁的几名弟子,朝后山山壁附近的接天阁而去。 祝云沧在茂密树叶之中,微微一笑,暗道:“哼哼……让你们自己把地点暴露出来,岂非更妙?” “你们几个,去岩石后面搜索!”“你们,去前山山门处!”“还有你们……” 镜冷开始部署弟子们搜索整个蜀山接天顶,也即那巴蜀剑盟之总坛。祝云沧乘机翻身来到树冠之顶,使出凝神虚影之术,御气离开,如此一来,便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亦不至于被人察觉。 他从空中远远看见凌煜的背影,遂保持着距离,紧随其后。 他跟着凌煜来到那接天阁下。凌煜对身旁的弟子道:“你们守在门口,我进去查看。” “是!” 祝云沧见凌煜独自进入,心下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已经到得此处,那毁殇碎片,岂非离我十分之近。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去通知玉玦峰昆仑门?”他想来想,越来越觉得此计可行,“乘着夜深人静,倒不如今晚便将那七块毁殇碎片一并盗出!免得夜长梦多。” “这一夜,他们知道有人闯了进来,势必加强防备。但也正是如此,他们会觉得,这‘歹人’绝不会冒此风险前来盗取毁殇碎片。我便反其道而行之!一举拿下!”思量既定,祝云沧便潜伏在巴蜀剑派总坛后山那幽深的林间,静静观察着一切。 不多时,凌煜便面色轻松地从那接天阁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镜冷与镜光等人也来到后山查看。 “怎么样?” “师尊,一块未动。”凌煜低声到。 “这就好,这就好。”镜冷道,“不过,此地今夜须加强防备,或许那贼人是先来探路,今晚说不定还会前来。” “是!”凌煜拱手道。 是夜,那接天阁周围,果然安排了许多弟子把守,祝云沧粗略算来,竟有二三十人之多,这些人有一部分乃是九玄宫当初的玄字辈弟子,修为应已在化神期以上;也有一部分机关门的好手,身法轻盈,手中机关精巧非常。他们似乎根本不懂疲惫,到了亥时,还尽皆双目如炬,笔直挺立于门前。 祝云沧看着这般情状,已然快要打消偷盗那毁殇碎片的念头了,没想到,就在祝云沧准备离开之时,忽然有一名弟子飞身而至,大声对那些守卫们命令道:“快去前山,那盗贼被围住了,好生厉害!你们快去支援!” 祝云沧猛然一惊,难道今夜还有别人闯入此地? 一切已不容他多想,那一群守卫早被那报信之人带走,接天阁顿时只剩下四名修为平庸的弟子依旧矗立门前。 这,岂非是最好的机会。 无论那为祝云沧创造机会的人是谁,这个机会,他决不能放过。 祝云沧微微一笑,暗道:“莫非天助小爷我么?”说罢,飞身而下,那四名守卫弟子一阵惊惶,然而,还没来得及喊一句,便被祝云沧挥动剑柄,全部点倒在地。此刻他所使的乃是气战八方的变式,以天恒短剑剑柄挥出,力道刚猛,但却并不取人性命,且攻击范围亦是不小。 祝云沧推开接天阁之门,阁内只有几根短小的蜡烛照明,蜡烛光芒幽微。 接天阁中,各类典籍与宝剑分列两侧,拜访地整整齐齐,构成一条长廊,显得颇有气势。而那长廊的尽头,便是放置毁殇碎片的石台。那石台与当日九玄宫伏魔谷底的石台颇有几分相似,七块碎片以灵力支撑,幽幽浮于半空之中,妖魅之中显出几分仙家之气。 只是若想到那巴蜀剑盟的所作所为,这仙气怕是也要黯淡几分。 祝云沧缓步而前,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他知道,只要他将手向前一伸,便能将那七块碎片尽数收于袖中。 突然,一个人影,在祝云沧眼前闪过。祝云沧大吃一惊,环顾四周之时,上方忽然又跳下三人,四名持剑的巴蜀剑盟弟子将他团团围住,这狭小的空间之中,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与此同时,屋外已然是火光攒动,人声鼎沸,不知有多少巴蜀剑盟门人已然开始向这接天阁聚集而来。 祝云沧方知上当,还想拼死一搏,挥动天恒双剑,一式寒山遮月,一式气战八方,将那围将上来的几名巴蜀剑盟弟子逼得步步后退。乘着对方惶惑之机,祝云沧一个翻身,从那接天阁正门处跃将出去。 然而,刚到那门外,却见头顶光华涌动,巨大的法阵旋转而下。 “糟糕!九玄天罗阵!”祝云沧方自看清,早已是躲闪不及,被那法阵死死困住,再无逃脱之可能。 施阵的三人站在他面前,带着嘲讽般得微笑。 “哈哈哈哈,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当日叱咤风云的祝云沧祝公子么?”镜冷肥胖的脸上,每一块肉都在颤动。 “师尊,无须跟他废话,杀了他,取了毁殇之力!”凌煜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只欲将他碎尸万段。 “哎!此言差矣。”镜冷笑道,“至少还要先让他死个明白,让他知道自己行事是多么的愚蠢!” “原来……”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故意设下圈套,等我自投罗网。” “你这才明白么?”镜冷道,“你在树上监视我等的时候,我便已经感觉到了有人正在附近潜伏,只是当时我并不能确定此人是谁。” “所以你们故意演戏给我看,撤走守卫,让我进入这接天阁?”祝云沧道。 “不错,你还不算笨。”镜冷道,“只可惜,你的聪明,今后怕是都无用武之地了!” “好……算我栽了。”祝云沧道,“今日既然已经落在你们手上,我也无所怨怼,动手吧!”这一次,祝云沧当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哎……你竟如此想死?”镜冷道,“可这一刻,我偏偏不想让你死了,这毁殇之力,可不是那么好取得的。” “师尊!”凌煜拱手道,“不如将他交给我,由我慢慢折磨,将这毁殇之力一点一点从他体内剥离出来,如此既可完整获得力量,又可惩治这恶徒!” “哈哈哈!我正有此意,道方,你与我一样,最恨此人,交到你手上,我知道,事情你一定能办好。” “弟子领命!”凌煜拱手,转而狞笑着望着祝云沧,道,“祝云沧啊祝云沧,今日,你犯在我手里,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88章 幽夜杀手 天空之中,月华暗淡。 地面之上,火光缭乱。 凌煜狞笑的面庞在火光之中晃动,似乎越变越大,如一座山峰般出现在祝云沧面前。祝云沧咬着牙,一言不发,此番他端的是逃不掉了,即便他知道,若什么都不做,必是死路一条。 “把他给我带走!”凌煜挥手,几名巴蜀剑盟弟子立刻领命,走入阵中,挥手催动灵力,将祝云沧穴道尽数封住,以防止他逃走,随即,驾着他走出阵外。 凌煜、镜冷、镜光三人收了困住祝云沧的九玄天罗阵,缓步而上。 凌煜来到祝云沧面前,挥手便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道:“你不是说,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败者么?此际如何,你岂非也只能跪下来向我求饶。” “小爷我从来没有跪过任何人,你这种东西也陪么?”祝云沧冷笑一声。 “哼!”凌煜又挥起一拳,打在祝云沧腹部。这一拳下手极恨,祝云沧脉门被封,不能催动无极玄功,便生生接下来此理。仅仅一拳,祝云沧已弯腰吐出鲜血来,显然被那突如其来的真力给震出了内伤。 “哈哈哈哈……”凌煜看着祝云沧的样子,得意地大笑起来,“这算轻的,好戏还在后头,你好好享受着吧!” 一行人押着祝云沧,朝后山另一侧山壁的地牢暗门走去,其他弟子亦各自散去,唯留下数人镇守接天阁。 祝云沧被夹着穿过一片树林,那地牢暗门便在树林的一角,看似极不起眼。 正当他们行走林间之时,那树梢上,忽然想起窸窣之声。 “什么东西?”镜冷率先警觉起来,抬头仰望。 “镜冷兄,莫不是这家伙还有同党?”一旁的灵霄子道。 “就算有同党,也一并抓来,严加看管。”镜冷道,“不对,是一并正法!” 但头顶那窸窣之声,却并没有因为几人的威吓之言而变小。 “可恨!何等张狂!”一旁的凌煜按捺不住,掣出九宫剑,一剑劈向树梢。 几片落叶飘零,残枝落地。随之,一片黑影由丛林上空划过。 “在那边!”一名弟子指着黑影移动的方向,大声道。 凌煜再次催动灵力,挥剑一击,这一击却依旧只是穿过树梢,朝高远的天空之上飞去。 那空中的黑影却忽然折冲而下,如浪潮一般朝众人涌来。 “大家小心!”镜冷大喊,但这喊叫却未能救下弟子的姓名。一名押着祝云沧的巴蜀剑盟弟子,被那腾空而下的黑影席卷而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人便已到了树林之上,天空之中。 仅仅片刻之间,那弟子的身影再次从空中跌落。 众人惊惶,只得疾步后撤。却见,地面上的那名巴蜀剑盟弟子,已然成了一具干尸。 “这……”灵霄子独臂持剑,惊呼道,“这是什么妖法,竟能瞬间将人的精元吸干!” “弟子上去看看!”凌煜就要飞身而起。 “不可!”镜冷伸手阻止,道,“太过凶险!”说罢,他径自向前疾步,掣出雷尘锏,朝空中一指,一道闪电向那黑影激发而去,在空中轰然炸裂而开。黑影顿时消散大半,但不多时,却又在另一个方向聚集起来,再次折冲而下,凌煜见对方来势汹汹,飞身而上,剑光一阵乱舞,霎时间四面剑气纵横,九宫剑震出的剑光,将那黑影再次吹散。然而,这无形无相的影子似乎根本无法击破,很快便又在凌煜头顶聚集成束,翻折而下,将另一名押解守卫的弟子卷上空中。 “哇!哇!救我!掌门,师兄!救我!”那弟子发出痛苦的呼喝,凌煜却不敢上前,只得飞身落下。那弟子很快便在空中化作了干尸,再无生气,而那图黑影则越发壮大。 “掌门,不好了,掌门!”这时,突然又有人从远处跑来,慌张跪倒在镜冷等人面前。 “何事慌张?!”镜冷的神色也变了。 “那,那接天阁门前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手持一件法宝,好生厉害,所有被照上的人都元神散尽,倒毙身亡,我们不是对手,已经死了十数位巴蜀剑盟弟子……” “什么?!”镜冷惊怒地回首望着祝云沧,道,“好,好你个祝云沧,你竟还有这一手!” “卑鄙混蛋!”凌煜更是暴怒非常,挥起九宫剑,就要向祝云沧刺去。就在这时,那半空中的黑影逆风而下,陡然袭向凌煜周身。凌煜大惊失色,急忙舍了祝云沧,翻身躲闪。那黑影横扫过地面,转而又向那前来报信的巴蜀剑盟弟子袭去。那人哪里来得及反应,早被瞬间化作干尸,毫无抵抗之力。那些黑影,这时竟开始发出点点光亮,如无数飞翔星斗般快速聚集向空中某处。 “镜冷兄,这下该如何……”灵霄子道。 “我与凌煜前去接天阁探查,你们快带祝云沧去地牢!”镜冷道。 “不不不!还是我去接天阁吧!”灵霄子望着天空中那明晦不定的黑影,由于恐惧难当,丑态毕露,摆手道。 “你……”镜冷看出对方的用意,道,“灵霄子道友若是害怕,可自行离去!” “非也!谁说我害怕。”灵霄子急忙道,“我,只是担心你们二人……” “好了,不必说了!”镜冷面色铁青,道,“你们,快走!休要逡巡!” 灵霄子咬了咬牙,心下几度不满,但却并不好与对方撕破脸皮,只得硬着头皮对几名幸存的弟子,以及那伛偻脊背的机关门老者、一言不发的长老镜光道了一声:“即使如此,快走吧!”说罢便率先朝地牢之处快步而行。幸存的几名弟子与机关门老者、镜光亦是不敢怠慢,架上祝云沧,跟随急行而前。 镜冷与凌煜见几人走远,亦不敢逗留,相视一望,朝反方向奔去。 那空中的明晦雾团顿时散去,却多了一位蒙面黑衣,手持葫芦的长身男子,男人阴测测地一笑,迅速拔步而前,跟上押着祝云沧的人群。 不过片刻,灵霄子等人已来到地牢入口之前,见那团黑影并未追来,他的心竟放下几分,谁知,尚未踏入地牢,却听得身后窸窣作响,地面上的落叶腾空而起,直向众人袭来。灵霄子大惊失色,急忙单手御剑,挡下那突如其来的叶片,一旁的镜光与机关门老者亦不示弱,左突右闪,腾挪格挡。 只是那几位巴蜀剑盟的普通弟子,此刻便没那般好运,纷纷被“叶刃”击打得翻倒在地,有些已然一叶穿喉,再也无法站将起来。 事实上,此刻就连祝云沧,心下也十分疑惑,根本不清楚到底是谁出此援手,事实上,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是在援救自己。 舞叶散尽,那叶片后面,竟出现一个人影,浑身黑色的人影,手中持着葫芦,冷冷望着众人。 “何方妖孽!”灵霄子见了那人,不禁大吼一声,但这吼声多半有些虚张声势。 那机关门的老者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亦不说话,飞身便抬起机簧手臂,腾,腾,腾,射出三道飞箭,飞箭在半空中燃气火焰,化作三道光芒,朝那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身形微微一动,忽然间,人竟已不见了,那三道飞箭钉子干枯的树干之上,引起一阵火光。 “这……好快!”灵霄子不禁说道。然而,惊叹之情还未消退,那黑衣人却出现在了他的上方,劈面一掌击来。灵霄子挥剑相抗,须知他现在虽是独臂,那天重云剑的力量,与他的修为却也是不能小觑。而那黑衣人却不躲不闪,伸手在那剑端下方一弹,那天重云便偏离了方向,朝一旁刺杀而去。黑衣人顺势一掌打在灵霄子胸口,真力劲发,灵霄子退出数丈,摇摇欲坠。 机关门老者见此情状,手臂一摆,那装有木甲的手臂上顿时生出两柄闪亮的刀锋。他飞身而上,挥刀袭向黑衣人的左肋。黑衣人翻身而上,竟借着他手臂的力量,出手一撑,腾向更高之处。 镜光见状,急忙欠身而起,挥剑杀去。 那黑衣人在高处连续三个空翻,镜光数剑未中,正待回身变式,却被那人捏住双肩。要知道那人手中灌入灵气,一捏之下力量奇大。镜光哪里敢继续纠缠,急忙抽身而下,肩上顿时被抓出两道血痕。黑衣人亦并不给他喘息之机,徒手突冲,将尚未稳定身形的镜光一掌打倒在地。 三人见那黑衣男子如此厉害,一时竟有了退却之意。而就在此时,那黑衣男子伸手一招,手上却多了一只葫芦,葫芦之中,方才那股恐怖的黑雾再次喷涌而出。这时,众人才看清,那是一群扑飞着双翅的夜蛾。那灵霄子等人本就落于下风,哪里还敢强行与这夜黑拼斗,急忙与那幸存的巴蜀剑盟弟子一道,且战且逃起来。 那黑衣人来到祝云沧身边,催动真力,挥手为他解开穴道。 “阁下,救命之恩……”祝云沧刚要拱手开口,那人却挥手制止,道:“还不,快走……莫非,想死?” 第189章 魍魉之王 就在祝云沧被那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救下之时。巴蜀剑盟接天阁前已然是一片大乱,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怪客,手持如铜镜一般的法宝,旋身而走,向四处激射出一道道光芒。 没有人敢靠近他半步,被那光芒所及处,人化焦尸,地成裂土。 “何妨妖人,伤我巴蜀剑盟弟子!”镜冷与凌煜飞身而至,不由分说,挥剑朝那怪客杀去。那怪客沉声冷笑,手中光芒一照,镜冷与凌煜急忙躲闪。 怪客随即双脚踏地,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洒下数枚菱形飞镖。镜冷与凌煜尽皆吃了一惊,挥剑抵挡。那怪客飞身落出数丈,手中法宝再次一照,光芒朝镜冷肥胖的身躯击去。镜冷在地面上一个翻滚,躲过袭击,念动咒诀,顿时身后华光乍现,四道寒芒飞出,朝那怪客袭去。 正是那四相封魔剑! 怪客不紧不慢地退后几步,身影一动,顿时便消散了身影。那四相封魔剑在空中旋转片刻,一时竟找不到目标,又回到镜冷身侧。 “这……这是怎么回事……”镜冷惊疑道。而就在这时,那怪客已出现在二人身后,举起法宝,突地照将上来。镜冷与凌煜大惊失色,狼狈向两旁翻滚奔逃,那人顺势又发出几枚飞镖,镜冷与凌煜哪里还有力量抵抗,只得飞身躲闪,顿时手臂与腿上便被割出数道血痕。 “镜冷兄……不好了。”与此同时,那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灵霄子一行狼狈奔逃而出,道,“不好了,祝云沧,祝云沧那小子被人救走了!” “什么?!”镜冷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那怪客听闻此言,竟也不再纠缠,一声冷笑,如云雀冲天般飞身而起,消失在了巴蜀剑盟上方的云气之间。 祝云沧被救,脱出危局,但此刻身处不周山山道,大荒之中的孤天溟与饕餮,却警觉地张望着四周的一切。就在方才,在孤天溟决定沉沉睡去之际,一道黑影打破了周围的沉寂。他们自进入山道一来便没有发现过任何活物,那这黑影,到底会是什么? “到底是谁,既然敢来,为何不现身与我等一见!”孤天溟掣出凌渡步虚,厉声质问。 那黑影,却似飞身闪过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孤天溟如何说话,他始终不肯出现。 孤天溟掣着长剑,道:“你若执意不肯现身,休怪我等不客气!” 依旧只有回音在山谷中飘荡。 “好了,别喊了,如果是魔族,不想现身的话,无论你再怎么逼迫亦是枉然。”饕餮道,“既然被人监视,我们不如继续向前走一段吧。” 孤天溟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已完全不感到疲惫,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担忧。 行未几步,那头顶的黑影,再次闪烁而动,亦有时一瞬,便化为乌有。 “魔气越来越重了,那家伙怕是在发怒呢。”饕餮道。 “发怒。”孤天溟道,“莫非真是那魍魉王,误会我们是来擒他的?” “有可能。”饕餮道。 “我一直感到很怪,连你也无法完全击败那龙灵,到底是谁帮助魍魉王进入此处?”孤天溟道。 “你有所不知。”饕餮道,“魍魉王之所以能进入十二魔君,除了当年他是大战的发起者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有着两大能力——一是读心之术,一是空间之术。他的空间之术,比我们都要强上百倍,这术法虽不足以伤人,但却能够移形至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灵力不被禁制,什么阻拦都挡不住他。” “竟是如此。”孤天溟低首道,“那我们如何找得到他,他岂非想走就走?” “我看不一定,他一定是进入了山谷之后,力量便被禁制住了。否则我又怎能确定他就在此地?”饕餮道。 “这山谷上方,有禁制法阵,与龙灵守护的阵法不同。”饕餮继续道,“而我们从龙灵的方向过来,他若从我们打开的通道逃走,必被我感知发现。因此,我们可算是困住他了。” “哈哈哈,想不到千年不见,妹妹竟聪明了不少。”就在这时,那头顶的一抹黑色陡然变大,婀娜的人影从那黑云之中陡然落下,站在二人面前。 孤天溟怎么也不会想到,众人多次提到的这位魍魉王,竟是一个打扮略显怪异的女子。那女子金发碧眼,皮肤略显黝黑,似带着一抹异域风情,她的装束亦与常人不同,紫黑色的战衣束身,互住了腹部,却露出几乎一半的胸膛,诱惑的线条肆意招摇,判若无人。至于那战裙,后摆迎风而动,猎猎飘舞,前方却十分之短,完全不掩盖那修长的双腿。 她款款而至,甚至比隐流的无魂看起来还要大胆。 “你只说对了一半。”魍魉王开口言说,那声音煞是好听,却根本不能想象它出自于一个所谓恶魔之口,“我若想从正面突破,你们是抓不住我的,在这里,能控制我的只有那条老龙,现在他被你们解决了,我本可以就此离开。” “但你为何不走?”饕餮问道。 “难得找到这么个灵力聚集的清净之所,我倒不太想走了。”魍魉王道,“而且,我也有兴趣看看,你们这一人一魔,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那你便放心大胆的看吧。”饕餮道,“我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你岂非一眼就能看出来?” 魍魉王淡淡一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修长的指尖一端,紫光乍现。与此同时,那饕餮的胸口,亦闪出一阵淡淡的光芒,如烟如雾,很快便化作乌有。 随即,魍魉王轻笑一声,道:“真有意思,想不到九海夜魔竟还如此算计于我。”随即,她又向孤天溟妩媚一笑,道,“如何,你做好准备了么?” 孤天溟心下忽然暗惊,魍魉王既然会读心术,岂非他心中所思所虑皆会完全暴露?若是如此,那么,他对饕餮的态度,从前的掩饰,以及最终的目的,一切的一切,岂非都会暴露出来?那他们,岂非要在此刻反目成仇?他面前的这两个女子,都是上古魔神,力量何等强大,一旦动怒,孤天溟岂能逃脱? 就在孤天溟担忧惊恐之时,忽然之间,那天空中,一股流转的剑气带着黑光,向魍魉王直冲而来。 魍魉王吃了一惊,身形一动,人已到了数丈之后,那剑气在地面上轰然炸裂,孤天溟被震出数丈之远。饕餮见状,急忙飞身而去,接下孤天溟的身躯,平稳落在地上。 “什么人?!”饕餮厉声问道。 “怎么?不认识了?亏我们相视多年。”山崖突起的岩石之上,一名身披黑色披风,身负长剑的男子随便地坐着,这似乎便是他惯有的动作。 “邪臣?!”饕餮退了几步,眼中竟散发出惊恐的光芒。 “怕什么?斗那龙灵的时候,你们岂非十分英勇,此刻怎地害怕起来了?”邪臣冷笑道。 “你……莫非难道剑气,是你所发……”饕餮道,“莫非你一直跟着我们?” “你脑子着实慢了些。”邪臣嘲讽般道,“这些事岂非是显而易见的?我若不利用你们,又怎能如此顺利地找到魍魉王呢?” “卑鄙……”魍魉王神色一变。忽然从数丈外的岩石之上蹦跳而起,双手迅速向邪臣发出几道魔光。 那邪臣毫不在意地随手挥动长剑。 魍魉王乘此机会,落在饕餮与孤天溟身前,道了一句:“走!”遂拉上二人,开始飞奔起来。她的速度的确很快,不过刹那,三人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邪臣叹了口气,道:“蝼蚁之力,又何必抗争呢?” 魍魉王带着二人飞身而前,不过片刻之间便到了那山道的入口处。饕餮与孤天溟连续走了两日的路程,她施展空间术法,却仅仅只用了片刻。 然而,当他们在入口处停下脚步之时,魍魉王却惊呼一声,道:“糟了,邪臣这卑鄙的家伙,在你们进来之后,给这道门重新施了咒。此刻我想要出去亦已是非常困难。” “什么?怎会如此。”饕餮讶异道,“那家伙……” “你们不必挣扎……”这时,邪臣已然背着长剑,缓步从三人的身后走了过来,道,“不挣扎,或许还能免去一些痛苦。对了,饕餮,先把你手中的封神塔交出来。” “你休想!”饕餮向前一步,道,“你当真以为,以你一人之力,能一次击败我们三人么?” “怎么?你不信?那我们何不试试呢?”邪臣掣出身后那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道,“呵呵,看来今日之后,我便不必再用这把替代品了,寂灭剑,必将回到我的手中。” 第190章 狂剑魔光 “算了吧,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反抗了,免受痛苦。”邪臣道,“这里除了饕餮,没有人能接下我十招。” “别听他虚张声势,合我三人之力,胜负犹未可知!”魍魉王道。 “很好,既然你们有此胆识,那我也不多言了。”邪臣道。 “看招!”饕餮已然按捺不住,双脚一蹬,飞身而上,双掌齐出,掌下黑光涌动,挥手间煞气纵横,整个空间之内,仿佛正张开无数大口,将吞噬周遭的一切。 “噬空魔煞手,不错。”邪臣挥剑相抗,虽被那若黑洞一般的魔气四处包绕,却全不变换身形。 孤天溟咬了咬牙,抢上一步,想要前去相助。 “你现在过去,会比他们死得都快。”身旁,你魍魉王却忽然说道。 “我……” “还是我先来吧。”魍魉王道,随即,身影已然消失。 片刻之间,魍魉王出现在邪臣后方,双掌一张,原本修长的五指已然变作利爪,毫不留情地向邪臣爪去。 邪臣未持剑的左手,轻轻一挥,与那利爪相撞一处,一紫一黑两道光晕交融成整整一团,朦胧难辨的气息。 就在这三位魔君僵持不下的片刻,孤天溟亦缓缓抽出了寂灭剑,一声暴喝,尽着自己最大的力量催动那魔剑剑势,紧接着,狠狠朝邪臣的胸口劈将过去。 一剑、两剑、三剑,一剑比一剑更加强劲,一剑比一剑更加凌厉,一剑比一剑更加刚猛。 然而,孤天溟的胸口,却一次比一次更加疼痛。那汹涌的气流,将他激荡地喘不过起来。 山间已成一片混沌,那恐怖的魔力,似乎让整个大荒不周山都震荡起来,那些藏匿在岩石缝隙或洞窟中的活物,在这一刻纷纷惊叫着出洞,他们着实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邪魔之力了。 神龙鼓的龙灵在被击溃后,必须数年方能再次成型,没有了神龙的庇佑,此地的魔力不受任何限制,腾冲宛若泉涌,奔流更似江河。 这令浩浩长空也为之色变的一番激斗,不过持续一炷香的功夫,便告一段落。 饕餮、魍魉王与孤天溟尽皆被抛飞落下,那邪臣虽然面有疲惫之色,但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未动,道:“集你们三人之力,的确给我造成了些麻烦,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说罢缓步而前,一剑指着那摔倒地面的饕餮,道:“如何,是你先死,还是他们先死?” “你放了他们,封神塔给你,我也可以先死。”饕餮道,“几千年来从未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今天感觉一次也不错!” “哈哈哈哈!”邪臣大笑起来,道,“你果真愿意如此?”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饕餮道,“只要你肯放了他们,我身死亦是无怨无尤。” “那若是我不放呢?”邪臣道。 “我若是释放元神,与你拼死一搏,介时就算不能与你同归于尽,也必将你打成重伤!”饕餮厉声道,孤天溟甚至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态,这般语气。 “听起来有道理。”邪臣道,“不过,我为何要放他们?一个魍魉王,当初战争岂非就是她发起的,之后却自动退出,半途而废,她若不死,会给魔族带来极大的隐患。还有一位,虽是凡人,却手持寂灭之剑,我看,若不杀掉他,这寂灭剑他也不会交出来吧?总之,都必然要死,又何必拖那么久。” “这么说,你不答应放过他们。”饕餮咬了咬牙,道。 邪臣冷笑一声,道:“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好,既是如此。”饕餮凄然一笑,“那感受一下死亡毁灭的滋味,却也没什么不好!”说罢身子一震,顿时,强劲的力道让邪臣亦不得不退出数丈之远。 “你果真要释放元神?”邪臣道,“纵然是死,也比释放元神魂飞魄散要好许多吧?” “你怕了?”饕餮站起身来,浑身都燃起了黑色的烈焰。 “好,既是如此,那我便成全你。”邪臣冷笑一声。 “等等!”就在这时,孤天溟忽然站起身来,御气一跃在那山壁突起的岩石之上。 “凡人,还未轮到你。”邪臣道。 孤天溟道:“邪臣,她没有资格与你谈条件,不知我有没有!” “你?”邪臣笑道,“你是想拖延时间么?” “哼……”孤天溟冷哼一声,持剑向空中一指,那寂灭剑,正指向不周山道上方的法阵,“若是强行穿越这神族设下的结界,会当如何?”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邪臣似乎意识到了对方向做什么,忽然退了一步。 “我看,你也需要利用我们才能进入此地,就连你,怕是也不敢强行穿越那法阵结界吧?”孤天溟道,“连你都不敢穿越的地方,却不知这寂灭剑能否穿越!” “你……你想做什么?”邪臣眯着眼睛,沉声道。 “你若不打开结界,让他们离开,我便带着此剑冲向那空中的结界。”孤天溟道,“介时,你怕是连这寂灭剑的碎片都无法取得了吧?” “你……” 孤天溟话音未落,饕餮也一跃而起,落在孤天溟身边,道:“邪臣,我身上的封神塔,不知道能不能穿越那结界。” 邪臣咬了咬牙,道:“你们切勿逼人太甚。” “我看,逼人太甚的是你吧?”魍魉王忽然说道,“我当日已对你们说明,我当年发动那场神魔之战的目的已然被尔等曲解,你们如今不过是在借此战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因此,我不会再尔等为伍。可你们却对我穷追不舍,痛下杀手。你说,到底是谁逼人太甚!” “魍魉王……”邪臣愤恨地望着对方,似乎想要冲上去将她撕碎。 “邪臣,你敢动一下,封神塔就没了!”饕餮继续威胁道。 “你……”邪臣咬着牙,良久,终于垂下手,道,“很好,今日算你们胜了一遭,日后再见,我必不会放过你们!”说罢,一挥右手,不周山山道处的那一缕魔光顿时消散不见。 魍魉王轻轻一笑,飞身落在孤天溟与饕餮身旁,道了声“走!” 三人便再也不见踪迹。 “你们……”邪臣依然立在原地,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制于人,着实没想到自己在阴沟里翻了船,竟会在如此优势之下,还不得不将对方放走。此刻,他的愤怒依然无可遏制。 “呀!”一声狂吼,邪臣旋身挥剑,涟漪般的光晕,环环四散,那山壁上顿时出现无数裂痕,碎石,烟尘飞溅而起,几乎要将整个山道都埋没其中。 “你发泄完了么?”就在邪臣沉浸于自己的愤怒中之时,那虚空之上,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以为身穿黑袍的男子,男子看不清面容,但当他降临之时,仿佛有一股劲风,从那空中缓缓层压下来,令人根本无法站立。连邪臣那发出的魔力,也似乎被完全遏制,邪臣不得不收回佩剑,站在原处。 “君上……”邪臣急忙单膝跪地,拱手道。 黑袍男子降落在地面上,缓步从那山道入口处进入此地,道:“我看过了,上方神族的封印,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破,今日之事,不能怪你。” “君上……” “你不必自责。”黑袍男子道,“六魔器自可以慢慢取得,我们比之人类,有得是时间。” “可是……如今魔界之门已有多处被凡人所破。”邪臣道。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道:“这不必担忧,魔界之门,原本就是辅助而已,即便没有,计划一样能照常进行。只是六魔器之事,你下一次,可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是,君上。” “邪侍已然前往江南,你若心忧那魔界之门,可与冰帝一道往九玄宫群山走一遭。不出几日,那里必生动乱。”黑袍男子道。 “是,君上。” “好了,不必逡巡于此,若是惊动了不周山上的几个神族,那才真是棘手的很。”说罢,那黑袍男子身影渐淡,化作一片光华。邪侍则一直立在原地,拱手低头,恭敬地等待着他消散殆尽,才敢直起身来,运动魔力,御风离开。 第191章 荒村尸咒 祝云沧完全不清楚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巴蜀剑盟一战恍然结束,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他思量过许多关于凌煜如何折磨自己的场景,但终是没有想到自己如此之快便已获救了。 不过,当务之急并非思索这些旁的事情,离开巴蜀剑盟之后,祝云沧连夜向玉玦峰昆仑门发出传音纸鹤。虽然,他大概能够猜到,玉玦峰昆仑门定是不齿于做这等偷袭之事,但他依然不想放弃这绝佳的机会。他亦是非常了解镜冷等人的性子,贪欲会让他们做事不计后果。即便遇上了如昨晚那般的情状,他们最多也只是加强接天阁的防御,而绝不会取消对青冥剑阁的行动计划。 然而,令祝云沧没有想到的是,在人类还忙于内斗,忙于争抢毁殇碎片之际,妖族与魔君,已然又有了新的计划。 祝云沧逃出蜀山接天顶境内,沿山道御气而飞。他再次换上了斗篷——若无此物,无论走到何处,他都必成为众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他在巴蜀边境的村庄内降下,原本只是想寻找一个歇脚之所,修养一日,等待玉玦峰昆仑门的回复。然而,这村庄却荒凉非常,已至晌午,却根本看不见一个人。 祝云沧疑惑地走进一个院落,敲开了一家村民的房门。 开门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见到祝云沧时,神情有些疑惑,有些惊恐。 “大娘,在下路过此处,本想找一处歇脚之所,却没有想到村庄内竟空无一人,好生奇怪,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妇人将头探将出来,四处张望了片刻,道:“年轻人,你怎会来了这里,哎,快走吧,别来这鬼地方。” “大娘,我绝无叨扰之意,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祝云沧又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别问了,这村子没吃没喝,大家地也不种了,田也不下了,根本不敢出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祝云沧问道,“我也是修道之人,若是发生了鬼怪作祟,山精伤人之事,我想在下应可以帮上忙。” “原来是修道的仙人……你可是从那山上下来的?”老妇随手一指,指着的确是一座无名的山峰。在这些农人的眼中,似乎任何一座山上都有仙人与神祗,修道之人也必住在山上。而事实上,修道者到处都是,而且,还不一定时仙人,很可能连妖魔也不如。 “我……”祝云沧只得道,“不错,我正是那座山上下来的修道之人。大娘您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事实上,祝云沧亦不想节外生枝,但此事对他来说太过蹊跷,他却不得不管上一管。 谁知,此话一处,那老妇人竟猛地推开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仙人,你快救救我们吧,快救救我们村子吧!” 祝云沧大为讶异,急忙扶起那老妇人,道:“大娘,大娘千万不要如此,到底有什么难处,告诉在下,若能帮的上忙,定是万死不辞!” 与此同时,四面的房屋中,也渐渐有人走上前来,这村子中尽皆是老弱妇孺,出门之后竟纷纷跪倒在祝云沧面前,磕头道:“仙人,仙人,快救救我们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了!”“就算救不了我们,就救救我们的孩子吧,仙人……” “大家,大家快起来。”祝云沧急忙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原来,巴蜀边境一带,土地贫瘠,村落中人生活异常困苦。因此,村中的年长者,大多不是上山修道,便是远走他乡去了,只剩下老弱妇孺,留在此处。这些村落中人,披星戴月,为的便是将自己的孩子养大,令他们背上行囊,离开此地。 谁知,就在几个月前,这座村落,却开始闹起鬼来。而且,这些恶鬼似乎十分之凶残,有几名在夜间偶尔出屋的老人,清晨便被人发现死于村落空地之上,或是自家院子之内。他们不是被摄去了魂魄,便是被撕咬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村里人没有能力与那些恶鬼争斗,渐渐的,也变得不敢出门。 “每天到了夜晚,这村子里,到处都是飘来飘去的磷火,见到人,便将他的魂魄吸了去。”村人对祝云沧道,“到后来,甚至愈演愈烈,白天也时常会抛出吃人的僵尸,几个月来,我们只好躲在屋里。存积的粮食吃完了,就捉老鼠吃……有几家人甚至尽数饿死,死了之后,那死人也变作僵尸,慢慢走进山里去了……” “哎,”那老妇人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真是从来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事情。我想,或许我们以后的命运,也就是这样慢慢变作僵尸吧……老身这一介残躯,本也是无所谓了……可是,这些孩子呢?孩子还小,难道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 祝云沧看着四周,那一双双乞求的眼睛,以及那人群中夹杂着的稚嫩脸庞,心下不禁泛起一丝酸楚,道:“大家不用担心。今晚,我就住在村里,就呆在外头。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作祟!” “仙人,你一定要救我们!”“仙人!我们全村就指望你了!”“仙人……” 被人依靠的感觉的确不错,但却也让祝云沧有着不小的压力。说实话,在巴蜀剑盟总坛的一战,以及之后的奔波,已然令他的身体虚弱了几分。凌煜在他腹部打出的那一拳,对他的伤害绝对不小。 但此刻,他却断然没有再离开的理由,不仅仅是由于村人们的殷切希望,更是因为,此事的确十分蹊跷。若说闹鬼,这神州大地之上,到处皆有。就如那万秀山庄之内,便是万鬼聚集之所,更还有那酆都鬼城,岂非处处皆是恶鬼? 然而,此地处于巴蜀边境,虽然土地贫瘠,但灵气聚集,清正之力满溢,又非墓场沼泽,更非养尸之所,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如何会突然闹起了恶鬼僵尸? 是夜,全村人依旧闭户不出,但祝云沧却在那村落中心坐定,等待那暮色之下阴魂的到来。 戌时左右,村落中开始灌入阵阵阴风,那风与冬日的北风不同,不禁让人的身体感到冷,还令人的心内也阵阵发凉。祝云沧心下暗道:“果然有鬼怪……竟还如此嚣张,小爷在此坐镇,还敢造次!”他微微一笑,道:“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小爷我魔君尚且不惧,又怎么会怕你们?” 他缓缓运动真力,真气身来,天恒双剑掣在手中。事实上,此时若有伊采薇在身边,一切大概会简单的多。奈何祝云沧不谙符法,对待这些凶鬼怨灵,也只能以仙术剑法施为。 渐渐的,四周开始闪出幽微的光芒,阴火渐起,虚幻的人形看是缓步在村落之中行走。 祝云沧挥了挥剑,那些人形便尽数散去,那磷火似乎也非常胆小,根本不敢靠近祝云沧。祝云沧冷笑道:“怎么?不是要吸人魂魄么?怎地如此退却?”说罢掐诀念咒,一式玄炎箭由手指处激射,瞬间便将数道磷火化作灰烬。 然而,一切远未结束。不多时,祝云沧便听见低低的哀嚎与呻吟之声。周围的土壤渐渐开始松动,不多时,一幅幅骨架、一具具尚未奇形怪状的腐尸,开始从地下爬出,那些腐尸长发披散,浑身散发着恶臭,在夜幕下看起来极其恐怖骇人。 “不可能!”祝云沧忽然觉得惊疑起来,“此地怎会有如此之多的腐尸与骨架,这里并非坟场……”僵尸并不是恶鬼,不会凭空产生,必然是先有死人在此,此地下才可能生化出僵尸来。 一切已不容多想,祝云沧移步腾挪,将真力与清正之气运在剑锋,纵横御剑,四周光华大振。 顿时,那些僵尸、怨灵与鬼魂,尽皆消散而开,只留下一团紫黑色的雾气。 “紫黑色……”祝云沧望着那雾气,心下不禁有所思量。这时,又有一批僵尸开始从土壤中爬出来,空中的磷火也再次生化出了点点光芒。祝云沧注意到,那僵尸似乎都在向同一个方向行动。无论他们从哪里站起来,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祝云沧想起了那老妇人的话:“有几家人甚至尽数饿死,死了之后,那死人也变作僵尸,慢慢走进山里去了……” 难道这山中有什么蹊跷之处? 思量之此,祝云沧不再挥剑杀灭那些鬼魂与僵尸,反而退到一边,静静看着那行动缓慢的僵尸,列这队,朝同一个防线蹒跚而去。 那正是村后的一座高山,那山上的数木已然枯萎大半,一派冬日的肃杀之气。 “哼……”祝云沧蹙眉,缓步跟上了那群僵尸,“看来,妖族在这段时间里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相反,他们早已做好了侵占人间的各种准备了……” 第192章 尸神出没 黑暗的群山之间,僵尸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控制,跟随那飘荡的磷火,缓缓向上攀爬,祝云沧并不御气,紧随其后,步步而前。在半山腰上,他回首再望了一眼那村落,却发现更多的腐尸开始从地面上爬将出来,这仿佛是一场僵尸的聚会,所有的僵尸,足有数十头,都朝着一个方向涌来。 “看来,这村落问题也不小……”祝云沧暗暗道,转而仔细观察着那些僵尸。 那些步履蹒跚身体腐烂的僵尸,尽皆长发遮面,身材瘦弱,看起来并不像是男子。 祝云沧回想着早上所看见的那一群村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瞳孔一阵紧收:“不可能,难道这些僵尸会是……”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当务之急,乃是赶紧弄清楚这僵尸此刻到底要走向何处。 祝云沧在林间缓步而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达那座山坡的顶部,向下望去之时,祝云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道:“哎,老朋友,又是老朋友。” 他看见,那山脚之下,一团巨大的黑暗气体正在涌动,那群僵尸,正是朝着那黑色的气团而去,那黑色气团的中间,尸体所聚集凝结而成的庞大肉球,正缓缓转动,肉球中的一只眼睛盯着天空,仿佛正期待着什么。 “据比尸神……”忽然,身旁响起了一声低沉但清晰的男音。 祝云沧被吓了一跳,急忙侧脸,却看见熟悉的面庞,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男子扛着剑,爽朗地笑了笑,道:“真是巧啊,云沧兄,别来无恙。” “黎天燎,你怎么会在此处?”祝云沧惊道。 “自然是追我那个杀人无算的哥哥。”黎天燎摇了摇头,无奈道,“青冥剑阁的东方笑,最近我行经巴蜀一带的寒枫山道,我那个哥哥,约莫是在江湖上打听到了此事,最近在这附近出没,大约是想要报仇吧。” “黎天烬也来了……”祝云沧暗暗一笑,摇头道,“看来,一切是越发的有趣了。” “哦?此话怎讲?”黎天燎问道。 “巴蜀剑盟,两日后在寒枫山道截杀东方笑。”祝云沧道,“这是我亲耳听见的。” “巴蜀剑盟……”黎天燎道,“就是如今那最大的恶人帮派吧。” 祝云沧不禁笑出声来,转而正色道:“此事,你准备如何处置?” “我定然要去一趟。”黎天燎道,“即便我哥哥此番只是为了报仇,我也一定会阻止他。黎家已然不能再造杀孽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又回身望向那山坡下的据比尸神,那据比尸神已然开始吞噬率先走上来的僵尸,没吞噬一只,他周身的光芒就强烈耀眼几分,显然是在不断接收尸气,壮大自己的力量。 祝云沧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白日里便进了村,见你被一大伙村民围着又是磕头又是祈求,一时不好意思上前来。”黎天燎道,“所以我只好自己先在这周边调查了一番。” “哦?这么说,你早有发现。” 黎天燎笑了笑,道:“白天道也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到了晚上,可就不仅仅是发现了。” “此话怎讲?” “你看这群僵尸。”黎天燎道,“实际上,这一支队伍,仅仅是附近聚集到此地的一批僵尸而已。” “这么说,别处也……” “不错,我从山里过来,这尸身,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他们其实并不会入侵普通人,只是被那据比尸神操纵,要作练功吸收之用而已。我甚至试着凑近一句尸体,击上一拳,它也根本不会反击。”黎天燎道。 “如此说来,那个村落,果然有蹊跷。”祝云沧蹙眉道。 “岂止是有蹊跷。”黎天燎道,“而且,这些尸体,尽皆是女尸,若算上四面的山头,至少也有数百具了。”转而,他又问祝云沧道,“据你估计,那村落里有多少口人。” “应该不超过一百口人……”祝云沧道。 “若是加上离开的男人呢?”黎天燎道。 “应该至多不过一百四五十上下。”祝云沧道。 黎天燎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数量了……倘若每家生四到五个孩子,十几年来,有数百个女孩,倒也不奇怪了。” “天燎兄,你当真这么想?!”祝云沧道。 黎天燎笑了笑,道:“即便我不愿这么想,但这很可能便是事实。你难道没有发现,那村落的孩童中,并没有一个是女孩么?” 祝云沧不语。 “这附近灵气聚集,不仅人类可以吸收灵气来炼化成长,鬼也一样可以。”黎天燎道,“僵尸当然也是可以的……” 祝云沧一挥手,道:“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事实上,他早已猜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他根本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云沧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黎天燎道,“合我二人之力,能赶跑这据比尸神么?” “以据比尸神现在的力量,即便是十个我们二人,恐怕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而已吧。”祝云沧笑了笑,道。 黎天燎道:“那……” “即便如此,既然来了,便设法让那些女子们安息吧。”祝云沧话音犹在,人已飞身而起。他腹部依旧隐隐作痛,但还是强自催动真力,一式寒山遮月,从半空中直斩而下。 山坡下的据比尸神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整个身体开始剧烈缠斗起来。这一颤抖之下,对那一群僵尸的控制能力也即彻底丧失。那一大群僵尸,开始改变方向,向不同的山头走去,显然是想要回到自己的所葬的坟地之中。 “唔!”一声沉闷的吼叫,那据比尸神陡然从山坡下站起身来,祝云沧急忙后撤,一根触手,已然从据比尸神那庞大的身躯之上伸将出来,朝祝云沧狠狠抽去。 这触手未打中祝云沧,却被蔽日神剑突如其来的剑光轻易削断。据比尸神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狂吼,双手猛然推将出去,顿时,无数魔灵带着阵阵尸臭之气,一道向祝云沧与黎天燎涌来。这等力量,祝云沧的无极玄功、先天真力都无法抵挡,只能挥剑相抗,强行将清正之气引向剑锋处。一旁的黎天燎亦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魔灵虽然不至于伤到他,却将他的身体冲击得不断后退,摇摇欲坠,眼看便要落将下去。 祝云沧忽然掣出九玄天印,向空中狠狠抛出,掐念咒诀。雷霆对虚无缥缈之物的伤害最大,祝云沧此刻却并不能催动大范围的降雷。而且,此刻,他的身体也不允许过分虚耗灵力,他便只能借助这九玄天印挥手施为。 九玄天印在空中旋出法阵,伏羲八卦立现,八卦震位之上光华闪动,奔雷大作。祝云沧急忙向身旁一躲,在自己与黎天燎头顶祭出无相化法金轮。那喷涌而下的雷光,很快便将魔灵尽数击散。 愤怒的据比尸神哪里肯罢休,一只手向地面狠狠一击,那土地之中,顿时又飞腾出无数触手,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带着黑暗的气团,显然是尸毒弥漫。那触手将祝云沧与黎天燎团团围住,不留任何出口。 “这下,似乎麻烦大了。”黎天燎望了祝云沧一眼,开口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敢与我并肩作战的,大多会遇上不小的麻烦,你本该有心理准备。” “我既然敢叫你兄弟,那我便绝对不会怕麻烦。”黎天燎笑了笑,道,“也好试试我这功力,到底有多强。” 祝云沧与黎天燎靠背而立,四面的触手扭动试探,却一直不敢贸然进攻。 “他们不敢打,不如我们先来!”黎天燎道,随即手臂一阵,那蔽日剑上顿时火光乍现,那正是阳脉归心诀功法之神力,四面的触手感知到那奔涌的热量,竟也有了几分退却之意,但据比尸神却早已怒火万丈,声声爆吼,将魔气与尸气一并催动向那庞大的触手群。触手群被力量所激发,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祝云沧明白此刻非战不可,遂再次强行催动先天真力。他感到自己的腹部越发剧痛,那功力流转十分之不畅,陡然间,一口鲜血再次喷吐而出。 “云沧兄!你这是怎么了!”黎天燎大声惊呼。 但那据比尸神却完全没有给二人休息的机会,触手飞旋而至,黎天燎只得挥剑相抗。 祝云沧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却摆手道:“无妨,守好你自己那一边,这边交给我!”说罢,一式云起寒峰已然出手。 第193章 百具女尸 据比尸神的触手,既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同时也相对独立。似乎本身有着灵性,但却与据比尸神同气连枝,当触手被斩断之时,据比尸神感到钻心的疼痛,但攻击之时,那些触手却各行其是,毫无章法。事实上,这据比尸神,本就是由无数尸体拼凑融合而成。 触手阵看起来极其可怖,但祝云沧与黎天燎却在很短时间之内便杀出了包围圈,只见那四周弥漫着一团团乌黑的气体,暗红的血液从触手一端滴落。一根根触手便开始向泥土之下龟缩而去。 祝云沧趁机腾空而上,在高处四望各处山坡,却见那一群群尸体似乎已开始再次回到土壤之下。祝云沧微微一笑,翻身一剑,又是一式寒山遮月,朝那据比尸神本体杀去。这次他发出的剑光之中,带着毁殇之力,祝云沧明白唯有如此才能勉强伤到那据比尸神。 据比尸神挥动那残缺的手臂,缓慢抵挡,那一股剑气正切在他那零落的皮肉之上。另一面,黎天燎亦不示弱,双指划过蔽日剑身,一缕烈焰凝聚虚空之上。 此招乃是“阳脉归心诀”中的“凝指诀”,乃是阳脉八诀之一,黎天燎如今已是归元之境,即将遭受地劫,使用此技,力量不可小视。 这一指烈焰,宛如飞腾的流行,轰然在据比尸神的胸口炸裂。据比尸神那庞大的身躯,竟在此刻被撼动,倒退两步。 “要打败它是不可能了。”祝云沧捂着腹部,道,“待那先尸身尽数回到地下,我们便尽快离开!” “好!”黎天燎望了一眼祝云沧,心明白此刻的他也有些力不从心,虽御气挡在祝云沧身前,道,“受伤了就不要硬撑了,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祝云沧收了双剑,一手扶住黎天燎的肩膀,道:“那就有劳兄弟了,我再你身后施法念咒,你在前边抵挡,我们且战且退。” 黎天燎点了点头,御剑划圆,那剑身上的辉光顿时形成一个如镜般得圆盘,彤红的光芒照在据比尸神的独目之上,据比尸神被刺得无法睁眼。此招乃是阳脉八诀中的“烈镜诀”,以辉光烘烤对手,虽然看似柔和,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那据比尸神若非魔神,此刻眼睛怕早已被烤成焦腐一片了。 祝云沧乘着据比尸失神之际,挥手从天而下数道雷光,这空雷斩威力本并不大,但据比尸神腹背受敌,此事效果便大不一样。那地面上伸出的触手也越来越少。祝云沧与黎天燎且战且走,不多时便隐入山林之间。 这一战下来,已然是深夜亥时,祝云沧的伤势越来越重,而且在大战之时,不断有尸气吸入体内。他本生真力紊乱,根本没有办法运气将那毒气逼出。 “呼……”林中枯树之下,祝云沧道,“若是再战下去,我恐怕非死在那里不可……”祝云沧本从来不会示弱,但他也明白,自己决不能死,至少此刻还不能,前番巴蜀剑盟之事令他明白了自己多少有些自以为是,若是一位逞强斗狠,或是自作聪明,早晚只会自是苦果。 “抱歉了,天燎兄弟,拖累你了。”祝云沧道。 “无须说这种话。”黎天燎摇了摇头,道,“我先为你疗伤,天亮再返回村中。这村中,我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弄清楚。”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好。” 次日清晨,天空方自泛起鱼肚白,祝云沧与黎天燎便返回村落之中。 这一夜。祝云沧的体内充斥着黎天燎输入的阳脉归心诀之真力,感到十分温暖,伤势却也平复许多。虽然并不能算痊愈,但至少已经能够自行运功调息。那腹部的疼痛早已消除大半。 祝云沧再次敲开那老妇人家的门。 “仙人,仙人你回来了!”那老妇人道,“哎哟!那鬼物可是已经出去了。呃?这位是……” 老妇人看见了祝云沧身后的黎天燎,不禁疑惑起来。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祝云沧道,“昨夜我们一起在此除鬼,他也帮了不少忙。” “朋友……哎呀,仙人的朋友,必然也是仙人。”那老妇人笑逐颜开,道,“仙人,这附近的恶鬼,可是已经消灭了?”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啊?”那老妇人顿时呆然,道,“这……仙人,这是为何?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 “大娘……”祝云沧叹了口气,道,“请你将村人召集起来,我有话想对大家说。” “村人……哎……”听见祝云沧并未消除鬼患,那老妇人显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村落众人齐聚于村内中央空地之上。 祝云沧环视着周围,果然,这村中的孩童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一名是女子。 “诸位,昨夜我与我的这位道友除鬼,发现了一些蹊跷之事,今日聚集大家来此地,便是想问个明白。”祝云沧道,“这些事情,或许乃是除鬼的关键。” “这……” “会是什么事……” “喂喂……你说……” “哎,别胡说……” 村民之中开始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神色各不相同,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缕惊恐。 祝云沧道:“我想请问一件事,这村落中的孩童之中,为何没有一位是女孩?” “这……” 所有人的惊恐开始不断放大。 “这和除鬼有什么关系!” “就是,什么仙人,问东问西,根本就是江湖骗子吧?” “你好好除鬼便是,除不了鬼,将我们聚集在此作甚?” 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波澜起伏,道:“既然大家不肯直说,那我只好将昨天的经历告诉诸位了。昨夜,经过我与这位朋友的探查。发觉,这村中的地下埋藏着不少僵尸,这些僵尸尽皆都是女子,每日夜晚都会出现在村中,四处游荡,或走向那后山。这些僵尸虽然受人牵引制约,爬出地面,样貌极其恐怖,但却并不会伤人害人。” 祝云沧看见所有人都开始低下了头。 “她们仅仅只是僵尸而已,并非妖物,亦并非恶鬼。”祝云沧继续道。 黎天燎笑了笑,补充道:“据我所知,这巴蜀边境,灵气聚集。这人类可以吸取灵气,增强功力,鬼,或者说尸体,也同样可以吸收四周的灵气,生化长大。” “鬼?长大!” “僵尸会……会长大……” 村民们的骚动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一些老人开始不停地捶胸顿足起来:“造孽啊,造孽啊!” “妈妈,我害怕……是不是姐姐,是不是你说的姐姐要回来了……”有一个孩子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哭闹道。 那母亲却由于过度惊恐而变得暴躁起来,一巴掌打在那孩子脸上,说道:“胡说什么,什么姐姐,你哪有姐姐!” 那孩子哭声更大,道:“你……你岂非跟我说过,我有一个姐姐,被爸爸埋在后山……” 此话一出,一直低首站在那一对母子身旁的男人一把扯着那女人,道:“都别说了,带孩子回家,快走!” 黎天燎见此情状,飞身而起,一剑挡住那男子,道:“今日话不说清,谁也不许走!” 祝云沧本不想对村民动粗,便又开口说道:“你们若能告知我们真相,或许这村落还有救,倘若大家刻意隐瞒,恐怕……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了。” 祝云沧话音犹在,却见方才那打孩子的母亲忽然坐倒在地,大声哭叫起来:“好!好!真好!”她指着那个身旁的男人,也就是自己的丈夫,道:“都是你这个天杀遭雷劈的,把我骗来此处!我那般对你,你却狠心杀害我的女儿,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女儿回来找你索命了!” “贱人,你胡说什么!”那男子暴怒起来,根本不顾黎天燎就持剑站在面前,回过身,举手就要打自己的妻子,黎天燎上前一步,死死扼住他的手腕,道:“我看你敢动!” 那男子一阵惊愕,被黎天燎所制,毫无修为的他自是毫无办法。 祝云沧看这场面越来越乱,高声道:“诸位,若是不信任我们,对我们有如此之大的怨气,那么……”他望了黎天燎一眼,道,“我们也无能为力了,走吧,毕竟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黎天燎会意,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说完放开那男子,转身径自向前走去,祝云沧飞身而前,落在黎天燎身旁,两人并肩向村口离开。 就在这时,老妇人不知哪来的力量,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把来住祝云沧的手,道:“仙人,仙人,求你救救我们村,别走!别走啊!” “若是你们不肯说实话,恐怕我们亦是无能为力。”祝云沧道。 “我们说,我们都说……”那老妇人道,“这个村子的秘密,已经藏了几十年,上百年,我们都说,仙人,快帮我们解了这劫难吧……否则,我们怕是都活不下去了!” 第194章 古村尸事 祝云沧与黎天燎相视一望,不禁脸上都拂过一丝笑意,祝云沧转身扶起那老妇人,道:“大娘,并非我们有意窥探村中之事,只是,若是你们不远吐露事情,我们亦无法对症下药啊。” “好,好,仙人,都听你们的,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村除了尸患,我们都听你们的!”那老妇人道。 “秦大娘!”村人之中,方才准备出手打人的那名男子失声道。 “好了,你不用说了,若能除了尸患,我们做的那些孽,如何说不得?”老妇人道。 祝云沧望着那男子,发现他满面惊恐,原本就略显苍老病态的脸此刻更加扭曲。这一村的老弱妇孺之中,这似乎是仅存的几个男子之一。头先方自进村之时,出来的人群中似乎并无此人,更无男子。他又望了一眼黎天燎,想起方才那男人妻子所说的话,心下也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秦大娘……”又有女人呜咽起来,“秦大娘你说吧,将你们这些天杀的做出来的好事都说个一清二楚!” 老妇人长长叹了口气,将祝云沧与黎天燎引回到人群中间,道:“二位仙人,这件事……乃是本村不外传的秘密……这些年来……” 老妇人开始缓缓诉说着这古旧村落的往事,祝云沧与黎天燎蹙眉倾听,旁边的那些村民神态各异,那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的几个老弱男子,更是惊恐万状,却又不敢阻止这位“秦大娘”。 “哎……两位仙人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个错落,的确闹鬼,的确闹僵尸,但是,这些僵尸从来没有伤过人,也没有害过人。我们之所以害怕,是其他的原因。” “这村落中的人,几十年前就开始聚集在这里,由于这里灵气充裕,山环水绕,虽然土地贫瘠一些,但就算如此,我们的生活,亦算富足,无论是耕种还是狩猎,都能够维持我们这些村人的生计……更重要得是此地四季如春,并无旱涝之患。那时候,过多了颠沛流离日子的村人,便不想再走,在此安居下来。” “这座村人的祖上原是世家,最重家族血脉。在这里定居之后,逐步建成村落,问题也就来了——这村落之中的那女,尽皆乃是近亲,不能通婚。因此,家族之人,便让家中的青壮年离开此地,到江湖游历,其目的,实际上就是为了找人为这秦家,传宗接代。” “然而,此地生活虽然不算贫苦,但毕竟是偏远小山村,又哪个女子又愿意来此地生活呢?”秦大娘说到此处,旁边的一名女子,忽然按捺不住,掩面痛哭道,“所以,那些男人,就在外面连哄带骗,连拖带抢,把我们这些女子,弄到这村里来,帮助他们……传宗接代。我……我当年便是让那个天杀的骗来此处,最后……最后……” 秦大娘摇着头,道:“作孽啊!作孽啊!由于过分注重血脉的传承,这村中的女子,除了第一代定居此处的老人之外,没有一个是秦家之人,这些年轻的女子,尽皆是男人们从外边带回来的。” 祝云沧道:“你们所谓注重血脉的传承,就是将所生的女子全部杀死,只留下男子养大,是么?”祝云沧早已料到这结果,不禁愤怒道。 秦大娘沉默了良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你看,我们村里,基本没有男子。这并非因为是去逃荒,而是他们都沿袭了祖上的传统,年过二十,便要出村去寻找能够为秦家传宗接代的女人回来。回来之后,若是生下男孩,那便留在村内,尽心抚养,但若是女子……便……” “便毫不留情的杀死。”黎天燎,道,“呵呵,这也是为何,这地下会有那么多女尸了。你们所杀的女婴,埋在这土地之中,吸收周边之灵气,不多演化,最终在土壤之中长大。最近,由于受到感召,所以忽然爬出地面……” “我还有一事不明,大娘。”祝云沧道,“既然男子只是需要找到传宗接代之人,便可回到村中,为何这村里的男子却只有这么几人?按理来说,二十岁出门,那么,至多三十多岁,也能回到村中了吧?莫非有许多男子逃走了?” “不……不是……”秦大娘苦笑道,“由于坚持先祖的传统,本村的男子,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所以大家的命都很短,加之,最近村中,又有不少人离奇死亡……化作僵尸,走到那山中去了,所以男子就更加少了。留下的这几人,也是病病怏怏。我们在想,是不是那埋在地下的女婴们长大了,开始报复村人,所以大家都不敢出门,直到看见二位仙人……才想,或许,或许还有救……” “这么说,离奇死亡,走入山中之事是真的。”祝云沧道,“只是并非是僵尸噬咬的结果,而是莫名其妙的暴毙?” 秦大娘点了点头,道:“实际上,从前这地底也出现过怪事,但都没闹大,我们也便没有在意。直到最近开始四人,才……” “这里男男女女已经死了十数人。”有一位村民道,“仙人,你一定要救我们……” “从前没有,现在突然出现……”黎天燎手托下巴,思量片刻,道,“这僵尸大面积爬出地面,是否与那男女离奇死亡的时间几乎同时?” “对,正是几乎同时。”秦大娘道,又望了望村人,道,“你们说是不是,老身八十多了,怕是记不清。” “没错。” “对,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嗯……算起来,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大概……” 村人们开始计算,大多数附和那秦大娘的说法。 祝云沧点了点头,对黎天燎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地底埋藏了那么多女婴,怕是早已尸气聚集。原本这尸气潜藏地下,并不会危害人类。但那据比尸神一来,挥手施为,将那一群群女尸招向山谷之内,必然是要将地底的尸气一并翻覆而出。” “村人们吸收了过多的尸气,所以变得虚弱,生病。一些体质不佳者,必然是要危及生命的。”祝云沧望了一眼那村中仅有的几个男子,道,“你看着村中的男子,看起来身体比女人们要差得多。我想,一则是他们早年在江湖上奔波,受伤、染病的可能十分之大,二来,则是做下杀人之罪孽——就如方才这大娘说的一般——身体比别人差得多。因此,男子们,甚至要比女人死得更早,更快。” 黎天燎点了点头,将祝云沧拉到一旁,道:“照你这么说,云沧兄弟,这是尸气作祟啊。” “不错……”祝云沧蹙眉道。 黎天燎看着他的神情,道:“怎么样,你也想到了吧,这事儿咱们解决不了!” “你也不懂净化之法?”祝云沧道。 黎天燎耸了耸肩,道:“我修炼的乃是阳脉归心诀,是至阳的内力,若是要我解决这里的尸患,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催动劫火诀,将这数里之内地下的尸身全部焚烧殆尽。” “这不行,这些尸体无过,我们如此作为,乃是戕害无辜……我昨晚挥剑斩了几具尸体,现在心下还有些愧疚。”祝云沧道。 “云沧兄果然是性情中人。”黎天燎道,“不能焚烧,而你如今又受伤,不能催动太多清正之力,当下我们该怎么办。” 祝云沧思量片刻,愁苦道:“此刻若是伊采薇在,一切便简单得多了。”思量之此,他忽然道,“不若这样,离那寒枫山道之役尚有两日,不若你留在此处,保护村民,谨防那据比尸神再生霍乱。我前往玉玦峰昆仑门,将帮手请来,为我们弭除尸患,你看如何?” “你当真能请来帮手?”黎天燎道。 “纵然请不来,一天之内,我也必会返回。”祝云沧道。 “此地离那玉玦峰昆仑门不下千里之遥,你纵然御气飞行,正常之速度也须两日。你若强自快速飞行,恐又要引动那伤口崩裂。”黎天燎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这些村民虽做了错事,但如今将希望尽皆寄托在你我身上,我们定不能让他们失望。再者,我回玉玦峰昆仑门去请帮手,纵好过在这里强行催动灵力吧?” 黎天燎思量片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你一路小心,若是请不来,我便放火烧山了……” “哎……也只能如此了。”祝云沧点了点头。 此刻,已然是正午时分,祝云沧返回到人群之中。如实道:“诸位,承蒙大家的信任,我,实是惶恐。只是在下能力有限,若在此强行施为,怕是适得其反。我即刻便启程,去昆仑山迎通识符法道术之人前来,为各位消除尸患。我的这位朋友,今日会在此驻守,保护诸位的安全。” “仙人,你要快些回来啊,我们这一村人的姓名,可就全攥在你手中了啊!”秦大娘道。 “仙人!”那一村村民,又尽皆跪将下来。 第195章 弭平祸乱 祝云沧原想快速回到玉玦峰昆仑门,不想方自行出不过数里,竟收到玉玦峰回复之灵鹤传音。 祝云沧接下纸鹤,得知那玉玦峰昆仑门众人此刻竟就聚集在九玄宫汇泉峰之下,由于九玄宫妖祸未平,魔门又开,众玉玦峰昆仑门门人决定代替江湖各派消弭祸患。此番连那天山玉玦峰掌门南宫鸿亦带上弟子前来助阵。 祝云沧来到那玉玦峰昆仑门之下时,这里早已列阵数百名修道之人。玉玦峰一向来纪律严明,无论是道术修为还是口碑在江湖上都算是十分之好,当年两大玉玦峰争端之时,双方虽然摩擦不少,但却从未发生过卑鄙算计或无端流血之事。只是,由于江湖数十年来之风气,这两大派一直被诸如百草宫、九玄宫、炼火教等门派打压,直到前番先天诸宝大会之上,玉玦峰昆仑门方再次重振声威。 这时,祝云沧从空中看着那列阵的人群,其中有隐流之人,有江湖各派逃难而来的弟子,甚至有血瞳这般的妖类,但大家尽皆用命,齐心协力,各自平等。 即便远远而望,也能看出一丝真正名门大派的气魄。 他飞身降下,落在人群之间,缓步走上前去,对队伍最前方的慕容长风与南宫鸿行礼,道:“祝云沧拜见两位掌门。” 南宫鸿依旧是一身酒气,但却精神抖擞,对祝云沧笑着挥了挥手。 慕容长风微微点了点头,道:“云沧,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此番正要山上去与那众妖一战。” “掌门,我前番向你们发出的灵鹤传音,不知……”祝云沧首先问道。 慕容长风道:“嗯,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为江湖大局着想。不过,一个多月来,贫道反复思量,最终还是觉得,这毁殇碎片之争,我等不能参与。杀伐算计之事,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那巴蜀剑盟要去截杀东方笑,我们阻止不了,就随他去吧。只是这偷袭之事,还望你不要再提了。” 祝云沧有些失望,亦有些惭愧,道:“掌门,晚辈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事,想请掌门恩准。”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慕容长风道。 祝云沧道:“前番我去到巴蜀边境一带,原想找一个地方歇脚,却没想到进得一座遭遇尸患,染下尸毒的小山村之中。据我调查,山村尸毒乃是那邪神据比尸所为。如今我与炼火教侠士黎天燎已一道将据比尸神赶走,但却不谙那净化之术,所以,特来此处,向掌门借一个人。” 慕容长风颔首道:“嗯,急人之难,却是我们修道人士该做之事,小山村遭遇尸患,按理来说贫道该前往一趟,奈何战事太急。你想要这里的何人前往帮助你,尽管叫去吧。只要他能够同意,贫道也绝无阻拦之道理。” 祝云沧笑着拱手点头,转过身,向那队列一侧走去。 队列之中,几位隐流众人面有不悦之色。当发现祝云沧站在伊采薇旁边之时,那虺良更是要按捺不住,若非一旁的参商老人向他示意,他怕是早已要冲将上去。 “伊采薇,这次,想请你帮忙。”祝云沧道。 伊采薇望了祝云沧一眼,笑了笑,道:“那就走吧。既然是急人之难,我当然没有任何推辞的道理。” 祝云沧没有想到伊采薇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不远处,武定刚双手抱在胸前,无奈地摇着头。虺良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无魂与无心相视望着,显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祝云沧拜别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之后,便匆匆与伊采薇一道离开了九玄宫汇泉峰山下,他实在有些受不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隐流众人,仿佛每一位都对自己有所成见。除了郜飞——或许郜飞也已经知道些什么,或许郜飞也对祝云沧早有看法,只是并不表露而已。 半空之中,伊采薇面无表情。 祝云沧有些尴尬,侧脸道:“此番……谢谢你。” 伊采薇笑了笑,道:“你何必谢我,我是去帮那些山野村民,又不是帮你祛除尸毒。” 祝云沧听出伊采薇依旧在生气,方才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来是这种事情本就不好拒绝;二来,大约是为了给祝云沧在众人面前留点面子。现在天空之上只剩他们二人,伊采薇便也无所顾忌,将愤怒全都摆在了脸上。 “前番……让你独自回玉玦峰……确实,并非有意要赶你走,只是……” “这种事,你岂非当日已经解释过了,今日再说难道不是多此一举?”伊采薇继续冷声回应。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伊采薇,我们,可以别再怄气了么?” “我哪里和你怄气了?”伊采薇道,“我只是不愿与你多说话而已。” 祝云沧无奈道:“伊采薇,我和你认识,少说也有半年之久了吧。” “那又如何?” “自你第一次救我到现在。”祝云沧道,“为何我总觉得,你的脾气越发的奇怪?越发的叫人捉摸不透?说老实话,第一次见你之时,我真的觉得你是名门之后中,少有的带着几分江湖豪气之女子,有时,有又几分少女的机灵可爱……或许,我这么说,多少有些失礼,但我的确这样认为。为何现在,我……” “我的脾气本就是如此。”伊采薇道,“方才祝公子端的是谬赞了,你能这么认为,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则或是你眼拙;二则或是你自以为是。” “你……你怎地忽然这般言说?!”祝云沧被当头泼了凉水,心下竟也升起几分恼怒。 “不是么?你自以为你很了解我么?”伊采薇道,“你自以为你很了解女人么?你的周围,才有几个女子?沈芯翎、我,再加上你那魂牵梦绕的小师妹?” “休要提她!”祝云沧暴怒地吼了一声。 伊采薇笑了笑,淡淡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想与你吵,你还是快些带路吧,事不宜迟。” 一路无话,祝云沧与伊采薇一道降落在那小山村之时,正是黄昏时分,那山村中的众人,已然各自回屋,唯有黎天燎还站在那村子中央,见到祝云沧与伊采薇前来,急忙迎上来,道:“竟如此之快?” “恰逢玉玦峰昆仑门众人就在九玄宫汇泉峰下。”祝云沧道,“我便也少了奔波之苦。” “嗯,也对,你伤势太重,若再这么操劳,怕是不好。”黎天燎道。 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伊采薇忽然有些惊愕,转过脸,对祝云沧道:“你又受伤了?”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无妨,天燎兄弟已为我治疗过了。你还是先看看此地的状况吧。” 伊采薇已然面带不悦,向后退了一步,掣出百泉清冽符,此符咒他她曾在万秀山庄使用过,不仅有驱散之功效,同时也能够以其清正纯洁之力来探查四周之灵力运转之向。 当伊采薇收回灵符之时,不禁暗叹一声:“这周围,果然好重的尸气。” 黎天燎环顾四周,道:“太阳快要落山了,这据比尸神虽被赶走,难保晚上还会出什么差错,我们还是快些将尸毒清楚干净为好,以免村人再遭戕害。” 伊采薇点了点头,道:“此地方圆数里之内地下皆是尸毒瘴气,要一时清除恐怕不易。不过,我观这四周山川,似乎能起到别样助力。” “你的意思是……”黎天燎疑惑道。 “很简单,若将这方圆数里看作是巨大的复习八卦的话,这山间的几条大出口,便是八卦的几个门,我如今只须将百泉清冽符至于这八门中的‘休、生、伤、杜、景、惊、开’七门之上,独留死门,在此施法,引流地面尸气。最终在死门处设下十方净肃阵,这尸气自会一举散去。”伊采薇道。 “但若是如此,在阵中施法引流尸气之人,岂非要受到很大伤害。”祝云沧道。 “无妨,我有碧玉流光功法护体,想来亦是无事。”伊采薇道。 “我不放心。”祝云沧双手抱在胸前,道,“尸气一并引流而出,那汹涌之势,你一介凝神境界的修道者,如何能够抵挡,就算碧玉流光功法有清纯之力又如何,当日在万秀山庄之中,你岂非也无计可施,甚至连仙术也无法发出?” “你怎地变得如此婆妈?”伊采薇道,“当日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当日我不过化气之境,如今辅之以昆仑山的清气,道术修为早已精进许多!” “无论如何……”祝云沧还想看口。 “好了,不必多言,你请我来,总不至于是为了对我说一通废话吧?尸气被逼出之时,你们二人自己小心便是,尤其是你,身上还带着伤。”伊采薇对祝云沧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却不便再多言说什么,只得道:“那你自己小心,将百泉清冽符先予我俩,我们布阵完毕,再行告知于你。” 第196章 尸气弥漫 诸事抵定,夜幕已然缓缓降下。 祝云沧与黎天燎完全帮不上忙,只得呆立一旁,看着那伊采薇施法念咒。 寂静与黑暗交融的山谷中,伊采薇的身影,竟一时显得无比妙曼,灵秀双剑的光芒飘飞翻舞,若盛开的桃花。或许碧玉流光功法的特质本就如此,每一次出手,必是给人惊艳之感,而非杀伐之气。 “你这朋友……伊采薇姑娘,端的是个优雅女子。”黎天燎道,“这念咒施剑之术,竟如此多姿。” 祝云沧苦笑道:“哎,天燎兄弟,可千万别相信女子优雅端庄或平易近人啊。” “哦?此话怎讲?”黎天燎疑惑道,“云沧兄何出此言?” 祝云沧笑道:“这种事,我也说不好,不过……或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黎天燎笑了笑,道:“看来祝云沧兄弟很是明白了?” 祝云沧道:“或许吧……” 那一段段幻光激发,一环环光晕涌动之后,涟漪般的气流开始在地面上作用,这气流带着特殊的灵力,一时打破了此地之阴阳平衡,地下的尸气很快便被勾动起来。 震荡传来,四面都开始激烈震荡。 “怎么了?是怎么了,仙人……”感到大地的震动,那房屋之内有人探出头来。 “快进去!我们在施法!”黎天燎急忙厉声命令。 那村人吓得不轻,赶紧关门闭户。 “来了……”祝云沧望着四周,道。 就在这震动的山野之间,几股黑色的气流开始向那洞开的阵中‘死’门腾空而去。伊采薇收了灵秀双剑,道:“成了,现在过去布阵!”说罢就要飞身而起。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那半空之中,一声沉闷的保护:“嗷!” “不好!”祝云沧听得此声,似乎明白了什么,“伊采薇小心!” 伊采薇听闻祝云沧呼唤,急忙向后飞掣,与此同时,那虚空之上,一团巨大的球型灰黑之物陡然落下,正砸在山林之间,将数棵耸立古树砸得断裂横飞起来。 祝云沧与黎天燎急忙掣剑而出,不出二人所料,他们的面前,那据比尸神缓缓舒展开了身体,仰首又是一声爆吼,仅剩的一臂向空中一招,那原本该冲向“死”门的尸气,完全被他纳入自己的掌中,变作一个巨大的尸气之球。 “不好!”祝云沧一声惊呼,挥剑朝据比尸神杀去。据比尸神狂吼一声,劲力四散,祝云沧却被逼退数丈,落回在伊采薇身边。 “糟糕……这样下去……”黎天燎道,“那据比尸神定要吸光这里所有的尸气。” “看来这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妖族早已打算将这里的尸气全部纳为己用。”祝云沧道,“恐怕不只是这里,许多养尸之所,亦都已被他们侵犯了。” 眼前,那据比尸神将巨大的尸气之球快速吸入口中,那满是腐肉的脸上似乎略带着享受的神情,向前迈了一步,独臂手掌之中,黑色的光芒顿时聚集成一团乌电。 “不好,他要拿这存在来试自己新得的力量!”祝云沧看出据比尸神的用意,再次御气而上,强行催动内力,拔出天恒参差双剑。 “你不要命了!”这时,连黎天燎也惊讶起来,“伤还未好,如此强行催动真力……” “他就是这种人,阻止不了。”伊采薇在一旁镇定道,“且上去助他!”事实上,她亦十分担心祝云沧,甚至要比别人更担心几倍,但她也了解祝云沧的个性,甚至比别人更了解几倍。 伊采薇腾在祝云沧身旁,黎天燎飞身到伊采薇一侧。顿时,伊采薇的玉裂碎灵剑、黎天燎的烈镜诀、祝云沧的先天真剑,一并在同一时刻激发,与那据比尸神手中的尸魂之力轰然相撞,在那虚空之中,强劲的力道,将那四周的村落木屋都吹得摇摇欲坠。 据比尸神被三人的合力挡下一击,显然心有不甘,挥起独臂,又一次向几人打来。黎天燎向后飞撤数丈,一式“凝指诀”激射而出,正打在那粗壮的腐臂之上。据比尸神急忙收手,像是被烫一般——这样的力道,对于他来说,也仅此而已,根本无法伤及根本。 祝云沧乘着那据比尸神惶惑之机,再次划出数道剑气,连斩在据比尸那独眼之上。独眼附近的腐肉片片剥落,但很快便又生化愈合,与其说是愈合,道不如说是再次交融成了一团。总之,那脸上没有面目、没有五官,有的仅仅是一只巨眼。 据比尸神此刻显然变得十分暴怒起来,祝云沧等人挡了他的好事,他自不会放过,举起独臂,独臂之上黑气纵横,如此的力量,即便集合三人的全部真力,怕也难以抵挡。何况,此刻的祝云沧再一次感到腹部绞痛,气运不畅起来。 就在三人都感到一丝惊恐之时,半空之中,忽然散开一汪漩涡,漩涡之中隐有怪异力量不断涌动。 “唔!”据比尸神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吼,又望了望眼前的三名对手,微微摇了摇头,双脚一瞪,一阵尸气飞散而开。三人急忙施为抵挡,与此同时,那据比尸神已变作一团群尸包绕的腐肉之球,向半空中飞去,消失在那漩涡之内。 黎天燎一时有些迷惑,道:“他,他这是……” “怕是其他魔君召唤,不得不去。”伊采薇道。 “如此看来,此战我们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黎天燎又道。 “尸气成功清除,但魔君的力量又增强了几分,你觉得我们是胜是败?”伊采薇淡然一笑。 “呃……唔……”然而,二人谈话的时刻,祝云沧却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最终,他一手捂住腹部,弯下身来,似乎就要无力御气,摔将下去。 “祝云沧!”伊采薇听得祝云沧的声音,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帮助他缓缓落回地面。 “糟糕,这家伙,果然出事……”黎天燎见此情状,急忙催动阳脉归心诀之真力,将一道灵力输入祝云沧体内。 “咳咳……”祝云沧轻咳几声,咬着牙,神色极其痛苦,道,“该死的……凌煜,这一拳……” “凌煜?!”伊采薇惊讶地望着祝云沧。 “不错,当日我……去到……咳咳……”祝云沧想要开口言说,体内那混乱的气息却令他再一次吐出血来。 “好了好了!”伊采薇抚着他的背,道,“你不要说话,我先为你运功。” “我们二人的功力,一起没有关系么?”黎天燎道。 伊采薇勉强地微笑,道:“无事,祝云沧体内本就是集合了各家之力,包容性应是很大,而且你我之功法尽都清正,应不会有事。”伊采薇缓缓将碧玉流光功法之功力输入祝云沧体内。那四面草屋中的众人听得门外平静下来,不禁都大着胆子缓缓出屋,围将上来。 “这……这仙人他,他怎么了?”那位秦大娘道。 黎天燎道:“无事,此地尸患已除,只是我的这位朋友,方才在于那尸王征战之时,受了些小伤,需要运功调息。” “哎哟!仙人受伤了,这可如何是好,快,快扶进房里来吧!”那秦大娘向上去拉祝云沧。 黎天燎挥手制止,道:“大娘,现在他需要静坐于此,运气自愈,那位姑娘也正在为他输入真力,不能碰的。” “这样……哦,这样,仙人在,在用法术。”那秦大娘急忙退了数步,转而道,“那……那尸患真的已经除了?” “此地尸气已然根除,不过,若是你们以后还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黎天燎道,“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更大的灾祸降来。另外,你们以后还需每日早、中、晚三次烧香超度,以平息亡灵心中怨恨、冤苦之情。” “明白了,明白了!”秦大娘急忙道,“仙人们说的,我们一定造做,一定……”说着,又转向别的乡民,道,“你们听到了么?要烧香超度,还有,那些事,以后都不许做了。” “是……是……”所有人都唯唯诺诺。 黎天烬只能摇了摇头,又望着祝云沧与伊采薇,道:“他的情况如何?” 伊采薇道:“不大妙,原本就受了这样重的伤,却还是如此拼命,加之方才吸入了尸气,体内真力大乱。我看,呆在此处不是办法,我须将他带到附近的小镇或是城中去。” “即刻便去么?” “嗯,立刻前往。”伊采薇点了点头,收了真力,起身说道。 第197章 此心谁知 伊采薇执意带祝云沧离开那偏远的村落,在山林附近的小镇客栈内下榻。 祝云沧再一次睁开眼之时,屋内依然灯光昏黄。伊采薇将他带来此处,花了不少力气,但总算还是让他躺了下来。 祝云沧望了一眼窗外,无月无星,仿佛整个天空都被黑幕所遮蔽。 伊采薇坐在床边,看着他,脸上似乎依旧带着愠怒与不满:“醒了?感觉如何?” 祝云沧摇了摇头,他的感觉的确依旧很糟,周身气脉运转不畅,四肢无力,腹部的疼痛虽减轻了一些,但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这里没有吴逸荻为你专门制药疗伤,亦没有神仙为你灌注真力。”伊采薇道,“你这伤,怕是短时间内好不了。” “不行……”祝云沧道,“一日之后……那,巴蜀剑盟在寒枫山道截杀东方笑,介时门派之内必然力量空虚,那七块毁殇碎片,就藏在接天阁之内,我们……” “够了!”话未说完,伊采薇忽然站起身来,厉声道。 “你……” “人都要死了,你还想着这些?你若死了,要那毁殇碎片何用?”伊采薇道,“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这是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不知又要等多久……咳咳,妖族势力已然越发强大,若我们不能尽快挽回颓势,日后怕是……” “你……你……”伊采薇竟越发的激动,一时哭了起来,“你去死吧,你的死活,从今以后与我无关!”说罢反身就要抛出门去。 祝云沧急忙起身,想要拉住她,然而腹部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唔……” “啊?!”伊采薇听见祝云沧的一声痛苦低吟,回首之间,却发现他嘴角又滴鲜血,急忙又反身回来,道,“快躺下,你,你快躺下,我不走了……我……” 祝云沧道:“你……方才岂非说,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你……你少废话。”伊采薇脸庞之上泪迹未干,连说话的声音也略带几分凄然之感。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更不可能将狼狈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祝云沧道:“伊采薇,你……言说我不了解你,可你,是否……咳咳……了解我?”祝云沧再次躺下,平复心绪,缓缓道,“我如此舍生忘死,为的非但不是寻死,而是求生,你可明白?”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一言不发。 “伊采薇,你以为,我不想活下去?你以为,我不想什么事都不用管?”祝云沧继续道,“我也曾是一个‘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乐观之人,可现在,我不能,我根本没有办法继续那样下去……我身负毁殇之力,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受到追杀,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连累他人,遭人排斥。我要活下去,我就不必去争夺,必须不断向前,绝不退却……” “祝云沧……” “我……”祝云沧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我的责任……我并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的盖世大义,我或许也只是比那些人看得远一些而已。我知道,若我不一步步去奋斗,去改变,去努力……这整个神州,都将毁于一旦,介时,我一样无法生存下去?既然都是死,我为何不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搏出生得希望呢?” 伊采薇的神色,渐渐平复下来,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抿着唇,直到祝云沧说完了一切,才缓缓开口,道:“祝云沧,我明白,其实这些我都明白。”她缓缓道,“但请你记住,你并非天不管地不收之人,你并非孤身一人!没有错,你是遭到一些人的排斥,你是遭到江湖恶徒的追杀。但你身边,有不少人,他们不怕被你连累,愿意与你一道并肩而战。你的自行其是,只会伤害他们,令他们担惊受怕,明白么?” 祝云沧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伊采薇道:“言尽于此,你若明白我所说的一切,便在此好好养伤,勿要再做他想。” 是时,夜阑人静,风冷窗棂。 次日清晨,黎天燎赶到了小镇客栈之中。山村尸咒之事既平,他已然决定尽快前往寒枫山道,“伏击”自己的哥哥黎天烬。 此时,祝云沧依旧在卧床休息,伊采薇坐在床边,面容亦有些憔悴,却依旧寸步不离。 黎天燎将一个包裹放在床头,道:“虽然不知是否有用,但我还是带来了。” “此为何物?”祝云沧望着那包裹,问道。 “一部分是那些山民们为了答谢而赠予你疗伤的草药,一部分是我身上能找到的调息疗伤之药物。你伤势较重,全部给你了。”黎天燎道。 “可是……天燎兄弟,你……”祝云沧道。 “不必说了。”黎天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我还用不上这些草药,而且,有阳脉归心诀护体,就算再怎么凶险,也不会伤得太重。”说罢,扛剑反身,道,“好了,我仅是路过而已,就此别去,下次再见。” 祝云沧笑了笑,与黎天燎拱手作别,伊采薇亦微笑施礼。事实上,大家都知道,江湖一别,下一次再见,却也不知会是何时了。 黎天燎走后,祝云沧望着窗外聚散奔走的行云,一言不发,神色有些凝重。 伊采薇看在眼里,却不知该怎么规劝。她知道祝云沧在想着何事,但此刻,他决计不能让祝云沧前往巴蜀剑盟总部。 就这样,双方竟一时沉默了两三个时辰之久,直到那店小二将午饭送入房中,这压抑地令人窒息的气氛,才稍稍有些缓和。 “这饭,我吃不下,还是你吃吧。”祝云沧虽已坐将起来,却道。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不可,你身上有伤,若不吃饭,身体会更加虚弱。” 祝云沧叹了口气,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条素菜,放入口中,咀嚼了良久才肯咽下。 伊采薇见此情状,摇了摇头,道:“祝云沧,我知道你已然记挂着关于巴蜀剑盟之事。” 祝云沧道:“记挂又有何用,你岂非根本不会让我走出这道门?” “你若要走,我怎么拦得住你?”伊采薇道,“是你的身体并不允许你在此刻离开,你可明白?” 祝云沧道:“或许是吧……” 这句话说得别样沉重,伊采薇知道,此刻祝云沧已经钻入死胡同之中,认定此番盗取碎片乃是上佳之时机,若是错过,便会让人类挽回颓势的进程大大减慢。另一方面,伊采薇也清楚,除了这一次,或许真的没有更好的机会,能够进入守备空虚的巴蜀剑盟之中了。 虽然他从祝云沧口中得知,由于几日前的入侵,巴蜀剑盟已然有所防备。但是,只要那几位掌门并不在总坛,要盗取那接天阁中的碎片就并非难事。 “若你执意如此……不如这样吧。”伊采薇道,“此番,由我前去盗取那毁殇剑碎片。” “你……不可!”祝云沧道,“那凌煜狡猾诡诈,你若去……” “你不怕他,难道我便会怕他么?”伊采薇道,“只要你能答应我,在这客栈中好好养伤,哪里都不去,我便去盗取那毁殇剑碎片。你若不允,那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要再提。” “这……”祝云沧一时竟陷入了两难之境,“他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然而,他更不想看到伊采薇孤身犯险。”经过近一段时间的相处与分离,他发现自己越发的在意起伊采薇来。 “好了,你若是一直不说话。”良久,伊采薇忽然再次打破沉默,道,“那我此刻便去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前往巴蜀剑派总坛。” “伊采薇……你……” “好了,不必说了。”伊采薇道,“既然你要天下舍生忘死,我自然也不甘落后了。”说罢径自向门外走去。 祝云沧望着一旁的饭菜,一时心情变得极其复杂起来。他靠倒在床上,望着上方,却不知自己心中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伊采薇出门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挥手施为,掌心光芒微颤。挥手之间,一只传音纸鹤已飞出窗去。她在床沿上坐了片刻,便将灵秀双剑负于身后,缓步走出门去,临行时,不忘帮祝云沧付了几日的房钱,并交代店小二好生照顾。 “祝云沧……你会不会,是我命里的一大劫难呢?”伊采薇淡淡笑了笑,朝小镇口走去。 她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一双幽暗锐利的眼睛,正在阳光所无法照射到得阴影之中,暗暗注视着她。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之时,那双眼睛的主人一个转身,便消散不见了。 这一刻,天空依旧如此清朗,阳光依旧带着一丝冬日特有的温暖落在大地之上,谁也不知道,这平静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第198章 魔器之争 当祝云沧在巴蜀小镇之上养伤,伊采薇决定前往巴蜀剑盟总坛盗取毁殇碎片之时,孤天溟、饕餮与魍魉王已经回到江南梅寒筑。为掩人耳目,魍魉王已然换上了与普通人类女子相似的衣服,这广袖束腰的衣衫,令她十分不习惯,连走路也有些别扭。 饕餮在梅寒筑饱餐一顿,她的食量依旧惊人,但孤天溟却十分佩服她能从那大荒之内一直坚持至今。九海夜魔就在这城外不过半里处得雨竹林内,如今魍魉王已至,要请他拿出六道刻命轮亦非难事。 一切本该十分顺利,但当他们进入这雨竹林之时,神情却都变得凝重起来。一股强烈的魔气,在四周扩散而开,这魔气毫不内敛,张狂奔放,与那九海夜魔完全不同。 “有人来这里了。”魍魉王道,“我们果然还是来晚一步。” “九海夜魔他……”孤天溟道,“他不会……” “暂时应该并无危险。”魍魉王道,“他的气息我亦能感知,只是离这里还有些远,那股霸道的魔息倒是十分之近,据我猜测……那家伙,也还未找到九海夜魔,恐怕是有意想要利用我们……” “利用我们找人?”孤天溟道。 “不错,很有可能。”魍魉王道,“看来我们暂时得停下来了。” 孤天溟不语,饕餮与魍魉王却已找了一处林间干燥之处坐下,不再前进。 “难道,我们就在此空等么?”前几日,孤天溟已收到门派内的传音纸鹤,言说前往九玄宫平定妖患,封印魔门一事,因此非常想尽快完成一切,前去帮忙,此时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急切。 “放心,他比我们更着急,否则不会释放出如此霸道的妖邪之力。”魍魉王淡然一笑,道。 孤天溟叹了口气,索性也在原地坐下。 就这样约莫等待了一个时辰,饕餮忽然站起身来,道:“差不多了,我看,那家伙似乎也按捺不住了。” 魍魉王笑了笑,忽然高声道:“现身吧,你就算与我们一道在此等候,我们也不会带你去见九海夜魔的。” “呵呵……”半空中,一声阴测测的冷笑传来,顿时,孤天溟等人的四周,冒出四团灰黑的气体,那气体之中,妖力纵横,光华展动。 “是魔灵。”魍魉王道,“看来又是老朋友了……” “邪侍……”饕餮握紧了双拳,站在原处。 四面的魔灵很快便嘶叫着涌将上来,孤天溟掣出寂灭剑,纵横之间,便将它们尽数劈得灰飞烟灭。然而,很快那些魔灵却又在空中聚集成形,在此折冲而下。 “哎……人类的力量,果然还是不够!”魍魉王道,随即双手一招,掌下凝出两柄匕首,匕首色泽青黑,暗光交叠,灵力流转,那魔灵嘶吼而下之际,她只飞身旋转,轻轻一划,便将两只来势汹汹的家伙划成粉碎。另一面,饕餮双手握住另两只魔灵的身躯,用你一抓,那魔灵亦灰飞烟灭。 “好了,邪侍,你的这些小伎俩,就别再拿出来显摆了。”魍魉王道,“现身吧。” “我听闻你们在大荒之上,让邪臣也着了道。”半空之中,邪侍的声音幽幽而下,“看来你们果然很有一手。” “我们又岂能与你相比?”魍魉王道,“我们若真有本事,又岂能让你跟上来?” “哈哈哈……”邪侍一阵狂笑,身影已在三人面前渐渐明晰。依然是一身黑袍,裹缚全身,“你们若是够聪明,应该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反抗为好。就算,你们今日不带我去见那九海夜魔,我一样可以先杀了你们,取了其他魔器,再慢慢去寻那九海夜魔。晾他也无处躲藏。” “你似乎非常自信,”魍魉王道,“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必然能击败我们?” “你们的力量,我非常清楚。”邪侍道,“话不多说……”他伸出右手,掌中,黑色的漩涡缓缓转动,漩涡之下,灵力奔涌,气魄逼人,“自己选吧,带我去找九海夜魔,或许,我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也不至于让你们魂飞魄散,不能投胎转世。” “又或者,你们若是负隅顽抗,我便令你们永远毁灭,从这世上完全消失。” 魍魉王叹了口气,道:“你修为的确比我们高出许多,若是在外边,恐怕纵然再加上几人,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不过在这竹林中……一切却犹未可知!”魍魉王说罢,飞身后撤,站在孤天溟与饕餮中间,道了声:“你先抓住我再说吧!”说罢,三人竟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巴蜀之地,寒枫山道。 此时,道旁的枫树,甚至连一片枫叶也没有。寒冷的朔风将这里肆虐地只剩下干裂的黄土与弥漫尘沙。巴蜀一带几乎不会飘雪,因此,那些没有常绿之树遮盖的地方,显得别样贫瘠肃杀。 两侧的高崖陡峭非常,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乃是最佳的埋伏之所。此刻,那山崖上的枯草碎石之后,却正有一群人暗暗埋伏。 “这东方笑,果真会经过这里?”灵霄子问道。 “怎么,灵霄子兄,至今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么?”一旁的那位机关门老者,笑着说道。 “并非不信,只是,我等倾力出击,门派内部空虚,若是这边没等来青冥剑阁,总坛却遭人袭扰,岂非是得不偿失?”灵霄子道。 “哎!灵霄子兄不必担心!”镜冷摸了摸胖脸上的胡须,道,“江湖人士,若是要入侵那巴蜀剑盟总坛,为的会是什么?无非便是那毁殇碎片而已……如今毁殇碎片已然不在接天阁中,晾他们也根本找不到!” “哦?这么说,你们已经将那碎片转移了?竟连我也不知道?”灵霄子疑惑道。 镜冷“哈哈”一笑,道:“灵霄子兄,并非我有意不告知于你,只是前番那祝云沧与两位歹人一道祸乱我剑盟总坛,不得不防啊!” “无妨无妨,只要能保护好那些毁殇碎片……”灵霄子话虽如此说,脸色却并不好看。 镜冷自然不傻,亦看出对方的不悦之色,方自要开口解释,那镜光却忽然道:“对面,山上!”他奸细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更加阴冷。众人随着他的眼光望去,发现,那对面山坡之上,果然站着一人。 “那人……” “那个是谁……” “怎么可能……看那样貌,好像是……当年的……”灵霄子张大了嘴,道,“虽然我与他只是数面之缘,但端的记得这幅长相。” “你说的不会是当年炼火教掌门黎天烬吧……”镜冷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然而,对面山头,那披着麒麟皮的男子,无论身形、样貌都像极了当年那手持圣火麒麟眼的炼火教掌门,“不可能吧,他不是十年前就被石炎所杀了么?” “怪了……”镜冷抚着下巴,思量之间,却忽然瞥见那黎天烬正望向众人所在之处,急忙矮身躲避,“趴下来!避一避!” 所有人急忙躲在那枯草碎石之间。 “不能让那家伙看见咱们,还不明白他的目的。”镜冷道。 “这家伙,与青冥剑阁的仇怨似乎很深吧?若果真是他,此番前来,目的岂非只可能有一个?”灵霄子道。 “复仇……”镜光尖细的声音,再一次阴沉沉地传来。 只见山头对面,那以麒麟皮作甲的粗壮男子,随性地在山崖之边坐下,便冷冷望向远方的那一片清冷枫林。枫叶不再,唯有干枯的树枝与呼啸的北风。 此刻,就在几十里外,一队人马正押着沉重的货物向前行进,为首的男子,正是那青冥剑阁的掌门东方笑,一柄锈剑挂在腰间,一派豪侠风采。只是,江湖上谁都知道,他空又豪侠样貌,却全无豪侠之做派。 不过是个卑鄙小人而已。 第199章 九歌青天 东方笑,之所以没有御剑御风,是因为此刻他正押着沉重的货物。 他之所以偏要走寒枫山道,乃是因为,寒枫山道乃是到达他目的地的必经之路。 此刻的天气,似乎特别阴冷,亦十分干燥。 那货物,不是别的,乃是一口棺材,棺材之中躺着的,乃是他的大弟子沈浩峰,沈浩峰的家乡,在蜀地东北的云渡村之中,要到达云渡村,必先经过寒枫山道。 东方笑并非重情重义之人,但这大弟子沈浩峰,却是十数年来他最为疼爱、最为欣赏、也最为倚重之人。沈浩峰在江湖中的口碑,亦不算良好,但偏偏他合了东方笑的胃口,又或者说,他们本就该是臭味相投。但无论如何,他或许是东方笑唯一喜爱过得人。 东方笑明知道押送棺材经过寒风山道容易遭遇伏击,他却已然还是朝这边来了。 “若是那巴蜀剑盟敢在此处伏击我等,那我们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为沈浩峰报仇!”门派之内,东方笑如是对自己的弟子们说。 许多弟子狂热地吼叫起来,亦有许多人低头不语。 青冥剑阁早已是强弩之末,时至今日,在江湖上根本已算不上所谓的大门大派。当日群妖围攻九玄宫,他们并非故意食言,不参与援助九玄宫,而是根本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再打一场大战。 沈浩峰被巴蜀剑盟门人所杀,东方笑,却决定要打一场硬仗。 他们的弟子,在于巴蜀剑盟的交战中死伤无算,逃逸、背叛者更是不计其数,但他却似乎不以为意,依旧不肯停战讲和。 不过,纵然是讲和,或许那巴蜀剑盟依然会不依不饶,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是如此。 如今,巴蜀剑盟已下定决心给予东方笑以及他的青冥剑阁最后一击,将这个门派,彻底从江湖上抹去。 然而,正当东方笑这一群白衫戴孝之人离那寒枫山道不过还有数里路程之时,竟发现,前面的大道上,一个身影孤身而立,宛若一棵白杨一般,笔挺于北风之中。 东方笑心下一惊,害怕有诈,在离那人不过一丈处,勒住马首,停下车队。 “前面何人,报上名来!” 东方笑这时方看得清晰,那面前不远处的,乃是一名长发男子,浑身洁白长衫,面容干净而俊美,但年龄似乎稍大,至少亦有三十五岁上下。 他手中持着剑,神情严肃冷峻,双眼死死盯住东方笑。 “莫非我还有仇家?!”东方笑心下暗想,转而继续道,“前方,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那人开口道,声音清朗非常,“不过是一位匆匆过客,不足挂齿。重要的是,我奉劝诸位,不要再往前走,否则,会有一场血光之灾!” “嗯?哈哈哈哈!”东方笑一阵疑惑,随即大笑起来,道,“你所言血光之灾,可是指寒枫山道?可惜啊!我正是冲着那件事去的。今日,一来是为了给我的大弟子,沈浩峰送葬……”说到此处,神情变得有些悲戚,转而却很快正色,继续道,“二来,正是要亲自去会会巴蜀剑盟那些老混蛋!” “侠士,切莫执迷不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人又道。 “你是哪来的疯子,为何在此多管闲事?”东方笑身后,一名青冥剑阁弟子,大声吼道。 “哎!”东方笑抬起手,制止道,“切莫对这位侠士无礼。我看,他多少也算是一片好意,只是……”他又望着那人,道,“你只身一人,挡得下我这马队么?” “我不知道。”那人道。 “哈哈哈哈!”东方笑狂笑着,笑声无比苍凉,道,“你既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挡下这马队,便不要不自量力!” “阁下若执迷不悟,我不自量力一回,道也非不可。”那人道,“我所要阻止的,不仅仅是你去送死,也是这江湖上的一场杀戮!寒枫山道中,至少聚集了百名来自各处的江湖侠士,若是这一战打响,你们所有人都会因此受伤或身死。介时,妖族不必大动干戈,便可坐观人类土崩瓦解。” “这些与我无关!”东方笑道,“我要为浩峰送葬,为他报仇!” “侠士,请以大局为重。”男人面无表情,又道。 “这简直是个疯子!待我去宰了他!”东方笑身后,那名青冥剑阁弟子再次按捺不住,飞身而起。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子尚未触碰那站在路中间的江湖侠士,便已飘飞出去,落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这……”那人大喊,“奇怪,我……我怎地飞了回来?” “好强的内力……”东方笑面色一沉,在道术与武学方面,无论如何,他乃是行家,一眼便能辨认出一个人修为的高低,功力的强弱。思量片刻,东方笑忽然策马而前,朝那道路中间的男子袭来,锈剑瞬间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男子的头顶削去。 那男子微微一笑,手中所掣的长剑,亦不卸下剑鞘,纵剑而起,唯听见“当”的一声,已各住了东方笑的锈剑。 “走!”那男子将剑向空中一指,东方笑竟连人带马腾空翻飞。幸而东方笑识得御气而飞,双脚在那翻跃马腹上一蹋,便飞向空中,转而身形一变,折冲而下。道路中间的男子身子依旧未动,忽然朗声念道:“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说罢长剑剑鞘飞脱,一剑向上,那剑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剑身的光芒如同有千万种变化一般,飞扬斑斓,向那半空之中的锈剑刺去。夺目的光芒在锈剑前闪亮而开,柔和四散,却听得如珠落玉盘之声,在空气间流淌。 空中的东方笑,早已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拂过全身,整个人绵软非常,飞身后撤,踉跄落地。 那地面上的男子脸庞上已然挂着微笑,不知何时,剑已收回剑鞘之中。 身后的马队之中,许多青冥剑阁弟子急忙跑上前来扶住东方笑。 东方笑瞪大了双眼,望着面前这不动声色的男子,片刻之后,才平复心绪,道:“此剑……此剑可是《千剑谱》排名第二的,九歌!” “此剑正是九歌,至于排名,何足挂齿?”男子笑道。 “你……你是出云殿的……醉问天?!” “侠士识得在下,实在荣幸之至。”中年男子,醉问天笑道。 “好,今日栽在你手上,也算是值了。”东方笑道,“传说出云殿已不问江湖之事多年,你却为何会下山?” “出云殿并非不问江湖之事,只是,江湖若有为难,出云殿必出手相助;江湖若无事端,出云殿自不会刻意滋扰。”醉问天道。 “好,好!今日你既然挡在这里,我们怕是也过不去了。”东方笑道,“就此作罢,我们走!” “掌门!”一旁的青冥剑阁弟子惊讶地望着东方笑。 “走!”东方笑再一次厉声命令,转身便要离开。 醉问天道:“若是侠士一定要为弟子下葬,此等拳拳之心我倒不好阻挠。不如,待我先进那寒枫山道,帮你劝说那些江湖人士散去,你再从此处离开,这样可好?” “不必了!”东方笑冷声道,“我无须别人为我开道。” “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强求了。”醉问天转过身,向寒枫山道的方向走去,而就在这一刻,那东方笑忽然侧过脸,目露凶光,一个拔步,再次掣起锈剑,朝醉问天冲杀而来。醉问天此刻正背对着他,以东方笑的速度,绝少人能躲过这样的偷袭一剑。 谁知,那醉问天又是一声轻吟:“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 砰地一声,那东方笑再次被击出数丈之遥。 “丧亲之痛,着实痛之欲裂。”醉问天一面向寒枫山道走去,一面道,“然而,世事无常,冤冤相报,何不放下?各从天命……” 第200章 吟啸弹剑 寒枫山道,朔风横贯。 黎天燎向前猛踏几步,一个飞身,落在悬崖山壁的突起处。他极目而望,发现那悬崖之顶早已是人头攒动,轻尘飞扬。 “看来,今日还真是热闹啊。”黎天燎暗叹道,又向那对面的山崖之上望去。终于,在那山崖之上,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个粗壮、披着麒麟皮、头发上指的男子,就那样随意地着,但双眼始终未离开远处的那一片枯萎的枫林。 黎天燎将蔽日剑解下,抱在胸前,冷冷站着,人由朔风吹拂着发丝,静等着出手的时机。 “镜冷兄,你看……我们已然守了一天一夜,那家伙,怎么说也该到了吧。”山崖之上,灵霄子再一次按捺不住,道。 “看时辰,应该快了吧。”镜冷抬起头,望了一眼九天之上那清冷的太阳。 “这里真是热闹,看来不止有巴蜀剑盟的人在。”机关门的老者,阴测测地诡笑,道,“这青冥剑阁结下的仇家不少啊……” 不远的山坡上,凌霞宫的弟子亦持剑匍匐,警觉地望着山道之下的一切;凌霞宫弟子们的左上方,隐隐可见几名云崖宫弟子探首张望;云崖宫弟子的附近下方,黎天燎静立不动。 “哎?那个年轻人……”灵霄子看见了黎天燎,问道,“手中拿的那把,可是蔽日剑?!” 镜冷微微一惊,侧脸极目,凝视着黎天燎,良久方自说道:“看不清,不过,好像真是蔽日剑……” “这炼火教不是让端木药仙给灭了么?我还以为蔽日剑也为他所得呢……”灵霄子道,“按理来说,这端木药仙也死了……剑应该是在,玉玦峰吧……” “说不定,那人就是玉玦峰昆仑门中人。”镜光忽然冷笑一声,道。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对于他们来说,最棘手之事,莫过于玉玦峰的壮大,如今天山与昆仑二派联合,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感。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那山道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有人来了。”镜光尖细着嗓子,提醒道。 “怎地只有一个人。”灵霄子等人向那人影望了良久,终于按捺不住,讶异道。 “静观其变,这个,说不准也是青冥剑阁的仇家。”镜冷道。 山道之中,那人影越来越近,竟是一个身穿白衣的英俊男子,男子缓步而前,从容不迫,在“群狼环伺”的悬崖之下站立,忽然高声道:“诸位,请回吧,那东方笑与青冥剑阁众人不会再来了。” “什么?!”镜冷的神情首先变了,在场的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你是何人,你如何知道那东方笑不会前来?!”对面的山崖上,黎天烬冷冷问道。 山谷中的英俊男子,醉问天望向对方,道:“我劝他不要前来此处送死,因此,他们已经回去了。尔等也就此返回吧,如今神州动荡,群妖四起,诸位还是多考虑考虑如何与妖类相抗,齐心协力救我神州于水火为好!” “呵呵……”黎天烬冷冷一笑,道,“神州如何动荡,我管不了。不过,你既然有胆识将那东方笑劝走,你也该有胆识替他受过!”说罢,黎天烬已缓缓站起身来,一对火焰双翼在背后燃起。 “天魔逐日神功!”正面对着黎天烬的镜冷,见对面山崖上火光乍现,黎天烬背后烈焰奔腾,不禁惊呼,“这……着魔功失传多年,怎地会被他学得……” 山崖下的醉问天见此情状,笑了笑,道:“阁下身为人类,怎地修炼如此妖邪之功法?” “哈哈,妖邪?只要能获得力量,妖邪又如何?”黎天烬道,“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岂非也都为了争夺毁殇之碎片自相残杀,反目成仇?” 醉问天摇了摇头,道:“哎,人与无穷,即便你们得毁殇碎片,重铸了毁殇之剑,你们必然还会想要更多的魔器;即便你们得到了所有的魔器,甚至是一统天下,你们也还会觊觎九重之上与九幽之下的一切。欲望,永远乃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少废话!”黎天烬道,“先吃我一招再说!” 说罢,整个人已化作一团烈焰,若流星般飞腾而下。 “等等!”与此同时,黎天燎亦从山壁另一侧出手,一剑朝黎天烬袭去。 砰!轰!半空中火光碰撞,炸裂声起,瞬间,黎天烬与黎天燎已飞身各自掣回两旁山壁岩石之上,摆出对峙之势。 “黎天燎,你竟还是对我穷追不舍!”黎天烬道。 “哥哥,最后再劝你一次,收手吧!黎家不能再作孽了!”黎天燎道。 “可恨,此处无须你来说教,接招!”黎天烬双手抱圆,推出一团火球。黎天燎挥剑相抗,剑气与火球在半空中再次撞裂。 黎天燎趁着烟岚未尽,凝聚力量,突身而前,挥手便是阳脉八诀中的“焚心诀”,周身火光展动。黎天烬不甘示弱,双手奋力激发火焰,与那蔽日剑战在一处,一道道赤红的光晕流转而开。 “想不到,即便劝走了东方笑,亦是阻止不了争斗。”醉问天不禁低下头,暗暗说道。 山崖上,巴蜀剑盟众人亦站起身来,镜冷道:“如此看来,那年轻人似乎乃是黎天烬的弟弟。” “嗯……”灵霄子道,“兄弟相残,呵呵,还真是一出好戏。” “这两人实力都不弱。”镜光道,“无论他们站在哪一派,对我们的威胁都会非常大。” “依你之计?”灵霄子道,“莫非,是想要……” “待两败俱伤之时,斩草除根!”镜光道。 凌霞宫、云崖宫两派弟子,见战事已起,遂也不多不藏,纷纷站起身来。虽然此际的状况与他们当初所想有着些许差别,但他们却已然不肯离去,有些人是为了看戏,有些人,则是想从中渔翁得利。 黎天烬与黎天燎的激战越发激烈,天魔逐日神功与阳脉归心诀虽有不少相似之处,但一个刚正,一个阴邪;一个出招坦荡大度,一个却狠戾毒辣;一个似侠,一个近妖。此刻的黎天烬,早已没有任何人类之模样,倒与发狂的妖魔有几分相似之处。 黎天燎毕竟年轻,数十百个回合下来,却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步步退却。 醉问天看出端倪,微微笑了笑,在那黎天烬又一次挥手发出杀招,向黎天燎胸口处猛击而去时,忽然,一阵华光穿过二人之间的空隙,在那山壁之上炸裂,两股劲力,将黎天烬与黎天燎二人都推将出去,落在数丈以外。黎天烬双手撑地,黎天燎翻身站立。 醉问天缓缓走到二人中间,道:“你们如此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这四周虎视眈眈的人群,可都在等待这时机啊!” 黎天烬喘着粗气,道:“方才那一道剑气,可是你所发?” “不才,正是在下,”醉问天道,“与阁下的天魔逐日神功相比,端的是逊色了不少。” “哼……”黎天烬道,“你既有此功力,又放走了东方笑,今日,我定要与你一战!”说罢,舍了黎天燎,挥手直取醉问天而来。 醉问天身形未动,剑鞘落地,手指轻轻拂过手中长剑的剑身,清越的鸣响与那剑锋上空灵的光芒相得益彰,几行篆书文字在那剑身涌动而出,四散飘飞。醉问天旋身而舞,一剑而前。 顿时,所有人都呆住了,仿佛连四周流转的风,也在一瞬间凝固一般。 这只是轻微而简单的一舞。毫无修饰的一剑,但一剑,却轻轻顶在了黎天烬的脖颈之间。 黎天烬呆立原地,双手依旧燃着烈焰,背后依旧带着火焰奔腾的双翅,但他着实呆住了。他来势汹汹,却被这一剑轻易化解,还被“扼住了命门”。 “阁下内里身后,奈何速度不够,又一心求胜。”醉问天道,“自是没有注意我这一剑的奥妙所在。” “混账!”黎天烬咬牙到。 山崖上的众人,此刻亦都不敢做声,良久,那镜冷才说道:“好快的剑法,虽还看不出修为,但这一剑,却当真宛如闪电,方才若非这白衣男子有意想让,黎天烬怕是已利弊当场了吧……” “能劝阻东方笑的人,果然不简单。”镜光道。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机关门老者道。 “静观其变。”镜冷道,“大费周章地来到此处,我们决不能那么简单便匆匆回去。” 山崖下,黎天燎缓步而上,来到那白衣男子醉问天旁边,拱手拜道:“在下黎天燎,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救。” “并非救你,只是中止你们二人的杀戮争斗而已。”醉问天道。 黎天燎道:“惭愧,事实上,他乃是家兄,却由于报仇而入魔至此。” “入魔?屁话!”黎天烬大吼,“你不要说你是我弟弟,你根本不是黎家之人!你没有黎家的血性!” “哥哥!”黎天燎道,“你到底要执迷到什么时候,十年之前那一场大战,本就是一个错误!你如今一定要报仇,那鸿蒙谷下的数十百冤魂,又找谁去诉苦?!” 第201章 剑化干戈 听闻此言,黎天烬也不禁怔了怔,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狰狞之貌,道:“我黎天烬已然起誓,今生此仇非报不可!我劝你勿再多言,再说如此的废话亦是毫无意义!” “哥哥,若是如此,我唯有替黎家消业,杀了你。”黎天燎举剑道,“你死之后,我会弃剑封刀,为你守墓终生,以示愧疚。”转而对醉问天道,“侠士,请你让开,这是我与家兄之事,今日纵然不成,被他杀死,亦是无所怨怼。” “那可不行。”醉问天道,“你们都陷入了迷障之中,以为杀戮便可化解一切。实际上并非如此。” “侠士,你若不让开,我只好得罪了。”黎天燎道。 醉问天道:“你自可放手来杀,看你是否能杀得到。” 不由分说,黎天燎已后退两步,横着蔽日剑狠狠向醉问天胸口起来。 醉问天收回置于黎天烬脖颈前得长剑,轻轻一挑,又是几声激越鸣响,黎天燎已被逼退数步。黎天烬见对方与黎天燎相抗,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双臂一阵,刚要施为,却发现醉问天的长剑又一次顶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山崖上的灵霄子呆然道,“这速度,简直……” “这是出云殿的追光神功,速度之快,身法出招之灵动无能人及。”镜光忽然道,“若我未看错,这人,应该便是出云殿的醉问天。” “醉问天?”镜冷自是也听过这名号,道,“这么说,那柄闪着柔和亮光的剑,便是那……” “《千剑谱》上,排名第二的神剑,九歌?!”镜冷惊呼。 “应该无错。”镜光道。 却见,此时那峡谷之中,黎天燎已与醉问天过了数招,虽然醉问天内功看起来并不如黎天燎,但那速度与出剑之巧妙,却让黎天燎根本无法近身。黎天烬亦是数次想要趁机施为,但都无法快过他的那柄九歌之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黎天燎终于推出数步,收手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并无输赢可言。”醉问天道,“你内力比我强出许多,若是正面交锋相抗,我绝非你的对手。” 黎天燎不语。 醉问天又望向另一面的黎天烬,道:“我明白,除你心魔甚是困难,我亦无此能力。但今日之杀戮,还望阁下就此作罢。” “侠士!他……”黎天燎还想言说什么。 醉问天却道:“你们皆已陷入迷障之中。”他望着黎天燎,道,“不仅他有心魔,你也有。” “我……” “我来问你。”醉问天道,“你想为黎家消业,可是这样?” “正是。” “你为何要为黎家消业?”醉问天道。 “黎家罪孽太多,自祖上以来便血债累累。”黎天燎道,“家兄黎天烬早年便犯下不少错误,如今又深陷复仇恶念之中,不能自拔。我不愿黎家再造冤恶,因此……” “呵呵。”醉问天道,“手足相残,可算是罪孽?” “这……”黎天燎一时语塞。 “你杀了他,虽是为江湖除去祸患,但弑杀至亲兄长,手足相残,可算是又为你黎家造了一条罪孽?”醉问天道,“再者说,倘若你不能杀死你的哥哥,反而被他所杀呢?你岂非连为黎家消业的机会也没有,反倒又为黎家增加了一条罪孽?” “我……” “但他,从来不肯悔悟……”黎天燎道,“即便不是为了黎家,我也定要为江湖除此大患。”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了。”醉问天道,“不过,今日我既然来了此处,便是要平息杀戮,阻止流血。你即便要出海,也断然不能在此。” 他又望了望周围,道:“你看,你身负蔽日之剑,若是在此地与你哥哥一战,最终战成两败俱伤。那旁边上山崖上这数百名江湖人士必然坐收渔利,争夺你手中佩剑,介时便又是一场杀戮。” 黎天燎蹙眉不语。 “不如暂且放下。”醉问天道。 黎天烬被那九歌剑顶住胸膛,在一旁怒火中烧,却又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咬牙切齿。 “阁下还是快走吧。”醉问天望了他一眼,道。 “哼……今日算是你胜了一筹。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当双倍奉还!”黎天烬愤声道,说罢双翼一展,又化作一团烈火,腾空而上。 “真是执迷不悟,可悲可叹。”醉问天收了长剑,低声道。转而面对黎天燎,拱手正色,“阁下,还不离开么?在此逡巡,怕是只会再生祸端。” 黎天燎点了点头,拱手施礼,接着便飞身而起,再无任何流连。 “诸位也请回吧!”那醉问天再次朗声对山崖上的众江湖人士说道,“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山崖上众人对方才这醉问天的功法剑术看得清晰,此刻却也无人胆敢轻举妄动。灵霄子望了一眼镜冷,道:“镜冷兄,你看如今这般情状……” “你有把握打败醉问天,拿下那柄九歌剑么?”镜冷道。 灵霄子退了一步,望着自己的独臂,道:“没……自然没把握。” “若合我们四人之力,不知……”镜冷思量道。 “不行,”镜光沉声道,“云崖宫与凌霞宫人都在此处,若是我们贸然行事,他们坐收渔利,岂非吃亏。我倒建议,不如就此撤去,但却并不回巴蜀剑盟。那东方笑押着一口棺材,此刻定然走得不算太远,我们前去追赶,或许还能追上。” “对,若是得手,倒不如直接杀上他的老巢,将青冥剑派灭门,将那两块毁殇碎片一并夺下。” “如此,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镜冷笑道,转而拱手,对那山崖之下的醉问天道,“虽不知阁下今日出手到底为何,但我等对尔之剑术好生佩服,不知可否报上姓名?”他有意拖延时间,担心醉问天看出自己的用意。与此同时,镜光与灵霄子等便开始组织那一群巴蜀剑盟弟子从山崖的另一侧离开,朝那青冥剑阁原本的来路追击而去。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醉问天道。 “阁下何必过谦?”镜冷又道,“其实,纵然你不言说,我也看得出来,阁下必然就是那出云殿的醉问天吧?若非是你,也断无第二人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快剑来!” 醉问天拱手道:“阁下谬赞。” “今日既然你有心救那狗贼,我便也不必多说什么。”镜冷见弟子已然撤离得差不多,便开口道,“只是那东方笑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取他狗命!” “冤有头,债有主,若阁下执意如此——就如方才那对黎家兄弟一般——我也没有办法。”醉问天道,“只望阁下不要伤及无辜才是。” 镜冷点了点头,拱手道:“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 镜冷飞身离开之后,凌霞宫与云崖宫门人见捞不到任何便宜,亦不再逗留,缓缓离去,最后只留下那醉问天一人站在那朔风飞沙之间。 “呼……”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望向来时之路,笑了笑,道,“执迷不悟……竟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接着缓步而前,口中高声吟诵着古老的诗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似乎是正在礼赞着先祖的英勇,却又更似在为那一场场杀伐而惋惜。 他的声音越发的渺远,消失在了那枯萎的枫林之中。 前方的天空中,镜冷、镜光等人御风而飞,正向那青冥剑阁送葬的马队疾驰而去。他们的心中,却全无仁慈与悲悯之意,为了毁殇碎片,为了那足以惊世骇俗的力量,他们可以践踏一切。 然而,就在这寒枫山道暗流涌动之时,巴蜀小镇客栈中的祝云沧,却依然在安静地养着伤,不问世事,甚至每日所能见的天空,也仅仅只有窗外一隅。 他等待着伊采薇的归来,心下焦虑,却着实无能为力。 “伊采薇……”这一刻,大约恰好是伊采薇潜入巴蜀剑盟总坛之时。祝云沧默默低下头,道,“为何,我会如此担忧……为何,我会如此记挂?” 第202章 调虎离山 祝云沧牵挂伊采薇,并非杞人忧天。 这一点,当伊采薇成功潜入巴蜀剑盟总坛山门之时,便得到了应证。巴蜀剑盟的防御力量果然增强了许多,基本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化神期左右的修道弟子把手。伊采薇从山壁附近御气而上,直奔后山,后山接天阁附近的把手更是严密非常,似乎将门派内所有的硬手都齐聚于此。 伊采薇一直在后山密林内潜伏,一直等待到深夜,才悄悄靠近接天阁。 接天阁内光亮幽微,接天阁外依旧是戒备森严。 伊采薇心知此事不能逡巡,否则,等那镜冷、镜光回来,便再无成功之机会。随从那树梢之上飞身而下,竟直接落在那一帮守卫弟子的面前。 “什么人?!”守卫弟子惊呼,纷纷拔剑而出。 伊采薇此事穿着夜行衣,冷冷一笑,沉声道:“自是来取那毁殇碎片之人。” “凌煜师兄估计的没错,果然有人来了!”那为首的弟子大喝一声,道,“誓死守卫接天阁!”话音犹在,四面八方,无论是林间、岩石之后还是草丛中,数十名巴蜀剑盟弟子竟同时冲将出来。 伊采薇并不出剑,双手一招,掣出两道灵符,一左一右,闪出光华。 “小心!”守卫弟子一时竟有些畏惧。 “饭桶,贪生怕死!”伊采薇嘲讽道,随即收了灵符,向空中一招,一股红色的烟雾顿时四散而开。这正是当日在巴县城郊,她用以援救祝云沧之物——摄神沙。 那些守卫只是想到对方很可能要拼死一搏,却根本不知她会有此作为,红沙飞扬之际,所有人都只得捂眼睛退散。 伊采薇顺势飞身而起。 当守卫们再次睁眼之时,伊采薇早已不见踪影。 “去哪儿了?”为首的守卫惊疑道,随即指挥,“快去接天阁内看看!” 几名弟子冲入接天阁之内,转而回报道:“没有,里面没有人。” “一来便走……难道……”那守卫神色变得惊惶起来,“难道他的目的并非毁殇碎片,又或者……不好……” 与此同时,远处的天空中,竟陡然升起了一缕青烟。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奔跑大叫起来,“着火了!前殿着火了!” “什么?!”为首的守卫惊呼,“前殿?!有人放火?不可能,那家伙的身法不会如此之快,莫不是要调虎离山……”他一时已经是一头雾水,遂吩咐身旁人道,“你们,带十个人,去前殿救火,其他人固守接天阁!” “是!”那人立刻点出十名弟子,朝前殿方向御风而去。 事实上,此刻的伊采薇只是返回林中,继续静观其变而已:“呵呵,今晚看我们怎么把你搅个天翻地覆!” 那为首的守卫男子显然越来越焦虑不安起来,不停在接天阁前走来走去。不多时,前去救火的几名弟子便返了回来。 “怎么?如此之快?”守卫男子道。 “根本没有人放火!”返回之弟子中,一位年纪较长之人,道,“是有人故意在前殿后堆了一堆柴草,举火之后又用水扑灭,引发浓烟所致。” “哼……”守卫男子道,“果然是调虎离山,幸好我等并未中计。快去搜查门派各处,看那贼人藏在哪里。”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人喊道:“西剑阁!西剑阁有歹人闯入!像是要偷盗名剑法宝!” “哼……”守卫男子道,“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简直是拙劣!让西剑阁处弟子严加守卫便是,不必理会。” “报……报,师兄……”又有人狂奔而来,道,“那,那道方大师兄的住处院内,有人闯入……” “就一人闯入?”为首守卫男子问道。 “就……就一人。”那人道,“弟子,弟子只看见一个黑影,却不敢进去搜索……道方大师兄交代过,没有事最好不好击去……” “哼哼……”为首男子已然彻底不信这一切,道,“大家死守接天阁,不要别那些妖人所迷惑,道方师兄武艺高强,修为精深,岂是一帮歹人所能危害?” “是!”众巴蜀剑盟弟子得令,遂完全不理会凌煜之事。 然而这一次,他们彻底错了。凌煜院中所闯入的人,乃是郜飞。原来,许多隐流中人互相之间留有刻印,随时可以灵鹤传音互相联系,当日伊采薇答应祝云沧帮助他盗取毁殇碎片之后,所发出的两只传音纸鹤,一只便是给予郜飞,另一只则是给予慕容长风——言说半途遇到困难,须让郜飞抽空帮助。 慕容长风虽不知伊采薇要郜飞帮助何事,但却也不好拒绝,郜飞街信之后便迅速与伊采薇会合。 伊采薇出现在接天阁前,郜飞放火、闯剑阁,目的实际上都是要让那群守卫以为二人在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想要盗取毁殇碎片。 而他们的真正目的,乃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兄,凌煜。 此刻,守卫深信,方才伊采薇出现后突然消失,乃是因为她发现此地守卫森严,难于入侵,所以暂且逃走,再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以待机而动。 而凌煜呢?几名师尊长老离开之后,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此刻,竟将那妙莲带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当郜飞冲入院内,一脚踹开房门之时,凌煜正身赴大乐之境,攀登那享受之巅峰。 他大吃一惊,赤身裸体,不顾一切地挥动一旁的九宫剑杀将上来。郜飞早有准备,退后一步,运动真力,随手便打飞了那软弱无力的九宫剑,一剑指再凌煜脖颈之间。 郜飞又望了一眼依旧坐在床边的妙莲,她面无表情,似乎也没有一丝害怕或羞惭的神色。 “你,穿上衣服,走!” 妙莲点了点头,毫不在意自己的一丝不挂,站起身来,开始收拣自己的衣服,但穿戴整齐后,竟从容走了出去。 “这……这贱人……”凌煜刚想骂出口,郜飞一个旋身,收剑来到凌煜身边,一手扣住他的脉门,将他完全制住,一手挥掌,在他脸上连扇了十数个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淌血。 耳光扇毕,郜飞一声冷笑,道:“阁下那光彩照人,英勇无匹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因此不得不动手打赏于你。”说罢挥手封上其周身穴道,将他带出门去。 不过半柱香之后,郜飞带着一丝不挂,只以一条破布遮住羞处的凌煜来到伊采薇身边。 伊采薇见了凌煜的模样,不禁退后,道:“郜飞,你怎地不给这畜生穿上衣服,如此碍眼!”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种猪,不穿衣服最为合适。”郜飞道。 伊采薇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那凌煜此刻口不能言,面色发黑,端的是连一头撞死之心都有了,只可惜,此刻他连死的权利亦被剥夺了。 “好了,咱们走,让他们瞧瞧他们的大师兄是怎样一般模样。”伊采薇道。 随后,伊采薇与郜飞,就这么推着那赤裸的凌煜,走在寒风之中,来到那一群守卫跟前。凌煜浑身都在颤抖,但这颤抖却并非由于寒冷。 那一群守卫全都惊呆了。 “大师兄……” “师兄……道方师兄……” 那为首的守卫,更是跪倒在地,根本不敢开口。不必去救凌煜的命令是他下的,此刻他着实不敢再多说什么。 郜飞笑道:“诸位,你们可别以为是我将他的衣服扒光了,我见着你们大师兄时,他便是这幅模样,床上还躺着一位你们的同门师妹呢!” 所有守卫的神情都变了,变得异常奇怪。那为首者狠狠抬起头来,道:“还等什么!上去抓住这两个歹人!救下道方师兄!” 众人想要冲上前来,郜飞的剑却架在凌煜脖颈之上:“谁敢动?动一下试试!” “道方师兄……” 郜飞大笑道:“哈哈哈,你们真该把女弟子们叫来,好好欣赏欣赏你们道方师兄这刚正不阿的圣体!哈哈哈!” “卑鄙!”那为首的男子喊道。 郜飞道:“到底是谁卑鄙,他敢做,难道我还不敢看?”说罢,正色道,“你们想想吧,用毁殇碎片,换你们大师兄的性命,这买卖,做不做?” “这……”那群守卫弟子尽皆呆在原处。 “怎么?不肯么?”郜飞道,“我告诉你们,就算我们俩杀了他,一样可以从此处全身而退。大不了我们不要什么碎片了,单单是为江湖除一祸害,岂非也是快事一桩?” “你……” “再给你们三声的时间,三声之后,说出你们的决定!” 第203章 血煞再现 “三!” “二!” “一!” 三声的时间,郜飞一剑逼近凌煜的咽喉。凌煜瞪大双眼,瞳孔紧收,显然是害怕已极。 “等等!”那为首的守卫弟子急忙道,“等等,莫伤害大师兄!我们,我们将毁殇碎片交予你们便是!” 凌煜的神情由惊恐转为愤怒,他依旧无法说话,但他若是开口,必定是要破口大骂。 “打开,打开接天阁之门!”那守卫弟子道。 “师兄,这……”有人想要反对。 “快打开!”那为首的守卫弟子强调道,“你们想看着道方师兄身死人手吗?” “是……”那两名弟子急忙拱手拜倒,转而前去开门。 这时,凌煜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这神色的变化十分细微,且一瞬即逝,他以为没有人发现。但伊采薇那锐利的双眼却还是借着夜光,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不同。伊采薇心下暗自思量:“凌煜这是何意……莫非……” 片刻思量之后,那接天阁的大门已然打开,守卫的弟子急忙闪在两侧,像是列队恭迎一般,等待伊采薇与那郜飞进入接天阁之中拿取碎片。 伊采薇皱了皱眉,忽然道:“哎?你说……”她望着郜飞,道,“你说他们会不会骗了咱们,这接天阁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碎片?” “没有?他们敢!”郜飞道,“他们这是不想要自己师兄的命了么?!” 伊采薇笑道:“说不定,他们在其中安置了机关,我们一旦进入,便会被捕捉或杀害,介时,他们又可以救出自己的大师兄,这岂非是一举两得之策?”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是……”郜飞道。 伊采薇道:“不如这样,我们押着这家伙,让他与我们一道进去,若是那里头没有东西,便立刻杀了他,你看如何?” “好主意!”郜飞道。 “唔!唔!”凌煜的神情完全变了,变得极其狰狞而恐怖。 “咦?这家伙这是怎么了?”伊采薇道。 “怎么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郜飞附和道,“不如咱们解了他的哑穴,让他先说两句。” “好主意。”伊采薇道。 郜飞挥手将一贯真气注入凌煜体内,凌煜惊恐的声音随即从他空中传出:“没,没没有!” “什么没有?”郜飞问道。 “里面,里面没有!”凌煜大喊道,“那里面没有……” “那里面没有毁殇碎片?”伊采薇紧接着问道。 “没……没有,不……别杀我……那里面没有……”凌煜从未如此狼狈地站在人前,亦从未用此种语气说话,但事实上,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本质里也本就是这种人。 “哦?那毁殇碎片在哪儿?说!”伊采薇可以猜想,若是凌煜此刻端端正正,衣冠整齐地被他们挟持,或许他还会放出几句堂皇之言,甚至想着慷慨赴死。但此刻的凌煜,赤身裸体,若是就此死去,他必然身败名裂,被传为江湖之人的笑柄。他不仅贪生怕死,还极端顾及脸面,因此,此刻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去,因为只要活下去,他便能够有机会掩盖这一切。 “在……在……” “快说!否则便杀了你,让你赤身裸体抛尸荒野!”郜飞冷冷道。 凌煜道:“不……不……在,在地牢,就在地牢里。” “你带我们去拿!”伊采薇道。 凌煜急忙点头,道:“好……好好,这就去!” “其他人不许跟上来,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耍什么花样!”伊采薇道,“你们若敢跟进一步,我立刻杀了你们师兄!” 那一群守卫弟子噤若寒蝉,甚至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若是那地牢内有机关,我一样会立刻杀了你,凌煜!”郜飞吼道。 “没有……地牢里没有……”凌煜道,“因为……因为转移了位置,又有这接天阁掩人耳目,地牢里没有……” “好,即刻便去!”郜飞道,“敢耍花样,定然杀了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伊采薇与郜飞,便在那地牢墙壁的夹层之中,成功找到了七块藏匿的毁殇碎片。地牢阴冷潮湿,毁殇碎片在那墙壁之中不见一丝光泽,看起来甚至根本不像所谓的上古妖剑碎片,倒像是一堆废铁而已。 郜飞与伊采薇将凌煜推在地牢外之后,郜飞道:“此刻若杀了你,显得我们不够仁义,你自可叫门派之内的弟子来追我们两个,不过是否能追上,便很难说了。” 凌煜站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而二人的影子已然变淡,他们所用的乃是凝神虚影之功,说话之时,人早已在数里之外,此刻纵然去追,也绝对是追不上了。 凌煜见二人身影消散,开始疯狂奔跑起来,他甚至顾不及那一丝遮羞布已然飘飞而走。御气而起,飞向自己的院内。 “啊!啊!”他疯狂地惨叫起来,冲入自己的屋子,飞快地抱起地面上与床上凌乱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在自己的身上,他拿起一旁的一面铜镜,仔细打理着身上的每一处,直到完全满意之后,便将那铜镜狠狠捏成粉碎。 他的手被扎破,低着鲜血,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他提起落地的九宫剑,飞快出门,疯狂地御气而飞,继续疯狂的叫喊。 最终,他落在了接天阁之前,落在了他的师弟们面前。 “师兄!” “师兄你回来了!”那些弟子急忙围上来。 凌煜身形不动,站在原地。 “所有人,方才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么?”凌煜问道。 “在,师兄,都在此处!”为首的男子道,他料想凌煜是要去追赶那两名歹人,遂已经做好了飞身而起的准备。 “我说的是,方才所有人,看见过我的所有人,都在吗!”凌煜再次吼道。 “大家都未曾离开此地半步,师兄。”为首的男子道。 “好,很好。”凌煜握着九宫剑的手微微颤抖,道,“我,一定会告诉掌门,你们,是为了守护毁殇碎片,苦战而死的,杀你们的凶手,乃是那——祝云沧!” “什么?!”为首的男子一惊,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凌煜抬起手,举起九宫剑,道,“杀!”一声爆吼之下,凌煜旋身而动,周围的众人毫无防备,鲜血飞溅而出。人群开始退散,大家都不明白凌煜为何突然发疯。但他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纵横挥剑,将那一位位没有防备的同门斩道。 不过片刻之间,那接天阁之前,已然变作一片血海。 凌煜浑身浴血,将九宫剑扔在一旁,跪倒在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极其疯狂,极其苍凉,极其绝望。 且说那伊采薇与郜飞成功取得碎片,御气飞行在夜幕下的虚空之中。 “九玄宫那边,战事吃紧,我得赶紧回去。”郜飞道,“我看,你将碎片送到祝云沧那儿以后,最好也赶紧回来。” “好的……我明白。”伊采薇点头道,“此番,多谢你了。” 郜飞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大家皆是朋友,何必言谢?” “不,这种时候,我明白,隐流众人,都不愿意帮助祝云沧,你能前来,我着实非常感谢了。”伊采薇道。 “他们与祝云沧的误会我不了解,但我至少相信你。”郜飞道,“至于祝云沧,我想,他也应不是坏人。无论如何,我先离开了,你也即刻回去吧!以免再生枝节!” “嗯。好!” 就在两人准备分道扬镳之际,周围,忽然传来一股浓重的杀气。 这种杀气,唯有修道之人或江湖武者才能深切感受,深切体会得到。 “不好!”郜飞停下身形,道,“莫非巴蜀剑盟之人追上来了?” “这么快?”伊采薇疑惑道。 “留下,毁殇,碎片!”阴沉的声音在周围响起,那含混的语调,仿佛并不来自于人类。 “什么人?”郜飞掣出六合剑,道,“别藏头露尾,速速现身!” “二位,劝你们不要挣扎,你们绝非我俩的对手!”这一次,变作了一个清晰明朗的声音,但那冰冷的语气却叫人有几分胆寒。 两个身影,渐渐在半空中明晰起来,郜飞与伊采薇知道,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 第204章 妖道魔道 且说那江南雨竹林中,魍魉王、饕餮与孤天溟在虚空之中穿梭。在魍魉王空间法术的带领之下,几人的行动仿佛畅通无阻,根本不会遇到任何障碍,而那邪侍,则完全想法。纵然他魔力再强,在这雨竹林中,竟似堕入了五里雾,完全无法找到方向。 “哼哼……在这竹林中,也想与我抗衡,简直笑话。”饕餮一面施法急速移动,一面说道,“这竹林本就是我与九海夜魔一起找到的,这林中的灵力障与路径皆是由我设计,而且以那魔力封存千年。这空间之法的玄妙,又岂是那些满脑子只会血腥杀戮的魔类们所能懂的?” “魍魉……”饕餮听闻此言,不禁说道,“这林子,当真是你与九海一道找到的?” “这能有假?”魍魉王笑了笑。 “那千年前,你是否对他……” “好了,莫要再说。”饕餮似乎想问什么,却被魍魉王立刻制止,“莫要让我分心,否则被那家伙追上,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邪侍在竹林之中御气飞行许久,但终究像是在原地打转,他愤怒地咆哮起来,双手一展,魔气在四面八方喷涌而起,将数棵竹子炸得腾飞而起。然而,与此同时,那竹林中的竹子,却似是有了灵性,竟迅速变阵,又封闭了所有被炸开的出口。 “可恨,我看看这竹林里到底有多少竹子!”邪侍吼道,“有多少,我都尽数削去!”他大喝一声,斗篷飘飞而起,左右双手中,黑色的漩涡力量越发强烈起来,四周的许多竹子竟在一瞬间便连根拔起,朝他手中的漩涡用来,那漩涡仿佛有无限的大小,竟能将高耸的竹子也完全吸将过去,在漩涡中化作乌有。他不断施法,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要被吞噬一般。 “呵呵,这个傻家伙,以为这样便能破了我的幻雨竹林阵么?”继续利用空间法术奔逃的魍魉王道。 果不其然,邪侍的方法,对这片竹林毫无用处,这竹林中的竹子反复永远不会被毁灭殆尽,无论他如何使用黑洞吸收,祝云沧依旧如此之多,没有丝毫变化。 “可恨!”邪侍或许很少陷入这般困境之中,愤怒地大吼一声,收了术法,向那地面上狠狠一踏。 这一踏,周围的大地皆震动起来,若是孤天溟等人就站在他周围,怕是要被这力量阵飞出数丈。然而,使用者空间法术的魍魉王,却似是将饕餮与孤天溟带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完全不受这股扩散的灵力浪潮之影响,继续向前飞腾。 邪侍的追赶,看似一直向前,但实际上却在不停绕圈。 而魍魉王、饕餮与孤天溟的奔逃,看似一直在原地旋转,但却实际上离那邪侍已然越来越远了。 这便是幻雨竹林阵的妙处所在。 不多时,那邪侍便已被魍魉王远远甩开,根本再无追上的可能。邪侍或许是太过于自信自己的力量,竟于邪臣犯了同样的错误,完全拿这三人毫无办法。 魍魉王带着饕餮与孤天溟在一所小木屋前落下,道:“定然便是此处了吧。” 饕餮惊讶道:“当日九海夜魔对我俩言说,若是你同意帮忙,便拿着信物,或是带着你,来这竹林中呼唤他的名号,他便会利用空间之术出现在我们面前,带我们来这小屋,却不想你竟能自己找到。” “我又岂会找不到。”魍魉王淡淡笑了笑,道,“再说,他的空间法术又算什么?十二魔君之中,有谁的空间之术能与我相比?”这本是句得意之言,但不知为何,她说出口之时,神情却显得十分苍凉。 饕餮走上前去,在那小木屋门前敲了三次。 “进来吧,我知道是你们。”屋子之中,九海夜魔平静的声音缓缓飘来。 三人推开房门,见那简陋的桌前,一男一女正在吃饭。 这似是一幅普通农人家的场景,男女都穿着朴素的衣裳,男子似是落地举子的模样,身上带着几缕文人的风雅,而女子面色略显苍白,可面容姣好。这般的面容,本不该配这粗陋的装扮。女子双眼无神,似乎听见几人进来,却挤出了一丝微笑,道:“是夜的朋友,我好像能听出你们的脚步声……今天,今天换了一个人,是新朋友来了么?” “啊……对,含霜,是有一位新朋友来了。”九海夜魔笑着回答,转而望着魍魉王,那神情极其复杂,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魍魉王什么也没有说,走上前去,望着桌上那凉碟简陋的饭菜,转而望着九海夜魔,伸手轻轻一点,紫光涌动,落在魍魉王的手心。她又转过身,对那盲女也施法读心,转而退了几步,道:“我……我明白了。” “魍魉……”九海夜魔一时凄然。 魍魉王道:“我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的事,这么多年的疑惑,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 “魍魉……”九海夜魔站了起来。 “没有关系。”魍魉王摆了摆手,道,“没有关系,我都清楚了。” 那盲女含霜似乎有些疑惑,忽然道:“夜,怎么了,怎么不让你朋友坐下,家里虽然简陋,但凳子还是有的啊!” 九海夜魔摇了摇头,道:“含霜,没有事,我的这位朋友,曾经与我有些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 “误会解开了?那是好事啊!”含霜道,“为何,为何我感觉大家似乎都不开心呢?”那些失去了视觉的人,总是比一般人更加敏感,更加容易感知周遭气氛的变化。 “没有,含霜,你多想了,没有不开心。”九海夜魔道,“他们是来找我取东西的,取了东西很快便要走,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舍不得……哎……”含霜笑了笑,道,“以后,总还会有机会见面吧。你的朋友若是太忙,等他们忙完了,便可回来看我们,不是吗?” “对,嫂子,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饕餮急忙道。 魍魉王也凄然一笑,道:“若是可以,我也会回来的……呵呵……” 孤天溟站在一旁,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但这一刻,他的心灵却被完全震撼了,在他的印象中,魔神的那种嗜杀好斗、残忍血腥、目无天地的形象,其实早已根深蒂固。可是现在,面前的这几位魔神,与人类,岂非完全一样?他们一样有着感情,一样懂得怀念,懂得眷恋……他们除了比人类有着更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别的不同之处? 孤天溟觉得,自认识那饕餮以来,自己的心中,从前建筑起的那个世界,似乎正一点点被打碎,他十分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变得“是非不分”。 “不……不行……不能因此而改变对他们的看法。”孤天溟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暗暗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有情感非常正常,但他们……他们终究只是魔神而已。人类妖魔不两立,正邪不两立,这是自古以来的至理……我,我岂可违逆?岂可改变了想法?!” 这时,那九海夜魔已经身处右手,轻轻摊开。顿时,极强的灵力气息在周遭弥漫而开,逼人心魄。孤天溟不禁抬眼望去,那半空之中,金黄色的光芒逐渐升起,而后慢慢散去,光华落尽之际,出现了一轮旋转的铭文石刻,石刻缓缓旋转着,中心乃是一块透亮的水晶。 “这便是六道刻命轮。”九海夜魔道,“看似沉重,实则放在你们身上,毫无重力可言。不过……这么些念,我一直无法真正驱动他,更不能逆天改命,至于你们是否能用上,便也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罢,宽袖一挥,那六道刻命轮便化作一道光芒,落入了饕餮的掌中,消失不见。 饕餮道:“哥哥,谢谢你了。” “不必谢我,”九海夜魔道,“若你们果真能救这神州,救这世界,我该谢谢你们才是。”说罢,他再次坐了下来,端起碗筷,对身旁的盲女道,“含霜,快吃饭吧,再不吃要凉了。” “嗯,嗯……夜,你也快些吃吧,每天劳作,很辛苦的。”含霜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孤天溟心系门派之时,见此情状,拱手道,“此番多谢前辈了。” 九海夜魔摇了摇头,目送饕餮与孤天溟走出屋去。 “你也该走了。”待二人离开,九海夜魔对那依旧站在门前的魍魉王道。 魍魉王咬了咬嘴唇,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你。” “你说吧。”九海夜魔道。 魍魉王道:“你,过得这般贫苦,还要整天躲躲藏藏,你,觉得自己幸福么?” 九海夜魔笑了笑,望了一眼身旁的盲女含霜,道:“你以为,怎样的生活才能算作幸福?” 魍魉王望着他的脸,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道:“好,谢谢你……谢谢上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一切,让我彻彻底底的明白,我当年,并没有看错你。” 九海夜魔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第205章 得而复失 夜空之下,渐渐明晰的人影,出现在郜飞与伊采薇面前。那二人境界穿着束身黑衣,并不蒙面,但脸庞之上带着一层细薄的网格,这身打扮在中原并不多见,甚至在整个神州亦是罕有。 “血煞门……”伊采薇暗暗道。 “怎么办……”郜飞问道。 伊采薇道:“没有办法,被血煞门人盯上,除非让他们达到目的,或是杀死他们,否则,即便天涯海角,他们亦会追将过去。” 你口齿不清的血煞门人道:“体忍,交出,毁殇碎片!” 另一人道:“我乃血煞门四忍之一,魂忍,特在此处恭候二人的七块毁殇碎片!” 郜飞冷笑一声,道:“四忍?不是已经死了两个了么?” 体忍的脸色略微有些变化,挥手道:“不废话,交碎片!” “连汉话都说不好,也来争夺毁殇碎片?”郜飞道。 “我们对毁殇碎片,毫无兴趣。”魂忍道,“只是,有人交予我们任务,给了我们钱,我们总要完成任务才是。” 郜飞道:“倘若我们不给呢?” “主人吩咐过,若是不肯从命,格杀勿论!”魂忍笑了笑,从腰间抽出六支飞镖,左右各执三只,浮于虚空之中。而那体忍亦接下腰间的葫芦,脸上露着阴测测的笑容。 “采薇,你先走,这两个杂碎交给我。”郜飞道。 “可是……”伊采薇犹豫着。 “快走!”郜飞厉声道。 随即,伊采薇御风而走,郜飞挡在二人身前。那体忍咬了咬牙,飞身一闪。郜飞神色变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不过一瞬,便从他身旁划过,令他措手不及。 那体忍出现在准备逃离的伊采薇面前,挥手道:“交出,碎片,不许走!” “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伊采薇侧过脸,无奈地对郜飞道,“此战在所难免。” 郜飞笑了笑,道:“好,既然有人要找死,那便让他死得痛快些。”手臂一抖,手中的六合剑亮出恢弘的光晕,扩散之间,那魂忍不禁退出数丈,但退出的片刻,他手中的六枚飞镖已投掷而出。 郜飞矮身躲避,伊采薇侧身翻腾。这一翻腾,那体忍似乎已然找到了机会,将那葫芦抛向高空,飞身上前,一拳向伊采薇打来,伊采薇急忙掣出双剑,灵秀双剑华光一闪,削在体忍的手臂之上,但那体忍似乎完全不觉痛苦,手臂上以不曾流血,只带着浅浅的划痕而已。 空中的葫芦翻滚几次,竟自行浮了起来,葫芦口处妖光大作,顿时,无数肥胖的夜蛾从飞散而出,像两只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朝伊采薇与郜飞二人袭来。 伊采薇正与体忍缠斗,哪里有机会抵挡这突如其来的飞虫袭击——这体忍的拳脚功夫似乎非常了得,在这天空之中,无论步伐还是身形都十分稳当,出拳出掌,刚猛迅速,虽看不出任何特别,但却十分实用,准确而狠辣,每一招都似乎要命中要害,取人性命。 另一面,魂忍的身法则是异常诡异,他似乎亦并不修习道术,但步伐却比道术之中的御风腾挪更加飘渺虚幻。他的身形,亦是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两股夜蛾飞来之际,郜飞与伊采薇都毫无防备。 那夜蛾乃是“夜君仙葫”所培养出的毒蛾,专门袭人精气,若是被包绕吸食,很快便会化作一具干尸。伊采薇感到自己周身都被飞虫所包绕时,急忙掣出燎原符,以剑引之,旋身而动,这腾空而起的烈焰,虽然将那无数的夜蛾或烧焦,或驱散,但这一式术法却令伊采薇空门大开。那体忍瞅准时机,一拳直击而上,伊采薇左肩中拳,顿觉一阵酸麻,那一柄灵秀剑险些跌落下去。 另一面,郜飞引玄黄真炎于佩剑之上,挥舞驱散,勉强击溃那夜蛾所组成的“军队”,与此同时,魂忍却又掷出数支飞镖,郜飞腾挪抵挡,手臂与腿侧却还是被擦处血痕。 这夜蛾的骚扰,令两人完全处于下风。 郜飞见势不免,急忙退向伊采薇身后,道:“我看不好,此二人不识道术,所用之武技,所修炼之内力亦非中土所有,我的遮影皇龙甲与轩辕凝气珠完全派不上用场,我看还是伺机逃走为好!” “不行,他们必然会一直追过去。”伊采薇挥剑挡开体忍的进攻,道,“若是这样,我们恐会祸及他人!” “该死!”郜飞骂了一句,单手在剑上一抹,一股强烈的火焰直窜而上,随后那股火焰在郜飞手中凝聚成团,被郜飞狠狠推出。 魂忍本欲退让,但那烈焰迅速变作了一道道锁链,很快便把那魂忍囚于其中。魂忍一时露出讶异之色。这正是玄黄真炎火牢之术,郜飞在对敌时曾多次使用此术,只是那魂忍并未与他交过手,因此甚是陌生。 郜飞乘着对方惊愕之际,将长剑向空中一挥,这一挥,让那魂忍与火牢一道被抛将上去。 “破!”郜飞厉声断喝,那空中的火牢顿时缩小,轰然一声,炸裂开来。 一旁的体忍,似乎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同伴被郜飞囚于火牢之中,与烈焰一并炸裂,已然认真与伊采薇缠斗,出招依旧迅猛准确。此人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又或者说,这几名血煞门忍者之间,本就没有所谓的感情。 伊采薇左肩受伤,双剑挥舞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她索性将双剑合二为一,已一把剑与那体忍相抗,如此一来,灵动之感大大减小,力量也削减不少。而她发出的凝冰符、雷霆符亦似乎对这忍者完全不起作用。那忍者只需挥拳,便能将那闪电与冰凌尽数接下。 郜飞见那天空之上烟岚散尽,火焰于魂忍一并消失殆尽。转过身,想要去相助于伊采薇,共同应对体忍。谁知方自转身,却觉得身后一阵阴风袭来。郜飞急忙侧身躲闪,一柄钩爪,从他的面门之前狠狠划过。郜飞大惊失色,抬眼望时,钩爪已缩回到魂忍手中。 “如何?你当真以为,凭那般力量便可置我于死地?”魂忍得意一笑,手腕一翻,再次将钩爪弹射而出,郜飞纵剑而上,那钩爪后方连着的绳索瞬间与剑身缠绕一处。魂忍向后猛地一拉,想要将剑一柄钩断——显然,他术法武技虽然高强,却并不算了解神州之兵器。 这六合剑在《千剑谱》排名第四,以力道刚猛灵力、恢弘壮阔著称,又岂是随便一拉便能拉断? 郜飞将剑身一侧,却听“砰”的一声,那钩爪与绳索一道崩裂,尽数落将下去,在夜幕的云气露水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那郜飞已抢前几步,向那魂忍挥出数剑。 魂忍的手臂与胸前顿时多处几道血痕,若非他身法轻盈迅速,怕是早已被斩杀当场。 那魂忍识得厉害,神情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当魂忍被那六合剑之剑势再次震出数丈之时,他终于祭出了那随身携带的法宝——错神鉴。 错神鉴的光芒激发的片刻,郜飞尚不知其厉害,想要挥剑抵挡,但当那光芒扑面而至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完全错了,那六合剑所激发出的灵力场完全被错神鉴的光芒所吞噬,而郜飞若再不躲闪,很有可能整个人都融化在这光芒之下——错神鉴的光芒并不灼热,但却足以将人的神魄灵力全部分离,化作虚无。 郜飞虽并不明白此理,但也心下也是大惊失色,急忙翻身躲避,这一翻身,整个身体便也失去了平衡,魂忍趁机投掷而出的六枚飞镖,尽数击中其胸膛。 一缕鲜血在天空中飘飞而出。 郜飞甚至还未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摔落下去。 “郜飞!”伊采薇面无血色,失神之下,被体忍连续击中数拳,整个人亦落将下去,那原本收好的毁殇碎片随着跌落飘荡于空中。 魂忍冷冷一笑,亦极其诡异的身法翻腾接住了那所有的七块碎片。 看着二人跌落的身体,魂忍面无表情,将错神鉴向下一照,光芒激射,如鬼影索魂。 他们原本,便没有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第206章 敌友难分 错神鉴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向下坠的伊采薇与郜飞射将过来。 魂忍与体忍觉得自己必胜无疑,两人都露出来了得意的笑容,他们从来都十分享受于那种观看对手被折磨而死的感觉,这错神鉴让将人慢慢烧焦融化,恰恰便是最好的一种折磨。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来两具焦尸,亦没有等来对手的死亡。 当那光束落在伊采薇与郜飞身前之时,二人的前方,陡然展开了一轮旋转的法阵,法阵黑气四散,暗光缭绕,一瞬间,将错神鉴的光芒完全吞噬其中。与此同时,一股特殊的力量,将郜飞与伊采薇托住浮在半空之上。 “可恨!”魂忍以为那两人依然在施术挣扎,挥手又掷出六只飞镖。 就在这时,郜飞与伊采薇的身前,一个人影缓缓显现。人影挥手之间,便将几枚飞镖尽数击作粉末。 魂忍与体忍一阵惊愕。 那魂忍吼道:“什么人!为何坏我二人好事!” 体忍更是早已按捺不住,飞身而起,一掌朝那人影劈去。那人影黑色斗篷一展,一股劲风由斗篷下四散,那体忍竟硬生生被逼出数丈,根本动弹不得。一旁的魂忍也顿觉不妙,急忙抛起错神鉴,口念咒诀,那错神鉴被灵力于咒法所驱动,光芒变得更加炽烈。谁知,那黑袍之人依旧只是挥了挥手,便以一道晦暗的色彩,将那光芒完全吞噬殆尽。 魂忍大惊失色,道:“阁下究竟何人,有此修为,却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你们还不配见我。”黑袍之下飘渺的声音骤起,将手轻轻一扬,那魂忍与体忍顿时向是没了方向,被怪异的能力刮出数丈之远,险些跌落下去。 魂忍与体忍或许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纵然他们有着穷追不舍的原则,却也不敢再上前去螳臂当车,只好翻身御气奔逃。那黑袍人亦不追赶,转过身,挥手施为。顿时,郜飞胸口的六枚飞镖化作虚无,伊采薇的伤势一瞬间似也好了许多。 伊采薇站起身来,拱手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小女子有要事在身,来日再报答您的恩情!”伊采薇心系那毁殇碎片,就要御气去追魂忍与体忍。 “你现在去追,只会死得很惨。”黑袍人道。 伊采薇顿住身形,回首望着他。 “为了那个人,你竟如此拼命?”黑袍人亦转过脸,那斗篷之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刀刻般得唇,显得棱角分明,“值得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伊采薇道。 这时,郜飞也站起身来,道:“若阁下有心帮我们,何不帮我们将那毁殇碎片抢回,也算为神州出力。” “此地,你没有说话的资格。”黑袍人冷冷道。 郜飞一怔,怒道:“我感谢你救我,不过,也并非可以忍受你任意侮辱!” 黑袍人道:“我可以救你,同样,回首间亦可杀你。” “你……” 伊采薇看出郜飞想要抽出六合剑,他亦了解郜飞的性子,若是再这般下去,他必定要对黑袍人出手。然而,他们二人又岂是这黑袍人的对手。 “郜飞,你先离开。”伊采薇道。 “什么?我……”郜飞讶异道。 “九玄宫战事吃紧,你快回去。”伊采薇道。 “可是……” “别说了,快走。”伊采薇执意道。 郜飞无奈,又愤怒地望了一眼那黑袍男子,御气而飞,迅速离开。 伊采薇见郜飞走远,道:“阁下若无相帮之意,那便也不要阻止我做应做之事!” 黑袍男子似乎忽然发起怒来,狠狠道:“今日我管定了,你待怎样?” 伊采薇十分疑惑,根本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亦不知对方是敌是友,道:“阁下到底想要怎样?” 黑袍男子咬了咬牙,愤恨道:“我……想要怎样?哼……”他忽然声音一沉,道,“你此刻即便去追,他们怕是依然行出百里,你根本追不上了。” 伊采薇不语。 那黑袍男子又道:“你还未回答我的疑问。” “我……” “为了那个人,如此拼命,果真值得么?”黑袍男子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伊采薇道。 黑袍男子冷笑一声,道:“何必装腔作势,你岂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心中又想着什么?” 伊采薇亦回敬一个冷笑,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十分了解我的态度?” “萍水相逢……哈哈哈哈,好一个萍水相逢!”黑袍男子又激动起来,转而道,“既然如此,你去吧,去你想去之所!” 伊采薇对黑袍男子这种无常的态度感到十分疑惑,但却隐隐察觉对方似乎并无任何善意可言,故而也不再多说什么,飞身离开。 那黑袍男子木然立在原地,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远方,待伊采薇的身形完全消失在云气之后,身影方慢慢变淡,直至化为乌有。 伊采薇心知已然追不上魂忍与体忍,心中懊丧之情自不必说。一时竟暗叹道:“哎……当日夸下海口帮他盗回毁殇碎片,如今却是这般结果,却不知如何向那家伙交代,会不会被他看扁……” 思量虽有万千般交缠,最终却也只能先回那小镇之中。 祝云沧在小镇客栈内静养数日,身体日渐好转,但心情却从未感到舒畅过。他已经能试着自己运功调息,本可借此机会潜心修炼几日,就算功力不能有所增进,却也能稳固根基。然而,他却根本静不下心来,这些日子,很多时候他都坐在窗边静静望着外边的街道,一言不发,一望便是数个时辰,直到店小二将饭食端入房中,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 伊采薇在客栈外落下,身上的伤虽已缓和许多,但不知为何,那黑袍人所输入的真力,她似乎总有些排斥,无法融入体内,不多时那本可辅助疗伤的力量便流失大半,而双肩的痛楚便又越发剧烈起来:“这黑袍人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身体会有如此大的排斥之感……莫非……” 伊采薇不敢继续想下去,轻轻敲开客栈的大门。店小二揉着惺忪睡眼将她迎了进去,反复强调这段时间他们对二楼的那位公子悉心照料,无微不至。伊采薇微笑着谢过店小二,又将身上的一些碎银子递给了他,他才满意地点头哈腰离开。 这时,伊采薇已然是疲惫不堪,她缓步来到二楼,却不知祝云沧是否睡下,竟踟蹰起来,反复思量后,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订下的那间屋子中,在床上平躺下,想要睡上一觉。 然而,她根本睡不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心乱如麻。 那黑袍人到底是谁?他的那种态度,到底是何意?他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却又不肯追回毁殇碎片?他所说的那些话,却又是什么意思?一切的一切,都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哎……”她叹了口气,本想将手抬起抚在额头之上,却不想一阵剧痛袭遍全身,让她不得不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体内那股怪异真力已经流失得只剩微末的最后一点。 “咚咚咚……”忽然,三声轻微的敲门声传入耳中。 伊采薇疑惑地望向客房正门,轻轻问了一声:“谁?” “你回来了是吗?若是累了,我便不打扰你了。”祝云沧的声音传了进来。 伊采薇心下竟是一阵紧张,道:“我……我的确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唔……”话未说完,那阵剧烈的痛楚再次袭来,体忍的那一拳一掌内劲的确很足,若非碧玉流光功法的清正之力相护,恐怕伊采薇早已站不起来。 祝云沧似乎听出了端倪,道:“伊采薇,你受伤了?” “我……我没事……”伊采薇道。 “你若没有力气开门,我便从外面窗户上进来,你等我一会儿。”祝云沧道。 “不!不要,我都说了没有事……”伊采薇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你若当真忧心于我,便让我好好休息,明早我自会去找你……” 祝云沧似乎思量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祝云沧离开,伊采薇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下却不免有些失落起来,她不知道这失落缘何而来,却也不敢再去细想,尽量平躺着身子,理气调和,闭目睡去。 第207章 圣剑至仁 且说那寒枫山道一役,巴蜀剑盟众人没有占到任何便宜,镜冷心下极其恼怒,不甘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听众人之计,与灵霄子等人率领门人绕过寒枫山道,直追返回青冥剑阁的东方笑而去。 朔风未停,冻雨又至,那冰凌一般的雨点划过脸颊,如同锋利细薄的刀片一般,而且密集非常,让人避无可避。镜冷等人御气而飞,从空中俯瞰下方,很快便找到了押着一口棺材策马狂奔的东方笑与众门徒。 “哼哼……跑不掉了,就在那里!”镜冷满脸横肉,得意冷笑之时,似乎整个脸都在颤动。 “杀!”镜光对身后的弟子们发出一声奸细而冷漠的号令。 身后那些巴蜀剑盟弟子,顿时兴奋异常,纷纷催动真力,一时间,剑气、仙术一并朝那地面上奔跑的马队激发而去。 东方笑修为不低,也已至归元之境,自然对灵力的涌动极其敏感。奔驰之间,他回首向空中一望,不禁愤声道:“可恨!竟穷追不舍!我不曾前去讨伐尔等,已是仁至义尽!”言罢命令道,“众弟子听令,结剑阵!” 那一群训练有素的青冥剑阁门人,同时勒住马首,飞身而起,手中的长剑顿时一并抛出,以气御之,在空中交错疾驰,迅速化作圆形之阵法。 此乃青冥剑阁之“上清聚灵阵”,剑影与剑器在空中化出七重金轮,聚收灵力,而东方笑手中的一柄锈剑置于阵中,纳灵于剑身之内。顿时,那空中落下的一切术法剑气,都被那法阵吸纳进去。随之,众人一并收剑,东方笑将那阵中锈剑直推而上,剑飞如虹,带着吸纳而来的所有灵气,狠狠击向空中的镜冷。 镜冷识得厉害,急忙闪身躲避,那长剑内里的灵力在空中炸裂而开,不少巴蜀剑盟弟子在这灵力涌动之间,被弹飞出去,跌落而下。 东方笑一声冷笑,挥手收了空中的锈剑,站立原地,道:“老匹夫,我不走寒枫山道,已然是对你们心有仁慈。你竟还穷追不舍,莫不是要找死?” 半空中的镜冷掣出雷尘锏,道:“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嘴硬。你以为凭你们这些人,能打败我巴蜀剑盟数百之众?” “我青冥剑阁死士,以一当十,让你那数百乌合之众都下来吧,我们决一死战!”东方笑吼道。 “决一死战!”东方笑身旁,那一群青冥剑阁的弟子开始齐声呼喝起来,那声音震彻山岳。这数十人的吼声所迸发的灵力,端的如同汹涌波涛一般。 “哼……虚张声势。”那机关门的老者冷冷一笑,道,“我带一拨弟子在后方支援,掩护你们冲将下去,一举那些气焰嚣张之徒,将那棺材里的家伙也挫骨扬灰!” “哎?等等……”灵霄子道,“为何是你在后头掩护,我们冲锋陷阵?” “老夫剑技不精,若是近战必占不到任何便宜,倒不如以机关木甲之术远远支援。如此岂非最好?”机关门老者道。 灵霄子望了一眼镜冷,道:“镜冷兄,你看这……” “大战在即,不必为了这旁的事逡巡犹豫。”镜冷虽也有些不悦,但却还是说道,“我与镜光带一对人马冲杀下去,灵霄子兄在此等候,若是久攻不下便上来相助。”他又面对那机关门老者,道,“公输战兄,就有请你,带人掩护了!”说此话时,怒目圆睁。 那机关门老者公输战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神色,哈哈一笑,道:“放心吧!” 诸事既定,镜冷与镜光带着十数名巴蜀剑盟弟子冲杀而下,挥剑聚气,不多时,便与那地面上的青冥剑阁弟子战作一团。半空上的公输战一直呈观望之姿态,根本不曾出手。 灵霄子道:“公输兄,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还不出手援助?” 公输战道:“他们战作一团,此刻出手,怕是要殃及自己人。” “你何不飞近些再出手?”灵霄子道。 “呃……飞近了容易被发现,介时那支援之作用便不明显了。”公输战又道,“若是你心忧他们,自可下去帮忙,老夫剑术不精,实在不敢添乱。” “你……”灵霄子道,“好,既然如此……既然你我都如此相信镜冷兄与镜光兄得实力,便再次观望,待他们真的不行之时,再支援不迟。” 地面上,镜冷与镜光却是完全陷入了苦战之中。 那青冥剑阁弟子此刻可谓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东方笑自沈浩峰死后便疯狂无比,加上十年来的宿怨,此刻已然将那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剑端。却见那一柄锈剑,在他的挥舞之下变作银亮的白龙,剑气所及之处,干冷的尘沙飞扬而起,其中还夹杂着炽热的鲜血。 这带下来的十数名先锋弟子,不多时便已只剩几人。青冥剑阁虽也伤亡不少,但却依旧没有退却之意。 “可恨,灵霄子,公输战!”镜冷一面掣动雷尘锏,一面大吼,“你们还在等什么!” 与此同时,那雷尘锏与一柄锈剑又架在了一起。 锈剑激发而出的力道,丝毫不让雷尘锏上的阵阵雷光。 镜冷双臂猛地一震,雷尘锏上的闪雷顿时传导在锈剑之上。镜冷本想以此技逼退那东方笑,谁料东方笑非但不因电光的激射而退却,反而更加奋勇,连续劈出数剑,每一剑剑锋上都带着电芒,镜冷竟是自食其果,所使出的雷电灵力反而为东方笑的剑法更添几分威能。 东方笑狂吼着剑剑逼近,空中的两人却全部理会地面的颓势,依旧作壁上观。 镜冷的双锏,竟在瞬间让东方笑疯狂的进攻打飞,眼看着那一柄锈剑就要刺向镜冷的胸膛。镜冷忽然向下一弯腰,在地面上滚出数丈之遥,从缓冲取出一道卷轴,迅速展开,大声念动咒诀。那卷轴图纸长约三尺,古旧非常,念咒之际,卷轴中心光亮大作,而对面的东方笑头顶则是金光闪动。 此乃镜冷六件雷属性法宝中的又一物——玄光雷公图,《万灵聚宝图》中排名第四十四,虽不算极其强横之物,却也能在危急时刻扭转战局。 东方笑头顶的金光早已化作几片乌云,雷声隆隆,从天而下。 青冥剑阁弟子从来以剑入道,门派内几乎没有使用法宝之人,因此在仙术法宝之上多少有些吃亏。雷光击落,东方笑只能不断避让,他企图再次以剑引雷,然而这次的雷光显然要比雷尘锏厉害许多。镜冷趁着这一时机急忙拾回那掉落在地的雷尘锏。挥锏再次向东方笑打来。 这一次,东方笑端的是再无躲闪之能。却听“砰”地一声,整个人被击飞出去,跌落在地,口吐鲜血。 镜冷收了那玄光雷公图,藏于袖中,肥胖的身子腾空而起,一锏又向东方笑头部击来,企图将他一击毙命。 谁知,东方笑虽是受伤,脑袋却并不糊涂,在那镜冷飞身而至的时机,向前一翻,倒立在地,双脚猛蹬。镜冷身体肥胖,由于东方笑已然受伤,这一锏舍身攻击他没有做任何保留,根本未想到对方还有力气施为反抗。 两脚踢在镜冷隆起的腹部,镜冷翻身而去,锈剑趁势一剑划上。镜冷双锏在前,飞扑而去,根本没有力气抵挡,胸口顿时便多了一道血痕。 镜冷滚落在地之时,便轮到东方笑重新站起身来,却见他脸上一阵狞笑,锈剑突刺,朝镜冷那粗短的脖颈之间杀来。 这一剑,端的是能够将镜冷一击毙命了。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触及镜冷的咽喉之时,一道流光,忽然从不远处划过,飘飞柔和的光芒,却将那一柄锈剑弹将出去,东方笑整个人也退出数步。 “谁!”东方笑站定身形,大喝一声。 那突如其来的剑光后,跟着一个雪白的人影,人影继续前冲,腾挪移动,很快便将那交战的数十人尽数分开,不少兵器腾空而上,无力地落在地面。直到那人快速移动的身形停止,东方笑与镜冷才看清,那不是醉问天又是谁。 醉问天将那九歌剑一收,望着东方笑与镜冷,道:“你打了他一锏,你给了他一剑,你们两方的人,也在这场争斗中死伤无数,算是扯平了。在下实在看不下去,出手阻止。你们若是肯给我面子,便就此罢手,若是不允,那么,你们便先杀了我。” “醉问天侠士。”东方笑道,“你阻止过我一次,我才没有入那寒枫山道,但这帮人……”他望着镜冷,狠狠道,“他们穷追不舍,欺人太甚,我断不能再行退让。” “正因为阻止过尔等一次,我才并未在你们交战之始便出手。”醉问天道,“你们此番争斗势在必行,看来乃是天意……不过,如今你们已然是两败俱伤,再打下去,又有何意义?”他又望了望天空中的灵霄子与公输战,道,“而且,似乎这里有些人,也并不想继续杀戮下去了吧?” 第208章 仁剑诡谋 镜冷狼狈地从地上挣扎爬起,望着持剑傲立的醉问天,道:“阁下,三番五次阻我们好大事,却是为了什么?我奉劝阁下,不要铤而走险!” “当是我奉劝诸位才对。”醉问天道,“诸位再如此战下去,能有什么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让旁观者渔翁得利,何不停止杀戮,就此作罢。你们两人依然打成平手,可谓是两清了,何必再纠缠不休?” 镜冷道:“方才你言说,若是我们两方不停手,便须先杀了你,再作争斗,可是这样。” 醉问天道:“我明白阁下的意思,如此之多的江湖好手,我醉问天一人相抗,胜算的确不大,而且,我也并无杀戮之心。” 镜冷笑道:“既然你明白,那便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他抖了抖手中的雷尘锏,但胸口的伤口却在这一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令他不得不大声咳嗽起来。 醉问天道:“我醉问天,若能为神州之团结与安宁做些什么,倒也算死而无憾。只是你们,若在继续战下去,怕是未达到目的,便要魂归此处了!” “哈哈哈。”镜冷道,“你以为,你阻止的了我们,即便你阻止了今时今日,我们的仇恨已然深深铸成,未来,我们还是会不断争斗,死的人还会更多。” “尽我力而不能为,那便是天意。”醉问天道,“但在此之前,我必定会锲而不舍!” “好!好一个醉问天!”镜冷吼道,“那我便先来试试你的快剑吧!”此刻的他,已然杀红了眼,完全不判断双方实力,便决定出手。 醉问天淡淡摇了摇头,似乎略显无奈。 镜冷不顾胸口鲜血崩流,剧痛阵阵袭来,一声爆吼,肥胖的身躯,将双剑舞成旋风,横空而来。这起势之汹涌前所未有,即便是当日在九玄宫汇泉峰地脉门户之处,镜冷面对那从天而降的魔君邪侍,他也未使出过如此强大的绝技。 更何况,那雷尘锏上的雷光此刻亦被不断激发,不断变得热烈非常。 醉问天退后一步,从容挥剑。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这一剑直冲而前,剑虹璀璨,宛若万道星辉,又兼有阵阵清越之声。与那雷尘锏相撞之时,光亮异常,灵气逼人,镜冷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晃得有些失神,竟被醉问天的剑柄一击击在肩头,震出数丈之远。 镜冷哪里肯罢休,站定之际急忙变换身形,双锏一上一下参差击出,雷如鼓点一般轰隆而来。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这一剑,出剑如迅风,剑起之势烟尘如瀑,四散而开,那镜冷以双锏击破尘幕,但紧接着,那剑光却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雷尘锏挥出得快,奈何这九歌剑出得更快,一剑、两剑、三剑…… 镜冷竟被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原本飞驰而来的气势,完全被这长剑所挡,荡然无存。最后,那醉问天挥剑一划,一股剑气在雷尘锏的锏身上炸开,亮银的光晕耀眼四散,镜冷亦被震出数丈之遥,再次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地方。而不知何时,那醉问天也落回原地,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望向镜冷。 镜冷不停穿着粗气,胸口的鲜血已然染红了外衣,天空中原本一直观战的众人,此刻方落将下来,围在一旁。 “阁下,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醉问天道,“你内力比我强横许多,若是正面交锋,持久战斗,我断然不是你的对手。然而,你方才受伤在先,又因仇恨而变得急躁非常,此刻再打下去你只会吃亏的。” 镜冷呸了一声,道:“少废话,你若是怕,那便不要来阻挡我们的大事,若是不怕死,便再吃我一招!”镜冷此刻心下暗想,对方一直以来都在使用剑技,剑术虽然高明,但道术却不一定够强,不如以法宝仙术与之对抗,或有获胜之机会! 思量之此,那玄光雷公图再次被祭将出来,飞于天空之中,那醉问天的头上,也顿时多了几片乌黑浓重的行云。云层深重,期间华光闪烁,隆隆有声。 醉问天只是淡淡笑了笑,这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无奈,一点苦涩。 一声霹雳,雷光轰然落下。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这一次,那醉问天竟迎着雷光,直上而去。却见他的身体浮于空中,脚下竟无形中多了一轮八卦,那八卦似是由云气所凝结而成,晶莹透明,缓缓旋转。那醉问天将剑指向空中,轻轻一划,在空中划出一圆,接着双指划过剑身,像是运动真力。当那剑端出现一抹银光之时,剑端向下一指。那空中落下的几道雷,竟凝聚成束,在未接触道醉问天的时刻,便已偏离了方向,朝醉问天所指的地方飞去,在远空之上炸裂四散。 镜冷大吃一惊,再次念咒,之后,那云气中落下的雷光,却竟数被那醉问天引向别处,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镜冷深知,若是醉问天毫不留情,将那雷光引向自己的话,此刻,他或已灰飞烟灭了,遂急忙收了法宝,掣起雷尘锏,趁着对方落地的时机,双锏并出,朝他两肋打去。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又是一声轻吟,两道剑气,如箭矢一般从醉问天的手中发出,直射在镜冷的双锏之上,只听“噔”的一声,那镜冷整个人被抛飞出去,双锏也飞脱出手,这重达百斤的雷尘锏,就这样重高空中落下,实实砸在地面之上,连周围观战之人也不得不捂耳退后。 镜冷这一次彻底没有了抵抗之力,加上先前所受的伤,若是重摔于地面,即便不死,也会落下残疾。 但奇怪的是,此时那巴蜀剑盟之中,竟无一人出手相救,任由他肥胖的躯体从空中跌将下来。灵霄子与公输战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半空中的醉问天,却在这一刻挥手施为,一缕清气卷过镜冷的身体,将他轻轻托住,缓缓放在地面之上。 “阁下,你已然落败,还要继续打下去么?”醉问天平静地问道。 镜冷捂着胸口的伤,由于方才强自运动真力,此刻伤口越发疼痛。 醉问天上前一步,再化出一缕清气,将镜冷那伤口的疼痛暂时压制,道:“我不通医理,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疼痛。你这伤口,须得静养多日,否则必会生出大患。” 镜冷咬着牙,刚想再反驳什么,镜光却忽然跑上前来,手中握着一只传音纸鹤,道:“师兄……总坛刚刚传来的消息。” 镜冷一惊,方才一直做着看客的二人,表情也有些变化,同时围将上来。 此刻,青冥剑阁与巴蜀剑盟两派的弟子已然分开两侧,青冥剑阁弟子尽皆围着受伤的东方笑,而巴蜀剑盟弟子列队而立。醉问天站在两队人中间,并不言语。 镜冷打开那传音纸鹤,一段灵气上飞,巴蜀剑盟的所有人在得知其中内容之时,神色竟都变得极其难看。而镜冷更是面色铁青,浑身颤抖:“祝云沧……祝云沧……祝云沧!”他连喊了三声“祝云沧”,仰天,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胸口的伤再次震裂,退后几步,就要倒将下去。 镜光急忙扶住他:“师兄!” “祝云沧,你欺人太甚,啊……”镜冷咬牙到。 一旁的灵霄子面无表情,道:“哎呀,镜冷兄,你也不必太过生气,这事情,本便是我们防范不当,当日我便说了,你的大弟子凌煜与那些所谓的年轻长老,虽然修为都到了化神以上境界,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怎会是那祝云沧奸贼的对手,可是……哎,如今想来,也怪不得别人,你说是不是,公输战。” 机关门老者公输战一脸邪笑,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陷,道:“不错,当日我也有此想法,只是不曾说出口而已,哎……” “你们……你们可是在……”镜冷大口喘着粗气,那气息竟有些断断续续,道,“你们可是在质疑我……我……”事实上,巴蜀剑盟中人谁都知道,这此的防备力量,都是由镜冷一手安排,他们所说的这些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不敢不敢,这责任,自然是我等都要承担的。”灵霄子道。 “够了!”镜光尖着嗓子道,“你们少说几句。”他扶着那镜冷,道,“此刻镜冷师兄身受重伤,我们必须快写回总坛,为他疗伤,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哎……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捞到。”灵霄子道。 “嘿嘿,老窝还让人端了。”公输战嘲讽道。 “对啊……你想想,当时在那寒枫山道,我曾说过什么?”灵霄子笑道,“其实我早有所料。” 此话一出,那镜冷再次大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口中都喷出鲜血。 那醉问天有些不明就里,但却也不愿看见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不禁拱手问道:“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能帮上忙,我定然相助。”他一向便是行侠仗义之人,即便知道对方心思有些险恶,看见此等情状,却也不免心生怜悯。 那镜冷听了醉问天此话,忽然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抬起头,望着醉问天,道:“阁下方自从出云殿下山,许多事情有所不知,我们江湖各派之间的纷争,实际上全因一个依仗妖力祸乱江湖的少年,祝云沧。那人现在就在巴蜀一代,若是能除掉他,我看这江湖上的诸般大小事端,都能很快平息!” “不错。”听闻此言,灵霄子附和道,“那小子诛杀了不少江湖道友,我的手臂也断在他剑下。前些日子,为了抢夺那毁殇碎片,还屠杀我巴蜀剑盟上下几十人。” “竟有这等恶徒?!”醉问天不禁讶异道。 “哈哈!”镜光道,“话已至此,该如何处置,阁下自己掂量吧。若是能杀了他……不,哪怕不杀他,就是拿下他身上的毁殇碎片,驱除他体内的毁殇真力,令他不能为恶,我们江湖众人,也会少了些许纷争。” 醉问天回过首,望着那青冥剑阁的东方笑,问道,“阁下,你也知道此事?你们的纷争,果真是因为此事?” 东方笑心下暗暗思量:祝云沧身负毁殇之力,想来必与十年前鸿蒙谷下的司空无方有关,若是能够成功诛杀他,那么十年前的那些事,便也不至于给人落下话柄……再者,毁殇碎片大部分已落入祝云沧之手,毁殇之力也在他身上,若是不压制,那他很快便能练成毁殇之剑。介时再想取得那强大的力量,便已不可能了。 遂开口道:“不错,正是如此!” 第209章 无法度猜 且说那巴蜀剑盟与青冥剑阁一战,由于醉问天的出现而被成功化解,但是,那战争责任,却被全部推在了祝云沧身上。醉问天得知祝云沧还在巴蜀一带,遂携剑离开,一路打听,决定去找到这个“恶徒”,以解江湖祸患。 这些事,祝云沧当然完全不知。那日夜里,伊采薇回来之后,祝云沧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却已然记挂着对方的身体。第二日,他不敢去打扰伊采薇,却一直坐在房中等待。伊采薇或许伤得的确太重,也的确太过疲惫,直到中午时分,也不曾出现。 祝云沧按捺不住,遂大着胆去敲响了伊采薇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刹那,祝云沧看到的是一张有些苍白的面孔,伊采薇有些迷糊地说道:“你醒了……抱歉失礼,我……我还在睡,所以……呃……”话未说完,那肩膀的疼痛,却让她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下去。祝云沧急忙出手扶住她。 伊采薇却轻轻推开祝云沧,道:“你等等,我……准备片刻,一会儿……一会儿再去找你……” 祝云沧看着伊采薇的情状,一把按住那即将关闭的房门,道:“还准备什么?你伤得如此之重,昨晚为何不让我为你疗伤?” “我……没事……真的……”伊采薇咬着牙道。 祝云沧道:“回床上躺下。”口气不容置疑。 “不,真的没事。况且,女子在男子面前躺下,却是何道理,不行……你……”伊采薇道。 “回床上躺下!”祝云沧厉声道,“你若再不回去,我便将你抱回床上去!” 伊采薇急忙退后数步,乖乖地坐在床沿边,却怎么也不肯躺下去。 祝云沧走进屋子,将房门带上。 “你……你要做什么?”伊采薇一时惶惑,竟紧张道。 祝云沧道:“替你疗伤!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并没有。” “让我看看,伤在何处……”祝云沧走上前去。 “不……不要!”伊采薇激动道。 祝云沧道:“江湖儿女,不要拘泥于这些,况且你此刻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周身灵力亦是混杂不堪,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变得十分危险。快让我看看,到底伤在何处。” 祝云沧伸过手去,想要试探,谁料那伊采薇一个激灵,竟伸手一巴掌向他脸上打来。奈何那肩上的内伤实在太重,一阵剧痛,让她的手也变得绵软无力,方自到得祝云沧的脸上,自己却先疼得低下头去。 “这种时候,竟还逞强!”祝云沧责怪道,“伤在肩上对吧?”说罢轻轻解开她的外衣。 “不要……”伊采薇快要哭出声来。 祝云沧道:“你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些你,怎地还如此矜持,我还以为你早已习惯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伊采薇怒道,“你莫以为跟我关系好一些便可以轻薄于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祝云沧急忙道:“咳咳,休要如此激动。当日我身上受伤,你岂非也帮我疗伤了,如今我腹部伤势已然痊愈,回报于你而已。” 伊采薇道:“我为你疗伤,完全是隔着衣裳,哪像你,脱我衣服做什么,你分明就是要轻薄于我!” “我要轻薄你早就轻薄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告诉你伊采薇,自认识你起我便没将你当女子看待。再者说,你的腿又不是不能动,此刻若果真害怕我对你动手动脚,大可不站起身来便走,何必在此欲擒故纵……”祝云沧的心下,其实根本不是想说这一番话,谁知到了嘴边却又成了抬杠打趣,连他自己也对自己有些懊恼。 伊采薇听了此话,就要站起身来离去,祝云沧却在他后背轻轻一按,一股真气完全封住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祝云沧,你这淫贼!”伊采薇大喊。 这时,那端着午饭的店小二,正好从门前经过,本想送饭去到祝云沧房中,却听得那看起来端庄而又略带几分潇洒的女子,在屋内发出如此毫无顾忌的大喊,心下不禁暗暗发笑,遂转过身,向楼下走去,道:“哎,这好饭好菜的,看来那小子是不愿吃了……不过没准他正吃着更好的呢……” “你休要乱喊。”祝云沧道,“让外人听见,真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只是暂且封住你的脉门,令你痛苦减轻一些。”转而又道,“好了,我也不与你开玩笑了,接下来,我要为你疗伤,你且放松心情,切勿有所顾忌。你我乃是朋友,我断不会起那种心思。” 伊采薇不语,她也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祝云沧嘴上虽如此言说,但当伊采薇那一对如玉的香肩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却也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举起双手,尽量平复心绪,试探着将真力输入伊采薇体内。 伊采薇感到热量用来,忽然开口道:“祝云沧,你伤刚好,如此运动真力,果真不要紧?” “别说话。”但在这时,祝云沧的神情却完全变了,道,“你体内,为何有一股如此阴邪霸道的力量,虽然不多……但,但我似能感到。” “你能感觉那股力量?”伊采薇瞪大双眼,道,“你可识得这力量……”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这力量……”祝云沧有些惊恐,道,“这力量,与我体内的毁殇之力有几分相似之处……” “怎么会……”伊采薇也不得不变得惊疑起来。 “你这一路上,可是遇见了什么怪事?”祝云沧问道。 这一问,伊采薇的心中,不禁变得紧张起来,一时竟有些战战兢兢,道:“此番……此番……”忽然转而反问道,“你,为何一直不问毁殇碎片之事?”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毁殇碎片,又岂会比人更重要,你如今伤到这般地步,我还记挂那毁殇碎片,岂非太不道义了些。” 伊采薇微微低头,心下竟觉得十分不是滋味,道:“其实……此番我是与郜飞同去的,且也成功拿到了毁殇碎片。然而,在回来的途中,却遇上了血煞门四忍中的魂忍与体忍……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么说,那碎片被血煞门取走了?”祝云沧惊道,“真没有想到,他们竟也参与此事。” 伊采薇微微叹了口气,道:“或许,我的确太没用了些,与那体忍对决,竟完全施展不开,他们的术法、内力、灵力都与神州之人大不相同,十分难缠。我虽知道一些,但在实战之中,却着实无法应对。”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无妨,你与郜飞能如此努力地去帮助我取那碎片,我已然是十分感激。至于如今这般情状,怕也是天意了。但是……你体内那股力量,该并非东瀛人留下的吧?” “的确不是。”伊采薇道,“这股力量,实则来源于一位神秘的黑袍怪人。” “黑袍怪人?”祝云沧惊呼。 “不错。”伊采薇道,“那人身着黑袍,看不清面目。他出手救了我与郜飞,却又放走了两名忍者,不让我二人前去追赶。他语气行事似乎十分暴虐,为我们输入真气疗伤,可这股真气在我体内却全无法融合,虽然一开始对伤势有所缓解,但不多时这真气便被那碧玉流光功法的力量完全排斥,不断流失。我的伤也终至于再次发作。” 祝云沧陷入了沉思之中,忽然沉声道:“若我所估无错,这股力量,的确乃是妖界的阴邪之力。” “这……这如何可能?!”伊采薇惊道,“妖界之人怎么可能救我和郜飞?” “我只是猜测而已。”祝云沧道,“这股力量阴晦异常,而且无法与你碧玉流光功法的清正之气融合……据我所知,纵然是如那‘天魔逐日神功’般妖异的功力,输入人的体内,人就算接受不了,也不至于完全排斥。因此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股力量本就不属于人类。那家伙虽是想要救你,却也是无济于事。”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这……太奇怪了,那人十分厉害,魂忍与体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他果真是妖族之人,要抢夺那毁殇碎片,大可将我们四人都杀死,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赶走那二人,救下我们?” “听你的言语,那人的目的似乎并非毁殇碎片。”祝云沧道。 “那……”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透。”事实上,他心下已有几分思量,但却不便言说出口,便转而道,“若是想不透,便不要再想了,你这伤与我一样,也须静养才行。” 第210章 孤城囚笼 祝云沧在巴蜀小镇客栈中为伊采薇疗伤之后,二人带着满心疑惑各自回房休息,一切却也还算平静。尽管江湖上早已是风起云涌——九玄宫之战打响数日、巴蜀剑盟与青冥剑阁矛盾不断激化、更可怕的是,那出云殿方自出山的剑侠醉问天,已然带着九歌前来寻找祝云沧。 而就在这巴蜀之地风云莫测之际,江南雨竹林,饕餮、孤天溟与魍魉王已经拿到了六道刻命轮,换言之,六魔器,人类已得其三。 拿到六道刻命轮之后,魍魉王并没有贸然带着孤天溟与饕餮离开雨竹林,他知道,那邪侍或许还在这附近守候,等待他们现身,魔君做事,想来不择手段,也比常人有耐心得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魍魉王在那雨竹林中一番探查,却并非发现邪侍的踪影,三人遂放心御气而行,离开了那迷障重重的竹林。回到杭州,魍魉王与饕餮却止住了脚步,孤天溟从他们二人的脸上看出端倪,道:“怎么了,莫非有什么变故?” 魍魉王叹了口气,道:“何止是变故。看来这邪侍,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作对到底了。” 饕餮道:“卑鄙,竟以整座城作为威胁。” 孤天溟一听此言,遂眉目深锁起来。 “那邪侍,大概已经把整座城的周围设上了法阵,将整个杭州城变成了一座封闭的囚牢。”魍魉王道,“一会儿我们去到那城门处,或许便能看到结果。” 魍魉王挥手施为,三人很快落在了杭州城附近。此刻,杭州城的出口已经被怪异的力量所封闭,城门前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们出城!”有人大喊。 “让我们出城,我这生意耽误了,你赔付得起吗?”又有人喊道。 “这城门口明明什么东西也没有,为何不让我等靠近?什么妖法不妖法,你们谁看见了什么妖法?” 那两名守城之人哀求道:“各位,就不要再闹了,在下着实是没有办法,这城门处断然不能靠近,方才有一人接近,身体即刻化作血雾,尸骨无存啊!” “这俩守门的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有人喊,“不如我们去找杭州太守。” “对!找太守!” “太守也正为此事发愁。”守城人道,“这杭州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妖类祸患,又处于水乡丰饶之地,不经战事,也没有多少修道之人。今日出了这等事,却如何是好!”守城人道。 另一面守城者又道:“是啊,大家也知道,如今神州修道界与妖族爆发大战,我们杭州虽然偏安一隅,但也并非一定不会受到波及,或许真有妖类进了城,给这城门施了妖法呢?” “妖族与人类大战关我屁事!”有一名壮汉吼道,“我家老爷的货物今日之内必须送出成,我不管了!”说着拉着车便向城门走去,顺便对身后的几个押镖之人道,“你们快写,跟上着点儿,若是天黑了,走山道,还更容易遇上妖鬼!” “是!”那几人说道。 “等等!”见此情状,孤天溟急忙飞身上去,挡在那人身前。 “小子,你要做什么?”那大汉道,“别挡着老子的路,这货物你赔不起!” 孤天溟道:“人命关天,还请兄弟三四。我乃是玉玦峰昆仑门修道之人,可以看出,这城门周遭已被法阵术法强行封闭,期间妖力涌动,异常凶横,若是强行闯阵,必然会被炸得神形俱灭。” “是啊是啊!”那守城人道,“今早我们打开城门的时候,有一个外地的游侠想要出城,带着剑骑马过去,结果连人带马化作了一团血雾。连尸体也找不到。” “什么狗屁修道。”那大汉道,“老子的弟弟也学过道术,整天就知道对着符纸乱画,你们这些修道的有几个有真本事的?” “阁下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让这法阵现形,予你一观。”魍魉王说道,与饕餮一起,走上前去。 那大汉望着两人,道:“哟,还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儿们。” “还望阁下莫要出言轻薄。”孤天溟道,“我等是为大家安全着想,断然没有故意阻拦的意思。” “我管你们,关我屁事!”大汉道,“走!”遂要继续打马向前。 孤天溟见劝阻不下,手腕一翻,催动真力,伸出右手顶在马脖之上。孤天溟如今乃是凝神之境的修道者,要以灵力顶住一匹马却不是什么难事。灵力奔涌,那匹马被死死扼住,不能向前。一旁的那些从小难见几次道术的杭州城人士纷纷目瞪口呆。 “这懒东西!被人给顶住!”大汉怒吼着,使劲用皮鞭抽着马臀,那匹马痛苦嘶鸣,却怎么也无法向前移动一存。 那大汉见抽马不成,竟又转向,一鞭子抽向了孤天溟。孤天溟挥手接下他手中的皮鞭,一言不发。 那大汉想要将皮鞭抽将回去,却根本不是孤天溟的对手,孤天溟立在原地,轻轻将手一扬,那皮鞭便到了孤天溟手中,大汉却向后翻倒在地。 “天呐,果真是修道人士,这年轻人竟能将那大汉放倒。”有人说道。 孤天溟面无表情,道了声:“看好了!”遂将那皮鞭向身后那城门处掷将过去,皮鞭在触到城门处得一刻,竟凭空闪出一道火花,随即噼啪作响,不一会儿,便化作了一片灰烬。 那大汉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向后连退数步。 孤天溟道:“如何,你还要出城么?” “不……不出了……”大汉急忙道,“我们这就回去!”说罢,急忙将那匹马拉回,一车货物也调转了方向。那一个押镖之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跟在大汉身后,急匆匆地离开。 城门口的众人,被方才的一幕惊愕地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向前踏出半步。 一位守城的侍卫道:“你们看吧,不相信我,现在怎样了。” 孤天溟道:“诸位,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待我们解决了此事,大家再出城不迟。虽然我知道诸位都有要事在身,但也不能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吧。” 此言一出,那城门口的众人开始逐渐散去,虽然所有人都懊丧着脸,或心有不甘,但却无人再提出城之事。 孤天溟与饕餮、魍魉王来到城墙一边,避开两位守城卫士。 “现在如何是好。”孤天溟道。 饕餮道:“方才我检查过了,天空上也设置了法阵,即便从上面也飞不出去。” “我猜,那家伙现在一定在某处窥视我们。他是要逼我们就范,否则就将杭城变作死城。”魍魉王道。 “我何必要窥视尔等。”魍魉王话未说完,面前已陡然之间多了一名黑袍之人,此人的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邪气逼人,“你们如今岂非已是瓮中之鳖?” “瓮中之鳖。”魍魉王一撩发梢,道,“多难听……不过,你如此困住我们却是何用意,不如将我们杀了了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做这种以人类为人质的卑鄙之事。” 邪侍道:“我的力量,还需留着应对九玄宫汇泉峰山下的那群宵小之辈。再者说,遇上你们这等狡猾多端之人,我若不用些手段,岂能让你们就范。” “你……”孤天溟道,“纵然如此,你只须冲着我们来,却为何要对整个杭城之人下手。” 邪侍笑道:“哈哈哈哈,我知道你这种迂腐无能的修道之人最怕什么。你旁边这两个,身为魔类,却又偏偏要与你为伍,我想,这方法对他们也有效吧?否则,你们只需多回那竹林之中,我岂非又没了办法?” “你也承认你自己没办法么?”魍魉王道,“你若真有本事,就去破了那竹林之阵。” 邪侍道:“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们玩儿。”他伸出一只手,竖起两只手指,道,“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躲进那竹林之中,眼睁睁看着我杀光杭城的所有人,抑或将他们饿死困死,让此地成为死城,或可保一时暗号;要么,即刻交出魔器,自行了断,我或可放过杭城众人,也为你们留个全尸。” “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魍魉王道。 邪侍淡淡一笑,道,“你们自可强行闯阵,介时被炸得魂飞魄散,可不怪我没有提醒过。对了,放心,这阵不会损伤到你们身上的魔器,即便你们消失,魔器亦会留下。” “卑鄙!”饕餮道。 而对面的邪侍却大笑起来,继续道:“你们自可慢慢思量,每隔一个时辰,我便会杀死五位杭城中的人类,他们的身体会吸收魔气,化身为我的仆从,你们若是不造作决定的话,这杭城,便会变作我的天下,这杭城中所有人,都会成为我的傀儡!” 第211章 死城之斗 邪侍的身影慢慢消失,孤天溟等人却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地。 良久,饕餮率先道:“我……释放元神,冲破那法阵,魍魉带着孤天溟冲出去。” “不行,那样你会魂飞魄散的!”孤天溟厉声制止道。说出此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惊讶——他岂非本就希望魔神之间的内斗令它们两败俱伤?让饕餮化出元神,与那邪侍一战,既可以成功解决今日之事,又可让邪侍元气大伤,饕餮从这世上消失,岂非是一举多得?如此大的一个便宜,为何不捡? “可是,当下,却有别的办法么?”饕餮道。 孤天溟咬着牙,一言不发,他怕自己突然改变主意,却更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坚决,不想让饕餮去求死。 魍魉王思量片刻,道:“办法,倒也并非完全没有。” “还有什么方法?”孤天溟急忙问道。 魍魉王道:“任何阵,都有薄弱的环节,即便是邪侍布置的阵法,也肯定又薄弱之处。” “你的意思是,找到薄弱之处,将此阵打破?”孤天溟道。 “不错。”魍魉王道,“只是,如今我们已然受到邪侍的监视,要明目张胆的去找那阵法的弱点,恐怕很难。” “其实他的想法已经很清楚了吧。”魍魉王继续道,“之所以不直接来杀我们,乃是怕我们躲在那雨竹林内避而不出。说白了便是怕我的空间法术。” “可惜你的空间法术只能逃跑,却不能战斗。”饕餮道,“我们几人中,唯有我释放元神,或可将他击败。” “这万万不行……”孤天溟终于想通了,他觉得,自己不想让饕餮这样去死,乃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有失道义,太过卑鄙,“既然我们三人都在此处,就断然没有让你去送死的道理。” 魍魉王道:“你这么死,的确不值。”转而道,“不如我们先隐藏回竹林之内,再做商量。” “不行,时间不多。”孤天溟道,“每一个时辰,便有几位杭城众人会化作邪侍的仆役,我们若继续逡巡下去,恐怕……” “就算我们现在强行以法术破阵,也难保那阵不会出现反噬之力,给整个杭城带来危害。”魍魉王道,“我们身上的两样魔器,也无法组成有用的阵法……” 孤天溟叹了口气,道:“拿到,便这样就范……死在此处。” “那可不行。”魍魉王笑了笑,道,“我可不想那么快死。” 无奈之下,孤天溟只好跟着魍魉王与饕餮回到了那雨竹林中暂时躲避,在这里,他们的确是安全的,但外边的杭城居民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尽管他们自己甚至根本没有察觉。 在青石上坐下,孤天溟愤恨不语,他着实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饕餮坐在他身边,像一个孩子一样发着呆,时不时望一望他的神情,想要劝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魍魉王在二人身前来回多不,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多时,魍魉王忽然一笑,道:“或许我有一个办法了,虽然是个笨办法……” “快说!”饕餮急忙道。 孤天溟也抬起了头。 魍魉王道:“既然邪侍害怕这竹林,又要以杭城人作为人质,那不如,我们将杭城人便都拉进这竹林中来!” “笑话。”孤天溟道,“杭城又非小村庄,居民如此众多,如何能全都拉进这竹林之中来?” 魍魉王道:“所以我说,这是个笨办法。那邪侍虽然是十二魔君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但也并非有着一手遮天的力量,他不可能挥手之间便将人类化作妖魔。他所施之法术乃是‘丧魄染魂术’,将人杀死之后,以魔气灌入人体之内,加以控制。释放这种术法,目标必须在十丈之内,而且释放之时会有一股紫黑色灵光飘飞而至。” “你的意思是……”孤天溟道,“你利用空间法术,在那灵光摄入人体之内前,将居民带至这竹林内?” 魍魉王点了点头,道:“不过,这就需要你们二人,前去拖住他的脚步。”她思量片刻,道,“你们二人合力,预计能接下他多少招?” “有寂灭剑相助,我可与他勉强打成平手。他并不是邪臣,邪臣这千年来修为大进,我完全不是对手。”饕餮道,“至于你……”她望了孤天溟一眼,道,“不如你负责以灵力感知那法阵的薄弱之处吧!” 饕餮说者无心,孤天溟却是听者有意,他明白自己力量不足,饕餮是担心自己受伤,才有此计算,心下不禁有一种难解的苦闷之感。奈何此刻根本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得应承下来。 诸事既定,三人便飞身至竹林之外。饕餮一手掣出封神塔,一手握着寂灭之剑,缓步来到杭城街市之上。孤天溟与饕餮跟随身后,伺机而动。由于城门之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城中妖类横行,因此街市之上十分冷清。 “邪侍。”饕餮朗声道,“你不是要这些东西么?何不出来取?” 那房屋之内的众人,听闻这番奇怪之言语,却也不敢探头张望。 邪侍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是一身黑袍。这一刻,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道:“如何,想清楚了?” 饕餮道:“我们三人,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东西却不能即刻给你。”她收了封神塔,手掣寂灭剑,道,“至少,须得你打败我们三人。” “苟延残喘,想以此拖延时间么?”邪侍道,“即便如此,我一样还是要拿到魔器。若是你们胆敢再隐藏回那竹林之内,我便让杭城变作死城!”说罢,手中黑洞渐起。 “等等!”饕餮道,“你我都是上古魔神,若在此处争斗,必然毁了这杭城,不如换到天上。” “笑话!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邪侍道,“纵然毁却人类的城池,又与我何干!”说罢,他也并不攻向饕餮,挥手释放出一股魔力,向一旁的房屋击去。 “卑鄙!”饕餮恨声道,随即飞身而起,挥动寂灭之剑,借助那股突如其来的魔力。霎时间烟尘四起。 邪侍冷笑一声,双手举向空中,空中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无数白色骨爪从漩涡中伸将下来。饕餮双手一招,两股黑色的光华顿时流淌在那寂灭剑上,顺势向空中一斩,那寂灭剑所发出的剑气若潮水般直涌向空中的黑洞,一瞬间便把那黑洞震得粉碎。 “好,这邪臣的弑神之剑果然厉害。”邪侍道。 饕餮向魍魉王使了一个眼色,魍魉王瞬间会意,身影亦在顷刻间消失,另一面的孤天溟飞身而起。 为掩护二人,饕餮转守为攻,舍身冲将上去。她明白,若是远距离进攻,以剑气与对方相搏,或许自己能占更大的优势,但很可能伤及周边的房屋,因此她只好近身作战,如此一来,虽可报人间房屋平安,却让自己十分危险。 邪侍双手抵住那冲杀而来的寂灭剑,黑光浮动,两人周身的灵力场不断扩散,方寸之间魔气凝聚,此刻若是有人靠近他们,必然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那魍魉王已经利用空间之术与摄心之术,将邪侍身旁十丈内房屋中的居民全部带入了林中。如此施为十分损耗她的灵力,但却也别无他法。 邪侍与饕餮过了数招,那饕餮尽量将战斗引向空中,或让力量凝聚在小范围之内,尽管如此,周围的树木、府衙门前的石雕与地面还是被震得七零八落,不少屋子的窗户也被震成一堆飞散的木屑。 “你果然也强了不少。”邪侍道,“难怪邪侍在大荒之中没能一次杀灭你们所有人。” 饕餮笑道:“谢谢夸奖。”持剑猛地一震,邪侍遂退开一丈。 “很好。”邪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不过……即便如此,又能怎样?你的灵力消耗得如此之快,不过数十回合,你便会因虚耗而疲惫,介时谁也救不了你!” “而且……”邪侍冷冷一笑,道,“我还有筹码!现在,应该已经一个时辰了吧……”说罢,邪侍将手向旁边一招,紫黑色的光芒顿时如幽魂般飘飞向房屋之内。 片刻,仿佛一切都停滞了一般。 饕餮身形未动,邪侍身形亦未动。 邪侍的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转而环视四周,忽然冷笑一声,道:“好……原来如此。我道你怎么会想到与我拖延时间,想用这等办法来救杭城居民?真是愚蠢!” 邪侍向空中一个疾飞,吼道:“你们激怒我了!原本我不想如此作为,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说罢双手画圆,顿时,那手中竟多了一块四方形的铭牌,那铭牌缓缓飘飞,紫黑色的光芒若触手般向四周散开,伸向那杭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糟了!”饕餮惊呼起来,这是,“缚魂铭文!” “哈哈哈哈!”邪侍道,“我本想与你们玩玩,现在看来也不必了,你们想要以空间法术一个个来救,我便以此物将他们全部化作行尸走肉!” 第212章 夺生魔阵 杭城半空之上,魔君邪侍毫不留情地展动双臂,掌下那一块铭牌像是召唤出了九天十地所有的勾魂邪鬼,无孔不入地朝那杭城众生伸出恐怖的触手。任何被这触手触摸的生灵,都将失去魂魄,而这失去的魂魄,将成为缚魂铭文的魔气来源。 有人在屋子中看见了窗外的一切——阴郁的天空,云层间生出的恐怖触手,紫黑色的光芒,包绕在触手周围,亦真亦幻。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他亲眼看见面前飞过的一只信鸽被触手抓住,立刻失去生气之时,他相信了,这并不是梦,而是一场避无可避的灾难。 饕餮退了数步,死死盯住这天地间的一切,孤天溟落将下来,神情惶惑,道:“难道……难道我们当真救不了他们?” “你们非但救不了他们,自己也将就此死去!”邪侍狂傲地吼道。 “可恨!”饕餮一声怒喝,催动灵力,再一次挥出寂灭剑,剑锋,光芒轰然击出,直冲向邪侍。邪侍却毫不在意,单手化出黑洞,抵住来飞腾而来的剑气,接着五指一握,那剑气便碎裂而开。 “呀!”饕餮拔步而起,提着寂灭剑,从半空中直劈而下,孤天溟使出虚凝手,尽量捕捉周围余留的魔气,一掌推出。虚凝手化出的力量,与饕餮手中的寂灭剑融合,发出骇人的魄力,朝邪侍头顶落将下去。 “可恨,垂死挣扎!”邪侍冷冷说道,一手控御缚魂铭文,一手抵住那柄寂灭之剑,“你到底能撑多久?让我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即便是死,我,决不会让你伤害这里的人类。”饕餮的身后,黑色的气息若羽毛一般涌将出来,这气息并非来自于周遭云气或灵力的凝聚,而是来自于她的体内——这乃是释放元神的先兆。 “你当真要释放元神,与我一拼?”邪侍冷冷道,“你如此作为,就为了这帮人类,只得吗?” “就算并非为了他们,就算只是为了孤天溟一个,也只得!”饕餮道。 “孤天溟……”寂灭剑不断下压,饕餮正用尽全力,邪侍不得不将一部分灵力分抵御妖剑的左手上,那缚魂铭文的力量有所减弱,触手竟也开始回缩。 “你为了这个男子……到底是为何?”邪侍道。 “他,是我的朋友!”饕餮道。 邪侍嘲讽般一笑,道:“朋友?你脑子果真是不太灵光,你知道何谓朋友?你当他是朋友,你何不问问他是否将你当做朋友?你是否想过,为何你跳上前来与我拼死相搏,而他却在那里观战?” “我要保护他,他是人类,他打不过你,我,就算死也要保护他!”饕餮背后释放出的黑色气息越来越重,仿佛一对黑色的翅膀,要从身后展将出来。 “饕餮!不要,你决不可释放元神!”孤天溟听见饕餮方才的那一番话,心下顿时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所激荡,竟掣出凌渡步虚,喊道,“我来助你!”说罢施展云仙步,一步来到邪侍面前,一剑朝邪侍的面门刺去。然而,剑锋尚未碰到邪侍的躯体,整个人却被“腾”地一声飞弹出去。 孤天溟在空中几个翻腾,却在落地的片刻,双脚一蹬又冲杀上来。他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狠辣,但次次都被挡将后来,如此连续了近十次,他却依旧不肯退缩。 “傻瓜,你别上来了,这样下去你会灵力虚耗而死的!”饕餮大声道。 孤天溟面无惧色,道:“不,我不会再站在你身后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不会!”说罢再次腾空而上,他将凌渡步虚掷将出去,却再次使出了虚凝手,感知着身旁的真气,短短一瞬,手中已聚集了一大团紫黑色的魔光。孤天溟乘着虚凝手尚能聚集力量,一声暴喝,疾追而上,双手紧紧握住凌渡步虚,那紫黑色的光芒,顿时将凌渡步虚完全包绕。 “杀!”孤天溟舍身冲向邪侍。 邪侍的神色有些变了,他没有想到这看似蝼蚁般的人类竟会激发如此可怕的力量,而他自己,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已经用在了应对持着寂灭剑得饕餮,以及那缚魂铭文的驱动之上,哪有还能分心去应对孤天溟。方才孤天溟之所以不能击中他,不过是因为他神魔之力自行奔涌的结果,而现在这一剑,完全可以突破这奔涌灵力所形成的屏障! 哧!一剑裂风,随之,鲜血迸溅。 这一剑,竟实实刺在了邪侍的左臂之上,将他左臂完全击穿,剑锋所抵乃是他的胸口,若是再前进几分,便可取他性命。只可惜,孤天溟的力量,仅仅便到了此处,再也没有能力继续刺入进去。 “吼!”邪侍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被一介凡人所伤,惊恐、暴怒、疑惑、愤恨,所有的情绪一并激发,周身的力量也一并激发,这力量,化作透明的暗色球体,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在他周身扩散炸裂。只是这气泡所激发出的力量极其凶狠,孤天溟手中的凌渡步虚被一瞬间完全震碎,他整个人亦腾空分落出去。 饕餮为了限制那股力量的奔腾,使之不至于破坏杭州城,也只得收回寂灭之剑,横剑抵抗,分化力量。 尽管如此,最近几座低矮的木质房屋还是在一瞬间砰然碎裂,片瓦无存。 当饕餮落下站定身形之时,空中那邪侍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神情极为狰狞。孤天溟的那一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让他更加疯狂。他不顾手臂上的伤痛,狠命催动魔力,缚魂铭文的力量再次变强起来。 而饕餮与孤天溟经了刚才这一搏,竟都使不出力气再行阻止。 眼看缚魂铭文的力量便要覆盖整个杭城,杭城具名就要遭殃。 魍魉王,却在这一时刻跳将出来,道:“饕餮!祭出魔器!” 饕餮猛然一惊,心下未及反应,便将怀中的封神塔与手中的六道刻命轮祭于天空之中。 那封神塔通体青黑,样式古老,塔身共有十一层,抛向空中之时,一道紫色光亮缓缓闪出,竟与邪侍手中的缚魂铭文相连;另一面,六道刻命轮迅速运转,一道金光由轮中闪出,与封神塔相连。而本已催动的缚魂铭文上,却突然飘出一行文字,文字中间一缕黑光,与六道刻命轮相连。 却听得那空中的魍魉王大声吟诵:“六道刻命,逆运转气;封神魔塔,吸尽神髓;缚魂铭文,丧魄囚灵;天魔诸器,饮血夺生!” 话音犹在,邪侍手中的缚魂铭文,竟于另外两件魔器同时飞向天空,连邪侍自己也无法控制。那空中,形成了三魔器组成的法阵。 “魍魉王!你!”邪侍惊怒道。 魍魉王笑道:“我就怕你不出这缚魂铭文,如今你竟果真祭出此物,那我便为你摆上一阵。” 原来,魍魉王心下早有计谋,一个个的援救杭城居民,事实上便是要逼迫邪侍,祭出那能够在同时将千万人化尸的缚魂铭文祭出。一旦此法宝祭出,便可以其他两大魔器来引动之,摆出“夺生魔阵”。 邪侍恰恰着了此道。 夺生魔阵愿也是极其凶险之正法。封神塔专司封闭生灵神识;六道刻命轮能够改变生灵命运气数;缚魂铭文则是吸取生灵精魂,三者分别对应着生灵之根本——精、气、神三点。而这三样魔器,却又都有着杀伐掠夺之意。故而这“夺生魔阵”,亦是一种吸收生灵浑身全部力量——甚至包括生命的阵法。 这法阵一旦形成,法阵之下,任何生灵都无法幸免于难。 那空中,三大魔器凝聚成的光轮已经形成,光轮之内呼啸之声骤起。 魍魉王道:“如何,邪侍,我这夺生阵,摆得可还准确。” “论及以魔器布阵组合……你与九海夜魔,最是厉害。”邪侍咬牙切齿道,“你所化出之法阵,自是,标准得很!” 魍魉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此际可有与你谈判的条件了?须知这阵法乃是听从布阵人之指挥,我若用它来打你,你同样要魂飞魄散!” 邪侍冷笑一声,道:“你若催动此阵,纵然杀死了我,那魔力亦会在杭城经久不散,介时,这里依旧会成为死城一座!” “保护杭城之人,乃是这两人的主张。”魍魉王落在地上,望着受伤半蹲的孤天溟与饕餮,一手却依旧指天,控御着天空中的魔阵,道,“我不一样,我只不过想要活着而已,我对是否救杭城中人,毫无兴趣!” “你……” “邪侍,你可得考虑清楚。”魍魉王道,“一击之下,你的三魂七魄,与所有魔力,便很可能封于阵中,成为我的修炼之物!” 邪侍明白自己失算了,彻底失算了。 “我给你三声的时间,若你不能决断,便休怪我无情了!” 魍魉王方要数数,邪侍却一声厉喝,吼道:“不用数了!”说罢宽袍一展,那天地之间的法阵,顿时被完全解除。 “你们走吧!”邪侍道。 “该走的是你。”魍魉王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们收了魔器一走,你会不会再耍花样。” “你!”邪侍愤怒已极,此番他不仅未达到目的,还将失了缚魂铭文,他端的不知如何向那“君上”交代了。 “怎么?不想走么?想试试魂飞魄散的滋味?”魍魉王问道。 邪侍纵然有再大能量,也绝对无法抵御上古魔器所化地法阵之力,就好比人类无论有多高的修为,肉身却也总是无法与剑器作比较。 “好,走……这就走!”邪侍咬牙切齿道,“不过,我总会将我该拿的东西,一并拿回来的!”说完,身影已渐渐变淡。 孤天溟微微抬头,隐隐觉得,那邪侍的身体,再微微发颤。 第213章 妖剑圣剑 且说那醉问天,自阻止寒枫山道一役之后,一路向东,往巴蜀边境一代大厅祝云沧的下落。祝云沧与伊采薇身上有伤,却又不知道自己早已被锁定为追击目标,哪里有心逃离,当真好似案上鱼肉般等人宰割。 清晨,当伊采薇与祝云沧还在各自房中休息之时,那客栈的门,便已被人推开,白衣男子在寒风与露水之中踏入屋中,店小二忙不迭地关门迎接,白衣男子却径自在桌前坐下,道:“我只要一壶酒。” “这……天寒地冻的,客官您风尘仆仆,喝壶酒暖暖身子确是应该。”小二道,“只是……一大早就空腹喝酒,这似乎不太好吧,不如再要几个小菜下酒您看……” 白衣男子掏出银子拍在桌上,道:“我只要一壶酒。” “好……好……”小二看出对方是个不容易打发的主顾,连忙收了银子跑去准备,那白衣男子便在客厅之中,冷冷盯着二楼的走道,一言不发。 不多时,小二端上酒来,他便自斟自饮,依旧沉默。 酒喝得非常慢,他一点也不急,似乎根本就不是在赶路,又或者,他早已到达了目的地,且选好了目标。 房间之中,直到巳时,晨间的霜露之气逐渐退却,屋中逐渐暖和了一些,祝云沧才睁开惺忪睡眼。这段时间他有些疲惫,总是睡到很晚,不过今日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当店小二为祝云沧送去洗漱之水,进入祝云沧房门之时,那厅堂中的白衣男子站了起来,仿佛在做着什么准备。 祝云沧穿戴整齐,店小二离开房间,他便径自走出门去,本是想要稍稍呼吸呼吸新鲜之气息。谁知,他方自来到那楼梯之时,便感到一股浓重的杀气,正在周围蔓延。祝云沧猛然一惊,警觉之心大起,急忙翻上上楼,想要回到房中。谁知那白衣男子——醉问天眼疾手快,一剑已然刺出。 祝云沧感到尖锐而迅猛的剑风在左臂旁划过,瞬间,他的臂膀处已多了一条血口。 另一间房中的伊采薇听到想到,开门就要出来。祝云沧却急忙一个飞身挡在她的房门之前,道:“身上有伤,别出来,若有不测,跳窗走!” 伊采薇神情焦急,祝云沧的话语却不容反驳,话刚落音,又是一道剑气“噗”地直杀而来。祝云沧翻身躲避,那剑气落在墙上,只刺出极小的裂口,可见出剑之快。 祝云沧矮身躲回自己房中,急忙拿好包裹,掣出天恒双剑,一个箭步杀下楼去。 醉问天早在厅堂内等候,快剑如风。祝云沧旋身而至,一连串密集的乒乓撞击之声后,祝云沧与醉问天已对面而立。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祝云沧,竟如此年轻。”醉问天道。 祝云沧冷笑一声,道:“你不认得我?呵呵,我真是出名,认不认得的,都想来与我过过招。” 醉问天道:“我原本不认得,不过刚才那几剑试下来,倒是也感觉得到,你体内那隐含着的魔气。” “是么?”祝云沧道,“魔气,我自己此刻都难以察觉,你竟还有此感,当真是世外高人。” “好了,不废话了。”醉问天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你交出毁殇碎片与毁殇真力。” “似乎所有人的目的都是这个,纵然我给你,你带得走么?”祝云沧从容地走向门外,道,“屋子里太窄,若是打坏了东西,我怕是赔付不起,我们外面一叙。” “你,想以整条街上的人作为人质?”醉问天冷冷道。 祝云沧道:“阁下若是担心,不如到天上来。”说罢飞身而起。 醉问天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跟将上去。 客栈在小镇街角处,房中的伊采薇此时心中焦急,从窗户上却根本看不到祝云沧的状况,遂不顾那依旧略有些不适的肩膀,掣着灵秀双剑从窗子上跳将出去。 空中,祝云沧与醉问天已过了数招,由于祝云沧身负毁殇之力,而且修为看起来并不明朗,因此醉问天一直在试探,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 “你为何不用全力。”祝云沧与醉问天相拼一剑,两人身体猛地弹开数丈距离。 醉问天道:“你岂非亦未用全力?”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心下也已有些疑惑,此人与以往那抢夺毁殇之江湖人士有很大不同,却又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 “在下,无界沉渊出云殿醉问天。”醉问天朗声道。 “祝云沧,小心!”伊采薇不知何时已来到二人下方,道,“那个人手中的剑乃是《千剑谱》排名第二的九歌!” “第二……”祝云沧笑了笑,道,“能与你决斗,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醉问天道:“彼此彼此!”说罢又是一剑击出,这一回,他没有再手下留情,“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一声纠葛吟诵,一道剑气如虹。祝云沧的一式“灵聚霄顶”,与醉问天的剑招相撞。 轰然之剑,两剑剑端相触,两股灵力涌动而开。 祝云沧腾地飞将出去,翻身勉强站定身形。另一面,那醉问天却只是退出丈余,将剑挥向一边,疑惑道:“你受了伤?” 祝云沧道:“这似乎并非你该关心之事。”反身之下,又是一式寒山遮月,剑气化作半月,向对方袭去。 醉问天侧身躲避,以长剑纵横挥破那剑气散开的余光,道,“你为何不跑?你明知,我是来取你性命。”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既然打定主意取我性命,岂非无论如何都会来取?我跑到任何地方,都只会连累他人。” 醉问天又是一惊。讶异之余,伊采薇也腾身飞到了祝云沧身旁。 “伊采薇,你离开,身上有伤,不要逞强!”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你别说我,自己一样有伤在身。既然一个伤者打不过他,两人合力总行了。” 祝云沧道:“他既是来找我,你又何必……” “好了,不必说了!”伊采薇向前御气,望着那略显踟蹰的醉问天,道,“我听闻出云殿的醉问天,乃是江湖义士,平日里出云殿不涉足江湖俗务,但一旦神州有难,便会出手。今日看来,你却也是个乘人之危,急功近利的卑鄙小人而已。” “我并非乘人之危。”醉问天蹙眉道,“我来之前,并不知道阁下已然受伤。” 祝云沧道:“人未死,剑尚在,受不受伤又如何,你若想要毁殇之力,这便来取!” 醉问天的神情越发得迟疑起来,手中握着的剑竟也有些犹豫。 “你在犹疑什么?”祝云沧道。 伊采薇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忽然道:“阁下莫不是听信了谗言,被人利用,才追杀来此处的吧?” 醉问天摇了摇头,望着祝云沧,道:“你岂非便是祝云沧。” “是。” “你岂非拥有毁殇之力?” “是。” “你岂非拥有毁殇碎片?” “原本有,不过现在身上没有。”祝云沧道。 “此话何意?”醉问天一惊。 未及祝云沧开口,一旁的伊采薇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哈哈,我似乎听出来了,这位侠士,现在自己也想不清楚那脑袋中的矛盾了。” “姑娘是什么意思?”醉问天道。 伊采薇道:“阁下当真是涉世未深,甚至对这毁殇妖剑的了解亦是不足。近十年来,为了毁殇碎片与各种魔器,江湖早已大乱,如今人心向背,各大门派互相倾轧排挤,甚至征讨杀伐,根本不顾妖族入侵之事。” 醉问天蹙眉不语。 “在这般的时代里,拥有毁殇真力的祝云沧,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放从无界沉渊出来,对江湖诸事不甚了解,听信一家之言,当然会将祝云沧当做最大的敌人。”伊采薇道,“阁下静心想想,难道不觉得奇怪?祝云沧既然拥有了毁殇真力,人剑合一,却为何还要去找毁殇碎片?你或许不知,毁殇剑一旦重塑,便会对毁殇真力起到极大的吸收与吞噬作用,介时非但无法给予祝云沧多大助力,还很有可能令他痛苦而亡。这等赔本买卖,若是有人去做,原因怕是只有两个,第一便是此人疯了,第二,便是此人有更大的目的。” “这……”醉问天依旧犹豫不决。 “那些江湖人士,岂非是对你说,祝云沧抢夺碎片与毁殇之力,是为了一己私欲,提升自己的修为?”伊采薇道。 “不……不错。” “如此言说,你竟会相信。”伊采薇叹了口气,道。 醉问天咬了咬牙,道:“那……我也不能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况且巴蜀剑盟言之凿凿,祝云沧抢夺碎片,甚至还诛杀了剑盟之内数十名守卫弟子。” “巴蜀剑盟?!”祝云沧惊愕地望了伊采薇一眼,低声到,“你们杀了人?”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没有,未伤任何一人。” 祝云沧双目逼视向醉问天,道:“他们当真这么说?” “不错!”醉问天道。 第214章 玄宫战事 半空中,祝云沧心下暗暗骂道:“可恨的九玄宫……此番莫不是又做了卑鄙之事,嫁祸于我。”遂开口道,“我们在此处逡巡,却也是毫无裨益。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以为乃是一面之辞。而我,也绝不会承认从未做过之事。” 醉问天蹙眉不语,良久,道:“你是否敢去巴蜀剑盟总坛,与他们对峙!” 祝云沧笑道:“无甚不敢,只是在下有要务在身,恐怕一时不能如你所愿。”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故意拖延么?”醉问天道。 祝云沧道:“你自可如是言说,但我现在要做的乃是去到那九玄宫汇泉峰下,与玉玦峰众弟子一道对抗妖族,封印魔门。” “玉玦峰……”醉问天显然是听过这门派的名号。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两派在江湖中的口碑都不差,甚至屡有好评,“当真如此?” 祝云沧道:“若我说我前番遭奸人暗害,方至沦落于此,如今伤势稍有好转,便要回到门派之内,你可相信?” “你是玉玦峰之人?”醉问天眯着双眼,狐疑道。 祝云沧道:“你若不信,何不与我二人一道前往九玄宫汇泉峰下一探。” 醉问天端的是还不信任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如这一路,我们的兵器,由阁下保管,你看如何?”祝云沧道,“待与玉玦峰众人会合,事情自会真相大白!” 祝云沧言语至此份上,醉问天若再不允,便也是有些矫情,甚至遭人耻笑。 “既然你肯坦诚相向,那我也便敬你算是命君子。”醉问天道,“武器群我不便收了,即刻便启程吧。” 祝云沧笑了笑,望了伊采薇一眼,道:“你,是否留在这里再多歇息几日?” “在哪里歇息还不是一样。”伊采薇道,“无妨,我伤势已然好了不少。” 祝云沧与伊采薇所在之小镇,离九玄宫不过数个时辰之路程,三人不到晌午,便落在了那群山之下。即便是冬日,这里的山峰已然苍翠,只是山顶那旋转的黑色漩涡,吞云吐雾,仿佛散发着怪异气息的伤口一般。 玉玦峰众人——无论是天山还是昆仑山——就在那汇泉峰下的平地上宿营。 修道者们的营地,与行军打仗之官兵全不一样。他们无须帐篷、火把抑或围栏,更无须防御工事。他们所有的,仅仅是层层守护的法阵,自山腰之上延伸而下。而那些修道者,修为低位一些的,或在青石上休息,或靠树而坐,或干脆站立闭目,渐渐入定;修为高深些的,则御气、御剑于半空之中,一来可以观察远方的一切,二来却也是一种修行。 祝云沧、伊采薇与醉问天立在外围第一重法阵之前,那守卫之人脸色有些苍白,乃是一名天山昆仑门的弟子,此刻已然有些昏昏欲睡——连日来的作战,的确让这些修道者也虚耗过大,感到无比的疲惫。 伊采薇走上前去,对那弟子拱手道:“这位道友,劳烦开启法阵,玉玦峰昆仑门、隐流弟子伊采薇回来了。” 那守卫之人如梦方醒,瞪大了双眼,定睛望清楚了眼前这女子的样貌,才拱手道:“失礼、失礼,伊采薇姑娘,”转而又望向祝云沧,道:“祝云沧,你也回来了,孤天溟一行刚刚回来不久,你们来了便好,看来战局的确是要有些转机了。” “这几日战事很艰难么?”祝云沧不禁问道。 那守卫弟子道:“你们看,后方法阵密布,但守卫的却只有我一个,可见前方的战事有多么激烈。前些日子那郜飞率先返回,原本以他的几样法宝,可以给予那妖族重创,令战局好转。谁知他上战场竟不过数个时辰,便体力不支,至今还在修养之中……哎,传闻他有个外号叫郜三剑……看来真是如此……” 伊采薇望了祝云沧一眼,道:“他也受了那黑袍人的真力。” 祝云沧会意,点了点头,道:“看来的确如此,黄龙玄功的力量也会排斥那阴邪气息……这黑袍人的身份,果然只得怀疑。” 醉问天一直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却也听出几分端倪,从对方的话语中,他似乎能隐隐感觉到,这祝云沧的确乃是一名值得信赖之人。 而此刻,那法阵已然缓缓开启,三人并肩走进了玉玦峰众人的“营地”之内。 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坐镇“营地”中心的法阵中心,各执佩剑,傲然而立。 慕容长风一派仙风道骨;南宫鸿却带着几分江湖豪气。 见到三人走来,那慕容长风率先开口,道:“伊姑娘,云沧,你们回来了。你们的事情,我大概已听那郜飞说过。莫怪贫道多言,你们的确太过莽撞了些。” “晚辈鲁莽,此事全是晚辈自作主张。”祝云沧拱手道。 “哎!”南宫鸿却开口道,“你也是为这天下的安慰着想。”转而,目光却落在了两人身后的醉问天身上,道,“这位,不是出云殿的醉侠士么?” 醉问天拱手道:“不才,正是在下。” “醉侠士莫非也是来协助我等对抗这汇泉峰上的妖类?”南宫鸿道,又对祝云沧,大大咧咧说道,“你们真是厉害,竟连出云殿的人也能请来。” 祝云沧与伊采薇只能苦笑。 醉问天本想将实情说出,奈何南宫鸿一番话,却让他有些尴尬,急忙道:“呃……神州危难,我出云殿岂能袖手旁观,此战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哈哈,这样甚好!”南宫鸿道。 慕容长风道:“醉侠士能出手相助,我等荣幸之至。”转而道,“如今战事吃紧,我便也不客套了,几位准备停当之后,便从前方山道过去,孤天溟等人已在那里等候,他会告知尔等当如何行事。” 三人行礼毕,便径自向那山道走去。祝云沧与伊采薇虽然身上有伤,却也全部休息。 山道两侧已然被法阵封闭,整个山路好似一条透明的通道,除了脚下坚实的土地以外,四面八方皆是灵气阻挡,无论修道者还是妖类,贸然在这灵气的阻挡下闯阵,都会受到极其可怕的伤害,或许即便是魔君亦要虚耗大半力量。 山道的上方,乃是一片数丈见方的空地,空地离汇泉峰地脉入口不过十丈之遥,而且利用那斜坡的角度,正好能够完全看清其上妖类的一举一动。当祝云沧踏上那空地之时,空中飞翔着数十只毕方,高高低低,口中落下的火焰如同雨滴般打在上方的法阵之上。 孤天溟、饕餮与魍魉王站在空地中心,见到祝云沧,急忙迎接上来。 “云沧。”孤天溟拍了拍他,道,“好久不见了。” 祝云沧笑了笑,道:“彼此彼此。” 孤天溟又望了一眼伊采薇,神情仍旧有些不自然,他对伊采薇的戒心没有丝毫消除。最终,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醉问天身上。醉问天见状,急忙拱手,道:“无界沉渊出云殿,醉问天,特来相助。” 孤天溟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道:“你,岂非就是那《千剑谱》排名第二之剑,九歌剑的主人?” “不才,正是在下。”醉问天道。 “那这边这位……”祝云沧望着魍魉王,道,“我若没猜错,也是大名鼎鼎的十二魔君之一吧。” “你便是如今毁殇剑的主人。”魍魉王道,“呵呵,远远便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你的力量可比孤天溟运用的好一些。” 祝云沧尴尬一笑。 魍魉王对醉问天似乎毫无兴趣,眼光却凝聚在了伊采薇身上,道:“这位……莫非就是……” “哈哈,没什么。”魍魉王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顾左右而言他。 如此一来,那孤天溟的脸色更加难看,看伊采薇的眼神简直带着一种特殊的仇视——在他眼中,已经彻底将伊采薇当作敌人看待。 祝云沧见周遭的气氛忽然百年的十分奇怪,急忙圆场道:“战事吃紧,就不必寒暄了,方才慕容掌门言说,让我等前来与你们会合,想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岂止是帮得上忙,你们简直来得太及时了!”一旁的饕餮兴奋道。 第215章 混沌天地 为缓解尴尬之气氛,祝云沧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向了战局之上。 饕餮话一说完,魍魉王便接着道:“的确,你们出现对这一战帮助太大了。”她望着祝云沧,道,“你身负毁殇之力,加上这柄寂灭剑,便是弑神双剑齐全了。” “嗯……”饕餮道,“如此一来,我们相当于得了四件魔器。” 魍魉王道:“不错,虽然不能以毁殇之本体施法,威力会受到影响,但却已足够。” 祝云沧听得一头雾水,道:“你们如今已有四……三件魔器了?” “不错。”孤天溟道,“日前我们从邪侍手中夺得缚魂铭文,加之封神塔、六道刻命轮,便共有三件魔器了。” 祝云沧点头道:“真有你们的。” “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魍魉王提醒道,“九玄宫汇泉峰的这个据点,由冰帝与夜叉王驻守多日,相信不多久邪侍邪臣也会前来……却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也到此处,若是他来,便十分棘手了。”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九玄宫汇泉峰处于地脉入口,灵气四溢,加之那伏魔谷的封印解除,已然成了神州大地之上第一个妖类的大型据点,相比许多妖物都会聚集于此处,也难怪魔君们会如此在意这里。想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不错,”魍魉王道,“当年六江圣帝岂非也隐藏于此处,九玄宫本来便是一个十分良好的修炼之所,呆在这里的妖物也比别的地方的妖物修为要高出许多,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利用魔器。” “你的意思是,以魔器布阵?”祝云沧会意,道。 “不错,前番我们以夺生魔阵逼迫邪侍就范,虽是起到一些效果。但那阵法却还不够全面。”魍魉王道,“须知夺生魔阵虽然力量强大,甚至能够屠杀魔类,但袭击范围很小,而且一旦抽取了一人的魂魄神识,阵法便会自然溃却。所以,现在需要弑神双剑作为助力。” “那岂非正好。”祝云沧道。 “祝云沧,真的不要急么?你身上的伤……”伊采薇关切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无妨,如今战事紧急,或许也并无别的办法。” 事实上,此刻孤天溟与饕餮身上也带着伤,当日与邪侍一阵,他们灵力耗费很大,但此刻却也还是坚持参战。 这时,魍魉王问祝云沧道:“你能稳定控制体内的力量么?并不需要你发挥太大的毁殇之力,但至少应能稳定控制才行。” 祝云沧道:“没有问题。” 魍魉王点了点头,道:“片刻之后,我与饕餮摆出夺生魔阵,待那魔阵飞向空中之时,祝云沧、孤天溟你们二人操纵双剑之力,不断灌入阵中。介时,夺生魔阵便会成为我们的武器,毁殇寂灭双剑的剑气,能够将那夺生魔阵的力量引流而出,袭向方圆百丈之内的任何地方。” 她又转向伊采薇与醉问天,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道:“但在我们布阵之时,便需要你们二人帮忙了,由于九玄宫战场庞大,我问过那慕容掌门,已然抽不开别的人手,因此便要劳烦你们二位,带两支修道者军队,分别从这空地左右两侧的山道上山,顶住袭击而下的妖族。掩护我等布阵,由于我等魔力不够强横,饕餮、孤天溟与祝云沧身上又带着伤,安全起见,我们布阵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也即是说,我们在山道之上,坚守一个时辰?”伊采薇道。 魍魉王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因为布阵之时,魔气纵横,恐与四周法阵清气交缠生化,所以在布置与运动夺生魔阵之时,都必须暂时除去四面的道术法阵。” “好。”伊采薇与醉问天齐声道。 魍魉王环视周围几人,道:“都明白了么?” 众人尽皆点头。 诸事抵顶,大家便四散准备,魍魉王独自站在那空地中间,一手托着缚魂铭文,仰头而上,冷笑一声,道:“邪侍、邪臣,你们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你们会为违背我的初衷而付出代价!” 半个时辰之后,百名玉玦峰弟子聚于那山间空地之上,分出两队,由伊采薇与醉问天分别带着,准备向那汇泉峰地脉门户进发。 “你们只需固守,不可恋战,这里的妖类不比其他地方。”魍魉王道。这位女性魔君,似乎天生便有着极强的领导能力。 法阵一开,天空中的毕方首先疯狂起来,开始向地面喷吐着火焰俯冲而下。 魍魉王厉声命令,道:“祝云沧,孤天溟,去空中掩护他们。饕餮,布阵!” 祝云沧与孤天溟同时腾跃而起,天恒双剑炫光四散,毕方惨烈奸细的叫声蔓延而开。孤天溟凌渡步虚之剑已然被邪侍击碎,虽然有碎片在手,却也难以重铸,遂抽出寂灭之剑,奋力挥舞,顿时暗光浮动,妖气大作。 空中的毕方阵脚被完全大乱,但毕竟仗着数量庞大,他们见祝云沧与孤天溟太过棘手,便改变了方向,朝伊采薇与醉问天两人的队伍袭击而去。祝云沧见状,双手一张,向下一推,祭出无相化法金轮,那无相化法金轮旋转出的圆形薄光罩在伊采薇与醉问天等人的头顶,暂时抵抗着毕方所喷吐而出的烈焰,两人趁机运动真力,将那凌厉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击向群妖。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天空中的毕方渐渐开始退却,祝云沧所化出的无相化法金轮也早已摇摇欲坠,几乎再无抵挡之未能。但地面之上,三魔器在饕餮与魍魉王的催动下,却已经相互连在一起,似是已形成了夺生魔阵之雏形。 那日在杭城之中,由于邪侍过分催动魔力,加之双方战斗,给那夺生魔阵创造了极好的成阵条件,因此仅仅是一瞬,便成功铸出了令邪侍也胆寒几分的阵法。但今日,一切显然没有那么顺利。如今这山峰之上,四周皆是清正纯净的力量,阴邪之力在此处使用尤其困难,更何况乃是上古神器之力,若不把我技巧,更是难以催动了。 祝云沧极目而望,见那汇泉峰之上,有一抹烟尘飘扬而起,心下已然明白过来,大喊道:“妖族军队杀下来了,伊采薇、醉问天,你们继续挺进,天空交给我们!” 伊采薇与醉问天听闻此言,急忙带着众玉玦峰弟子快步而前,不多时便与那从山坡上涌将下来的妖族士兵们战于一处,一片混乱。 伊采薇在人群之中,不顾双肩的伤痛,将自己完全化作了一朵盛开的莲花,而那一抹飞旋残红所击之处,却不是火光、便是鲜血,她出手看似轻柔,却暗藏着难以言喻的杀机。 另一条山道上,醉问天与所带领的弟子遇上了夜叉王的亲卫军,以铁桶合围之势从两翼包夹而来,这些夜叉族人生着怪异的双脚,即便在山崖险道、抑或是峭壁陡坡之上,仍然能如履平地,很快便将醉问天等人围将在中间。醉问天怒喝一声,舍身突击,一剑便将不远处的夜叉军士一剑杀倒,但很快,那军纪言明异常的夜叉士兵,便又补上了队伍的缺口,阵型丝毫不乱。 那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着便要将醉问天等人吞噬其中。 曾经破过此阵的祝云沧在空中看见,不禁大喊道:“杀阵后掌旗者!” 那醉问天远远听得此言,双脚一蹬,纵身而上。众夜叉士兵见状,纷纷出枪,醉问天身法诡谲,竟踏着那向上突刺的枪尖飞身数丈,来到那掌旗官的面前。利落的一剑而下,剑身扩散出一阵清越的激鸣。 掌旗官一死,夜叉部队顿时乱了方寸,玉玦峰弟子随即开始追赶掩杀。 空中、地面的妖类,渐渐开始大面积退却。 然而,这离胜利似乎还有很长的距离,那夺生魔阵尚未完成一半,山道之上,却已留下了数具修道者的尸身。 就在众人准备稍作休整之时,那些不知疲惫的妖类,却又再一次杀将下来,而且,第二波甚至比第一波来得更加猛烈。 祝云沧清楚地看见,空中打头阵的那位,乃是十二魔君之一,冰帝冰夷。 第216章 苦战冰帝 “糟了,冰帝……这家伙应该是发现我们的企图了。”魍魉王见冰夷掣着长枪杀到,不禁担忧道。 “怎么办,魍魉,孤天溟和祝云沧怕是打不过他……”饕餮道。 魍魉王道:“法阵即开,专心布阵吧,若是此刻分心,救不了任何人,反倒害了他们。” “嗯……嗯……”饕餮有些犹疑,却不得不听从魍魉王之言。 冰帝的身后,是一群长身背羽,一半似人,一半为鸟的怪物,他们尽皆手持双剑,剑身绿光莹莹而动。 “酸与……”孤天溟惊呼道,“蛇鸟兽酸与……” 二人尚未稳定住心神,不由分说,冰帝的长枪便已一枪搠将过来,孤天溟急忙挥剑架住长枪,道:“云沧,杀那些喽喽,魔君交给我!” 祝云沧亦无空逡巡迟疑,飞身便跃入那酸与群之中。 酸与乃是上古异兽,经过千年生化修炼方得人形,它原本的形态乃是六眼长蛇,后有四翼,生化四足,乃是极其凶恶的怪物,传说它所出没之处,必有十分恐怖之事发生。 如今,祝云沧却已然被十只幻化成人形的酸与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晶莹剔透的绿色宝剑,时而化作蔓藤,时而化作毒蛇,不断向祝云沧袭击而来。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如此强大的异兽,很快,祝云沧便被压得喘不过起来。 另一面,那冰帝与孤天溟过了几招,反手一枪,以强身将孤天溟打退,便舍了孤天溟,直向地面冲去。 饕餮与魍魉王若是联手,这冰帝本当不是对手,奈何二人专心施阵,此刻乃是最为脆弱之时刻,根本无法抵挡。孤天溟见状,竟毫无顾忌地一剑追去,寂灭之剑得剑势,绝非人间凡铁所能比,即便由孤天溟来操纵,要伤到冰帝亦是可能,因此冰帝不敢怠慢。 见那孤天溟一剑朝自己肋下次来,他急忙回身抵挡,寒枪一击,冰蓝的光晕扩散而开,孤天溟稳住身形,不顾户口震裂,咬紧牙关,继续一剑剑挥将下去。 然而,他哪里是冰帝的对手,不过数招之下,寂灭之剑竟被险些打飞出去。 冰帝回过身,道:“真是碍事!”说罢对着空门大开的孤天溟胸口一枪搠将过来。孤天溟急忙矮身腾挪,云仙步向后一纵,冰帝冷冷一笑,遂再次不理会孤天溟,落在地面之上,准备对那饕餮与魍魉王施为。 “冷静,镇定,不要管周遭的事!”饕餮本想跳起身来抵挡,但魍魉王却大声提醒,“纵然他用枪刺来,短时间也杀不死我们,接下几枪又便如何!” 饕餮咬紧牙关,像是在等待着冰帝施刑。 谁知,就在这时,那空中的孤天溟,竟又纵步而下,以云仙步在冰帝的四周缠绕想斗。 “哼,你以为,用这种雕虫小技,便能扰乱我么?”冰帝冷冷一笑。 “孤天溟,走!别与他斗!”饕餮大喊。 但一切似乎已晚,饕餮话音犹在,冰帝的周身已生化出数道寒气,由地面疾喷而上。孤天溟的云仙步速度虽然极快,奈何对方所用乃是魔神之力,竟能准确将其捕捉其中,不多时,孤天溟的双脚便已被冰帝所冻住,动弹不得,更不用说所谓的云仙步。 冰帝得意一笑,长枪指在孤天溟脖颈之间,道:“你知道被魔神杀死的滋味是怎样的么?” 孤天溟咬牙不语。 “孤天溟,不要,冰帝不要!”饕餮失声叫道。 魍魉王却已然面无表情,道:“稳住心神,你救不了他。” “哈哈哈哈,果然如邪侍所说的一样,你竟然为了一个人类求我。”冰帝道,“你果真是越变越蠢了。”他眉目一挑,英俊的脸庞上显出别样的邪魅,道,“你求我,我却偏要让他死在你面前,让你也感受一下别理之苦。” 说罢,便要将那长枪刺入孤天溟体内。 “轰隆隆!”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 “嗯?!”冰帝一阵疑惑,侧脸而望之时,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半空中,一个足有近十人大小的火团猛然飞来,令他措手不及。 “这是何物?!”冰帝惊愕间一枪挑将上去,那火团在他的枪尖散开,落下的确实数具烧焦的妖尸,而那妖尸之后,祝云沧的人影劈面而至,一式寒山遮月,直贯向他的胸口。 冰帝急忙闪身后撤,祝云沧却并不追击,而是停下脚步,从容使出玄炎箭,将孤天溟脚下之冰化去。 冰帝站定身形,道:“很好,很好,不愧是君上所言‘人间最棘手之人’,十只酸与竟也奈何不了你。” “人间最棘手?”祝云沧笑了笑,道,“不错,有这名号,小爷我也是不甚荣幸了。” “只可惜,人类的力量,永远与蝼蚁无异!”冰帝大喝一声,道,“你们纵然联手,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祝云沧笑道:“那,何不试试呢?” 原来,就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前,祝云沧略施计谋,竟将那围杀而上的酸与一并焚烧而亡。 那酸与手中的兵器能够不断变化,时而化作藤条,时而化作毒蛇,祝云沧遂使出无极玄功,并不与那长剑正面交锋,却让那些袭击尽量偏离方向。 这一招起初起到了不错的效果,但很快,那群酸与便开始看出祝云沧的意图,改变策略,出剑变得凌厉而灵动迅捷,宛若蜻蜓点水一般。 祝云沧遂将计就计,露了个破绽,转而翻身奔逃,那些急功近利的酸与追将上来,被祝云沧且战且走的打法绕得晕头转向。祝云沧看准时机,再次以无极玄功催动天恒剑,以那一股股巧劲,将酸与的佩剑全部绞缠至一处,那些佩剑来不及收势,竟一瞬间变作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打结。 酸与本想舍剑后撤,祝云沧却再有准备,玄炎箭猛然激发,光华攒动之间,十只酸与被烧作一团,惨叫连连。祝云沧一剑在以真力一推,那巨大的火团,便成了救下孤天溟的利器。 然而,这样一式看似投机取巧的招数,便也激怒了冰帝。 冰帝与祝云沧、孤天溟两人缠斗,出招便更加狠辣而肆无忌惮,每一枪搠出,都带着他千年的寒气,不多时,寂灭剑与天恒剑得剑身,都染上了一层细薄的冰凌。 但祝云沧与孤天溟二人早已打定主意,只是缠斗拖延时间,全不强行取胜,因此稳扎稳打,又且战且走,令冰帝十分恼火。 那冰帝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寒气四射。祝云沧遂举火而出,与冰凌相抗。冰帝抖枪突袭,在空中刺出数道冰凌,孤天溟遂飞身而上,以寂灭之剑击碎那层层寒冰,二人见招拆招,又借由毁殇与寂灭两股强横的魔力,竟能够与冰帝勉强打成平手。 冰帝知道,如此拖延下去不是办法,吼道:“你们想要使拖延战术是么?你们觉得可行?”紧接着,身体一闪,腾得一声,一道寒冷的亮色直冲天穹。 这一冲,竟将祝云沧与孤天溟同时震飞出去,摔在地面之上。 那亮色在空中翻滚延伸,逐渐显现轮廓。冰帝化出了本形——冰龙! 那冰龙扭动着身躯,张开大口,一声龙吼,口中便喷吐出如柱的冰雪寒气,洪流一般,狂涌而来。 祝云沧与孤天溟此刻若不去抵挡,那这寒气便会将饕餮与魍魉王二人冻成冰霜,非但魔阵无法成形,她们亦会有极大危险。但二人纵然舍身去接,却又如何能够接住这股神魔之力。 “果然,我们与魔神的差别,还是太大了么……”祝云沧心暗道,“纵然能使出一些雕虫小技,暂时取得胜利,最终却还是会摆在那毁天灭地的威慑之下。” 那含霜暴雪,朝饕餮的头顶袭去。 就在这时,孤天溟却一个箭步,纵身而至。 祝云沧仿佛看见了当日封神塔上杀炼冰鬼时的他,那个全然不顾生死的他。 或许祝云沧的那一股永不低头的勇气,并不仅仅来源于自己倔强的个性,很多时候,也来源于当日孤天溟对他的震撼。 不再多想,祝云沧亦挥剑而上,奋身抵挡。 第217章 浴血夺生 一束冰凌的力量,足以让祝云沧与孤天溟浑身封冻,二人催动了几乎周身所有的灵力去抵抗这一击,此刻,若是黎天燎在,以那阳脉归心诀作为辅力,二人断不至于如此。 冰凌散尽之际,半空中的祝云沧与孤天溟无力地落将下来,双双昏厥过去。 那空中的冰龙,却完全没有停止施为的意思,再一次仰起头,凝聚九天霜雪。 “饕餮,稳住,就要成功了!”魍魉王道。 “成功……成功,没有他们两个,如何能成功!”饕餮突然后退一步。 “等等!你,这样夺生魔阵会功亏一篑的!”魍魉王大声道。 饕餮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孤天溟死,不能让他们死!”说罢,身形一闪,已化作一柄利剑般得黑色光芒,冲天而上,朝那扭转身躯的冰龙直插过去。 冰夷没有料到饕餮会突然放弃法阵,一时惶惑,竟怔在远处,硬生生被饕餮一头撞上。 妖光乍起,风吼云怒。 那冰夷与祝云沧、孤天溟战斗时本就耗损不少灵力,此刻又全无防备,却哪里还能抵挡。 一声彻天哀嚎,冰夷那庞大的身躯向上一翻,带着一缕寒气,渐渐缩小,最终又化成人形,摔落在地。 “啪,啪,啪!” 就在饕餮一击击溃冰夷,落回地面之时,空中,忽然有人鼓起掌来。 “很好,很好,果然是漂亮的一击。”天空中,黑袍负剑男子缓缓落下,道,“能连续将我与邪侍都算计成功的人,你们还是第一例。”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魔阵既不成,魍魉王亦收了手,缓步上前,道。 “可惜了,邪侍与夜叉王还在另一处与那些牛鼻子斗法,这里,就交给我来解决吧。”黑袍负剑男子——邪臣,冷冷说道。 “你能解决得了么?”魍魉王笑了笑,道。 “我明白,十二魔君之中,你魍魉王最是诡计多端。”邪臣道,“不过,魔类的争斗,可并非靠诡计来取胜的。” “那靠什么?”魍魉王道,“靠蛮力么?” “随你怎么说。”邪臣道,“这一次,我断然不会再放过你们了。”邪臣手腕一翻,黑色的长剑已然掣出,那剑似乎无形无相,虚无缥缈。 “你的剑永远如此,看起来很强,但什么都不是。”魍魉王嘲讽般笑道,“就如你一样,看起来威慑四方,实际上,却永远都是寄人篱下!” “你!”邪臣的神情陡然变了。 魍魉王笑道:“不是么?你难道不是永远都要听‘他’的话么?有本事,你便不要对我们挥剑,违逆了‘他’,试试看?” “少废话!”邪臣挥出长剑,看起来愤怒以及,道,“我不会与你呈口舌之利,但却可以将你舌头割下,令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不妨试试!”魍魉王双手一摊,转而对饕餮道,“保护好你的朋友,这家伙,交给我。” “凭你?”邪臣略略一惊,转而笑道,“不过,你若自愿求死,倒也飞不行!”说完,手腕一振,剑已飞刺而来。 魍魉王身子一缩,人已闪到了邪臣之后,两柄匕首化作紫光一柄投出。 邪臣冷声一笑,翻身格挡,两柄匕首虚弱无力地落将下来。 魍魉王的身影,遂又消失不见,出现在了邪臣的左侧,手中化出黑紫色的钩爪,一爪朝邪臣脖颈间袭来,邪臣后撤一步,剑锋一划,魍魉王收招躲闪之际,一拳击出,砰地一声,打在魍魉王的腹部,魍魉王吃痛,整个人后腾而出,半跪在地。 “哼……”邪臣冷笑,“不堪一击。” “魍魉……我……”饕餮想要上前相助。 魍魉王却一挥手,道:“保护好你的朋友!”说罢又飞身而上,掣动钩爪连攻数招,每一招都致命狠辣,但对于那邪臣来说却端的不算什么。邪臣似乎有意退让了几步,像是在侮辱对手,随即以剑身一格,剑柄一击,在那光晕流散之间,魍魉王再次被击退数丈之外。 “咳……咳咳……”魍魉王低下头,道,“仅仅如此么……” “你……”邪臣上前一步,道,“你当着不要命了?” 魍魉王挣扎着站起身来,道:“纵然我还想活下去,你们会给我机会么?”说罢将手一招,那地面上的寂灭剑瞬间已到了她的手中。 魍魉王淡然一笑,道:“很久没用过剑了……” “魍魉!”饕餮按捺不住,冲上前来,道:“别逞强了,你斗不过他!” “是么?”魍魉王笑了笑,道:“若是以前,我可能斗不过他,但现在……”她忽然纵身而上,毁殇剑毫不留情地击向邪臣头顶。 “当真找死!”邪臣冷笑着挥剑相抗,两股力量掌机的瞬间,魍魉王的口中竟涌出鲜血来。那令人胆寒的力量开始在周遭扩散,不断蔓延。 “退下!”邪臣向前猛地一踏,想要将魍魉王震飞出去,谁知,借着那毁殇剑的力量,魍魉王竟死死撑在原地,岿然不动。任由那一阵阵灵力潮的肆虐冲刷。发饰飞脱,瀑布般得长发飞散而开,苍白的脸庞上鲜血宛若展开的梅花,一点一滴。但她的嘴角竟微微勾起,面无惧色,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你在得意什么?!死到临头,你在得意什么?!”邪臣吼道。 “我得意的是,自高自大的你。”魍魉王道,“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总是失策,总是被我打败!” “败我?开什么玩笑!”邪臣笑道,“凭借你的力量,就凭着一柄寂灭剑么?” 魍魉王道,当然不止! 周围的碎石土壤,在两人的拼斗之下,竟飞旋而起,卷地而上,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沙尘之幕。 灵力越来越强,连饕餮也不得不运动真力,才能保证自己与身后的两名伤者不被这奔涌四散的灵力击伤。 “就是现在!”就在这时,魍魉王忽然高声呼喝,“饕餮,接剑!”她陡然将灵力收回,将手中的寂灭剑抛将出去,抛向饕餮手中。 饕餮似乎突然知道了她想做什么,但在这一刻,邪臣的剑亦划过了她的胸口。 魍魉王的身子猛地向后飞去,与此同时,她几乎是用了身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量,向身旁一挑。那原本暗淡无光的三魔器——封神塔、缚魂铭文、六道刻命轮,顿时竟飞腾而起,互相之间被金黄的光芒所连接。 在魍魉王摔落地面的一瞬间,那空中的三魔器,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夺生魔阵! 原来,魍魉王逼那邪臣出手与自己拼斗,就是为了营造灵力释放的环境。当日在杭城,正是由于邪侍与饕餮交战,才令那四周的灵力场不断增强,那三魔器才得以凝聚成夺生魔阵。 今日,邪臣的力量比邪侍强过数倍,自然也能形成与当日一般的环境。 空中的夺生魔阵怒吼旋转,阵中光华涌动。饕餮飞身而上,落在阵后,双指划过寂灭剑剑身,一股冲天光华在寂灭剑上燃烧起来。 更令人惊奇的是,由于感寂灭剑之力的爆发,毁殇之力竟也开始沸腾,早已昏厥的祝云沧,竟自己站立起来,咬着牙,一步步走到那夺生魔阵之前。 “你们……”邪臣望着昏厥的孤天溟,望着奄奄一息的魍魉王,又望着那面前的巨大魔阵,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色。 他从未有过这种神色,当他感到害怕之时,一定乃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你们……竟如此狡猾!”邪臣咬牙切齿道。 饕餮不语,失去意识的祝云沧更不会言语,两道黑光,从二人的手臂处激发,流过那夺生魔阵的中心,轰然向邪臣激荡而至。 邪臣退后一步,瞳孔紧收,颤声道:“不可能,我不会就这么死!不可能……” “我说过,你要付出代价,你们都要付出代价……”地面上,魍魉王低语着,双目微闭。 第218章 魔门破碎 那一道凌厉的黑光,准确地冲击在了邪臣的身体上。 “唔!”邪臣瞳孔猛地一收,身躯震颤,双臂张开,向后退出了数丈之遥,一口黑血喷涂而出。 这一道光芒,还不足以将他的魂魄完全吸纳击散,但却给他造成了难以言喻的伤害。 两旁山道之上,伊采薇与醉问天见夺生魔阵已成,急忙带人撤回空地之处,群妖忌惮于那魔器的恐怖力量,尽皆不敢上前,伊采薇与醉问天随在方才战斗中幸存的玉玦峰弟子,将邪臣团团包围,剑锋直指那受伤的魔神,然而,却没有人敢上前。 “宵小之辈!”邪臣依旧狂傲,但声音却已然嘶哑,“蝼蚁岂能撼动本座!”他左脚一踏,一股劲力扩散而开,那一群玉玦峰弟子被逼得纷纷后撤。 然而就在这时,饕餮再次挥剑施为,感寂灭剑之力,祝云沧体内的毁殇之力亦爆发出来,这一次,那股穿过夺生魔阵中心的力量更加强劲,更加令人难以直视。就连那些围在四周的修道人士也不得不以手掩面。 这一击依然毫不留情地炸在了邪臣的胸口,邪臣猛地向后一仰,双脚却死死定在地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这每一次袭击,都足以撕裂他的心神魂灵,若非他意志着实强大,怕早已烟消云散了。 远处,另一处山峰之上,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带着数百玉玦峰弟子,正与邪侍及夜叉王所率领的夜叉禁卫军打得不可开交。血瞳与隐流众人则潜入九玄宫之内,在伏魔谷附近突袭妖族据点,亦是打得难分难解。然而,当所有人看见那北天之上的巨大法阵之时,事情却都开始变化。 邪侍与夜叉王几乎目瞪口呆。 “夺生魔阵……”邪侍道,“难道邪臣阻止不了他们?!” 夜叉王道:“不带领部队过去……” “不行,”邪侍道,“如今看来,魔阵已然完全形成,你的夜叉军贸然过去只有一死。” 夜叉王挥动三尖叉搠倒了几名冲将上来的玉玦峰门人,道,“那当下该如何是好?” 邪侍环顾周围,魔阵即成,并且为玉玦峰人所用,受到鼓舞的修道人士变得更加狂热,拼命涌将上来。 邪侍咬了咬牙,道:“魔阵即成,我完全没有办法……看来只能求援了。”话音犹在,一股黑光却从那魔阵之中轰然击出。 “小心!”夜叉王大喊,与邪侍急忙飞身躲避,那黑光将他身后的数十夜叉军士炸得粉身碎骨。 “可恨,如此强劲的力道……”夜叉王道。 “控制魔阵的定然是魍魉王或饕餮,才能发挥出这般力量来。”邪侍道。 对面,慕容长风手指向天,道:“法阵已成,为我等所用,趁此机会,屠尽妖魔!”话音犹在,指端亮光一闪,空中万千剑雨飞散而下。此招乃是青玉战气中极其可怕的一式剑招——万剑凌太虚。那虚空之上的剑影根本响是没有方向一般,朝着妖魔族群中央降落,夜叉众人声声惨叫,虽用顿剑钩矛抵挡,却几乎毫无效用。 邪侍见此情景,愤声道:“好一个牛鼻子,方才一直退让,原来乃是在积聚剑势,你就是在等这一刻吧!” 慕容长风将手一挥,笑道:“兵不厌诈,用杀招,岂非亦要讲究时机,贫道这一招,以阁下魔君身份来看,可还看得过去?” 邪侍道:“不错。的确有意思,我越发的想与你单打独斗了!” 一旁的南宫鸿见此情状,神情亦略微有些变化,他明白,方才的这一招他是端的使不出来的,可见慕容长风的修为提升的相当之快。战场之上,一切不容他多想,还未及深思,幸存的夜叉士兵已随夜叉王一道再度杀来。南宫鸿侧身躲过两枪,一手夹住一位夜叉的刺出之长枪枪身,猛地向旁边一甩,瞬间,数位夜叉士兵御气不稳,趔趄下跌。 南宫鸿趁势灌了一口救,笑道:“魔阵一出,看来你们的阵脚也乱得厉害。” 夜叉王哪里肯让,抢上一步,三尖叉横扫而至,南宫鸿双脚一抬,御气上翻。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夜叉王乃是这九玄宫汇泉峰附近妖族据点的守卫魔君,从战争刚刚开始便参与其中,至此时已然疲惫不堪,纵然有再怎样高深的魔力,却也是强弩之末。而这南宫鸿却越喝酒越来劲,转守为攻,一柄普通的青锋之剑竟被舞作流虹。 二人实力原本差距较大,此刻竟并不显悬殊,反而几乎战成平手。 另一面,一道黑光从天空中落下,轰然炸在伏魔谷外的妖群中间。这一击,纵然不能一次击溃妖类组成的队伍,却也足以令他们心惊胆寒。妖族们纷纷惊恐地望着天空,那魔界之门已然吞吐着怪异的气息,但魔门之下的法阵却释放出凌厉的气势。 隐流众人在那铺天盖地魔气的掩护之下,开始反扑向众妖族。 武定刚与血瞳冲在最前方,在青玉战气的辅助下,如今的武定刚,力量变得更加强横,手中的磐石剑在飞脱的瞬间化出数柄剑影,宛似下了一阵巨石之雨。伏魔谷中所封印的妖物虽都非等闲之辈,但由于那夺生魔阵的牵制,此刻变得有些精深惶惑,战斗力亦是骤然大减。 妖族最终选择了退入伏魔谷底,那里原本是他们的炼狱,但现在却形成了天然屏障,那伏魔谷下到谷底的山道极其窄小,易守难攻。而若是有修道者直接御气而下,谷底的众人择又可集中力量群起而攻之。 妖族退却,隐流等人亦不再恋战。 参商老人道:“如此下去,虽有优势亦可能折损众多,实在不划算,我们的目标乃是那九天之上的魔界之门,暂且不必对他们赶尽杀绝。” 众人开始纷纷向那汇泉峰下的空地——亦是夺生魔阵形成之处集结。夜叉王与邪侍所率部众亦是不断退却,被逼至向那片煞气凌然的空地。 当邪侍与夜叉王看见邪臣此刻模样之时,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邪臣依然站在原地,他已经忘了自己接下了几次那夺生魔阵的进攻。魔阵之后,祝云沧已然再次昏厥,他的身体并不能承受这力量的虚耗,伊采薇、醉问天分别在祝云沧与孤天溟二人身边为他们运功调息。而那依旧操控着夺生魔阵的饕餮,此刻竟也有些疲惫了。 邪臣望了一眼飞来的邪侍与夜叉王,嘶声道:“你们来得正好……即便魂飞魄散,也断不能让他们毁坏魔门!”方才,饕餮曾数次企图以夺生魔阵之力袭击空中的魔界之门,但都被邪臣舍身挡下,此刻,他的伤势已然无法估计,却依旧没有倒下。 邪侍与夜叉王落在邪臣身边,这时,他们才发现,冰帝与魍魉王也卧倒在不远处,昏厥过去。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妖魔来说,这场大战都着实太过惨烈了。 “我们魔君,自来到这人间,还未尝过如此败绩……”邪侍道,“可恨!” 饕餮再一次催动寂灭之剑,与此同时,南宫鸿、慕容长风、隐流众人也都赶到那空地之上。 “看来,这些家伙,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邪侍道。 夜叉王咬牙切齿道:“蝼蚁之力,岂能撼动我等!” 话音犹在,邪臣、邪侍、夜叉王与被包围住的剩余妖类一并挥手施为,磅礴的灵力升腾而起,他们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后决死一战的准备。 玉玦峰众人,慕容长风、南宫鸿、隐流中的武定刚、虺良、无魂、无心、参商老人以及狼王血瞳……所有人,手中都出现了光华,或强或弱,或大或小,这数十百人的力量,加之那夺生魔阵突生而出的丧魂夺魄之力,啥那件一并击出,击向那三名魔君。 汇泉峰下,一股光晕混在的灵气柱直冲霄汉,突破行云,耸立九天,在那天空上轰然炸裂,天空中的漩涡开始变得异常起来,一切都变得纷乱,吞吐的魔灵也被炸成粉碎。漩涡在那灵气柱的冲压下渐渐缩小,不断缩小。 “糟了!”以死相搏的邪侍大喊道,“他们的目标是魔界之门!” “可恨!”夜叉王与邪臣几乎同时大叫起来,但却根本没有力量反扑。 原来,由于三位魔君的奋力顽抗,那股腾冲而至的力量被挡住大半,而这被挡下的折冲而上,竟正好击向了空中的魔界之门,这数百人的灵力奔涌,加之那夺生魔阵的威能,那尚未完全打开的魔界之门,却哪里还能承受。 光华乱舞之后,烟岚散尽,天空中那犹如伤口的黑洞顿时消灭殆尽。 第219章 第一魔君 烟尘落幕之际,夜叉王、邪侍、邪臣三人半跪于地。 他们从未如此狼狈过。 “最后……竟还是未能成功……”邪臣咬着牙,神情恍惚,口鼻流血,命在旦夕。 众修道者围将上来,三名魔君,已然再无反抗之力。 慕容长风长剑一指,顶在邪臣胸口,道:“一带魔君,便要就此陨落了。” 邪臣阴笑一声,道:“你可斩我肉身,但我的魔灵,亦会堕入混沌之中,吸收灵气,生化千年。总有一天,我还会回到人间来。” “你太天真了。”慕容长风严厉道,“你以为我们会让你的魔灵再祸害人间么?”他回身一指,道,“缚魂铭文就在此处,你的灵魂,将永囚于这铭文之中!” “卑鄙……”邪臣咬牙切齿道。 慕容长风道:“魔族乱我神州,杀我同胞,不将你打成魂飞魄散,已是仁慈非常!” 邪臣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乱神州、杀人类,可笑,我们能杀多少人类?我们若是当真想要屠灭人类,根本无需大费周章,挥手便可毁掉千百城池!但我们并未如此作为。为何?” 慕容长风蹙眉。 邪臣道:“哈哈哈哈,即便我们不出手,你们人类,一样要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慕容长风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张狂!” 邪臣道:“你自可杀我,不过,你们终有一天,也将魂归地府,被你们的所谓同胞杀灭!” 慕容长风提起手中长剑,就要一剑划下:“简直一派胡言!”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青黑的光芒从空中落下,“叮”得一声,长剑飞脱出了慕容长风的手掌。慕容长风只觉浑身一震酸麻,竟连续退了数步。几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急忙上前,想要扶住慕容长风:“掌门!你!你怎么了?!” “何人施为?!”南宫鸿警觉地环视四周,大声问道,“何不出来一见,何必藏头露尾。” “藏头露尾?”阴沉但旷远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 原本平静安宁的空中妖光大现,陡然间落下数滴黑雨。 “君上!”夜叉王率先失声叫道。 “你们真是令我失望。”空中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对你们说的,似乎是不可恋战,尽量守护魔界之门即可,你们却大费周章,大动干戈,着实令人费解。如此不懂战术战法,如何能当大任?” “君上恕罪!”邪侍急忙道。 “与人类拼斗,斗的并非光是力量。”那声音继续道。 “君上,属下……”邪侍还想说话。 那声音却道:“不必说了,东海归墟,异界门户已成,你们即刻回去吧!”那空中的黑雨,滴在邪侍、邪臣、冰夷、夜叉王身上,几人的身影竟在同一时刻消失,地面上的众修道者毫无办法,连那饕餮也有些惊恐之色。 天空中的影子渐渐明晰,巨大的蛇首率先出现——六江圣帝! 蛇首之上,黑袍男子傲然而立,竟将这太古魔神,作为坐骑使用。而那黑袍男子的身旁,据比尸神与穷奇飞浮于两侧,仿佛永不离去的忠实守卫。 “人类。”黑袍男子朗声道,“你们的确让我感到吃惊,我们没有想到你们有这等力量,竟也能将魔族逼上绝路……不过,饕餮,魍魉王……”他又摇了摇头,道,“你们二人,还有那九海夜魔,也的确让我十分吃惊。” 他顿了顿道:“东海归墟门户已开,你们,不跟我们一道走么?” 饕餮,却以一记突如其来的袭击回应了黑袍男子,寂灭剑剑光穿过法阵,轰然直上,夺生魔阵的力量汹涌激射向那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冷冷一笑,挥动广袖,只在一击之下,便将那夺生魔阵所激发的力量彻底挡下。 “我劝你不要再妄用此阵了。”黑袍男子道,“用这些东西,对我们魔类的损耗实在太大,对你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好处。” 说罢,他再次挥手,竟又是在一瞬之间,便将那夺生魔阵击作碎片,三魔器如同毫无力量的凡铁一般,飘然落地。 “你看吧,你的阵,已然是强弩之末,甚至连我的一击都不能抵挡。”黑袍男子道。 饕餮大口喘着气,显然已经疲惫不堪,道:“即便……即便如此……我也不会与你回去……” “念及我们也算曾经的战友,我并不为难你们。”黑袍男子道,“此次在人间,我们戏也算已然做足,就不人类玩太久了。”说罢,宽袍一展,那三魔器瞬间已变作三道光芒,被他收入袖中。 “魔器!”饕餮失声道。 “这些东西,留给你们亦是无用。”黑袍男子道,“另外,待那魍魉王醒来,帮我转告她一声,我们并未违背她的初衷,只是做法不甚相同而已。毁殇、寂灭二剑,待同时重现于世之时,我自会来取。” 说罢,黑袍男子五指张开,劲风下压,地面上的人便已完全抬不起头来,连修为高深如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亦根本是动弹不得,黑袍人不再言语,几名魔君身形渐散。 “等等!”饕餮飞身而起,道,“把魔器留下!” 然而,她在空中,所握住的却只是一团飘散云气而已,那魔君早已不见了踪影。 “可恨!”饕餮恼怒道,却急忙落下身去,来到孤天溟身边,对醉问天道,“怎么样,孤天溟他怎么样?” “方才那魔君施为,我运气中断……恐怕。”醉问天焦急道。 慕容长风却飘然而至,道:“无妨,他与祝云沧一样,体内寒气太重,即刻到山下营中,我与南宫掌门为他们疗伤。” “我!我来背他们!”饕餮道,“我可以两个一起背下去,快一些!” 众人虽然稍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同意了饕餮的意见,祝云沧与孤天溟被她带走,慕容长风道:“大家,快速收拣同门的尸身,回山下营中,再做计议。” “是!”众人拱手道。 九玄宫汇泉峰一战,无法判断谁胜谁负,原本的优势,却因那神秘魔君的突然出现被完全打破。魔君此番虽然看似元气大伤,但那魔君似乎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有着怎样的计划,更没有人知道那位神秘的黑袍男子所说那番话得含义。 没有人清楚他口中所说:“在人间的戏已然做足,代表的是什么。” 如今的江湖已然混乱不堪,此番九玄宫一战,没有任何门派支援玉玦峰,孤军奋战的天山与昆仑山两派,可谓折损大半,对江湖上很多宵小之辈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不想看到任何门派强大起来,尤其是那些做事端正的门派。 或许此战唯一的功绩便在于成功击溃了九玄宫上方的魔界之门,也是神州诸多魔界之门中目前情况最为严重的一个。 时至今日,神州洞开的魔界之门便只剩下四五处而已,只是,慕容长风与南宫鸿等人,十分在意那魔君所说的“东海归墟”门户,就连饕餮也不甚了解他们所说的是什么,或许一切便只有等待魍魉王醒来,才能清楚了。 孤天溟与祝云沧受了冰帝的那一击后,浑身的血液几乎被完全封冻,祝云沧尚有神功护体,情况比孤天溟要好一些,但他却因耗费过多的毁殇之力,让体内气息极其不稳,一直无法转醒,无奈之下,慕容长风只得向游历在外的吴逸荻发出传音纸鹤。 当日吴逸荻离开玉玦峰昆仑门之时,亦在门中留下刻印,言说“只要今后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定然万死不辞。”这句话听起来甚为客套,因此慕容长风在率领众弟子封印另外几处魔界之门——甚至包括九玄宫魔界之门时——都不曾向他传信,此番若非是实在没了办法,也绝不会麻烦到他。 另一方面,九玄宫魔门虽灭,妖族亦折损大半,但依旧是妖类盘踞之所,那群伏魔谷中放出的妖类,凭借着易守难攻的地形,雄踞一方,却也并不袭扰周边居民,故而玉玦峰众人没有继续注意此处,而是准备在门派内休养生息。 第220章 大战之后 祝云沧再次转醒之时,发现自己的身旁站满了人。他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受伤昏睡,又是第几次从昏睡中醒来,他只觉得,身体十分轻松,甚至有些飘忽之感,他很少有这般感觉。 “我……”祝云沧抚着前额,道,“这里是……”他环视四周,道,“玉玦峰,昆仑门……” “不错,祝大英雄,你终于醒了。”伊采薇率先说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只记得……当日,在九玄宫汇泉峰……” “嗯,不错。”慕容长风也站在一旁,道,“你与孤天溟二人合力挡下了冰帝冰夷的‘聚光凝雪咒’,受到魔神之力的重创,已然昏迷七日之久。” “七日……我竟又睡了七日?”祝云沧道。 “不错,我们还以为,你会睡到春暖花开呢。”伊采薇调侃道,她的样子看起来好了许多,虽然手臂的活动似乎已然有些不自然。 吴逸荻忽然道:“哎……我离开不过一个月,你们这里竟然一下子出现十几个病号,从人类到妖魔,个个有伤有病,你们真是想累死老夫啊!” 慕容长风笑道:“此番真的要多谢吴公子,若非是你……” “客套的话不说了。”吴逸荻道,“祝云沧,你这小子,运气真是相当不错。” “我?运气不错?”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这次的伤,帮了你很大的忙?” “帮忙?”祝云沧惊愕道。 吴逸荻笑了笑,道:“你此刻是否觉得通体舒畅,周身轻盈,无伤病之感,反而精神上佳?” 祝云沧活动着手臂,道:“不错,倒的确有此感受。” 吴逸荻道:“这就对了,冰帝的那一击,正好将你体内的毁殇之力激发而出,我听闻,当日在寂灭剑发挥作用之时,你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与寂灭感应,一道控制那夺生魔阵。” “有……有这等事……我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吴逸荻道,“当时你的身体完全受魔气所支配,可谓十分危险,若当时受到一点损伤,必然会令魔气冲荡心脉,介时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可你……非但没死,那股魔气还突破了原先被至阳之力包绕的状态,生化扩散,与你体内阴阳调和,成为一种合而不同,融而不化的平衡之态。我几日前为你运功疗伤之时,也感到十分惊讶。” 祝云沧忽然笑了笑,道:“有这等好事……” “看来凄灯没有看错,你这人果真与常人不同,非但性格不随大流,这体质、气运也与他人完全不同。”吴逸荻道,“现在你既然转醒,自可出门去走走。” 祝云沧站起身来,果然觉得通体舒畅,仿佛修为又高了一层,他环视四周,忽然关切道:“天溟呢?他与我一道抵挡那力量,此刻……” “孤天溟伤势情况比你轻一些,但却没你那般好运,此际已然卧床休息,有饕餮从旁照顾,想来是无大碍。”吴逸荻道,“呵呵……真是想不到,我有生之年,也能看见人类与妖魔共同进退,不加隔阂的局面。”他拱手向慕容长风,道,“或许也就只有慕容掌门你有此包容之心了。” 一旁的南宫鸿不满道:“哎!此言差矣,慕容掌门能做到之事,我南宫鸿自然也当仁不让,这段时间大笑战斗,让我看的清楚,这人间尔虞我诈,互互相倾轧,反而是有些妖类对人淳朴善良,推心置腹。我话就放在这儿,今后谁要胆敢欺辱和善之妖类,我南宫鸿第一个不同意!”他为人向来豪爽,此话一出,众人亦相视而笑。 祝云沧与几人拱手,便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却见沈芯翎迎面而来。 “云沧哥哥,你醒了。” “小翎。”祝云沧欣喜道,“你与吴逸荻前辈一齐回来了么?” “是啊!”沈芯翎道,“这一个月来与前辈一道,游历江湖,悬壶济世,端的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纵然时间不长,也比从前闭门修炼,做井底之蛙要强上许多。” 祝云沧道:“看来的确如此,世界之大,风云变幻,果然是不能闭门自守,当年我也是太过迂腐,否则也不至于后来落得那般下场。” 听闻此话,沈芯翎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道:“云沧哥哥,其实你我,岂非又很多相似之处?同为门派奋战,却又为门派所遗弃,为正道而争斗,却不想遭到的恰恰是曾经至亲的背叛……” 祝云沧一时百感交集,他此刻想到的人,竟是“采瑶”。他曾经对采瑶如何,不言而喻,他甚至有时候会将自己的未来也设计在有她存在的那条“轨迹”之上。当采瑶再次出现之时,他亦还是对她那般信任,那般照顾,甚至说出“从此照顾她一辈子”之类的蠢话。 可结果又是如何?当采瑶霓裳落下,在他面前露出胴体的一刻,当采瑶向他挥出沉渊剑的一刻,他彻底绝望。 “哎……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沈芯翎见祝云沧眉目深锁,忽然道,“未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很长的路要走,不是吗?” 祝云沧点了点头,也报以微笑,似乎每一次与沈芯翎交谈,他都能感到亲切,沈芯翎说话总是十分得体,仿佛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同时,沈芯翎与他交谈之时,总是带着一种特殊的温柔,这种温柔沈芯翎不曾给过别人,祝云沧也不曾从别人那里得到过。 有时候,他偶尔会拿沈芯翎与伊采薇作比较,伊采薇似乎比她要强势得多。而且,很多时候祝云沧根本捉摸不透伊采薇的心思,太深沉,太缜密,甚至有些见惯江湖风云变幻的事故。 或许,这便是他总与伊采薇产生矛盾的原因。 “云沧哥哥,你在想什么?”见祝云沧一直低头不语,沈芯翎忽然问道。 祝云沧急忙摆手道:“啊,没什么。” 沈芯翎道:“若是云沧哥哥不愿说,方才那句,倒是我唐突了。” 祝云沧依旧只是微笑——他忽然发觉了另一个问题,那便是,虽然他与沈芯翎兄妹相称,说话也倍觉亲切,但恰恰时沈芯翎这份名门正派,言行都恰到好处的姿态,让他觉得,自己与对方有些奇怪的距离。在她面前,他十分平和,却从来无法忽然激动说出自己的心声。 但在伊采薇面前,他却可以发怒,可以调侃,可以讽刺,即便有时觉得恼火,却也十分痛快。 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些矛盾吧。 “算了,不想了,这种事,甚至比江湖琐事还要难懂。”他暗暗对自己道,转而抬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天溟吧。” “好。”沈芯翎淡然一笑。 不远处的树荫下,伊采薇独自立着,望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哎……原本有话对你说,既然你有佳人相伴,想来也是不要我这个做异性兄弟的了……”她转过身,却发现早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后。 “呀!虺良,你怎么在这儿,吓我一跳。”伊采薇微微一惊。 虺良道:“采薇,你在看什么?看祝云沧吗?” 伊采薇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只是有些累了,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罢了。” 虺良道:“采薇,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但,但怕你生气……” “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样支支吾吾了,隐流门人不都是一家人吗?心里有话,不该隐瞒才是。”伊采薇笑道。 虺良点了点头,道:“你这几次擅作主张去帮助和寻找……祝云沧。隐流中人,对你意见很大,你可知道?” “我……”伊采薇蹙眉道,“如何会意见很大?我们岂非做的一切岂非都与抗击妖族有关,即便你们不喜欢他,也该知道,这些事原本便是殊途同归的吧?” 虺良道:“不只是如此,每一次,你都弄得自己满身是伤……他,他祝云沧算什么,不就是有毁殇之力么?凭什么因此指示你做这做那……” “好了,别说了。”伊采薇摇了摇头,道,“虺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能否成熟一些,考虑问题能否不要如此儿戏?” “我?我儿戏?” “不错,”伊采薇道,“现在不是争强好胜嫉贤妒能的时候,我们都处在这江湖之中,处在这人类与妖族的争斗之中,九玄宫一战的状况,你也看到了,那黑袍男子,轻易便将我们所有人逼得无法出手。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努力要去做。祝云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场关乎神州命运的战斗,你可明白。” “我……”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虺良,曾经我也对祝云沧发过火,我言说他将隐流众人逼上绝路。可现在如何?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们作为江湖同道,总该出几分力吧?九玄宫一战,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你也没有,不是么?但祝云沧却孤身面对十数妖物的围攻,这些,你我做得到么?” 虺良不语,微微地头。 伊采薇道:“我明白你们的不满,但如果隐流中人再如此言说,你便将我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他们。今后我不会再赶祝云沧离开,请你们也莫再如此。” 第221章 魔门真相 平静的日子,在魍魉王转醒的那个早上被打破。 这也的确是众人等待着得一日。 十几日的休整,让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元气恢复不少。然而,这一个月,江湖上却已然没有停止风云变幻,天气越发的冷寂,雪也越来越大,但春日的脚步却渐近了。 大概是冬日的最后一场大雪,这场大雪覆盖了神州几乎所有的地方,连巴蜀一带也未能幸免。就在这一场大雪之中,巴蜀剑盟众人披麻戴孝,在蜀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机关算尽,最终却急火攻心,被活活气死的九玄宫前掌门,镜冷。 葬礼的同一日,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召集玉玦峰众人,齐聚于昆仑门正厅之中。 当祝云沧等人走进那正厅中时,发现两名掌门竟正与魍魉王商谈着什么。隐流众人看到祝云沧的身影,似乎依旧没有任何好感,有些人反而更添几分仇视。 待众人齐聚之后,慕容长风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道:“诸位,玉玦峰昆仑与天山两派,已然休整了整整一个月之久,这一个月来江湖上也可算是风云变幻,今日将大家召集于此,正是想要商讨未来之对策。” 南宫鸿道:“不错,江湖诸派如今依然各自为战,甚至互相攻伐。妖族魔界之门虽然被击破大半,看似我们优势巨大——但魔器却几乎全部落入敌手。”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魍魉王,继续道,“方才我们与魔君魍魉王商讨一阵,她似乎有一些特别的看法。” 魍魉王对众人拱手,似乎完全没有一丝紧张之感,也根本不在乎众人眼中的诧异,道:“诸位,千年之前,我本是那神魔之战的发起者,但如今,我却站在人类的阵营。” “我并非有心要帮尔等,只是,邪侍、邪臣他们,已经将我当日发起战争的初衷违背,因此,才会导致今日之局。” “长话短说,照如今的局势来看。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人类就已经被魔门所利用了。”魍魉王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利用,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难道我们被那群魔头牵着鼻子走不成?” “喂,你们说,这魔君的话,能信几分,该不会是骗我们吧?” 一阵骚动,慕容长风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魍魉王顿了顿,继续道:“依我看,魔君想要得到六魔器召唤魔君不假,但却并非想通过打开魔门,来释放魔类到达人间。恰恰相反,他们的目的,乃只有一个,那便是利用十巫的力量,打开东海归墟的魔界通道,回到魔界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这些各地出现的魔界之门,不过只是疑兵之计而已,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才造出这些庞大的魔门,吸引人类的注意。”魍魉王道,“可没想到的是,人类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魔界之门上,更没有发现他们的真实企图,却由于几块毁殇碎片,便自乱了阵脚。” 厅中众人纷纷低头,他们实际上又何尝不想得到毁殇之力,若非他们比那些江湖人士更讲求君子之道,怕也与他们一般了。 “人类阵脚一乱,魔君自然便能将力量全部投入到他们的东海归墟深渊之中。”魍魉王道,“因此,才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成功打开那通道。” “他们的胃口,绝对不仅仅在于在人间称霸,他们是想回到魔界,重整旗鼓,将魔界混乱不堪的局面改变,再带领魔界的仆从一举入侵人类甚至是九重天上的云顶天宫!” “啊?入侵天宫?” “竟有这等事,太可怕了。” “这魔族的胃口,竟会如此之大,当真是不能不防啊。” 待众人议论过后,再一次安静下来之时,魍魉王才又开口,道:“一旦魔君回到魔界,他们必然征战四方,不出数年,便可成功统一魔界,或至少是独霸一方,介时,他们必然大举兴兵,征伐人类,那时候,纵然人类有着多少件魔器,神器,都已然是无用了。” “方才你说,他们取得六魔器,是为了复活上古邪神蚩尤?”一旁的孤天溟忽然问道。 “不错。”魍魉王道,“魔界纷乱,现在自然急需一个王者,来号令群雄,上古邪神蚩尤岂非便是最好的王。而且,他的体内毕竟流淌了战神的血液,这三界之内能击败他的人已然不多,而况区区人间。”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整体而言,魔界便是用疑兵之计,骗过我们的眼睛,为他们打开通往魔界的通道,并从人间复活那曾经战死的魔神,最终重整旗鼓,兴兵以令三界。” “不错,正是如此。”魍魉王道,“若是让他们回到魔界之内,后果不堪设想。” 祝云沧道:“那当下有什么办法?六魔器如今我们手上只有毁殇之力与寂灭剑,而对方却能挥手便夺走三件魔器。” “不错,那位‘君上’的身份,甚至连我饕餮也不甚了解,当日十二魔君以魔力较高下以排列次序,那人挥手间便将邪侍邪臣压得不能出手,因此我们只得称他为君上。他实在太可怕,当年战争的组织者虽是我,但许多事,若是他过问,我都唯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竟如此厉害,人间岂有人是他对手。”祝云沧道。 “若是毁殇之剑能够重塑,道并非没有办法。”魍魉王道,“弑神双剑乃是三界最强之力量之一,双剑名为弑神,即是并出的威力甚至能够将神族也击溃,若能善加利用只股力量,绝对可能天下无敌。只是……” “只是什么?”孤天溟问道。 “只是,若是那人拿到三尸神甲,那弑神双剑之力能否发挥效用,便也未可知了。” “这一点暂且不论。”祝云沧道,“唯今之计,便是早日找到所有毁殇碎片,铸造毁殇剑,可是如此?” “其他的,便都不必惯了么?”饕餮疑惑道。 魍魉王道:“你是魔类,你难道不懂他们的心思。” 饕餮摇了摇头,道:“不懂,照顾孤天溟好多天,脑子好乱,肚子好饿。” 魍魉王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其实可以想象,若单单是疑兵之计,开启那么多魔界之门确实有些浪费,事实上,开启魔界之门,应该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在召唤蚩尤之时利用魔门的力量加以辅助,使得力量召唤的时间更短,蚩尤也更快恢复力量,踏入魔界,君临天下。” “这六魔器,乃是蚩尤的佩剑所化,弑神双剑乃是剑身部分,代表无上的力量,其他几样分别代表剑格、剑纹、剑柄、剑鞘与剑饰,六魔器一旦集中,以特殊的方式加以冶炼,蚩尤剑便会出现,这便是召唤蚩尤的法门……不过,蚩尤即便复活,也还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去操控自己的佩剑才行。毕竟蚩尤已然沉睡数千年,想要一时恢复,只有以大量的魔灵,甚至是真魔作为祭品才行。”魍魉王继续道,“我想,那其他几个魔门的作用,便是为祭品的供奉做准备。” “这么说,兵分两路,一路寻获毁殇碎片,一路封印魔门,还如以前一样。”祝云沧道。 魍魉王笑了笑,道:“我道觉得,你们的当务之急,是统一整个江湖。”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若是无法以温和的手段,便以强势的手段,统一整个的所有修道门派。”魍魉王道。 “咳咳……神魔之言,当真是要残忍些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醉问天忽然开口,他自那次汇泉峰一战后,便一直留在玉玦峰,连日来的相处,让他对祝云沧的看法完全改变,不过,作为一位江湖侠士,他却并不能接受魔神之主张,道,“如今江湖已然大乱,我们再挑起事端,岂非要让江湖出现更多的流血牺牲,这等事情,怎么能做?” 魍魉王笑了笑,道:“你们若是不能让天下归一,一旦那魔界中的百万魔灵肆虐起来,死的人,会更多。” 慕容长风道:“统一江湖之事,此刻言之尚早,我看,还是分头行动,一面寻找毁殇碎片,设法夺回魔器,一面封印魔界之门吧。” “呵呵……”魍魉王冷笑,“迂腐!不过……既然你们如此决定,我也不便多言。” 第222章 剑盟分裂 魍魉王的意见被否决,但却丝毫不影响玉玦峰昆仑门议事厅内的众人共同抗击魔类的决心。 与此同时的巴蜀剑盟送葬之路上,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送葬众人尽皆披麻戴孝,但神情却各不相同。 凌煜独自走在最前方,那种憎恨与悲愤不言而喻,镜光站在他身旁,苍白阴沉的脸庞上,更多的确实警觉与不安。公输战与灵霄子面无表情,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悲伤之感——事实上,这位镜冷道士的死,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小事一桩,甚至,那灵霄子的心中还有着几分幸灾乐祸。 “道方。”镜光忽然低声对凌煜道,“小心你身后的那两人。” 凌煜回首望了望,道:“怎么,他们……” “这两人一直对师兄做巴蜀剑盟掌门深有不满,如今师兄一死,怕是又要动什么歪脑筋。”镜光尖细着嗓音道,“这巴蜀剑盟掌门的位置,绝不可以让出去,否则我们会受制于人。别忘了,当日我们是一起拿下的蜀山接天顶那几个老东西,而且我九玄宫出力最大,又曾受蜀山接天顶奚落。怎么说,也是我等付出最多……” “我明白了,师伯。”凌煜道,“放心,那两人若是要掀起什么风浪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嗯……”镜冷点了点头。 送葬的队伍,很快便到了那下葬之所,那是一片山环水绕的地方,即便是连日来的大雪,也难掩这常绿植物丛生的山谷中的灵气。 “哎,公输战。”灵霄子忽然道,“是否现在……” 公输战笑了笑,道:“再等等,没关系,等那老东西埋进去再说,现在突然对他们太不客气也不合适。” 灵霄子诡异一笑,道:“高啊!此次前来送葬之人,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呵呵,”公输战道,“估计这小子还以为我们真的有为他那该死的老胖子送葬的诚意呢!” 两人相视一笑,满脸俱是奸猾之色彩。 原来,在这队人马出行之前,公输战便想好了一条计策——他先对凌煜与镜光说,自己对镜冷的死十分痛心,但由于自巴蜀剑盟成立以来,前重云门与前机关门的众人,更是应该感念镜冷的恩德,所以希望能多带上他们前来送葬,以让他们不但要尊敬自己原先的掌门,更应该对九玄宫众人礼遇有加。如此,便可更好的消除各门派间的隔阂,令巴蜀剑盟众人更加团结。 凌煜与镜光不好与对方撕破脸皮,遂只好由他安排。 但这一安排,却端的是一条毒计。 当镜冷的棺木成功下葬,众人叩首毕之后,灵霄子与公输战原形毕露。 先是灵霄子,忽然一个箭步,越在镜冷坟前,道:“诸位,诸位,伤心之事莫要再想,逝者已矣,我们巴蜀剑盟,却当继续向前走。” 众人连声附和,凌煜与镜光却相视一望,似乎产生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国不可一日无君,门派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前掌门镜冷身死人手,令人着实惋惜。”灵霄子道,“为了门派的安宁与团结,为了今后我们能继续共成大事,我建议,即刻便选出新的门派掌门!” “你开什么玩笑!”镜光尖锐的声音响起,“师兄方才下葬,你便要觊觎掌门之位么?即便要选,也该回到门派之后,再做定夺!” 灵霄子笑了笑,道:“此言差矣,镜光兄,此地带来的,肯来为镜冷兄送葬的人,岂非都是门派中的中流砥柱?若是连镜冷兄下葬都不肯参加,我想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门派之中了,可是如此?” “你卑鄙!”凌煜吼道,“当初明明说好,留一部分人在门派内部把手,以防不测,此刻带来的岂非都是你们的人?” “什么你们的人,我们的人,我们岂非都是巴蜀剑盟之人。”灵霄子道,“再说,镜冷兄仙逝之后,仙体在门派之内停放三日,令全巴蜀剑盟上下瞻仰祭拜。整整三日,你可知我此言何意?三日!我们巴蜀剑盟,有整整三日的时间,没有掌门,没有一个确切的领导者!若是再这般下去,我们岂非要各自散伙了?” “不错,我同意灵霄子兄的话,此刻,至少该选出代理之掌门。倘若回去之时遇上敌手,还可指挥我们应战!否则谁也不服从谁,最后却只能落个身死人手的下场!”公输战也站了出来。 “你们……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当初你们为何要带那么多机关门与重云门之人来了!”凌煜面色一阵青一阵紫,自是愤怒已极。 灵霄子摇了摇头,道:“道方,你又错了,我们都是巴蜀剑盟之人,何来重云门、机关门?” 公输战叹了口气,道:“哎,年轻人,说话做事当小心谨慎才是,此地那么多同门看着,你本不该如此莽撞,否则,恐又离间人心之嫌。” “你……”凌煜想要发作,却被镜光拉住。 镜光道:“好,既然二位有此意向,倒不如说说,谁做掌门合适。” “我看,不如由灵霄子兄来吧。”公输战道,“重云门多年来一直是名门大派,若非前番被江湖宵小所害,也不至于如此。灵霄子兄,应该乃是最有资历,也最有经验做掌门的。” “若我不同意呢?”凌煜道。 “很简单。”公输战笑道,“我等说了都不算,得众弟子说了算。”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的巴蜀剑盟弟子齐声呼喊:“同意灵霄子前辈做掌门!同意师尊做巴蜀剑盟盟主!”声音此起彼伏,声势浩大。十几位九玄宫门人被夹在其中,甚是尴尬,只好不断向镜光与凌煜的方向靠近。 灵霄子兴奋地拱手道:“众弟子厚爱,灵霄子惶恐!甚是惶恐!”那神情与做派看起来甚是做作、恶心。 “可恨!”凌煜道,“你们,竟如此算计于我二人!” “此乃众心所向,怎么能说是算计?”公输战道,“若是二人无甚异议,我们便回去吧!” 凌煜咬了咬牙,缓缓靠近镜光,低声道:“师伯,我们,杀出去!” “你……” “师伯,你应该清楚吧。”凌煜道,“他们不会给我二人活命的机会,否则回到巴蜀剑盟总坛,我们便有机会反扑……” 镜光点了点头,忽然尖着嗓子,吼了一声:“九玄宫人何在?” “在!”十几名九玄宫亲信弟子急忙聚拢,将凌煜与镜光包在中间。 “当日与青冥剑阁一战,正是你们眼前这两人,灵霄子、公输战,他们不肯出手相助,隔岸观火,才导致了镜冷师兄的去世。我们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镜光愤声道,“如今,他们却又再施算计,觊觎巴蜀剑盟掌门、盟主之位,诸位说,他们该不该杀!” “杀!杀!”十几名亲信弟子,面对近百人名敌人,却面无惧色。 “哎……镜光兄,道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灵霄子道,“纵然不服我,何至于如此呢?我们并非有深仇大恨,我们还是同门的好兄弟啊……你若不允,这……这掌门我不做也罢!” “不行!”公输战却说道,“灵霄子兄宅心仁厚,但切莫意气用事,他们不仁,我们何必如此讲义气,倒不如就此一战,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 这二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将戏演得极其逼真,好似果真是大仁大义的江湖豪侠一般。 “少废话,你以为我们不知,纵然我们允了你们两人,回去的路上,你们一样要对我二人下毒手!”镜光道,“既然都是死,倒不如就此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九玄宫众人亦同时高喊起来。 “哎……”灵霄子又叹了口气,随即独臂一挥,那一大群重云门、机关门弟子遂飞快聚拢,将这十数人团团围住,毫不留情地掣出了长剑。 “既然执意如此,那……便也只好……”灵霄子将手一挥,脸上那谦卑的神色顿时转作了杀戮的兴奋。 四周的修道弟子们,遂疯狂扑将上来。 第223章 真剑藏形 玉玦峰昆仑门众人,最终还是决定,一切依原计划进行。 此时,巴蜀剑盟分裂的消息,刚刚传遍在江湖中传开。传说那公输战与灵霄子方自回到门派之内,便以九玄宫众人在半路之上图谋不轨为名,大肆捕杀前九玄宫门人,九玄宫门人哪里能想到这招,一时措手不及,只有部分几人成功逃下山去。 玉玦峰昆仑门之中,此刻却还算是一片祥和。尽管隐流众人依然不愿看见祝云沧的存在,尽管南宫鸿与慕容长风已然不时得出现争执,尽管饕餮、血瞳与魍魉王三人依然遭到一些卫道士的侧目,但大家过得却还算得上安宁。 祝云沧坐在后山深雪谷之中,这段时间,他的心反而变得静了许多。至少他已经完全弄清楚了魔族的目的,也完全明白如今的局势,目标无非便只有一个,重塑毁殇剑。这个目标的结果,非生即死,便如当日九海夜魔所言,毁殇剑一旦重塑,要么祝云沧功力精进,在毁殇剑力的帮助之下,修炼事半功倍,要么被毁殇剑力所反噬,走火入魔,甚至魂飞魄散。 这是一条不能返回的路,恰恰因为它没有曲折、没有回环、更没有反悔,所以才让祝云沧觉得坦然。 祝云沧掣出天恒双剑,祭剑浮空,双手合于胸前,竟渐渐进入冥思之态。 伤好之后,体内的真气更见充盈,也更加稳定。 不知过了多久,祝云沧再次睁眼,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人,那人正用剑指着自己的脖颈,但他却完全没有发觉。 “你……” 那人正是醉问天,他收了长剑,道:“看来你果真是进入冥思之态,我用剑指着你,你居然全无反应。” 祝云沧道:“我练功之时,不喜欢被别人打扰。”转而拱手道,“却不知醉侠士有什么事?” “我今日便要离开玉玦峰昆仑门了,”醉问天道,“特来向你告别。” “岂敢。”祝云沧道,“我未主动来为你送行已是礼数不周了。” 醉问天笑了笑,道:“祝云沧,看来你们没有骗我,这段时日我观察下来,你的确可算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祝云沧道:“阁下夸赞,甚是荣幸。” “反倒是那巴蜀剑盟,竟会出了这等事,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那么便宜放了他们。”醉问天道。 “江湖之事,谁能说清。”祝云沧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半真半假,半假半真……”这话犹如佛偈,但却也是祝云沧对着江湖之事最为深刻的体会与理解。 “你似乎比我更懂江湖,我虽虚长了你十岁有余,但却不如你。”醉问天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醉侠士潜心修炼,自然较少接触江湖之事,我原本也不懂,只是接触的多了,慢慢也便不得不懂了。” 醉问天点了点头,道:“好,接触的多了,便能懂……”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转而道,“先前一直有个遗憾,那便是没有真实的领教过你的剑法。” “当日巴蜀边境小镇一战,我岂非已然是不敌了?”祝云沧道。 醉问天笑了笑,道:“你当时身上有伤,又心有记挂,不敌也算正常,今日,我离开这玉玦峰昆仑门之前,还望能与你一战,不知可否赏光?”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却之不恭了。”他一手端着天恒长剑,一手将天恒短剑指向一边。 “好!”一声轻吟,醉问天的九歌,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将那凝聚的阳光也变得炽烈起来。 “侠士,请!”祝云沧笑道。 醉问天道:“那便得罪了!”说罢,一剑突刺而上。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剑鸣如歌,剑转如风,风啸歌吟,相得益彰。祝云沧负剑于背,躲过一剑,却又有剑气从下方袭来,只得以剑支地,飞身而起,短剑朝下斜刺,以求逼迫对手回身抵挡。 谁知,那醉问天却全不抵挡,以攻为守,看准祝云沧短剑攻击距离不够的弊端,一剑横削上来。 祝云沧只得收了短剑,以长剑一挑,双脚猛蹬九歌剑身,与对方拉开距离。 醉问天却并不停止进攻,飞身突袭。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这一剑恢弘非常,果如腾龙翱翔,御万千风云,恣意挥洒。那股剑势完全不像九歌剑原本的力道,或许九歌剑本就如此,变化多端,叫人琢磨不透。 祝云沧翻身而后,却在那气流奔腾的瞬间,翻身挥出一式“寒山遮月”,这一剑劈出的半月光芒恰将对方流转的烈风击碎割破,直向醉问天袭去。 醉问天横剑一挡,剑身猛弯,当那剑气消散之时,却接着那剑身的柔韧,朝祝云沧面门纵扫一剑。祝云沧急忙仰首,只感觉那剑气在眼前流过,再近一份便可将自己的脸庞割裂。 在空中稳定身形,祝云沧忽然掷出天恒短剑,接着以手一招,一式拂尘功之中的“拂逆阴阳”,配合那短剑使将出来,短剑灵动而迅捷,但却在于突袭,长剑的一式“拂逆阴阳”柔和,但却全面非常,这两下配合,却是相得益彰。 祝云沧正是想要用这一招取回战斗的主动权。 谁知那醉问天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九歌剑一挑,正将那短剑挑中,接着,顺着短剑的力道轻轻引之,竟在旋身之间,将那短剑引回到祝云沧的方向——天恒短剑一时成了袭击祝云沧的飞镖,祝云沧的拂逆阴阳也因此而变得混乱,只得设法回身接剑。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看着祝云沧一时乱了阵脚,醉问天再次出剑,这一剑便凌厉无比,与祝云沧的那一式“灵聚霄顶”有几分相似,出剑之时四面的灵气皆聚集剑锋,而且速度极快,祝云沧甚至难以看清这一剑的剑路。 祝云沧思绪急速流转:“这一剑奇快,想要接下乃是不可能,不如……”祝云沧干脆不再接那天恒短剑,反而顺势运气,令那天恒短剑在自己周身上下旋转,而他则躲避那短剑剑锋,腾挪移步,这看起来十分危险,但短剑的旋转却在无形中为他形成了保护屏障。 果然,九歌剑与那旋转的天恒短剑在祝云沧咽喉之前相撞,天恒短剑被那凌厉一剑击飞出去。但九歌剑却因此向一旁偏离了几寸,祝云沧以天恒长剑纵剑而抵,顺势削将上去,顿时人便与醉问天拉近了数分。与此同时,天恒短剑正落在祝云沧手中,祝云沧挥动短剑,一剑架向醉问天脖颈之上。 祝云沧原本以为自己赢定了,却不知这一剑虽是能架住他的脖子,却并未限制住他的行动。 却见醉问天剑柄一点,手腕轻翻,那九歌剑竟回转过来,以及其诡异的角度将天恒短剑从自己身边打落。 祝云沧心知不妙,急忙向下撤离。 醉问天乘势翻身向下——“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一剑之下,光华如雨,恍若万剑齐飞,从各个角度朝祝云沧袭来,祝云沧落地翻身,地面的积雪被不断击飞,细碎的冰凌散落四周。 祝云沧一面后退,余光一面扫过那细碎积雪,忽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 “这,冰凌飞舞流转的方向,岂非便是这四周灵力流转的方向所在?”祝云沧蹙眉,竟不顾对方的袭击,忽然顺着那冰凌的旋转的方向,挥剑向引。此刻,他顿觉体内的气流也跟随着这灵力的流转而运动起来,灵力流过经脉,流至掌间,又由掌间流向外部,却又从外部的另一方向反流而回。 一切,仿佛突然形成了一个圆。 祝云沧就在这气流流转的圆之内,舞蹈……跳跃…… “果然如此……”不知不觉,祝云沧在感知气流之时,双中的天恒双剑竟渐渐如风一般,开始从有形变作无形,从轮廓分明变成虚幻。 “呼!”再一次一剑刺出之时,手中的长剑,竟已变作完全虚无的状态。 藏形匿影! 这正是“先天真剑”第五剑藏形匿影。 原本祝云沧曾修炼过此剑,奈何在服下吴逸荻所赐仙药之后,体内灵力运作之方法完全变化,他也一直找不到能令自己与那剑融为一体的法门,此际师法自然,因势导利,竟反而偶然堪破了这一切。 这一剑,令醉问天也完全呆住了,急忙闪身后撤,便攻为首。然而,忽然看不见对方的武器,他却怎么有机会防御。 祝云沧顺势依序使出“云起寒峰”、“寒山遮月”、“灵聚霄顶”三剑,最后一剑,轻轻顶在了醉问天的脖颈之间。 “好!我败了!”醉问天笑道。 祝云沧将早已无形的天恒双剑收回,道:“你并未出全力。” “并非未出,只是以为未到出全力之时。”醉问天道,“谁知却让你以此奇招制胜——不过,败了便是败了,阁下剑法精妙,我甘拜下风!” 祝云沧急忙拱手,道:“承让,若非一时若有所悟,此战我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哈哈哈!痛快,很久没有如此比剑了。”醉问天道,“下次相见,却不知何年何月,不过,我敬你是英雄。下次我与你,必然把酒言欢,也就不动刀动剑了!” 祝云沧微微一笑,道:“那是甚好!” 醉问天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挥手之间,人已消失——他的速度的确非常快,雪地上,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这毫无痕迹的雪,这四溢飘散的雪,却与醉问天有几分相似。 洒脱,而有带着一点天真。 第224章 离散时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江湖儿女总是在聚散离合中度日。 醉问天走后,紧接着,吴逸荻与沈芯翎也告别了玉玦峰昆仑门。 山门送别之际,沈芯翎与祝云沧相对而立,吴逸荻则站在不远处等待,自草庐被毁以后,这位江湖鬼医行踪越发飘渺,或许也只有玉玦峰昆仑门掌门慕容长风能联系上他。当然,即便联系上他,他依然不一定会出现。 祝云沧道:“这一次离开,有什么打算么?” 沈芯翎摇了摇头,道:“其实自从灵璧剑派溃散之后,我就变得有些迷茫。跟着吴前辈,也是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哪里需要治病救人,就往哪里去。哪里有瘟疫灾劫,就去哪里施以援手。不过我挺喜欢这种生活,比以前有意义许多。”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也好,有时候,没有什么打算,或许也便是一种打算吧。” 沈芯翎笑道:“云沧哥哥怎地忽然如此富有禅意?” 祝云沧道:“并非如此……只是,遇到的事,实在太多,久而久之,看法也就有些变了。” 沈芯翎道:“云沧哥哥,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可不希望看到一个老气横秋的你哦!我还是比较喜欢当日那个乐观而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沧哥哥。” 祝云沧道:“嗯,放心,我最大的特点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决不去多想,令人不快的事绝不总是记挂于心,你放心吧!” “还有……”沈芯翎忽然微微低下头,道,“这个……”她拿出一个小葫芦,道,“这葫芦里面,是我自己炼的丹药,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跟那吴前辈学了些皮毛。这些药,虽然治不了大病,但对调节内息,缓解伤痛有一些帮助。我这一个月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抽空炼制一些。” 她将那葫芦塞给祝云沧,道:“送给你,我知道你经常要身涉险境,有了这些药,我总放心一些。” “如此宝贵的药物,你不如……” “千万别推辞。”沈芯翎道,“你若是推辞,我当真会十分困扰……这,这也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祝云沧心下忽然一阵温暖,道:“好,小翎,那我就收下了。” 沈芯翎道:“那,我先走了,云沧哥哥,你千万要小心,别再总是那样拼命了。” “放心,我有分寸。”祝云沧微笑着道。 沈芯翎与吴逸荻一道离去,祝云沧矗立山门处良久,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九天云气之间。 不知何时,伊采薇已来到身后,但祝云沧依旧望着手中那葫芦,一言不发。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姑娘啊。”伊采薇背着手,忽然道。 祝云沧如梦方醒,转过身来,道:“你在偷看?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我对你们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是……我的确有事想对你说,奈何你这段时间总是有佳人相伴,我这异性兄弟根本不得近身啊!” 祝云沧道:“有话你便直说,我们都无遮相见过了,你还矜持什么?” “无遮……”伊采薇自然直到对方所说的乃是那次疗伤,那实际根本便不算什么,但到了祝云沧的口中听起来却忽然变得暧昧非常,怒道,“你胡说什么?在沈芯翎面前装正人君子,到了我这里便成了淫贼一个!” 祝云沧拍拍伊采薇的肩,道:“自从进入隐流之后,我便当你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无须忌讳那么许多。” 伊采薇不禁失笑,转而正色道:“好了,不与你抬杠。我此番确实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言说。” “你说吧。”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上次在夺取毁殇碎片的半途中,我与郜飞遇到血煞门人截杀,有一位黑衣男子出手相救么?” “对,确实说过。”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莫非你有头绪了?” “我只是感觉,端的不敢确定。”伊采薇道,“我感觉,那黑衣男子的声音,与十二魔君之中最强的那一位十分相似。” “你是说……”祝云沧惊道,“那位被其他魔君唤作‘君上’的魔王?” “不错。”伊采薇点了点头,道,“此话我只敢对你说,若是换别人,我想,必会怀疑于我。此际连我自己都感到惶惑,倘若当真是那人,我端的想不出他要救我的理由来。而且……”伊采薇渐渐回忆起那日的情状。 “而且什么?” “不……没什么……”伊采薇却忽然摆摆手,她觉得此刻还不是对祝云沧言明一切,毫无保留的时机。毕竟,她虽是较为相信祝云沧,但却也根本无法完全信任于他。伊采薇始终认为,这世上,没有谁是能够完全信任的,更不会对谁毫无保留。对祝云沧说明这些,已然是极大的挑战了。 祝云沧蹙眉道:“我倒是想起一事,还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伊采薇道。 “我记得,当日在归结,镜影聚魂轮之前,令尊似乎曾对你言说,你并非你母亲的亲生女儿,可是这样?” 伊采薇思量片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对,的确有这回事。” 祝云沧道:“恕我直言,并非我要怀疑你,你的亲生母亲,甚至连你自己也没有见过,她,很有可能,与魔族有关,你认为呢?” “我……可我……”伊采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祝云沧道,“恰恰想法,我若非信任你,将你当做朋友,也绝对不会如此直接的说出心下之看法。” “我……我明白。”伊采薇叹了口气,道,“的确,就连我,也不敢确定,我母亲的身份……” 祝云沧道:“依我看,伊采薇,这件事,你大可不必太过挂心,这或许并非坏事。” “并非……坏事?”伊采薇道。 祝云沧笑道:“你想,若你不是魔族,此事纯属误会,那自然一切都好。纵然你是果真与魔族有关,甚至说,你就是魔类,那有如何,你难道便不是神州的生灵了么?如今那魔君对你有所顾忌,至少你在这场人族与妖族的大战中,有着不小的优势。我还记得,据比尸神、六江圣帝都忌惮你几分……所以,你的命,肯定比我们要长。” 伊采薇哭笑不得,道:“你开解人的方式端的特别。不过……也好,此事纵然是想,怕也想不明白,还是解决眼前之事要紧。” “嗯……”祝云沧认可道。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不远处,饕餮与孤天溟忽然并肩而来。 “祝云沧。”孤天溟对伊采薇一直心存芥蒂,故而并不唤她,“云沧。” “怎么了?”祝云沧疑惑道。 孤天溟道:“今日清晨,我与饕餮发现,魍魉王,也离开玉玦峰昆仑门了。” “是么……”祝云沧叹息道,“最近还真可算是别离时刻啊。” 孤天溟道:“她留下这个……”手掌摊开,一只传音纸鹤缓缓飘向空中。 “诸位,实在抱歉,我魍魉,如今须先走一步。离开原因有二,一是我惯过那无拘无束,闲云野鹤之生活,纵然危险,也有几分惬意。而来,则是尔等太过迂腐,我呆在这里也是毫无裨益。尔等不肯设法同意江湖诸派,却寄希望于几样神器,几个年纪尚轻之人,着实令人感到恼火。连日来聚会数次,却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故而我先行离去,寻找更加适合的合作之对象。无论如何,你我目的相同,皆是要毁灭邪臣等人之计划,消灭其他魔君。可谓殊途同归,至少亦不会成为敌人。” “处于道义,本座临行前,想特别提醒诸位几件事:第一,魔君此刻虽打开了东海归墟之通道,但在力量足够强大之前,绝不会冒然返回魔界。因此,他们自然依旧会呆在人间,以图复活蚩尤邪神之大事,所以,诸位切不要认为自己可高枕无忧。第二,我曾提到过,魔族搜集六魔器的最终目的,并非摆出任何回天灭地之阵型,而是要熔铸蚩尤神剑,召唤邪神。而熔铸这神剑,需要一些特殊的法门,这法门便是,以生灵之精魄、神髓及灵气三物为辅料,生化演变‘命华之火’,方可以将之重塑冶炼。” “十巫为了取得这三样东西,必然在神州大肆屠杀修道之人,抑或有着高深修为的生灵,介时,便是尔等修道中人之大灾,能否度过,便看你们自己了。” “最后,我还要告诉诸位一点的事,不要妄图与那些魔君们讲和。憎恨人类的妖族,已然憎恨了尔等千百年,并不恨你们的妖族,则根本未参加过这次争斗,任何妄图与他们结盟的行为,都只能将自己变作傀儡,自寻死路。” “言尽于此,你们不必找我,没有人找得到我,只要我想躲,我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只要我想出现,你们纵然避而不见,我照样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尔等面前。” 第225章 万魔血幡 魍魉王的提醒引起了玉玦峰众人的警觉。如今,江湖依旧是分裂互斗的态势,倒是还并没有传出关于那十巫搜集人类灵魄的消息。这很可能意味着,其他魔君并没有找齐六魔器。尽管那位“君上”神通广大,但毕竟魔器乃是上古轩辕一脉在伏羲天帝的帮助下予以封印的,要找到并不容易。 为此,玉玦峰众人决定速战速决,抢先一步寻获魔器下落,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取得。 至于毁殇碎片,如今下落却依旧扑朔迷离。玉玦峰昆仑门已得其二,瀛洲血煞门已得其七,青冥剑阁依然收藏着两块,其他的,是散落江湖,还是依然在那岐山山谷,却也非常难说。 为了不至浪费时间,玉玦峰众人决定分头行动。南宫鸿回到天山整顿派内事务,挑选修为较高且可信可靠的弟子寻找有关魔器的线索,而隐流众人与祝云沧、孤天溟等人依旧负责寻找毁殇碎片。 事实上,这时候慕容长风已经基本默认了“任何取得毁殇碎片的做法”,无论是盗取还是抢夺,只要不伤及他人性命,不危及门派名誉,他都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因此,祝云沧与孤天溟决定探访一次青冥剑阁,设法盗取毁殇碎片。 事实上,这一做法,对青冥剑阁是有着一定帮助的。青冥剑阁如今已然是颓败不堪,那掌门东方笑自寒枫山道一事之后,一直卧床养伤,连沈浩峰下葬一事都不再过问,恰似以为行将就木的老人。 若非巴蜀剑盟分裂,此刻,他们怕是早已追将上来,将青冥剑阁一举灭门了。 此刻,江湖各派,更是对这覆灭边缘的门派虎视眈眈,盗走其门派内部所藏的毁殇碎片,反而相当于帮助他们。 从塞外昆仑山到那青冥剑阁,整整花了二人三日的功夫。这一次,只有祝云沧和孤天溟二人,其他人亦是各有任务,各有安排,无法同行。 少室山下,祝云沧与孤天溟在一间茶棚之中歇息。由于少室山僧人较多,青冥剑阁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派修道门派,因此山下并无酒馆,反而许多茶棚,茶棚不但供应茶水,也兼贩卖素斋糕点,的确是行路之人极好的歇息之所。 素斋虽是寡淡无味,但出门在外,却也讲究不了这么许多。 “若是与那饕餮一道来,她怕是要痛苦非常吧?”祝云沧慢慢喝着漂浮菜叶的稀粥,道。 孤天溟沉声,冷冷道:“与她相识来,我已经花完了几乎所有积蓄,修道之人赚钱本就困难,此刻若再将他带出来,最后饿死的人,便会是我们。” “她岂非也在那昆仑山上学习烹饪之法了?”祝云沧道,“对了,上次那碗鸡汤,味道倒还真是不错。” 孤天溟一蹙眉,道:“小恩小惠,魔物的拙劣伎俩而已。” “我看,她对你倒并无恶意。”祝云沧道。 孤天溟放下手中的粥碗,道:“且莫要被骗了,纵然魔神现在对我等没有恶意,难保以后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若这么想,当日我母亲也并非百灵部人,岂非也是其心必异,还有我……这么说起来,当日百灵部众人对我奚落排挤,唯有你与我甚是融洽,这岂非矛盾?” “这是两回事。”孤天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人、妖不两立,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绝不会由于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祝云沧笑了笑,道:“好了,好了,莫要太过认真,我只是看玩笑而已。” “我却并未与你玩笑。”孤天溟冷冷道,“既然说到此处,我倒是想要提醒你一声,注意你身边的人,切勿被表象所蒙蔽。” 祝云沧见话已说到此处,便开口道:“我明白你说的是谁,我自己亦非蠢笨之人,凡事皆有自己的分寸,还望不要担心。” “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孤天溟道,“我不想看到挚友为人所惑,落得悲剧收场。” 祝云沧摇了摇头。 谈话之间,茶棚外,忽然走进来三四名身背长剑的武人。 祝云沧急忙收声,并示意孤天溟闭口不言。 那几人中,唯有一位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看来年纪少长。其他都是衣着束身的江湖少年。坐下之后,几人环视四周,祝云沧与孤天溟急忙低头,作饮粥状。 “你说……师兄,这次会有多少人来?”其中一名少年道,“此时看来,人并不多啊!” “此事尚未在江湖中传开,一旦传得沸沸扬扬,很快江湖中人便会聚集于此。”那年纪较长的道人说道,“我们如果想要得手,必须等那些高手集结于此之前,拿到万魔血幡。” “万魔血幡。”祝云沧蹙眉,心下暗道,“如此之巧,六魔器竟会出现在少室山。” “真想不到,这万魔血幡会在庙里头。”又有一名少年道,“明觉寺这回可是惨了。” “端的如此。”身旁的另一名少年又道,“据说,这万魔血幡,二十年前也曾出现过一次,只不过当时并不叫这个名字?” 那修道之人说道:“不错,确有此事,只不过,那时我也只是孩童,一切都是听长辈所说。当时江湖上传言,中原之地出现一块巴掌大小之红幡,能自行展动,生化魔灵,大家皆唤之为‘御魂魔幡’,由于那时候并无多少人知晓十二魔君之事,故而这名字也乃是胡编乱造。此幡一出,正道人士希望能够尽快除去此魔幡,封印以消神州祸乱;邪派之人则希望利用其无上魔力一统天下。” “呵呵。”那人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这江湖的争斗,永远都没有休止,从那时便开始了。如今愈演愈烈,也属正常。” “哎,那你们说,我们此际到底是封印了万魔血幡好,还是封印……” “你傻了么?”听见身旁的少年如是说,那修道者说道,“如今江湖已然完全混乱,谁的力量大谁便称雄。你看看巴蜀剑盟、青冥剑阁,你想想。如今谁还管什么正道邪道,谁力量强,谁便是正道。拿到万魔血幡,我们便有号令魔灵的力量,说不定那魔君都须听我等号令,介时谁敢与我们抗衡。” “说的也是……”那少年道。 那修道者这时却停下来,又望了祝云沧与孤天溟一眼,显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些,道,“都吃饱了吧,快走,别耽误了上山,这少室山上灵力壁障横生,御气而上恐被网缚限制,我们还得慢慢走上去才行。” “是,师兄!”其他几人拱手道。 说罢,几人便一同出了门去,再不回头。 “你看,他们是什么门派的?”祝云沧见几人走远,忽然道。 孤天溟道:“看装束,应是一道宗的门人,只有他们会这般打扮,道剑分修,却以年龄排辈互称师兄弟。” “一道宗……”祝云沧蹙眉。 “不必想了,想来你也是没有听说过的,这一道宗在数十年前就已然没落,如此忽然出现必定是想借万魔血幡来东山再起。” “不如我们就此跟上。”祝云沧道,“去到那明觉寺一探。”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二人虽迅速收拾停当,将碗内稀粥饮尽,迅速离开。 时至此刻,天气一开始逐渐回暖,虽然那山间朔风依旧让人汗毛倒立,但空中的阳光却变得温和了许多,枯树上,也渐渐出现了一抹浅淡嫩绿,河水也消去了表面那层厚薄不一的冰凌。至于少室山这等灵气聚集之所,更已是一片苍翠浸染山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绕过几处嶙峋山石,很快便看见了那明觉寺的正门,只是此刻,明觉寺正门之处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方才山下那几名一道宗的弟子根本猜错了,这些修道人士、江湖豪客,并非还未到达此处,而是早已到达,却不在山下或少室山附近安住,反而选择住在了山道上,明觉寺寺门的不远处。 “这些家伙,果然都是急性子。”祝云沧与孤天溟在一处怪石后隐藏,此刻,祝云沧不敢抛头露面,毕竟,他这张脸,很多时候,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场恶战的根源所在。 “急功近利,为了那所谓的力量、权势,他们可谓是倾尽所有了。”孤天溟道。 祝云沧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纵然得了那所谓的‘万魔血幡’又能如何,他们以为,凭借他们的力量就能够操纵魔灵么?”祝云沧曾与不少魔灵交手,自然十分了解魔灵的厉害。 孤天溟道:“他们此刻已然被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有所谓‘理智’可言,在他们眼中,得到万魔血幡就如同是一统天下,位列仙班一样,哪里还有计较后果?” “看来我们只有想办法混过去了。”祝云沧道,“我去找机会弄几套衣服来。” “切莫伤人性命。”孤天溟道,“不要忘了师尊的教诲。”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放心,我比你还更不愿杀人。” 第226章 明觉寺外 青冥剑阁之事尚未办成,却节外生枝,出现明觉寺被围的一幕。祝云沧不得不设法潜入江湖众人之中,打探消息。然而,他在明觉寺外那一群人当中转了一圈,却很快又回到孤天溟身旁,道:“不行,没法下手,这里的江湖人士,十之八九修为在化神期以上,而且皆是四五人结对成群……更重要得是,有不少老熟人,若是此刻动手,我们俩怕是要葬生少室山了。” “那……我纵云仙步,将那些人击倒,如何?”孤天溟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你一旦出手,一定会被发现,这帮人,对灵力的感知之能可是相当了得的。” “那当下该如何是好。”孤天溟道,“不如你我混入人群之中,见机行事?”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倒是行,我不行,我这张脸太招人恨了,他们看见我,非得乱刀剁过来不可。” 孤天溟以手托着下巴,道:“如此看来,倒的确有些棘手了。” 祝云沧想了想,道:“无妨,你带钱了没有?” “做什么?”孤天溟蹙眉道。 “有用呗。”祝云沧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 “银两不多……”孤天溟道,“你岂非也带了银两出来?” 祝云沧道:“我方才付茶钱粥钱馒头钱,都花光了。” “那才几个钱?!”孤天溟道,声音虽然低,但却似带着别样的不满,也只有在祝云沧面前,他才会露出这般神情来,“我方才岂非已然与你说过,那饕餮将我大部分积蓄……” “咳,少废话!”祝云沧不顾孤天溟辩解,竟径自将手伸入孤天溟怀中,开始摸索起来。 “你做什么?!喂!喂!” 孤天溟的钱很快便被祝云沧揣进了自己怀中,祝云沧淡淡一笑,道:“放心,改日哥哥我会还给你的。” 孤天溟咬了咬牙,道:“罢了,只要你能好生利用此钱,道也无妨。” “放心。”祝云沧开始快步下山。 “你去哪儿?” “买衣服。”祝云沧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祝云沧再次回到那石头旁边,手中竟拿着两套陈旧朴素的农人衣裳。他将其中一套递给孤天溟道:“快穿上,还有,将头发打乱打散一些,做事学者小爷我点儿,别一本正经,得装得像江湖闲汉一样,明白么?” “这衣服……” “从山坡上农人那儿买的,你所有银两换这两套衣裳,傻瓜才不换。”祝云沧一面将那旧衣往自己身上套,一面说道。 “全部……全部……”孤天溟长大了嘴。 “怎地如此惊讶?”祝云沧道,“你岂非说过只要好生利用,便可……” “罢了!”孤天溟一挥手,道,“罢了,你祝云沧行事,从小便与他人不同,此番我便听你安排,只要能成功混入明觉寺,这些钱,倒端的不算什么。”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不愧是慕容掌门的第一弟子,确实大度!” 孤天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衣服更换妥当,互相整理了片刻,便大步向那扇门迈去,祝云沧将头发打散披下,还望脸庞上摸了两把灰尘;孤天溟却怎么也不肯让自己的脸上沾灰,只得以发丝覆住半边面庞。 二人缓步走入那江湖人士聚集之所时,虽是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倒是果然无人认得这二人。只是偶尔听到有人发出阵阵嘲笑之声。 “嘿嘿……瞧瞧,这莫非乃是丐帮之人?” “开什么玩笑?丐帮哪有修道者……不会是江湖闲汉想上山来混吃混喝吧?” “不像,看修为,倒是有点功夫了,尤其是那老头……灵力不弱。”孤天溟已然将面庞盖住,跟在祝云沧身后,微微驼背,加之一头白发,端的与一个古稀老头有几分相似之处。 “糟了,他们把你当老头了。”祝云沧侧过脸,道,“一会儿你可千万别说话,我就说你是哑巴。” 孤天溟不语,脸色并不好看。 不多时,那明觉寺的寺门缓缓敞开。这寺庙相当气派,甚至比一些江湖修道门派还要气派得多,红墙红柱,殿宇巍峨,虽不加多少装饰,但却显出别样的肃静威严。数丈的大门之后,几名小辈沙弥率先跑了出来,为首年纪较长的一位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久等了。” “怎地就出来几个小和尚?”有人高喊道,“那空禅老和尚呢,让他出来见我们!”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稍安勿躁,方丈他此刻正在佛堂参禅打坐,由我来接待各位。”那小和尚面不改色。 “什么?!他参禅打坐,让我们在这儿站着?”又有人吼道,“这是什么道理?” “莫不是不敢出来吧?” “这万魔血幡乃是邪佞之物,竟会出现在六根清净的明觉寺内,想来这方丈也是不敢见我们的,哈哈哈!” “不用与他们多说,杀进去,找出那万魔血幡!” 江湖人士已然乱作一团,祝云沧与孤天溟潜伏在人群之中,不动声色。 众人想要冲将进去,那小沙弥却急忙摆手道:“施主们不要误会,并非如此。只是这‘万魔血幡’兹事体大,方丈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与大家说明清楚。想到大家在这山间奔波劳累,受霜露之苦,又兼再此久等,故而让我出来,引各位进入寺内,安排住处歇息,寺院虽小,却也容得下大家住宿。” “什么?让我们住这儿?”有人不满道,“开什么玩笑,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耍什么花样?” “就是,我们这儿不下几百号人,都住在你们寺院内,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你们负担得起么?一听就有问题!” 那小沙弥摇了摇头,叹气道:“诸位,切莫胡乱猜疑,这件事确实与神州安危关系甚大,大家聚集于此,心情亦可理解。方丈之所以要大家在寺内休息几日,再行说明,也是想要将这前因后果,以及解决之法通通理顺理清……事实上,这次不单是各位自发聚集,方丈也已发出传音纸鹤,令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齐聚于明觉寺来,共商大计。” 这一次,没有人再喊叫,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愁苦之神色,因为,他们听说还有别的大门大派要来,便发现此行可能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事实上,小和尚的此言不过是托词而已,方丈空禅根本不可能发出传音纸鹤,他虽是常年呆在庙中,却也非闭目塞听,江湖诸派人士的人品个性,他多少亦有了解,若是阵的发出传音纸鹤,只会将这寺院变成一座群雄逐鹿的战场,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而根本不可能带来任何帮助。 “诸位,还是先里边请吧,方丈吩咐我们打扫好了各个房间,将弟子房也统统空出给各位住宿。”小和尚道,“我们则睡在佛堂,大家稍住几日,方丈便会召集大家商讨‘那件事’。” 众人来了此地,虽然心下以有些顾虑,但却也不想离开,大多便选择了听从寺院安排,在此处住下。 那小沙弥见纷乱之气氛渐渐平息,众人再无多少异议,便开口道:“诸位,诸位施主,还劳烦大家按门派进入寺院,我们好点清人数,以免再生事端。” “真麻烦……” “呼,将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破烂寺庙,若是拿到那万魔血幡,我非拆了它不可。” 虽说众江湖人士皆有不满,但却也不得不听从安排。此刻,他们的心思都在那魔器——万魔血幡之上,只要能得到那特殊的力量,或许让他们付出任何事都会愿意。 而明觉寺之所要大家按门派进入寺院,却也并非是要点清人数,更重要的是避免相互交恶的门派住得太近,在寺院内生出事端。事实上,从这一点便已不难看出,这明觉寺绝非真正的不问江湖世事,他们对江湖各门各派间的关系,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算得上通晓脉络。 这明觉寺正门处,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先天诸宝大会”。 第227章 寺院江湖 一个个门派列队进入寺院之内,祝云沧与孤天溟隐藏在人群之中。 “一会儿,我们当叫什么门派?”孤天溟不禁问道。 祝云沧低声到:“叫……玉玦峰肯定是不可能了,隐流……不行,这里……” “施主,这位施主……”鬼使神差的,二人竟不知不觉已到了寺院门口。 “二位施主,请问是哪门哪派?怎么称呼?” “我……我们……”祝云沧故意压低嗓音,粗声粗气,道,“我们……乃是江湖小派,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即便是江湖小派,也还是报上名号为好,我们好安排住处,以免有所不便。”那小沙弥不依不饶。 祝云沧咬了咬牙,索性说道:“我二人……乃是中原耕田派长老,我是播种,他是插秧……” “噗……”孤天溟强忍住笑声,整个脸憋得通红。 “哈哈哈!”四周的江湖人士,开始发出阵阵哄笑。 祝云沧却也淡淡笑道:“小门小派,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小沙弥敛住笑容,道:“二位……门派名字,果然特别,定是……世外高人吧,来,请随我进来……” 祝云沧转过脸对孤天溟使了个眼色,孤天溟却一直低着头,似乎只要一抬头,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明觉寺作为中原数一数二的佛法圣地,的确有着相当的规模,高等弟子房间分在佛堂两侧的竹林之后,足有数十间之多,而那些单人前来,或两三人结伴而行的江湖之人与修道人士多居于此,房内也不过一二人而已。 至于那些来人甚众的门派,则居于早已打扫干净的低等弟子房内。虽然他们颇有微词,但却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本门弟子与自己同居一室,总是要放心一些,若是独居,反而容易遭人暗算。 祝云沧与孤天溟在靠近山崖的一处弟子放内住下,此地较为清净,倒也随了祝云沧的心意。方自坐下,他便向玉玦峰昆仑门内发出传音纸鹤,说明万魔血幡重现神州一事。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孤天溟道,“总不至于在此处耕田吧?”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开什么玩笑,我方才不过是想蒙混过关而已,江湖闲汉来此地混吃混合的亦是不少,想来这寺院也不好拒绝。不过……”祝云沧转而又道,“这也只能骗过一时。” “你也知道,这只能骗过一时吧。”孤天溟道,“你想出如此出人意料的门派名称,一听便是假的。当时别人不好揭穿你,那是由于寺院内有接待江湖散客的规矩,如今住下了,那些江湖人士,可便没有那么好打发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脚步声虽然轻,但祝云沧与孤天溟却听得清清楚楚。 “糟了……有人偷听。”祝云沧心下暗道,急忙压低嗓音,道,“哎……我说,你这老哑巴,我们被灭派也不是一两日了,你怎地还想回去,我告诉你,灵璧剑派已然完了,我们如今混迹江湖,能混一日便算一日,明白么?” 孤天溟立刻会意,随意依依呀呀了几声。 祝云沧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门前,回首望了孤天溟一眼,又道:“老子我先睡了,管你这老东西想要怎样。”随即,向门外靠了一步,猛地将门一推。 由于他已然想到,外边很可能乃是一名江湖高手。因此这一推,他将手中的劲力也一并用上。却听得“砰”地一声,果然,一个人影飞身后退了数丈,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阁下,偷听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祝云沧冷冷道,已然尽量压低嗓音。 那人望了祝云沧一眼,道:“遮遮掩掩,也非正人君子所谓,明明是前灵璧剑派的余党,却说什么‘耕田派’,着实可笑!”面前的,竟是一名持着一对峨眉刺的女子。女子穿着刺绣镶边束身裙服,长发扎于脑后,面目清秀,年轻不过在十七八岁,倒是与那饕餮女有几分神似,只是一脸嫉恶如仇之神色,掩去了那未脱的稚嫩。 “竟是个姑娘。”祝云沧道,“却不知你是哪门哪派,为何前来偷听?” “谁来偷听了?”那女子道,“我不过是路过而已,恰巧听到。” “是么,那当真是巧的很。”祝云沧蹙眉道,随即望着她手中的一对峨眉刺,又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形,暗暗判断对方的修为。 “你看什么看?我问你,你们为何不说实话?”女子道,“我就直接告诉他们我是霸王门人,虽然霸王门也已被灭了。” “霸王门?”祝云沧心下一惊,“霸王门非但被灭了,还是被玉玦峰昆仑门所败,才最终灭亡。当日在山上,那霸王门众人中,似乎并无女子。更何况霸王门所修炼的铜皮铁骨咒,根本不适合女子修炼。这女孩步伐轻盈,使一对峨眉刺,却怎么可能是霸王门门人。” “别耍滑头了。”祝云沧笑道,“你这身形,怎么可能是霸王门中人。” “哼,真是目光短浅。”女子道,“你以为霸王门中人,就都该修炼那该死的铜皮铁骨咒么?” “难道不是?”祝云沧道。 那女子道:“自然不是。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言,先走了!” 说罢飞身而起,竟一瞬间便消失在那竹林之间。 “齐了,这女子身法并不很快,怎地竟会突然消失……”祝云沧有些疑惑,回到房间之中。 孤天溟低声到:“怎么回事,怎地有女子来访?” “大概是路过好奇,所以才会偷听我们谈话。”祝云沧道,“不过也好,若她是个好事之人,正好借她的嘴告诉那些人我们乃是灵璧剑派的余党,好消除他们心下疑虑。” 孤天溟点了点头。 祝云沧却又道:“不过,却有两桩事,十分蹊跷。” “什么?”孤天溟警觉道。 “这女子自称乃是霸王门之人,但霸王门已然灭派,而且此女子步伐轻盈,手持峨眉刺,完全不像是修炼过铜皮铁骨咒。”祝云沧道。 “竟有此事。”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事,这女子身法不快,但后退离开之时,方进到那竹林之内,便即刻消失了,完全找不到踪影。” 孤天溟蹙眉沉思片刻,道:“恐怕,我们得多加地方这女子,没那么简单。” 祝云沧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片刻之后,神色却突然有些变化,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孤天溟亦惊讶道。 祝云沧在自己怀中摸了半天,又在房内转了一圈,道:“怎地不见了,莫不是忘在山下老农家中了……不,不可能啊……我,我进来之时还感到它就在怀中。” “到底何物?”孤天溟警觉道。 祝云沧道:“乃是那沈芯翎姑娘赠予的葫芦,葫芦中是她所炼制的丹药。此物虽并不名贵,亦不值多少钱,但若是遗失了,端的不好。” 孤天溟道:“你再四处找一找,我纵起云仙步,帮你去来路寻找一翻……是否,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葫芦?” “不错。”祝云沧点了点头。 两人约莫找了半个时辰左右,却终是无果,那物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根本不再寺院内。 孤天溟再一次回到房间中时,道:“这件事,我倒是有一个猜想。” “你说。”祝云沧有些焦急,道。 “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过来打探我们身份的。”孤天溟道。 祝云沧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葫芦,是被她拿走的?”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以她那变幻莫测的身法,你出到门口之时,甚至推门之际,她就该有办法飞身逃离或是……如你所说那般,突然消失了。又何必要被你撞上一次?” “再者,她见到你之时,还与你说了那么许多无关紧要之言,岂非有些欲盖弥彰,做贼心虚,转移视线的意思?”孤天溟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似乎,还真有这种感觉……该死,竟偷到小爷我头上来了。” “可惜我们现在并无证据。”孤天溟道,“现在我们也不宜节外生枝,抛头露面……不如,我帮你查一查那女子的住处,我们再行决断,如何?”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228章 少女之秘 入夜时分,月光并不清朗,寺院内人满为患,各房间灯火通明,尤其是那低级弟子的房间中,江湖豪客俨然将那里当做了酒馆客栈,喝酒、吃肉,无所顾忌,寺内的僧人从房门口经过之时,无不对那房间中传出的粗野之声侧目。 在这样的环境下潜行,甚至比夜深人静之时更容易掩人耳目。孤天溟纵起云仙步,眼光扫过每一扇高等弟子房的窗户。今日来时,他稍稍注意过进入寺院的众江湖人士,其中女子并不多,而且行走分散,因此他断定这行踪飘渺的少女,必然是住在单间之内。 “红衣少女……”孤天溟心下反复记忆着祝云沧所交代的特征,仔细搜寻。 然而,除了几桩没有点灯的房屋之外,祝云沧完全没有发现此地有所谓的红衣少女。 “怪了……”孤天溟暗道,“夜深人静,这女子会在何处。” 他想起晌午之时,祝云沧的经历,想到那女子身份诡异,便索性收了云仙步,落在地面上,缓步而行,小心探查。 当他走过那寺院大雄宝殿与讲经堂之间的竹林之时,忽听得头顶一阵树叶窸窣之声。孤天溟微微一惊,急忙纵身而撤,再次施展云仙步,隐入那月光无法照射到得幽暗阴影之中,冷冷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却见那竹林之上,一个光点,缓缓扩大,缓缓飘落,竟渐渐在地面上化作人形——不是一名红衣少女,又是谁? 孤天溟有些吃惊——莫非这女子乃是妖物? “真倒霉……”却听得那女子轻轻道,“早知道当初练这玄功之时就该再努力些,这变化居然连一炷香的工夫都支持不了……” 孤天溟听闻此言,心下暗暗思量:“玄功、变化……莫非……” 一切已容不得他继续思量,那女子掣出一对峨眉刺,竟缓步朝那大雄宝殿走去。大雄宝殿之内,灯火幽微,想来那方丈定是在宝殿内打坐参禅,这少女此刻携带兵器悄悄来此,莫不是要行谋杀之事? 孤天溟急忙瞧瞧跟将上去。 少女在那佛堂正门停住脚步,悄悄挪到门边。 门未关,但那少女当然不敢进入。 孤天溟知道此时少女亦不敢声张,随胆大起来,一个箭步,飞身来到少女之后。 那少女一惊,想要抽身离去,奈何孤天溟已一掌切将上来。少女明白,若是此刻与对方大打出手,引来明觉寺众僧,必然是两人一起被抓,介时自己拿着峨眉刺出现在佛堂门前的事情,会变得百口莫辩。此刻既少女反手一扣,扼住孤天溟的手腕。孤天溟手掌一翻,却又一拳掠过她的后颈,五指一勾,反拉回来。少女一惊,急忙矮身躲闪,谁料孤天溟此刻所施的乃是青玉战气中的“斑斓催灵手”,动作虽小,力道与灵气却十分之足。 少女虽然低身躲避,却被一股可怕的力道死死压将下去,这力道圆滑温润,却沉重无比。少女吃惊,只得旋身躲闪,身姿却不敢摆动过大,生怕被门内之人听见。 孤天溟穷追不舍,挥手又一掌切上,少女急忙抬手抵挡,以手腕架住孤天溟的手臂。孤天溟冷冷一笑,施力一震,少女内劲并不扎实,修为亦是不高,整个人竟被震将出去。孤天溟害怕对方落地会惊动房中之人,伸手一把揽在她的背后,在那少女惶惑之机,顺势轻点,封住了她的脉门。 她重新将少女拉立在自己身侧,二人同时望向那门缝之内。 “淫贼!”少女低声骂道。 孤天溟冷冷道:“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过我,你若不想我将你推进门去,便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少女道:“你……你卑鄙。” 孤天溟哼了一声,道:“带着兵器出现在佛堂之外,你要做什么显而易见。我的出现,不过是防止你作恶而已。” “你……” “还有。”孤天溟道,“你上午偷盗我兄弟的重要之物,我还未找你算账。” 少女一惊,忽然瞥见,月光下的男子,竟是一头白发,不禁惊呼:“你!你是那个……” “此刻你最好不要多说多问。”孤天溟道,“一会儿我将你带回去,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你……” “闭嘴!”孤天溟又在她身后一按,“很吵!” 那少女再无开口言说的可能,只能睁眼望着佛堂之内。孤天溟心系“万魔血幡”下落,并不打算即刻离去,反而希望能在这里打探一些消息。 佛堂幽暗的灯光下,竟立着两人,一名光头跣足,身穿袈裟,看来是方自打坐完毕,他对着那面前的巨大佛像,正发出一声长叹。他的身旁,幽暗的阴影之中,一名长发长须的中年男子,身披青黑色长袍,腰挂一柄无法看清形貌的长剑,正侧脸望着那僧人。 “唔!唔!”不能说话的少女,在望见那男子的一刻,竟忽然激动起来,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孤天溟一惊,看着她的样子,心下略有几分怜悯,几分过意不去,却又不感解开她的穴道,恐防她逃走,便低声到:“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如此激动,否则,被抓住了,你我都无好果子吃。” 那少女咬紧牙关,片刻之后,才缓缓放松下去,但双眼依旧凝视着那僧人旁的长须中年男子。 佛堂很大,四周十分寂静,这里与弟子房附近的状况完全不同。孤天溟尽力屏息,以此才不至于惊动那佛堂内的两人。 “博远,你在这寺中,驻守二十余年,如今也该是时候离去了。”那僧人道。 那被唤作博远的中年男子,道:“当日我与‘那几人’有约,誓死守卫万魔血幡封印,如今他们先后离开人世。我,断不能就此放弃,否则,在那九泉之下,我如何有颜面去见他们!” “博远,你何必如此执迷。这万魔血幡,如今重现于世已是天意,纵然你有傲世神功,奈何江湖上如此多得奸邪小人。”僧人道,“到最后,你纵遍有登天能耐,也只能落个身死人手的结局啊!” “若是如此,我死得其所。”博远道,“空禅方丈,你不必劝我,我就呆在后山封印大阵之内,哪里都不会去,我意已决。你若劝得动那些江湖中人,便劝他们离开,若是劝不动,便让他们全部都来吧,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这帮利欲熏心的家伙,留在世上亦是祸害。” “博远,你怎地变得如此暴戾。”空禅方丈道,“你当真累了,这数十年的辛劳,你太过劳累,已然不是当年的你了,阿弥陀佛。” “我怎么不是当年的我?”博远道,“我已然可以为良心、为信义,为这神州的安危去死!” 空禅方丈笑了笑,道:“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现在的你是否是你,未来的你又是哪一个你,过去的你又是否是现在的你吧。” 博远思量片刻,道:“不行,或许我还心有执念,那便执念吧!我断然不能让这一切随了所谓的天意!告辞!”说罢一挥长袍背后的披风,缓步向门外走去。 孤天溟见对方朝自己的方向而来,急忙抱起那少女,纵起云仙步,飞身上了竹林之梢。 那博远在佛堂之外立了片刻,环顾四周,似乎愤恨地说了句什么,便缓步离开,朝黑暗之中隐没而去。 孤天溟知道,自己已然没有机会再去追赶,遂决定现将擒获的这少女先送回屋内。 谁知,正当他准备再次飞身之时,身前竟一阵光华闪烁,那少女的身体迅速变小,令他措手不及。 孤天溟再次定睛一看时,身前哪里还有什么少女,反而是一直孱弱较小的麻雀,飞快向一旁冲去。孤天溟哪里肯让,道了一句:“我果然并未猜错!”遂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那麻雀。 麻雀极其灵活,一蹦一跳,一会儿振翅,一会儿盘旋绕圈,竟在竹林中与孤天溟打起了追逐之战。 孤天溟心下暗道:“很好,她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引起周边众人的注意吧……如此一来,她倒能逃走,我却逃不了了。”思量之此,之间却闪过一缕青蓝的光芒。 “可惜,你还是逃不掉!” 光芒幽微,划过阴暗的竹林,却听顶轻微一声撞响,接着便是一声麻雀的哀鸣。孤天溟趁势向前一个箭步,接住了那“麻雀”跌落的身体——却并非是麻雀,而是那少女的身体。少女头晕目眩,道:“你……你这混蛋,放下,放下我……” “我此刻若放下你,你也走不动了吧?”孤天溟道。 少女不语,却也不能反抗。孤天溟冷哼一声,再次封住了她的穴道,言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我的耐心十分有限,来这里也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既然不想节外生枝,便,便放我走,我绝对不将你们的事说出去……还有……”那少女道,“不就是一个葫芦吗,就在我怀中,你将我放下来,我就拿给你。” “抱歉,姑娘,我无法相信你,得罪了!”孤天溟冰冷回应,随即纵步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229章 谋定而动 方才那一阵追逃,少女终究是没能成功,最终还是被孤天溟所擒。原来,那少女变化为麻雀之后,孤天溟以手中法宝凝气神戒制造出了空气之屏障,麻雀自是难以看见,故而被撞得头昏眼花,只能束手就擒。 孤天溟将少女扶回到房中之后,方才为她解开哑穴,却已然不让她动弹,将她置于床边。 “你们要干什么?!”那少女哀叫道,“干嘛把我放在床上。” “我说姑奶奶。”祝云沧无奈道,“你看着附近还有地方坐么?你莫要如此多想好不好,难道将你放在床边也算轻薄于你?” 少女不能动弹,却还是不肯认输,道:“我此刻若是大叫,外边的人定然会来救我!我就说你们欺辱良家妇女!” “你自可叫喊,我也可点你哑穴,将你囚禁于此。”孤天溟道,“我们不会杀人,不过却不等于会对你心慈手软。” 祝云沧不禁笑道:“你竟惹上了他?”他望了孤天溟一眼,又道,“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善人,你惹他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明白么?” “善人?哪里善了,分明淫贼一个!”少女道。 “噗……”祝云沧又不禁失笑,道,“我说插秧道友,真想不到你也能落个淫贼的称号。” 孤天溟一时惶惑,道:“什么插秧?” 祝云沧道:“你忘了?我乃播种,你为插秧。” 孤天溟哑然失笑,转而正色道:“此际并非开玩笑的时候,还是该好好审问此人。她今日偷你的葫芦,后又变化成飞虫,企图潜入那佛堂之中行谋杀之事。” “我没有想杀人!” “那你为何拿出兵器?”孤天溟道。 少女道:“那……那是因为,为了防备……我……” “防备?”孤天溟道,“你何必如此含糊其辞?当真是为了防备么?”他盯着少女的双眼,少女竟根本不敢看他,将脸偏向一边。 祝云沧蹙眉,道:“好了,你也别下她了,让她把葫芦留下,解了穴道放回去吧。” 孤天溟道:“为何要放,这少女端的不简单,她所修炼的乃是八九玄功,变化万千,与你体内的无极玄功有几分相似之处。若非修炼不到家,今晚那佛堂内的人恐怕便要死了!”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杀他们。”那少女再次争辩道,“我不可能杀他们!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孤天溟的声音平静但冰冷。 “因为……因为……”那少女咬着牙,道,“我不能说。” “既然不能说,那便不要说了。”祝云沧道,“葫芦留下,你回去,以后莫要再做这等危险之事。”祝云沧道,随即轻轻一手,一股真力窜入女孩体内,很快,这红衣女孩的脉门很快便通畅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抖了抖手脚,将怀中的葫芦掏出,放在桌上,道,“好,这是你的东西,我偷它自有我的道理,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会告诉你。还有,你那葫芦里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些疗伤丹药而已!哼!”说罢,反身就要出门。 “等等!”孤天溟厉声喝道。 “怎么,想反悔?”红衣少女道。 “没有什么返回可言。”孤天溟道,“他同意你走,我却并没有。” “那你想如何。”少女问道。 “我……”孤天溟本想回答,却被祝云沧制止,道,“你别强制她了,此刻我们也无法刑讯逼供,以她的性格,你再怎么逼迫,也绝不会说出半句她不想说之话的。” 孤天溟咬了咬牙,道:“就这么放走么?” 祝云沧道:“要不然呢?” 孤天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待那少女消失在门外之后,孤天溟忽然转过身,对祝云沧道:“接下来,我可以行动了吧。” 祝云沧会心一笑,道:“果然,知我者,孤天溟是也。” 孤天溟淡笑一声,道:“我若不知,岂非枉做你数十年兄弟?”说罢一个箭步,人已消失而去。 原来,祝云沧放走那红衣少女,目的便在于查到她的住处。毕竟,孤天溟只是将人带了回来,却并未了解到她所住的地方。 人虽然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住所的摆设,以及少女所带的行李,却可以透露许多信息,甚至是连审问也无法获得的信息。如此作为,虽是多少有些阴险,但特殊情状,却也不得不以特殊之法应对。孤天溟离开之后,祝云沧缓步来到桌旁,拾起那并不太大的葫芦,小心翼翼地收在怀中。 且说那孤天溟跟随着少女在竹林间穿行,明觉寺的上空有着许多难以看清的法阵,孤天溟并不敢御气而飞,只能小心翼翼地使用云仙步,紧紧跟随。 少女绕过几处寺中的山石,走向竹林另一侧那并未点灯的房间。 “果然是此处……”方才孤天溟也曾经过这里,只是未敢轻易破门而入。 就在少女即将来到房门之前时,忽然,几个醉汉,从不远处缓步围将上来。 那几人,孤天溟见过,正是山下茶肆之中出现过得一道宗门人,那几人见到少女在夜里独行,似乎已然心生歹意,竟毫无顾忌地将少女团团包在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少女惊呼道。 “哎……小娘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一名酒醉少年嬉皮笑脸道,伸手就要去抓那少女。 “你走开!”少女大呼一声,急忙抽身山壁,谁知,另一名少年却又贴上前来,顺势在少女腰间捏了一把,道,“哎呦,真细,心都软了,真想不到这山上还有如此水灵的女子,哈哈哈……” “不如来和我们师兄弟几个喝两杯?”此刻,那几名修道者完全已成了无赖。有此,似乎那一道宗的倾颓之势可见一斑。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那少女大喊,飞拳打去。 那名身着道袍的年长者侧身躲闪,一手钳住少女的手腕,片刻竟将她完全制住。 “啊!你们!” “性子还挺烈嘛!”其他几名少年围将上来,“来让爷亲近亲近,性子就不烈了……”说着,几只手竟同时伸向少女的胸前。 “不好……”孤天溟心下暗道,他虽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得罪这山间的修道中人。但这少女如今毫无反抗的余地,他若不出手相救,对方定然受辱。生性之中的刚正让他不得不管。 却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响,一股剑气裂风而上。 凌渡步虚破碎之后,孤天溟再没有用过其他的佩剑,寂灭之剑在此处使用更是不太合适。此时,他所施的乃是“青玉战气”之中的“青玉剑吟”,举起周围气流,击出一道锋利的力道。此招威力不大,但却足以令这几名修道人士收敛。 那几人一阵惊呼,急忙飞身后撤,放开了少女。 孤天溟飞身而前,一把扶住那少女歪倒的身躯,道:“你没事吧?” 少女望着孤天溟的脸庞,一时竟不知该言说些什么:“你……你……” “老头!”未及少女开口,那为首的宽袍道人却含混地道,“你……你……他妈,不是,不是不会说话么……”满嘴酒气,喷散而开,令人作呕。 孤天溟知道,对方喝得烂醉,乘着夜色,又完全看不清自己,这时正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他不再说话,一个拔步,舍了少女,一拳向那道人击去。 “找……找死!”那道人吼了一声,一把掣出长剑,向孤天溟杀来。孤天溟没有佩剑,手掌只在那剑锋之前虚晃一招,便果断变式,飞身一脚踢向那道人胸口。道人已是醉得分不清方向,哪里能抵挡这突入起来的一脚,顿时被一股劲力击出数步。 “唔……”他捂着胸口,道,“老……老头……干的,干的好。有两下子……师弟们,一起上,解决了这老头,把这小娘子抬回去,我们,大,大大大乐……”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作出指挥的姿势。 身后的那几名少年,也歪歪斜斜得冲上前来。 孤天溟冷笑一声,道:“难怪一道宗衰微至此,竟会出了你们这等败类。”说罢凝气于章,空手与几柄长剑拼斗起来。 夜空之下,灵力四散,光华游走。 第230章 明争暗斗 孤天溟虽然修为比这几位一道宗门人要高出一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加之空手搏剑,若非对方喝醉,怕是早已死于锋刃之下。那少女缓缓退向房门一旁,贴在斑驳的土墙之上,略微有些瑟瑟发抖。这一刻,她却忘记了逃走,或许,她根本也逃不走。 几个踉跄的身影与几柄毫无方向的剑在孤天溟身旁上下划动,虽然去势凌厉,但却总是偏离方向。孤天溟利用对方喝醉的劣势,纵起云仙步,与他们耐心周旋。 逐渐的,几个醉酒的修道之人开始体力不支,内息大乱,灵力、剑气也变得涣散起来。 “师……师兄,这,这臭小子,怎地跟泥鳅一样滑溜……抓,抓都抓不住!”一名一道宗少年喘着粗气,道,话音犹在,孤天溟以对他那摇晃的身体狠狠击出一拳,这一拳正打在他胸口。 “哇!”那人惨叫了一声,翻身倒地,不省人事。 “该……该死,用仙术!”那身着道袍的男子吼了一声,掐诀念咒,却怎么也念不准,使了几次手段,最终才从空中召唤下一击空雷斩来。孤天溟侧身闪过,冷笑着摇了摇头,抢上一步,乘着对方空门大开之机,双拳齐出,击打在那人胸前。 那人退后几步,道了一声:“好……好拳……”便也瘫倒下去,却不知是被打倒,还是醉倒了下去。 剩下的两名少年,或许是戒酒壮胆的缘故,见师兄瘫倒,竟还不肯退却,翻身竟抢向那站在门边的少女,想要以她作为人质。 “卑鄙!”孤天溟一声呼喝,冲上前去,抓住二人肩膀,向后一扯。 那两人迅速跌倒下去,孤天溟顺势单膝跪下,双掌齐出,正封住了二人脉门,两人顿时昏迷不醒。 见所有歹徒被制服,那少女跌坐在地面上,似乎长长舒了口气,转而忽然抬起头,怒目望着孤天溟,道:“白头发,你跟踪我!” 孤天溟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的确乃是莽撞之举,却还是面不改色,冷言冷语道:“我若不出手,你此刻已遭不测。” “这是两码事!”少女道,“你救我,我谢谢你,但你为何跟踪我?!” 孤天溟道:“你似乎并无资格审问我。” 少女冷哼一声,道:“你休要张狂,有你吃苦头的时候!到时候你必然要跪下来求我!” 孤天溟似乎根本未听到对方的言语,道:“我劝你最好赶紧回屋,锁好门户,以免这几人再生事端。” “你……” “我先把这几个醉汉解决了再说。”孤天溟道,“今夜,你也可放心。” “你……你不会杀了他们吧?” 孤天溟笑了笑,道:“我不会随便杀人,这一点,你不必管。” “你……哼,总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少女不服气道,转而径自开门回房,“砰”地一声将那木门关上,墙灰震落一地。 待房中灯光亮起,孤天溟确信再无事端,便拾起一旁那道人手中的青锋剑,顺便将那道人一脚踹醒。 那道人果真并非被打晕了,而是由于孤天溟的一拳令他气息紊乱,酒劲上头,才会忽然醉倒下去。被踹了一脚,睁开双眼之时又看见一柄长剑架在脖颈之上,顿时那酒却也醒了大半,惊呼道:“不!不要杀我,侠士不要杀我……小小小的方才喝醉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还望原谅……” 孤天溟并不言语,此刻他并非孤天溟,而是一名白发哑老,用祝云沧的话来说,便是“插秧长老”。 “你……你是……”那道人似乎意识到了对方是聋哑之人,疑惑道,“你……你听不……” 未等道人问出来,孤天溟一抖手中长剑,挥手示意那道人背起自己的同门弟子,往林间而去。这道人倒也不算太笨,孤天溟示意几次之后,他明白过来,急忙背起了自己的两个师弟,向竹林间走去。 陆续三趟,那道人终于将那三名真正昏厥的弟子背到了林中,孤天溟指定之处。孤天溟之所以选择将他们带到这里,也便是担心他们挟私报复,再对那女孩不利。此刻乃是深夜,方才他们又是醉酒,若再林中顺去,再转醒来,怕是根本再也找不到那女子的房门了。 “侠士……侠士,都,都安顿好了……”那道人一面比划着,一面说道,生怕孤天溟听不明白,一剑杀死自己。 “唔!”孤天溟再次挥手示意。 “转?转过去?”道人疑惑道。 孤天溟点了点头。 那道人战战兢兢地回过身,道:“虽……虽然侠士您听不见,可,可我还是想说,您,您千万别杀我呀……”言说此话时,他竟带着哀求的哭腔。 孤天溟冷笑一声,将剑向旁边一扔,挥掌切在那人的后颈之上,那道人迅速昏厥过去。孤天溟又运动真力,暂时封住了几人的脉门,这样一封,他们便须得天亮才会醒来。此后,才缓步离开,向住地走去。 这个时候,孤天溟并没有看到,不远处,一个神秘诡异的黑衣人,正对他虎视眈眈。当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时,这黑衣人才缓步而出,来到树林中,那几名一道宗所躺的位置。 他端详着昏睡的几名一道宗弟子。 忽然,脸上闪过一丝狞笑,道:“对不住了,几位。”说罢,拾起一旁的长剑,狠狠挥将下去。 孤天溟与祝云沧所住房中。 “如此说来……”祝云沧双手抱在脑后,靠在坚硬的床上,道,“那女子的武技其实很差,修为也不精。” “我看……”孤天溟手托下巴,道,“不只是很差,是几乎不会武技,灵力也十分薄弱,那几名醉汉将她围在中间之时,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出招的一瞬便被完全制约。” “你不是言说,她在那佛堂外曾掣出一对峨眉刺么……”祝云沧道,“其实,今日晌午,她在门口偷听之时,手中也掣着一对峨眉刺。” “不错,但以她如此的伸手……若她并非伪装……她根本不可能使动峨眉刺。”孤天溟道,“她甚至根本不能与人打斗……” “那么……那对峨眉刺,到底何意?”祝云沧叹了口气,思量片刻,道,“算了,她不过是一个贼而已,偷听、偷窥,偷窃……当务之急并非捉贼,而是如何取得‘万魔血幡’。” 孤天溟点了点头,忽然又似响起什么,道:“今日在佛堂之外,我偶然偷听到空禅方丈与一名奇怪中年男子的谈话。由于方才一直纠缠于那女子之事,我险些忘记说明。” “哦?”祝云沧道,“你听到了什么?” 孤天溟道:“若我没听错,那中年男子似乎名唤博远,与空禅方丈交情甚笃。而且,那万魔血幡,似乎就是由他封印守护,他对那方丈言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万魔血幡’,另一方面,他似乎知道许多关于神州魔器封印之辛秘,似乎有几件魔器有着特定的守护者,而他们之间也存在着某些约定。” “如此重要的线索,你竟现在才说,端的是晚了点。”祝云沧从床上坐起来,道。 孤天溟道:“是我疏忽,实在抱歉……”转而又道,“还有一点,十分蹊跷。那女子在看见那位名唤博远之男子时,似乎非常激动,当时她被点住穴道,但整个人却都在颤抖。” “竟有此事……”祝云沧蹙眉道,“看来这寺庙的水很深……竟有如此多诡异奇妙之事发生。”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们得小心行事。” 祝云沧重新睡倒床头,道:“以我的经验,我们再怎么小心也没有用,唯有见招拆招,这些江湖人士,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孤天溟笑了笑,道:“这一点,我比你清楚……”他忽然蹙眉,道,“此刻,我却有些担心起来。我将那些家伙抛在林中,若是有人从旁看见我与人交手……很可能杀人灭口,再嫁祸于我……” 祝云沧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道:“我道还没有想到……我们会不会太自信于自己的伪装了……如此之多的人,没有一个对我们的身份进行质疑,这,是否太平静了些?” “哎……”孤天溟叹了口气,道,“我回来已然这么长时间,纵便是回去查看,怕也无济于事了。” 祝云沧道:“想也无用,先睡吧,养足精神,明日才能应对这些江湖人士的诡计。” 第231章 风口浪尖 很多时候,世事变换,便像是刻意与人作对一般。越是期待的事情,越是不会发生;但越是害怕的事,却终究会残酷的出现眼前。 十分不幸,孤天溟的担忧竟成了现实。 第二日,天空中尚泛着鱼肚白之时,整个明觉寺内便已然阵阵喧哗,声声嘈杂。 一道宗的四名访客,被人残杀于高等弟子房附近,所有人尽皆身首异处。 当祝云沧与孤天溟赶到之时,明觉寺的众僧已然将几具尸身身首相合,抬去了佛堂之中,准备诵经超度。 “居然真的发生此事。”祝云沧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潜行在人群之后。 闲来无事,等待着方丈空禅召集的众江湖人士,此刻开始议论纷纷,祝云沧则掠过人群寻找某一个身影。 “奇怪。”他望了孤天溟一眼,低声说道,“她不在这里。” 孤天溟显然也在寻找着昨晚那名少女,她甚至望向了那少女的住所,房门紧闭,似乎根本并未出来过。 “出了如此大的事,所有人几乎都出来了,她却并不在此处,到底是由于害怕……还是……”祝云沧不禁蹙眉深思,转而对孤天溟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赶紧离开为好。” 孤天溟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果然已经被人盯上了。”回去的路上,孤天溟低声道。 祝云沧道:“没有可能是为了剪除对手而趁机杀人么?” “没有必要,一道宗对任何门派都无法构成威胁,如此作为根本是多此一举,还有可能给自己惹麻烦。”孤天溟道,“除非,是本生就针对我们。” “那你认为……他的目的是……” “很明显,杀人只是一个警告。”孤天溟道,“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正在暗中监视,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不错,如今我们最怕的,便是被人发现身份。而他一心想将我们所做的事闹大……看来,的确是有这层意思存在。” 孤天溟道:“不过,还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祝云沧蹙眉,转而道:“你是说,可以肯定,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取得压倒性之优势,可是这样?”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不错,显然,他虽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有所顾忌。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江湖地位来揭发我们俩,即便说了,也无人相信,所以才要出此下策。一方面是警告,另一方面,亦是旁敲侧击地让众江湖人士的目光,聚集到我俩身上。” “看来,他们的主要目的,应当还是限制你我。”祝云沧补充道。 此刻,二人已然来到那崖边的高级弟子屋前。 “里面有人?”祝云沧站在门前,忽然听到细碎的声音,一时警觉起来。屋外清风拂过,但那屋子的窗户却是完全关上,却又怎么会有响动? “是谁……”孤天溟拔步落在那屋门得一侧,低首望处,门锁依然完好。 “锁是好的……难道是……”祝云沧疑惑道。 “不要在外头猜了,是我,快进来吧!”谁知,这时那门里头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祝云沧吁了口气,急忙开门进去,道:“姑娘的八九玄功还真是千变万化,叫人摸不着头脑。” 孤天溟站在祝云沧身后,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在我们屋里做什么?” “我若是站在外头,岂不是叫人怀疑?”那少女道。 祝云沧笑道:“这道也是,姑娘不妨直说吧,来此所为何事?” 少女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害你们的人不是我,杀人的不是我;第二,我知道杀人者是谁。” “什么?你知道是谁杀人?”祝云沧与孤天溟几乎同时惊呼。 “怎么样?很惊讶么?”少女道,“昨晚……我似乎对某人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有要求我的时候。” 祝云沧思量片刻,望了一眼孤天溟,道:“若我没猜错,她说的是你。” 孤天溟愤声道:“休要听她胡言乱语,”转而正色问道,“凶手到底乃是何人,还望姑娘明示。” 少女一脸不满,道:“你就这样?一点诚意也没有,让我怎么开口对你们言说?” 祝云沧双眼一翻,对孤天溟低声道:“天溟,这时候……温柔点,没坏处。” 孤天溟咬了咬牙,尽量平和了心气,道:“请姑娘明示,凶手到底是何人?另外,若先前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宽宏大量,能够海涵。” 少女扑哧一笑,道:“好,这还算有些诚意……不过,我还是不能这么快告诉你们。” “你……”孤天溟抬起头,心中有一种被戏耍的恼怒之感。 那少女却从容地摆了摆手,道:“不忙不忙,听我说完。” “我看,你们两个,功夫也不错,若你们能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自然会将真相告诉你们。” 孤天溟方才被少女戏弄,此刻心有不甘,道:“要我们帮忙,倒是不难,不过,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人?若是我们做到了,到头来你却言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当如何是好?须知你八九玄功变化多端,我们想要追上你可谓难上加难的。” “那你们便自己去查吧。”少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根本就非什么灵璧剑派的余党,更非耕田派的长老,你们二人,一个姓祝,一个姓孤。这些江湖人士,若是知道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必将大祸临头。” “我们若是杀了你。”孤天溟道,“岂非也不至于大祸临头?” 少女道:“你们纵然杀了我,能放开手脚去追查凶手的下落么?那个凶手的目标,就是将你们二人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让江湖人士都知道你们二人的存在。你以为你们的身份杀了我便能掩盖?” 孤天溟不语。 祝云沧道:“看来我们是别无选择了?” “你们可以选择不帮我。”那少女道,“放心,我一定对你们的身份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半个字……当然,你们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出那凶手的下落。” 祝云沧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你总该告诉我们,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吧?否则让我们如何放心?” 少女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告诉你们。昨晚这白头发救下我之后,我透过窗户看见他在门外将那伙人带进了树林。当时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对这帮人痛下杀手,因此就好奇偷偷跟了出去。” “当我来到竹林中时,白头发已经将那几人打倒,佩剑扔在一边,准备离去了。” “原本我想就此返回,以免再生枝节。但没想到,白头发你刚走……”少女望着孤天溟,道,“便有一个黑影从树上窜了下来。我躲在林间的青石之后,侥幸没有被发现。那个黑影落定在地后,二话不说,便拔剑将那几个烂醉的男子全不斩杀,并且将尸体悄悄背着,抛在了竹林之外。那时我的灵力恢复了不少,便试着已八九玄功变化成飞虫,跟随那人飞了一段,这才得知了他住所的大概位置。”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道:“倒是可信。” “自然可信,我对你们撒谎有甚好处。”少女道。 祝云沧道:“那么,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少女在屋子中来回踱步一周,来到孤天溟身边,望着他,道:“白头发,那还记得昨夜在佛堂内看见的那个人么?” “你是指那个中年男人?”孤天溟蹙眉道。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人。那人岂非言说,他就在后山封印之内,守护着万魔血幡。” “不错……莫非……”孤天溟狐疑地望着少女。 少女摆了摆手,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去拿什么万魔血幡的……恰恰相反……”少女忽然掣出一对峨眉刺,摆在二人面前,道,“我要你们,将这对峨眉刺,带给那个人。” “带给那中年男子,这对峨眉刺?”孤天溟有些不明就里。 “这并非普通的峨眉刺。”少女道,“这对武器,一柄叫戏雨,一柄叫舞虹,是一对姐妹打造的神兵。” “戏雨,舞虹?”祝云沧听了这名字,微微一惊,竟有一种熟悉之感。 “不错,你们若能成功将这一对神兵带给那人,一切自会见分晓。”少女道,“我言尽于此,若是你们肯答应,我定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二位。” 祝云沧心下暗道:“我与孤天溟,岂非是为那万魔血幡之事而来,正愁找不到理由与那守卫封印之人相见,此刻将这对峨眉刺带将上去,岂非便是最好的理由?”遂开口道,“既然是平等交易,我毫无意见。” 孤天溟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还望姑娘,不要再耍赖反悔才好。” 第232章 孤岭千佛 祝云沧与孤天溟原本以为此行并不困难,然而,当他们二人成功躲过明觉寺的层层防御,潜入到后山内部之时,才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明觉寺的后山并非普通的山谷,而是一座巨大的佛窟。无数的浮雕将方圆数里的山峰尽数覆盖,其中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攻人通行。许多依山势雕刻的佛像之上,甚至长满了常绿蔓藤,却根本掩不住那恢弘而略显温和慈悲的气度。然而,并非每一尊佛像都和善乐观,转过几个弯道之后,祝云沧与孤天溟竟发现,二人的面前出现了四座面目狰狞的护法之像。 这四座雕像,与其他的浮雕并不相同,他们独立在外,虽只有一人高大小,却威严无比,似乎正是镇守这山道的卫士。 祝云沧与孤天溟停住了脚步。 “以我的经验来看。”祝云沧道,“此地,当是一个试炼之所。” 孤天溟催动真力,道:“四大护法……早就听说那明觉寺后山有一处千佛谷,我看,应该就是此处了。这万魔血幡被封印于此,倒也安全,怪不得妖界不敢轻易下手。” 事实上,祝云沧也已然隐隐能够猜测到此次众道齐聚明觉寺的一些真相——妖界在九玄宫汇泉峰一战中元气大伤,强攻明觉寺,乃是极其不明智之举。于是便向江湖中人传扬明觉寺万魔血幡重现的讯息,以图令江湖人互相残杀,最终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这的确是一条毒计,且非常有效。 “此刻当如何是好?”祝云沧道,“打过去么?” “还有别的办法么?”孤天溟淡淡一笑,飞身出手。 他们所估完全无错,正当孤天溟飞身纵起云仙步之时,一声庄严的佛号在空中响起,半空中,四道光芒缓缓降落,融入那四大护法的雕像之中。四座雕像顿时化作死神的幻灵,出现在二人面前。 佛界四大护法又称四大天王。其本尊在九天之上有着一定的地位,且在人间亦有供奉道场。这四大天王,分别为,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与多闻天王。 持国天王执碧玉琵琶一面,奏降魔之音; 增长天王掣青光宝剑一口,击斩妖剑气; 广目天王驯金龙花狐貂一只,噬恶念之人; 多闻天王擒混元珍珠伞一顶,化气象万千。 这四名护法天王的灵魄,虽比不得那大荒龙灵,力量却也不可小觑。 孤天溟虽有云仙步,奈何并无佩剑,只能与几位幻灵纵步纠缠,伺机出手。但四大天王之幻灵乃是泥胎石身,这一拳一脚根本无法伤到他们分毫。 祝云沧见状,急忙掣出天恒双剑,运剑掌中,正是一式藏形匿影,杀入重围之中,与孤天溟背向而立。 四大护法天王分在四角,将二人包围中心,方才挥剑施为的增长天王收了宝剑,开始口念佛咒,不多时,一道金光从他的口中射出,正是一记降魔咒。 祝云沧旋身挥剑,双剑灵气所及,将那降魔咒之光芒打散。奈何那持国天王撤身后飞,落在嶙峋岩石之上,五指轻拨,几声响彻云霄的乐鸣,又是几缕金光激射而来。孤天溟急忙催动真力,将青玉战气之力逼在指尖,挥出一式青玉剑吟,剑气锐利,将那金光削作两半,但光芒却再一次跟随那乐曲的律动在空中融合,铺展而下。 祝云沧祭出无相化法金轮,催动真力,金轮法阵扩散,而那光芒,却从法阵之中穿将过去,继续向祝云沧与孤天溟袭来。 祝云沧急忙一把推开孤天溟,横剑于天,狠命抵抗。 光芒在无形的剑身炸裂,祝云沧踏步稳定身形,地面早已裂出几道纹路。 “可恨,这些家伙用的是佛咒,不是道法……无相化法金轮对他们无效!”祝云沧道。 与此同时,那广目天王也已放出那金龙花狐貂,朝二人扑将上来,这金龙花狐貂虽然身形小巧,但行动却如闪电一般敏捷,上下窜动,虽是准备狠狠撕咬二人,吸取精血灵力。 祝云沧与孤天溟只得飞身而起,向那山坡之上御气而去。 奈何那多闻天王将手一托,手中的混元珍珠伞忽然展开,在空中变得巨大,从祝云沧与孤天溟的头顶罩将下去。强力的劲风令二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祝云沧一咬牙,接住下方的岩石,狠狠一蹬,却是使出一式灵聚霄顶,朝那巨伞之上袭击而去。 就在这时,那多闻天王张开的五指,忽然一收,颂出一段经文,那巨伞猛然向里收起。 “云沧!小心!”孤天溟激动大喊。 祝云沧却早已不能收招,一剑疾刺在伞身之上。 这看似脆弱的混元珍珠伞实际上特别柔韧,祝云沧那突袭的一剑,非但没能将它冲破,反而被反弹而下,与此同时,巨伞收紧,落回到了多闻天王手中。 祝云沧顿时堕入了一片巨大的混沌黑暗境地之中。 “可恨,一个幻灵竟也有如此厉害的法宝。”祝云沧暗暗道,挥动长剑,四面却似空无一物,一切黑暗都是虚无的气体,无论他如何都难以触到边际。 混元伞之外,孤天溟则正与那手持青光宝剑的增长天王斗作一团,持国天王以乐助阵,不断向孤天溟激射出道道佛光。广目天王与多闻天王伺机而动,在一旁寻找着释放混元伞与金龙花狐貂的机会。 孤天溟没有兵器,以气成剑。但青玉战气毕竟与重云门的化气成刃之术不同,首重内功根基的扎实与灵力的清纯,所化出的剑气自然不够锋利坚韧,与这增长天王的青光宝剑哪里能够相抗。 乒乓数声之后,孤天溟以被逼到岩角。 四大护法天王一并杀将上来,毫不留情地祭出所有法宝,朝孤天溟袭去。 孤天溟寂灭剑不在身边,根本无法硬抗,眼看着便要被那金龙花狐貂咬伤、被那混元伞收入其中。却见他云仙步一纵,朝空中飞腾而去。 混元伞与金龙花狐貂同时袭击而上,孤天溟停在空中,金龙花狐貂直窜而上。 “哼……我看你敢不敢收伞!”孤天溟冷笑一声,凝起神戒光芒一闪,那金龙花狐貂顿时已撞在巨大的气流屏障之上,屏障既碎,金龙花狐貂跌落而下,孤天溟再次催动灵力,又以一块屏障接住了那金龙花狐貂的身躯,掣在手中,道,“有本事,你收伞啊!让我与这该死的花貂一并葬身伞中!” 且说那三内的祝云沧,并未由于混元珍珠伞的再次打开而逃出囹圄,他实际上并非被困在伞中,而是被困在这混元珍珠伞所生化的巨大法阵之中。法阵黑暗一片,无边无际,混沌不堪。 祝云沧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下暗想:“看来是有进无出,却也只能指望那孤天溟打得不要太差劲了……”他静下心来,在虚空中坐定,吐纳运气。此刻他十分清楚,再怎么浪费力气亦是无用,倒不如在此保存体力,聚集灵气,免得当这混沌之阵中再生出侵蚀之物时,自己无法应对抵挡。 这法阵的外面,又或者说,另一个空间之中,孤天溟依旧浮在半空之上,一手死死扼住按金龙花狐貂,举向空中,大声道:“你自可收了你的破伞,看看是它先死,还是我先死!” 那几名护法天王虽是幻灵,却也与真神别无二致,只是不会说话,力量稍逊而已。他们见此情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那金龙花狐貂的主人广目天王,更是一脸焦急,进退两难。 持国天王思量片刻,忽然举起琵琶,向孤天溟连续拨动琴弦,顿时,一道道如同涟漪一般的灵力朝孤天溟波动而去。孤天溟心知不妙,急忙再次祭出凝起神戒。这持国天王的碧玉琵琶虽然强大,但毕竟乃是以声响攻击他人,一旦为屏障所阻,虽不至于消散,却已然被减弱不少。 然而孤天溟所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他不但在脚下化出一道巨大的屏障,还将那气息奄奄的金龙花狐貂也置于屏障之上,换言之,那持国天王的琵琶曲一旦震动云气所聚集成的屏障,第一个受到波及的,便会是这金龙花狐貂。这持国天王想要避开花貂,直接攻击孤天溟的计策瞬间便破灭了。 声声波震,却听得那花貂发出几声凄厉惨叫,却没办法站起身来逃窜。孤天溟亦受到琵琶弦音波及,不得不尽力调息抵御。 若是再这般下去,孤天溟最终定然不敌,但介时那金龙花狐貂也必烟消云散,这四大护法天王幻灵,便有一人再无法宝。持国天王自然不敢如此造次,急忙收了琵琶。换作那增长天王一剑杀到。 剑势凶猛,剑气纵横。孤天溟却矮身下翻,将花貂掣在胸前,以花貂作“剑”,与那增长天王拼斗起来。 一时间,增长天王欲掣剑刺来,却害怕伤了花貂;持国天王欲再奏琵琶,却又恐波及与孤天溟缠斗的兄弟。那柄混元珍珠伞更是成了摆设,欲收而不敢。 广目天王见此情状,索性一咬牙,飞身上来,徒手欲抢夺花貂。 第233章 罗汉金阵 增长天王心有顾忌,出剑显得越发混乱,孤天溟趁此机会连续向他胸口击出数拳。广目天王欲上前来夺那金龙花狐貂,然而,他虽法宝了得,但身手却并不太好,纵然有些神力,招式上却无法与孤天溟的云仙步相抗。 几个回合下来,那增长天王开始心生恼怒起来。孤天溟的云仙步太过飘渺,以极大天王的金刚之躯,完全无法捉摸,况且他们只是幻灵,与真神相比差距已是甚大。 增长天王见捉不到孤天溟,遂催动真力,运气青光宝剑之上,挥手发出数道剑光,孤天溟腾挪移步,那光芒从他身侧、发稍与衣襟之边飞旋而走,虽在他身上割出几道血痕,却也无法伤及其根本。 那几道剑光冲向天空,却连续却在了多闻天王的混元珍珠伞上,珍珠伞不断震动起来。 混元伞一旦震动,那伞内所形成的法阵便也受到极大的影像,气息开始不断变化。 法阵之内的祝云沧仿佛看见有光芒照射而来。一直在集聚力量的他,此刻正好顺着那光芒向外冲去。光芒照射之中,祝云沧挥动双剑,使劲一撑,集聚的灵力顿时奔涌而出,却听得一声破裂撕扯般得响动。 祝云沧重新见到了广阔天地,与那冬末的温和阳光。 空中那一把巨伞,“唰”地一声碎裂而开,消散殆尽。 多闻天王见状立刻慌神,身躯一震,竟“嗖”地一声回到了地面,再次化作一尊泥胎塑像。 “看来只要破了他们的法宝,我们便能取胜!”祝云沧道。 孤天溟见祝云沧已然得救,遂毫无顾忌,将那金龙花狐貂向空中一抛,那金龙花狐貂一声哀号。广目天王急忙飞身去抓,却被祝云沧一剑挑在胸口。 祝云沧顺势回身,天恒短剑飞旋而出,将那空中的金龙花狐貂切作两半。广目天王遂也落地变作原形。 增长天王与持国天王依然不甘示弱,一个抱琴,一个挥剑,继续与祝云沧、孤天溟缠斗在一处。 祝云沧看准时机,飞身落下,一剑挑在持国天王手中的琵琶之上,持国天王虽然法力较为高深,但毕竟不通武技,这一挑,正将他手中的琵琶挑断数根琴弦。持国天王一声哀号,落地亦化成了泥胎。 增长天王成了二人共同攻击的目标。他的另外三兄弟尽数被击溃,自己却也精疲力竭。虽是幻灵,总有耗尽灵力的一刻。 祝云沧与孤天溟合掌一处,化出一道灵力剑气,顿时,青玉战气与先天真力熔出一道耀眼的剑光,向增长天王疾驰而去。 增长天王奋力一搏,引青光宝剑一剑纵身而来。 “轰!” 一声炸像,刹那之间,增长天王与那耀眼剑光一道消失在半空之中。 烟岚落尽,地面上,最后一尊的护法的塑像缓缓落定,形成。 祝云沧与孤天溟同时落下,祝云沧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方才,多谢相救,要不是你,我怕是出不来了。” 孤天溟笑了笑,道:“与我还需如此客气么?” 祝云沧道:“你徒手搏击四大护法,还真是令人钦佩啊。” 孤天溟道:“不必客套了,你不就是希望我也夸你两句,挽回一些你一出手便被那巨伞吸进去的面子么?” “你……”祝云沧跟在孤天溟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何必如此直接。” 孤天溟面无表情,道:“与你若还需要拐弯抹角,那岂非很无趣?” 二人不再言语,沿着山道继续向前,然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却发现自己又绕回到方才那四大天王的塑像之处。 “这……这山道是一个回环……”孤天溟惊呼,“根本没有所谓的尽头。” “真是蹊跷了。”祝云沧道,“一路走来,似乎到处都是雕塑,也没见什么蹊跷的洞穴或暗道,这山道若是一个回环,那封印到底在何处?” “我上去看看。”孤天溟道,说罢一纵云仙步,飞向空中。 片刻之后,孤天溟再次落下,道:“看出来了,这山道的回环里有玄机。” “有玄机?”祝云沧疑惑道,“莫非有机关暗藏其中?” “不错,这山道的佛像所排成的乃是十八罗汉金身阵,在特定的十八区域有着十八罗汉金身塑像作为驻守,若我未猜错的话,这十八罗汉,便是破阵,打开暗道封印的关键。”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十八罗汉?想不到你对佛家之事还有涉猎。” 孤天溟道:“修道之人,本就该涉猎广博。从前佛道不两立,如今佛道通好而不分家,可见殊途同归。玉玦峰昆仑门中便藏有许多佛学典籍,只是你并未在意去看而已。”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呆在九玄宫十年有余,根本就一直在做井底之蛙,来了玉玦峰之后,却又是东奔西走,哪里有工夫研习佛典。”转而又道,“这破阵之事,此际怕是要交给你了。”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这十八罗汉金身,绝不可能都是机关。一定还会有别的提示……” 四下望去,孤天溟的目光逐渐落在了那环形山道中间的那一座高山之上。 他忽然开口道:“我们方才走得这条山道,岂非蜿蜒曲折,高低岂非,但却独有一条?”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的确只有一条通路。” 孤天溟蹙眉道:“这高山以草木森森,看起来却像是有些许山精猛兽出没,但却以千佛镇压……加之这地势起伏绵亘,却独此一条,恰似落地飞龙……若我所估无错,这山势,乃是所谓‘降龙伏虎’之势。” “降龙伏虎……”祝云沧曾在杂家典籍中看到过累死的介绍,只是从未认真在意。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不错,既然十八罗汉金身阵塑在这样的山道之上,那机关阵眼,相比乃是在那降龙罗汉迦叶尊者与伏虎罗汉弥勒尊者身上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我去寻那降龙罗汉,你去寻伏虎罗汉,一同以灵力催动之,看是否能打开封印。” 孤天溟点了点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二人的手分别置于两尊罗汉金身之上,却见两道金黄的佛光向空中腾跃而去,相互交织,竟渐渐形成一个闪着耀眼金光的降魔杵,那降魔杵旋转了几周,向下方轰然而去,砸在那山道中间的山体之上。那山体瞬间顿开,岩石飞落,一环光晕四散,在空中旋转,铭文飞舞,佛号声起,庄严而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回荡响彻天宇。 那崩裂的山体中心升起一座浮台,浮台直上云霄,在虚空之中飘荡,祝云沧与孤天溟本想追那浮台而去,却不想当浮台定于虚空之时,下方竟被法阵完全封闭。 “还有试炼考验?”祝云沧与孤天溟会合一处,见此情景,祝云沧不禁有些惊讶道。 孤天溟道:“看来想要见那位博远高人,却并没有如此容易啊……” 话音犹在,大地却已开始不断震颤起来。 祝云沧与孤天溟向下望去,那山间的佛像中激射出无数道光芒,在空中交汇流转,聚合分散,最后,十八名形态各异、周身闪着金光,亦真亦幻的僧人身影,团团围在了祝云沧与孤天溟四周。 “阿弥陀佛,我等乃十八罗汉金身之护法守卫,尔等擅自闯阵,已是筑下打错,还望就此离去,我佛慈悲,断不至于为难二位。”为首的一名僧人道。 祝云沧一惊,道:“居然还会说话……不过,看起来亦不过是幻灵而已。” “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孤天溟道,“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虚幻之物或不能伤及人的肉体,却可伤及人的灵魄!”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已然走到这里,难道还有后退的理由么?” 孤天溟笑了笑,道:“自然没有了。” “二位若要执迷不悟,便休怪贫僧杖下无情了。”那为首的僧人灵魄话未落音,十八个身影双手一张,同时化出沉重的禅杖,握于手中。 “这次的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啊。”祝云沧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魔君你都不怕,你莫非还怕他们?” “笑话,小爷我还从未怕过谁!”祝云沧握住天恒双剑,冷冷道。 第234章 剑破法门 十八柄禅杖同时向祝云沧与孤天溟袭来,祝云沧纵然手中纵着天恒双剑,却也不敢轻易抵挡,只得与孤天溟一道欠身下落。谁料,下落不过数丈,那十八名僧人竟也同时追将下来,死死包围住二人,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 孤天溟道:“不行,这样下去,即便是不被这些禅杖打死,也要被困死在这儿了,祝云沧,我纵云仙步缠住他们,你设法逃离,从他们后面进攻!” 祝云沧道:“开什么玩笑,十八个人你怎么可能缠得住,况且你根本没有兵器。”说罢挥手掷出天恒短剑,短剑五行,一阵飞旋,那十八僧人同时退后,然而,这样的退却,也不过是将包围圈扩大一些而已,完全不能伤及这阵法的根本。 祝云沧收回那天恒短剑,紧接着便又是一式气战八方。 僧人同时旋转禅杖,剑气被禅杖所旋出的一轮屏风化作乌有。 见祝云沧两招使完,那十八僧人又同时挥杖打来,出杖速度、力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完全相同,滴水不漏。 祝云沧避无可避,只得与孤天溟一道挥手抵挡,这一挡,却听得一声沉闷声响,两人竟被同时狠狠震将下去,落在地面之上。 祝云沧单膝跪地,孤天溟勉强站稳,却几步踉跄,与此同时,那数名僧人也降下身来,依旧将二人围在中间。 “太强横了……”祝云沧道。 孤天溟道:“可惜寂灭剑不在身边……否则……” “你在此地用寂灭剑,是不怕那江湖人士一同冲上来么?”祝云沧笑了笑,道,“这十八个和尚,只能各个击破!”说罢飞身而起,一式灵聚霄顶,向一名僧人疾驰而上。 那僧人挥杖抵挡,谁料这一招却并非实招,在即将击中那僧人挥舞的禅杖之时,便双脚一蹬,飞身弹开,那罗汉见祝云沧飞身后撤,跟上一步,一杖打来,其他数名僧人,此时同时上前一步,挥手施为。 孤天溟见状,一纵云仙步,将祝云沧推向一边,祝云沧翻身落下,与孤天溟一道躲过了那横扫而来的一击。 “你这是在做什么?”孤天溟道。 祝云沧回答道:“试探。” 孤天溟望了望四周,那些僧人又开始回到了方才的位置,将二人围在中心,奔跑挥杖,形成一个整齐的圆形。 孤天溟将一切看在眼中,忽然道:“你是想看看,若攻击一人,他们是否会同时出手?”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你看,这些和尚围成一个圆,为的是阵型不乱。但他们毕竟是幻灵而已,并非真正的人类,故而没有人类的那种变通。攻击其中一人,若只是那一人行动,那么阵型必然慢慢会变得纷乱起来。所以他们的出手、防御,每个人几乎都是一样的,看起来滴水不漏,实则死板不堪。”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办法应对了。”说罢催动灵力,双脚一踏,御风而上,挥手击出一掌,正是一式青玉战气中的“斑斓催灵手”,这一招所发的灵力较强,那僧人不得不以禅杖抵挡。与此同时,祝云沧却向另一名僧人的左下方发出一式玄炎箭。那僧人幻灵见状,却只能飞身躲闪。 一个挥杖相抗,一个飞身抵挡,其他的僧人行动开始有些犹豫起来。 而孤天溟在那一式斑斓催灵手即将与权杖相抗之时,忽然翻身而下,变招偷袭那僧人下盘,僧人吃了一惊,只得双脚上提,飞身躲避。祝云沧又向另一名僧人发出一式空雷斩…… 几个回合下来,那僧人们的巨大包围圈开始被两人搅乱,僧人们的步伐也开始难以同步。 “端的只是幻灵而已。”祝云沧冷笑一声,再次掷出手中的天恒短剑,在那短剑飞旋的片刻,以长剑引之,令其直击向一名立地不稳的僧人。 天恒短剑飞腾如一阵旋风,那僧人急忙侧身躲闪。虽是躲过了天恒短剑,但禅杖却与另一僧人相撞,两人各自退出数步。 这十八僧人的战法,在这一刻被完全打开了出口。 祝云沧一阵欣喜,翻身从那出口跳将出去,接回天恒短剑,翻身一式寒山遮月,向两名僧人的中间切去。 在另一面缠斗着得孤天溟见祝云沧已跳出包围圈,遂更加肆无忌惮,云仙步越使越快。那禅杖之声虽是隆隆作响,却没有一杖能打中到他。 地面上,干燥的尘土与枯黄的落叶飞扬而起。 那禅杖的乒乓之声越发的混乱起来,僧人幻灵们出招也变得越来越没有了章法。 祝云沧方才的那式寒山遮月再次打开了阵型的缺口,他从那缺口处又冲入阵中,一式气战八方,在天恒短剑的掩护下再掐诀念咒,向那僧人较为密集的一处使出炎袭术。 环形的火焰包绕上来,孤天溟又施咒支援了一道奔雷咒。 天雷地火,相得益彰,苍蓝与赤红的光芒聚集一处,轰然炸裂,那几名僧人幻灵避无可避,一瞬间便消散殆尽。 孤天溟乘着这一机会,双掌一推,接着对面僧人禅杖的力道,反退而开,与对方拉开数丈的距离。 那剩下的十数幻灵开始寻找方法重组阵型。 “他们想要挽回颓势。”祝云沧道,“乘此机会个个掩杀。” 祝云沧孤天溟遂同时赶在那几位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奔走僧人幻灵之前,仙术剑气一柄发出。 不多时,那十数幻灵仅剩五六,再想聚集成阵却也是不大可能。竟退后数步,化作道道金光,重新灌入那山间的佛像雕塑之间,不见了踪迹。 “看来只要破了阵,便可通过。”祝云沧道,仰首望去,头顶的那屏障也已完全消失。 “希望不必再继续打了。”孤天溟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而道:“恐怕没那么简单,那位名唤博远的高人,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呢……” 两人纵身而上,不多时,便御气落在了那空中高台中央。青黑色长袍,腰佩长剑的男子,此刻正背对他们,孤独坐着,仿佛一名等待对手的绝顶高手一般。 “竟只有两人。”那人冷冷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同时拱手行礼,孤天溟小心地拿出那一对峨眉刺,准备呈将上去。 “前辈,我二人……” 谁知,还未等二人说完话,那男子又道:“空禅方丈担心我一人面对数十百江湖好手,压力太大,因此才设下这重重结界,重重关卡。你们却仅仅凭两人之力,便将四大护法天王之守卫及十八罗汉金身阵全部破解。呵呵……当真是后生可畏。” “前辈。”孤天溟道,“我等只是侥幸破阵,不足挂齿。” 祝云沧接着道:“前辈,我以为,这两道关卡,本就是人越少,越容易破解。” “哦?”男子淡笑一声,道,“说来听听。” 祝云沧道:“此地山道狭长,上方又兼有法阵限制,若是一群江湖人士冲将进来,必然形成一字长蛇之势,如此,四大护法天王与十八罗汉金身阵可将他们各个围困,各个击破。这是其一;十八罗汉金身阵的触动需要一些佛法学问与技巧,江湖人士与修道中人并非各个懂佛,介时七嘴八舌,很可能触动错误的机关,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灾难,这是其二;江湖中人各不相服,各不相让,每个人都觊觎那万魔血幡的力量,想要独吞,绝不可能在这山谷中齐心协力,这是其三。有这三条,这江湖人士,无论来多少,一旦进到这里,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祝云沧说完,那男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转而道:“好,言说的非常不错。”他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祝云沧与孤天溟,道:“有趣,你们这般的两位年轻俊才,杀了着实可惜。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从这里离开,绝不要打万魔血幡的主意!” 祝云沧笑了笑,道:“前辈,虽然,万魔血幡对我们来说的确有些用处,但此番我们前来,端的不是为了那万魔血幡。” “哦?那你们为何而来?”男子道。 孤天溟将那一对峨眉刺端在胸前,道:“我们是受人之托,将这一对峨眉刺送予您。” “峨眉刺?”男子蹙眉道,“拿近前来!” 孤天溟缓步而前,将那一对峨眉刺抵到男子眼前,那男子的神情,在这一刻完全变了。 第235章 暗藏杀机 “这峨眉刺,是何人让你交予我的?那人现在何处?”那男子竟变得有些激动,问道。 “乃是一名少女。”孤天溟道,“她此刻就在明觉寺中。”从对方的神情,孤天溟心下已有了一些猜想,遂一五一十道,“不瞒前辈,这位少女,前几日曾夜潜佛堂,想要见您,当时她的手上便也持着这一对峨眉刺。当时我误会她欲行刺杀之事,便拦了下来。” 男子思量片刻,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连续言说了好几次“原来如此”,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也一次比一次平静,他显是想用这种办法来令自己的心情宁和一些。 “前辈……”祝云沧看着那男子的神情,试探着问道,“您,想要见那少女一面么?” 男子抬起头,望着祝云沧,端详了片刻,竟有些失神,道:“不……不见……现在不能见。” 祝云沧被这男子望得有些心中发毛,道:“前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您为何如此望着我?” 男子皱了皱眉,依然盯着祝云沧,忽然道:“你是否便是那祝云沧。” 祝云沧大吃一惊,道:“前辈如何知晓?” 男子似乎根本未听见祝云沧的问话,继续道:“你娘可是叫白舞虹?” 祝云沧更加吃惊,回想起鬼界之事——这天下知道祝云沧身世之人,包括他自己,也应该不过只有几个而已,眼前的这男子,竟瞬间便能认出他,且说出他母亲的名字。 “回答我。”男子严厉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母亲,正是叫白舞虹。” “呵呵呵……哈哈哈哈!”男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天意,一切皆是天意啊!” 祝云沧与孤天溟都被他吓了一跳。 那男子笑过之后,渐渐平静下来,望着祝云沧与孤天溟,道:“你们二人回去吧,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这万魔血幡一事了却,如我能活下来,便会对你们说明一切。” 孤天溟望了祝云沧一眼,似乎想要看看他的意思。祝云沧思量片刻,拱手拜倒:“既然如此,前辈,我们这便告退了。” “去吧,好好照顾给你们这对峨眉刺的那女子。”男子道。 祝云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明觉寺后山,进来难,离开却是十分容易,当二人飞身御气而走之时,却见那虚空之中的浮台,缓缓落下,合回到山体之内,四面的岩石也像是有了灵性,聚集高山之间。一阵阵诵经之声从四面八方,若潮水一般涌来,恢弘壮阔。 祝云沧与孤天溟成功离开后山,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罗汉、雕塑、阵法、灵力障又一次全部归为,后山,便又成了一片无懈可击的地域。 回到崖边房屋,那少女依旧在房中等候,有八九玄功在身,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人发现。方自进门,少女便迎上来,道:“事情办妥了么?” “都按你的吩咐做了。”孤天溟道。 少女道:“真的?真的?你们见到他了么?将东西都交给他了?” “不错。”孤天溟道。 “那他说了什么没有?”少女又道。 孤天溟望了一眼祝云沧,祝云沧叹了口气,道:“他说现在还不是见你的时候,让我们照顾好你,待处理完万魔血幡一事,便会与你相见。” 少女激动道:“他真的这么说了?你们没有骗我?” “我们骗你没有任何好处。”孤天溟道,转而又正色问道,“你此刻,可以告诉我们那凶手到底是谁了吧?” 少女原本还沉浸在激动之中,一听见这句问话,却突然低下了头,道:“其实……其实……其实我……” “你莫要告诉我,你并不知凶手是谁。”孤天溟道。 “不……不是,我……我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亦,亦不知道他住在何处。”少女道,“我……我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才,才编了那些谎话骗你们……” “果然如此。”孤天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桌旁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轻酌一口,道,“我早该想到这些。” 祝云沧苦笑一声,道:“看来你我心还是太好了些。” 那少女急忙摆手道:“不……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我是真的跟到树林里看见了那人,可是,我没看他后来去了哪里。” 孤天溟与祝云沧皆不语,低头沉思。 那少女又道:“你们……你们不会生气了吧?”他望了望祝云沧,又望了望孤天溟,一时竟害怕起来,挥手念咒,准备催动八九玄功变化逃走。 “怎么?想逃了?”祝云沧笑了笑,“你以为我们不在意你的动作?”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瞧瞧将准备施法的手缩了回来。 “你要走可以,我们不会拦你。”孤天溟道,“我们只是在思索自己的事情,没空搭理你而已。”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们……”少女站起来,道,“对,对了,我虽未看清那人的样貌,但我记得他的身材,背影,只要给我些工夫,我定可以从这寺中将那人找出来!” “你?”孤天溟疑惑道。 “嗯!一定可以的。”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必了吧,这件事太过凶险。”他忽然想起了后山那名唤博远的男子说过的话:好好照顾给你们这对峨眉刺的那女子。 祝云沧暗暗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没有关系!我有八九玄功在身,虽然坚持不久,但是隔一段时间,变化约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可以的。”少女道,“你们只要给我几个时辰,我便能将那凶手的住处告知二位!” 祝云沧望了一眼孤天溟。 孤天溟沉思片刻,道:“不如这样,你向我形容出那人的身材,轮廓,我纵云仙步,今晚去各处探查。” “你们不相信我吗?!”那少女有些急了,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此事端的十分凶险,我们二人,也并不想连累他人。” “哼,我岂非已经连累了你们?”少女道,“我知道,你们就是想给我留个人情,让我欠着你们的,到以后,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得不做!我才不要!” “你怎地这样想?”孤天溟惊奇道。 祝云沧也不禁失笑——女子果然难懂,女子的思量方式果然十分奇特,他又一次领教到了这一点。 “哼,我不管,我告诉你们,今晚戌时之前,我必然会将那家伙的住处、样貌都告诉二位,到时候你们休想再为难我!”说罢双手合于胸前,念咒飞身,不多时便化作一只麻雀,“呼”地一声飞出窗去。 祝云沧与孤天溟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入夜。 这一日的夜幕尤其深沉,由于昨天夜里的凶案,众江湖人士已然不敢再随便外出。据说还有几个不知名的小门派,早已偷偷下山逃走了。各个房间内都是灯火通明,但却鲜有人声,祝云沧与孤天溟却已然点着幽微的灯火,各自沉思着。 祝云沧始终放不下那博远口中的一切。他的记忆中,自己并不认识一名叫博远的男子。然而,那男子不但一眼便认出了他,还说出了他母亲的名字,这着实令祝云沧感到吃惊。 而那名少女呢?他与孤天溟,甚至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少女的名字,她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思量之间,月色渐沉。 窗户上忽然发出一阵激烈的敲击之声。 祝云沧如梦方醒,急忙站起身来,打开窗子,一只瘦小的麻雀跳入房中,光华一闪,化作人形。 “呼……”少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来到桌旁,道,“可以喝茶么?我渴死了!” 孤天溟没有说话,但却向一旁挪了挪。 少女急忙为自己倒了茶水,喝过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孤天溟道:“喝够了么?” 少女道:“差不多……” 孤天溟道:“查到了么?” 少女蹙眉道:“你在怀疑我么?当然,我非但查出了那人的住处,还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之事!” “哦?”此话一出,祝云沧与孤天溟却同时来了兴趣。 第236章 突遭暗算 “我还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少女道。 孤天溟与祝云沧都惊讶起来,几乎同时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少女道:“我发现,那个凶手的房间里,还住着一人。” “一屋住两人,这很正常吧?”祝云沧道,“我们此处岂非也是两人?” 少女摇了摇头,道:“非也,那屋子里住着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祝云沧道,“你是指,男女共住一屋?” “不错。” 孤天溟思量道:“这就奇怪了,我们进入明觉寺之时,似乎并没有看见所谓夫妻侠侣,而且,即便有,应该也是安排男女分开入住弟子房的。”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后来进去的。” 孤天溟道:“嗯……有可能,若是后来进去的……那现在,除了你……”他望着那少女,道,“这寺院中,至少还有两人知道我与祝云沧的真实身份。” 少女道:“我已经知道他们住哪里了,但是他们门窗都锁得很严实,似乎非常警觉,我怕强行进入引起怀疑,便没有再进去探查。”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也好,不如,你先告知我们二人,那凶手到底住在何处,由我们前往调查为好。毕竟,你的八九玄功并不稳定。” 少女咬了咬嘴唇,道:“你们,终究还是不信任我么?”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并非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确实太过凶险……” “好吧,又是这一套说辞。”少女道,“算了,我告诉你们就是了。” “他们的房间就在寺院的东北角,靠近通往寺院正门的那条曲径,背向山崖,屋后有一片竹林,也是十分僻静的所在。周围数丈之内,只有一间废弃的柴房而已。”那少女道,“那片竹林边有几座怪石,你们见到那怪石旁的房间,便是凶手的房间了。” 祝云沧听后,点了点头,道:“多谢。” 少女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只是不想欠你们什么而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此离开。” 祝云沧道:“夜已深了,路上小心。” 少女点了点头,又望了孤天溟一眼,道:“白头发,你就不会向我道个别么?” 孤天溟已然正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少女对他说话,才如梦初醒,道:“嗯……你要走了么?后会有期。” 少女嘟着嘴,道:“哼,看你一表人才,斯斯文文,没想到不仅是淫贼,还是个没教养的家伙,算了!”说罢身子一转,化作一只极小的飞虫,便迅速飞出窗去。 “哎!”孤天溟一脸不满,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道,“什么交淫贼,没有教养?!” 祝云沧几乎要笑出声来,急忙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你就别跟小姑娘计较了,你方才,在沉思些什么?” 孤天溟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方自说道:“我是在想,不如此刻由我前去探查一番。” “此刻?”祝云沧道。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女孩应该还未被发现,我此刻前去定是安全的。” 祝云沧道:“我看,此刻过去,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 孤天溟道:“至少,我或许可以探到那女子的住处。他们断不可能日夜都守在一起,而且,算算日子,我们再此处也呆了两三日了,空禅方丈不可能总是采取拖延之计,早晚要给众江湖人士一个交代,我们若不快些行动,怕是占不了先机。”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快去快回,多加小心。” “放心吧。”孤天溟道,他将头发披散,推开房门,四周张望片刻,伛偻着缓步而出,再次四下张望,在最终确定没有任何人偷窥之后,方纵起云仙步,消失在夜幕之下。 房中,祝云沧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心事重重。 孤天溟御气飞过竹林,他尽量低空而飞,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败叶与树干。很快,他便来到那怪石之旁的小屋附近。小屋之内已然点着幽微灯火。孤天溟甚至能够听到屋中有人低语。 他不懂八九玄功,无法生出变化,只好悄悄隐没竹林之内,伸手捅破窗纸,向内张望。 屋内果真乃是一男一女,当孤天溟看见那男子时,心下不禁一阵惊讶,暗道:“这人……岂非乃是巴蜀唐门的次子唐恒,这么可能,唐恒与我只是早年在门派集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并无深交……甚至连话也未曾说过几句,如何会下手暗害我们……莫非……” 屋内的女子,此刻正坐在那唐恒腿上,满脸较小。女子那一件上衣绿衫,以落在臂弯处,露出那一对香肩与雪白挺立的胸脯。 孤天溟见此情景,不由得想要避开双眼,然而,为打探消息,他却又不得不侧耳聆听。 “恒,接下来你有什么办法么?”那女子娇声道,“人家可是恨死了那个畜生,巴不得他早点儿死,死得越惨越好呢!” “你放心。”唐恒有些意乱情迷,连说话之声亦有些飘飘然,道,“那小子只要敢来,我便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人家就喜欢你的手段……还是你有本事,比苍郁岛那群饭桶强多了。”女子一手挡在胸前,作出欲拒还迎之姿态。她样貌不过十七八岁,那一脸的媚态却能与任何一名成熟女子相比。 唐恒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企图展开。 “哎!别急嘛!”女子轻笑一声,手指在唐恒胸前摩挲,片刻之后,竟落在大腿之上,向里游走。 “放心,今夜我是你的人,只要你帮我将事办成,我定让你比仙神还要快活!”说着,整个人轻盈地落将下去,将头埋在唐恒双腿之间。 唐恒仰起头,满脸俱是享受之色。 孤天溟再也无心看下去,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竟发现身后早已多了一人。 “你……”孤天溟看见了那张脸,那张熟悉的脸,“你怎会在此……” 孤天溟话未问完,却感到腹部一凉,一柄尖刀,竟已插入他的体内。 “白……白头发,对不起,我……我……”孤天溟面前,那少女满脸俱是痛苦之色,颤声道。 孤天溟虽然看似对这少女无甚好感,事实上却并未对她多加防备,此刻哪里想到对方会如此作为,根本未运动真力加以抵抗。当那一阵剧痛袭遍全身之时,他不禁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倒将下去。 这时,房门之内传来了一名女子冰冷的声音:“将人带进来吧。” 那少女用尽力气,才将昏厥的孤天溟扶到房间之中。 房间内,唐恒与那名绿衫女子已然穿戴整齐,只是二人面颊均还带着一丝绯红之色。 绿衫女子从床头的包袱中拿出一个小瓶,扔给那少女,道:“拿好解药,即刻服下。可保你三日性命,三日之后,你若听话,我便还会再给你另外半粒,可解余毒。” “是……”少女低着头。 “滚吧。”绿衫女子道。 少女吸了吸鼻子,似乎忍住痛苦,翻身飞也似地逃出门去。 唐恒将孤天溟绑在凳子上,拔出他腹部的尖刀,这一刀插得很深,却并未伤及要害,唐恒随手拿出一副金疮药,道:“果真要给他止血?” “当然。”绿衫女子道,“我可不想让他死,他的用处大着呢!” 唐恒愤恨地踹了孤天溟一脚,将金疮药狠狠贴在他的伤口处,孤天溟若非早已昏厥,这一脚一贴,痛也该痛晕了。 “即刻叫醒他么?”唐恒道。 “该醒来自会醒来,何必费事。”绿衫女子道。 唐恒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淫笑,道:“也对,咱们的正事还未办完呢!”说罢忽然将绿衫女子推倒在床上,挥手几下,扯下了她的所有衣裙,将那晶莹的胴体完全展现在自己面前。 那女子故作娇羞,向后缩了缩,道:“你干嘛,那家伙还坐着呢,你也不害臊!” 唐恒笑道:“老子就是要让他看,让他看个清楚,能看却不能碰,眼馋死他!”说罢,很快便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扑上前去,二话不说便疯狂动作起来。 那女子一面低吟,一面道:“你这家伙,真……真是,坏透了……唔……” 此刻,那屋子的外头,一名白衣年轻男子孤独立着,似乎聆听着屋内那一片淫亵之声。他神情哀伤,浑身颤抖,却一动不动,任由寒风吹拂着全身。 直到屋内的声音渐渐停歇,他才缓步来到那门前,道了一声:“采瑶,你在里头吧,我是白靖,来送你回去。” “我不是说过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吗?”屋中的女子冷声道。 “可是,已然将尽亥时……”那年轻男子又道。 屋内沉默了片刻,采瑶的声音再次传出来:“那你在外头候着吧!” 第237章 奇毒摄心 祝云沧见孤天溟久未返回,心下生出层层不安。他吹灭了房中灯火,瞧瞧出门。他不会云仙步,只得小心翼翼地御气而行,过了许久,才来到那位少女所说的屋子一侧的竹林之内。他并未看见孤天溟身影,但却断定对方一定来过此地。顿时,心下也生出了几分警觉。 祝云沧在数丈外极目而望,隐约之间,他发现那房门前正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身体几乎与那门户融为一体,一体的黑暗。 祝云沧看出那并非孤天溟,既然如此,孤天溟又去了哪里。 他停留在原地,静静观望。 不多时,房门打开,幽微的灯光之下,婀娜的女人身影出现在门前,与那一直在目前等候的男人并肩离开。这是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一名从男人房中出来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并肩离开。这女人,由此看来,简直像是一名生意兴荣的娼妓。 祝云沧靠近了几步,辨认着那女子的样貌——不知为何,这身影他觉得别样熟悉。 女子一只隐在灯光与月光的阴影之中,然而,当她从竹林旁经过,离祝云沧不过两丈开外时,祝云沧还是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采瑶……”祝云沧感到自己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 当采瑶与白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之后。祝云沧小心翼翼地弯到了那竹林前房屋的后方。他再窗户上发现了那个破洞,他甚至在地面上发现了血迹。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祝云沧瞧瞧向那破洞中望了一眼,借着房中幽微的火光,他看见了唐恒,当然也看见被捆绑在椅子上,依旧昏厥的孤天溟。 孤天溟的存在似乎让唐恒十分不安,他并不敢睡去,而是坐在孤天溟对面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桌上摆着一个特制的药炉,炉中似乎熬着药汤。 祝云沧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显然,此刻贸然去救孤天溟无异于送死,即便侥幸将他救出,二人的身份亦很快便会暴露,介时,不但此行的目的无法达到,还很有可能在这寺院内遭到江湖众人围攻。 祝云沧心下思量:“这帮人,虽抓了孤天溟,但却并未声张此事,怕是另有目的。暂时当不会对孤天溟不利……不如暂且离开,再想办法……” 虽然祝云沧并不想如此作为,但当下却也别无他法。他打算回去休息几个时辰,待到天亮之际,再观察寺内形势,从而思考对策。 然而,再次回到房中,他才发现,这一夜,必然会过得特别漫长。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心着孤天溟的安慰,他害怕自己判断失误,若是因此而枉送孤天溟之性命,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然而,即便今夜一夜无事,该如何营救那孤天溟,却又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祝云沧靠在坚硬的木床上,道:“可恨……你们最好别动他一根寒毛,否则,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到此处,心头不禁又升起一缕悲凉,他知道这一缕悲凉来自何处,却又着实不愿去多想。 清晨,天空方泛起鱼肚白,那采瑶又回到了唐恒的房间之中。 “如何?药喝下去了么?”采瑶进门之后,便望着孤天溟,问道。 唐恒道:“放心,熬了一夜,方自喝下去。”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一个时辰之内,他必然转醒,药性亦必定发作。” 采瑶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可不想等太久。” 唐恒道:“你在此审问他,我去邀其他几名唐门中人用早饭,免得他们亲自找上门来,节外生枝。” 采瑶点了点头,在孤天溟面前坐下,兴奋地望着他。 “对了,昨晚被这家伙捅破的那层窗纸我已然糊上了,你一人在此要小心一些,莫要叫人发现。”临走前,唐恒道。 采瑶道:“无事,白靖就在门口守卫,有任何事他会第一时间向我发出警示。” “那便好。”唐恒说完,便缓步走出门去。 门口,白靖侧脸一望,面上俱是愤恨之色。然而,当白靖向他行礼招呼之时,他的神情却瞬间变作了一片灿烂的微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孤天溟渐渐转醒,腹部的伤痛让他浑身无力。此刻他头脑沉重,仿佛被云雾所包绕,连双眼所见的一切都无比朦胧。 “这……这是哪里……”孤天溟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绑缚,完全不能动弹,感到一阵惊怒。“谁……是谁……” “别喊了,这里没有别人的。”孤天溟对面,采瑶微笑凝视着他。 “你……你是……”孤天溟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尽量将那些零碎的片段重新组合,“昨晚……你是……” “呵呵,”采瑶笑了笑,走上前来,轻轻撩拨着孤天溟的衣襟,道,“如何,伤口还疼么?” “你想做什么?!”孤天溟惊道。 采瑶道:“没什么,只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孤天溟咬着牙,道,“你以为我可能帮你么?” “若是昨日,你自然不可能帮我,但今日……”采瑶站起身来,在屋中兜了一圈,笑道,“我告诉你,这唐门的奇毒,可绝不比百草宫端木药仙的毒差多少。” 孤天溟瞳孔紧收,激愤道:“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给我吃了什么?!” “也没什么。”采瑶道,“也就是一些,让你听话的药而已。” “卑鄙……”孤天溟切齿道,“你以为,可能么?你以为你能控制我?” “能不能,还得看药效。”采瑶的脸上依旧挂着得意的微笑,忽然回身,在孤天溟脑门之上轻轻一点。孤天溟浑身无力,真气混乱,灵力外泄,哪里还有力气抵挡,这一点之下,令他脖颈向上一仰,竟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当他的双眼再次望向前方时,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仿佛被完全摄去了魂魄一般。 采瑶望着孤天溟此刻的样子,不禁拍手道:“太好了!唐恒果然没有骗我……”转而面对孤天溟,道:“你叫什么?” 孤天溟完全失去了精神的自主控制之权利,幽幽道:“孤天溟……” 采瑶又道:“家住何处?” “鸿蒙谷,百灵部……”孤天溟道。 “现拜于何人门下修道?” “玉玦峰,昆仑门……慕容掌门门下。”孤天溟继续道。根本已然完全受到控制,问什么,便答什么。 “哈哈哈!很好!”采瑶笑道,“那好,我来问你,你可曾去过这明觉寺后山的千佛岭山道?” “去过。” 采瑶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极其兴奋:“山道的秘密是……” 此刻,房门之外,白靖独立守候,手中握着一柄青峰剑,腰间的绑带上挂着数枚失魂针,如同忠诚的卫士,寸步不离。 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神色凝重,来回踱步,却也绝不走远。 就在这时,那空中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白靖被突如其来的猎猎风声所惊吓,立刻警觉了起来。但那空中的黑影行动太过迅速,以他的身法与修为,都绝对无法追上。白靖遂一个翻身,向空中发出数针。空中那黑影一闪,落在竹林之内,白靖心忧屋中之事被人察觉,绕过房屋正门,向屋后面向竹林的窗户旁走去。 就在他踏到那房屋拐角处时,一柄剑,轻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道剑气,白靖并未看到那剑的本体,但着实感到脖子一凉。 “上次在苍郁岛,我本该杀了你。”祝云沧抬着右手,压低声音,冷冷道。 “我知道会是你。”白靖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们么?”祝云沧沉声道。 “你自可以杀我,”白靖道,“也可以杀了采瑶。不过,纵然你杀了我们二人,也救不回你的朋友。”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祝云沧恨声道。 “也没什么。”白靖笑道,“那乃是唐门的摄心驭魂散。煎服之后,人会变得神志不清。只要从头部灌入灵力,便可操控其心智。对了,我提醒你一点,此刻,采瑶正在对他施咒操控。一旦你闯进去,她只需将手轻轻一捏,便可将那孤天溟的神识捏碎,介时,即便孤天溟侥幸活着,也会成为一个没有头脑的傻子,嘿嘿。”白靖发出一声阴笑,道,“另外,在解毒之前,若是操控者被杀死,孤天溟一样会心胆俱裂而亡,你自己掂量吧……是要保住你朋友的命,还是要意气用事,将我们二人除之而后快。” “卑鄙!”祝云沧一把捏住白靖的后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白靖道,“你放心,采瑶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你纵然在她面前杀了我,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你若想将我作为人质,那可就选错对象了。” 祝云沧心下一颤,手慢慢收了回去。 白靖道:“其实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取那万魔血幡,你们若是无甚事做,最好是在孤天溟被放之后即可离开此地,千万不要铤而走险,否则,整个寺院内的江湖之人,都是你们的敌人。” 白靖脸上,此刻挂着无耻的得意笑容。 第238章 机密暴露 祝云沧已然大概能猜到采瑶与白靖的计划。他们很可能在进入寺门之时便已认出祝云沧与孤天溟,为了防止二人破坏自己的好事,便斯通唐门次子,制造一道宗凶案,以警告二人。 之后,祝云沧与孤天溟进入后山之事,很可能也被他们察觉,于是二人又将孤天溟引至住处,施以摄心驭魂散,将其完全控制。 若果真如此,那么,在这中间,莫非…… 祝云沧暗想:“难道,那个女孩……也是这中间的一环。不错……若是没有她,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完成。” 祝云沧收起了天恒剑,冷冷盯着白靖,道:“你们最好不要伤害孤天溟,否则,就算拼命,我也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白靖笑道:“只要你们乖乖的呆着,不惹是生非,一切都好说。” “哼!”祝云沧冷哼一声,飞身离去,他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完全受制于人,明明孤天溟就在眼前,却想救而不得救。 此刻,任何一些细微的举动,似乎都在采瑶等人的监视之下,他们,亦随时都可能对孤天溟不利。 祝云沧走后不久,采瑶缓步从房中踏出,望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脖子上还带着一缕血痕的白靖,道:“哥哥,那家伙,来过了?” “嗯……来过了。”白靖道。 “他可有说什么?”采瑶问道。 白靖道:“他想救人,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嘻嘻……”采瑶顽皮一笑,这笑容当真还如昔日九玄宫上的那个小师妹妙灵一般,只是世殊事异。说到底,采瑶的性格、脾气无人能琢磨得透,这一刻还笑靥如花的她,下一刻便可能提刀杀人。 “说到底……”瞬间,采瑶已敛住笑容,道,“若是你修为高一些,又何至于受他屈辱,与他周旋。哼,若非你这没用的东西,我们根本不必费这些事。” “是……是,是我不好,是哥哥不好。”白靖道,“我,若得了那万魔血幡,定然好好修炼道术,总有一天,我会好好保护你。” “算了吧!”采瑶笑道,“得了万魔血幡,我何必要你来保护,我不会自己保护自己吗?” “是……是……”白靖唯唯诺诺。 “好了,不闲扯了。”采瑶道,“里面那家伙,话问完了,灵力也快要散去,他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那当下该怎么办?”白靖问道。 “哼……”采瑶面色冰冷,“杀!” “杀?”白靖道,“可那祝云沧言说,我们若是……” “你怕他?”采瑶冷笑一声。 “不,不,我岂能怕他,我只是担心他对你不利。”白靖道。 采瑶道:“哼,没用的东西,我都不怕,你怕他作甚,你不杀,我杀!”话音未落,却忽然听得房中“砰”得一声闷响,接着便是重物落在草丛之中的沙沙之音。 “糟糕!”采瑶率先警觉起来,急忙翻身回去,却见那房间中已然空无一人,原本将孤天溟绑缚的绳索已被切断,那张木凳却依旧好好得靠在墙边。 “谁,到底是何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将人带走。”采瑶感到一阵惊恐。 “只有窗被撞破……那人是怎么进来的。”白靖亦十分讶异。 采瑶来到窗边,看着那落在地面上的木屑,与一片压倒的枯草残叶,咬着牙,道:“哼……没关系,救走便救走吧,总之如今我们掌握着主动,他们再这么诡计多端,也绝对斗不过我们!除非他们想要被这整寺的修道者围攻!” 事实上,救下孤天溟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红衣少女。 那少女以八九玄功变化进入房间,强行拉着中毒昏厥的孤天溟跳窗逃走,此刻已然隐藏在树林中的岩石之后。她端的没有力量将孤天溟带走,却又不能将他一人留在此处,只好默默等待着孤天溟转醒,不安警觉地望着四周。 这片竹林乃是寺院所在山顶边际的一抹翠绿,幽静非常,一般来说,基本不可能有人进入。而那采瑶与白靖,由于并不知道这红衣少女会使八九玄功,因此必然认为能以这种诡异方式救人的,必是高手。故而也就不敢追将出去了。 红衣少女在那岩石之侧,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唔……”直到孤天溟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响,身子微微动了动,少女才放下心来,道,“你,你醒了?” 孤天溟醒来的片刻,眼中望见的却是那红衣少女,二话不说,飞身一掌向她肩头抓来。 那少女不躲不闪,立在原地,但孤天溟的手掌在碰到那少女的时候,腹部的疼痛却再一次扩散而开,令他的手变得软弱无力,却只是轻轻搭在了对方肩上。 “你还有伤在身,省省力气吧,放心,我不会跑。”少女扶住孤天溟的手,道。 孤天溟道:“你还要耍什么花样?”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先送你回去。” 孤天溟却一把推开她,道:“我自己会走。” 少女跟在孤天溟身后,道:“就算,就算我害了你,但至少我也将你救出来了吧,你纵然不谢我,也不能这般对我……” 孤天溟转过脸,冷声道:“你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不保证不会对你动手。” “你这般说话,我更要跟你回去了!”少女道,“否则,谁知你会对你那位朋友说我什么。” 孤天溟猛然回首,五指一张,强行运动灵力,聚气成剑。 “干嘛?你要杀我?你杀呀,你杀了我试试!”少女走上前来,道。 孤天溟冷冷道:“不想死的话,赶紧变化离开,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少女一惊。 话音犹在,却听得“刷刷”数声,那竹林之顶,已落下数名穿着束身战衣的江湖人士,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这群人之中,为首的正是那唐恒,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掣着折扇,缓步而来,笑道:“孤天溟公子,可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你在我房中喝茶,你怎地自己就走了?” 转而又望向一旁的红衣少女,怒目圆睁,道:“看来,你是不想要解药了,竟敢擅闯我的房间救人。” “你快走。”孤天溟对红衣少女道。 少女道:“不,我不走!已经害过你一次,我断不能再把你一人丢在此处。” 孤天溟沉声道:“你留在这里,便是害我!” “你!” “别妨碍我!”孤天溟道。 “好了!”唐恒厉声道,“都别争了,你们二人,此刻都走不了!”说着,伸出两只手指,在脖颈之间一划。那围在四周的数人顿时会意,不由分说,已掣剑杀将上来。这些人尽皆是唐门弟子,手中清风闪着淡绿的光芒,带着无匹的毒性。 红衣少女见状,飞身而上,念动咒诀,一阵光华闪过,竟化作一只振翅的苍鹰,向地面飞掠而来。 “哦?竟识得八九玄功。”唐恒冷冷道,“无怪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了。” 在那苍鹰的掩护之下,孤天溟以气化剑,虽由于腹部的伤痛,无法彻底击败对手,却也让对方无法占到任何便宜。他纵起云仙步,腾挪闪避。几名唐门弟子受那空中翔鹰影响,步伐紊乱,竟完全捕捉不到孤天溟的身影。 不多时,已有两名唐门弟子被孤天溟挥剑击伤。 唐恒看在眼中,心下升起几分焦急,大声道:“先杀那老鹰!” 两名弟子飞腾而起,挥手分握住苍鹰的双腿,那苍鹰却一扭身子,再次化作一道光芒,转瞬之间,那二人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鹰,而是一条毒蛇,那毒蛇突身一窜,钻进了一名唐门弟子的袖子中。唐门弟子虽是练毒之身,但修为不高之时,对蛇毒的抵抗力却端的不算太强。那毒蛇只轻轻一咬,那唐门弟子便栽倒下去,口吐白沫。 毒蛇趁机又向一旁钻去,另外几名弟子见此情状,无不吓得两股战战,一时乱了阵脚。 孤天溟趁机再次挥掌劈倒两人。 “哼,雕虫小技!”唐恒厉喝一声,双脚一蹬,人已飞扑而来,与孤天溟战在一处。 地面上,化成毒蛇的红衣少女见二人在空中缠斗,突地向上一窜,企图再次变作飞鹰,相助于孤天溟。 谁料,此时的她,灵力已然不够,在半空之中,便忽然化回原形,跌落下去。 第239章 针锋相对 红衣少女跌落地面的一刻,剩下的几名唐门弟子迅速飞身上前,数柄刀剑同时架在了她的脖颈之间。 “你们,只会对一个女子动手,算什么本事!”那红衣少女见无法逃走,遂大声喊道。 唐恒一面与孤天溟相斗,一面冷笑道:“女子?你这女子,可比男子还要棘手!”遂对那群唐门弟子命令道,“杀!” 孤天溟见唐门弟子举剑朝红衣少女斩去,一时分心,抽身下去营救,却不料那唐恒一掌击来,正打来他胸口之处,顿时,带着奇毒的灵力蔓延而开,孤天溟整个人仰身而倒。 地面之上,那一群唐门弟子却没有助手,眼看着长剑便要将那少女身体穿透。 突然,半空中一阵劲风席卷而下。 却听得“砰!砰!砰!”数声闷响,那数名唐门弟子,竟在一瞬间同时被击飞出去。 与此同时,一个身披袈裟的人影落在少女身侧,禅杖顿地。 另一面,孤天溟飞跌的身子,也被一人伸手接住。 唐恒大吃一惊,定睛一看,那救助孤天溟之人,正是祝云沧。而那以一杖之威,击倒数名唐门弟子的老和尚,却不是空禅方丈,又是何人。 “阿弥陀佛。”未等唐恒开口,空禅扶起红衣少女,行了一个佛礼,冷声道:“唐施主,你在本寺之中妄开杀戒,莫非,是不把这明觉寺上下数百人放在眼里么?” 唐恒显然对这空禅有几分忌惮,拱手道:“原来是空禅方丈,实在抱歉。” “唐施主,你可否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空禅问道。 唐恒道:“我想方丈是误会了,我与众唐门弟子并非有意要动杀念,乃是为了抓住前几日屠杀那一道宗众人的凶手,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说来,这少女,以及那位受伤的施主,都是你所说的凶手?”空禅问道。 唐恒微笑道:“恕在下直言,正是。” “你胡说!”红衣少女听闻此话,厉声反驳,“明明就是你杀人,还想嫁祸于人,简直卑鄙无耻。” 唐恒并不理会红衣少女,道:“方丈,你切莫被妖人蛊惑,非但这两位乃是凶手,与你一道前来的那位少年,亦是他们的同党。” “是么?有何证据?”空禅问道。 唐恒道:“我亲眼所见,那几名一道宗弟子与那位孤天溟公子缠斗,被孤天溟所杀,就在前天晚上,当时这少女也在场。” “哦?”空禅笑了笑,道,“阿弥陀佛,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何当日发现尸体之时却不说明?” 唐恒道:“当时,这两位都在,我若那时言说,恐怕会遭灭口……还望空禅掌门明察!”他弯腰拱手,道。 “好。”空禅道,“你一口咬定他们便是凶手,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有,苍郁岛的新任掌门采瑶姑娘与长老白靖都曾目击此事。”唐恒道。 祝云沧将真力贯入孤天溟体内,暂时稳定住了他的气息,站起身来,对空禅拱手一拜,道:“空禅方丈,恕我唐突,此刻,我倒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这位唐恒唐公子。” “祝公子但说无妨。”空禅道。 祝云沧道:“唐恒公子,你言说,苍郁岛的采瑶与白靖,也看见了我们杀人,可是如此?” “不错!”唐恒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在寺院之中杀人,侮辱佛门净地,当真是可恶之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得好!”祝云沧笑道,“那么,恕在下冒昧,你可是与苍郁岛的采瑶掌门很熟么?” “我……”唐恒一惊,显然是做贼心虚,道,“并,并不很熟。” “那我问你,你看见我们杀人之时,却是在前夜何时?”祝云沧问道。 “前夜……前夜戌时之后,亥时之前。”唐恒道,“当日我喝醉了……因此,记,记不清……” “呵呵。”祝云沧道,“戌时之后,亥时之前,已然是深夜了,你在那种时候,如何能与一个与自己不算太熟的女子……不对,还有一名男子,一起看见我们杀人?莫非你们半夜相见,在密谋些什么吗?” “你休要血口喷人!”唐恒道,“当时,他们或许也只是偶尔路过,我们,便偶尔一同看见了……” “哦?”祝云沧依然在笑,道,“你所住的地方,离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不下百丈的距离,而那采瑶掌门的住所又在这高等弟子房的另一端,你们几位,如何能够走出数百丈,在同一处看见我们杀人?” “你……” “哼……”祝云沧冷冷道,“唐公子,你们不会是同时醉酒,散步过去,偶尔遇上的吧?” 唐恒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祝云沧继续道:“另外,如果我没记错,前夜月光昏暗,即便百步之内,想要辨别熟人亦是很困暖,你既然与那采瑶掌门与白靖长老并不熟识,你们当时是相距多远,才互相看清了对方?” “你……休要狡辩!”唐恒叫道。转而面向那空禅方丈,道,“方丈,你休要听这妖人胡言乱语,此刻,只要将那采瑶掌门与白靖长老叫来对峙,一切自见分晓。” 红衣少女听闻此言,道:“呸,什么对峙,你们分明便是一伙的,你当然敢将他们叫来。若是要对峙,我也可以说,我分明就看见,是你杀死了那几名一道宗的弟子,我为了调查此事,曾夜探你的房间,奈何修为不精,在门口不远处现了原形,被你们抓住。也是你们让我将那个白头发诱到你们房间,加以陷害……现在我身上,还带着你们唐门的冰肌玉骨之毒呢!” “你……你……”唐恒知道,冰肌玉骨之毒,只要毒性未消,是十分容易被高手查出的,但现在,他却分明没有办法消除这一证据,便大声吼叫道,“谁知道你自己在何处中了此毒,还在此血口喷人!着手可恶!” 这时,空禅方丈将禅杖在地面一顿,道:“好了!你们各执一词,却都没有证据。便在此大打出手,到底视我明觉寺为何物?这件事,既然是在我明觉寺发生,我便会彻查到底,还望几位施主莫要再私下纠缠殴斗!扰我佛门清修之地!” 唐恒咬了咬牙,此刻,地面上那些中毒或受伤的唐门弟子,也已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站在唐恒身后:“空禅方丈,无论你为了什么,要护着这几个妖人。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见占不到任何便宜,唐恒便放下狠话,道,“你让我等居住于此,端的非长久之计,江湖中人此际也已颇有微词。希望,你还是尽早给我们一个交代,也好让我们安心!” “此事,老衲自会有一个交代。”空禅方丈行佛礼道,“阿弥陀佛。” “走!”唐恒愤怒得一甩长袍下摆,带着那数名唐门弟子,迅速离开。 待众唐门弟子走远,空禅缓步返回道祝云沧身旁,道:“孤少侠伤势如何?” 祝云沧道:“腹部受伤,又连续中了唐门两种奇毒,现在很是危险。” 空禅道:“不如,先到老衲的住处歇息,或也可暂避风头。” 祝云沧道:“不行,方丈,我们两身份特殊,若是去你那里恐要连累你们,我看,我们二人混进寺院的消息,很快便会在这明觉寺众传开,介时整个江湖人士都会对我们进行围杀,恐怕……” 空禅思量片刻,道:“既然孤少侠不能下山远行,你们不如前往后山,让博远为他疗伤医治,以博远的修为,纵然不能令孤少侠痊愈,也应可保住性命。” 祝云沧此际确实也想不到别的去处,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方丈了。” 空禅笑了笑,道:“不必言谢,二位自己要多加小心才是,我想,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人士,不日便会开始强攻后山千佛岭……即便是有老衲劝阻,恐怕他们也绝不会罢手的……这场杀戒,在所难免,阿弥陀佛。” 第240章 后山避难 祝云沧背着孤天溟与那红衣少女一道,由空禅护送潜入后山之中。 空禅方丈将几人带至那山道中间,以禅杖顿地,几道飞腾光晕流转而开,落在那山间的群佛雕像之上,山石崩裂,浮台升起,空禅高声道:“博远,我为你将几位故人带来了,今日他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此际需要你的帮助。” 浮台之上,一人朗声,道:“让他们上来吧。” “你们即刻上去吧,老衲须快些离开,以免旁人起疑。”空禅方丈道。 祝云沧向空禅行过礼,那空禅禅杖一顿,化作一道佛光,迅速消失离去。 祝云沧背着孤天溟,就要向那浮台之上跳去,却忽然发现,身后的那红衣少女竟站定原地,默默低着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会御气飞行?”祝云沧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 祝云沧疑惑道:“那是怎么了。” 少女道:“我……我突然害怕……” “害怕什么?”祝云沧一阵惊讶,转而望了望那天空中的浮台,道,“你莫不是害怕见浮台上那人?” “我……我……”少女支吾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你岂非最想见的便是他,此刻怎地又害怕见了?”祝云沧问道。 少女抿着嘴唇,忽然开口,却问出一句与此事毫无关系的话:“你……你如何会和空禅在一起,他如何会来救我们?” 祝云沧道:“我无处可去,只得潜入佛堂找了空禅方丈,这方丈对江湖人士的心态了如指掌,我自报家门,又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并言明此事与这位博远有莫大关系,他自然会出手相助……” “哦……哦……”少女又低下了头,她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而已。 祝云沧道:“你莫要再逡巡踟蹰了,你不上去,我可要上去了,孤天溟的身子,若再拖延下去,怕是撑不住了。”不由分说,人已飞身而起。 “哎!哎!”少女嘟着嘴,道,“你等等我!”也不得不飞身跟随。 祝云沧稳稳落在那浮台之上,黑袍男子依然如当日那般,背对着他,孤独而坐。 “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会此刻来找我?” 祝云沧道:“我朋友受伤了,另外……此次,不止是我们二人前来,还有……” “嗯?”那黑袍男子似乎猜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当他的双眼掠过祝云沧,落在他身后的红衣少女身上时,浑身不禁一震。 那少女似乎也呆住了。 “你……你是……”那黑袍男子忽然站起身来,望着少女,“你是……”他的声音略带颤抖。祝云沧将孤天溟放下,让在一旁,静静望着二人。 少女见那黑袍人向前走来,忽然退了一步,凄然道:“你……果真是你吧……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你,可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一定是你……”这一番话,有些语无伦次,这少女显是激动已极。 “你……让我好好看……”那黑袍人走上前去。 “你别过来。”少女道,“我见你一面便罢了,东西,也已然给你了,我不会与你相认的,这些年,都一直是我们在找你,你从未来找过我们,我出生,不知道你是谁,娘去世,你也未出现过。我拿着那对峨眉刺走遍千山万水,上天能让我再见你这一面,却也是一种恩赐,我不要其他了,什么都不要了。”说罢,便要纵身离开。 “等等!”黑袍男子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你看,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少女道。 “对不起……”黑袍男子低下头,道,“这些年,我固守在这崇山峻岭之间,从未离开半步……我,的确有愧于你,和戏雨,但……但我从未忘却……就算,就算你不肯认我,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么?” 少女闭上双眼,良久,方才说道:“我叫雨愁,祝雨愁。” 此话一出,祝云沧的脑后仿佛被某种力量击了一下,就连他为孤天溟运气调息的手也不禁一阵颤抖。 “好,雨愁……”黑袍男子博远退了一步,道,“你若当真不肯认我,那便也罢,这都是我的错……然而,此刻,你们若是有麻烦,还请暂时不要离开这浮台。” 祝云沧心下亦是一伙重重,对那红衣少女道:“不错,姑娘,我们惹上了唐恒与采瑶他们,此刻出去,只会被整个寺院的江湖人士围攻,无论如何,只能先呆在这里。” “那……那我……”那少女咬着牙,她着实想要离开,可是她却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除了会那么一点点八九玄功之外,别无所长。 祝云沧见对方踟蹰,又道:“姑娘,你……岂非是中毒了?” 那黑袍人听闻此言,猛然一惊,道:“中毒?中了何毒?” 祝云沧道:“此事说来话长,若我没记错,她中的应当是唐门的冰肌玉骨之毒。” “冰肌玉骨……”黑袍男子道,“可恶……当真可恶,雨愁,你……可否过来,让我为你瞧一瞧……” 那祝雨愁索性在浮台一侧坐下,道:“你还是先看看那位白头发的伤势吧,他的伤,是我酿成的,若是他死了……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的。” 黑袍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好吧。”遂蹲下身来,一手放在孤天溟胸口,催动灵力。祝云沧顿感一阵柔和的风向四面散开。 “这……”祝云沧心下暗惊,“好强的内力……这人的修为……” 片刻,黑袍男子道:“我已为他疏通经脉,逼出所有毒气,只是,唐门的摄心驭魂散以及金蟾内诀运作之法玄妙非常,打伤他之人,修为又在凝神境界上下,故而,是否能够转醒,还要看他的造化。” 祝云沧道:“那是否意味着,他只要醒来,便可安然无恙?” “不错。”黑袍男子点了点头,道,“只要能够醒来,便可无事,但若醒不来,恐怕便要如此沉睡一辈子了。” 祝云沧蹙眉望着孤天溟,道:“可恨,怎会如此,唐门……采瑶……” 黑袍男子缓步来到祝雨愁身旁,道:“雨愁,此际,可否让我为你……” “我的目的已然达到了。”祝雨愁凄然道,“纵然只有三日的寿命,也已很满足,你不必再费事了……我知道,那冰肌玉骨,乃是唐门的独门毒药,没有解药,即便大罗金仙转世,也绝对救不了我。” 黑袍男子一拳砸在地面上,道:“不行,我决不能让你就这样去死!” 少女祝雨愁摇了摇头,道:“算了,没有关系了,娘交给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你们,我也都见到了……”她望了一眼祝云沧,又望了一眼黑袍男子,道,“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我的亲人,便已足够。” 祝云沧一惊。 “你……你的意思是……”他并非蠢笨之人,少女话至此处,自也猜测到了什么。 祝雨愁笑了笑,道:“我乃是你的妹妹,也是你面前这位祝博远与江戏雨的女儿。” “妹妹……”祝云沧更加疑惑。 黑袍男子祝博远叹了口气,道:“你娘,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身世么?” 祝云沧笑了笑,道:“我出生之时,母亲便已去世,只是后来机缘巧合,探寻鬼界,才与她的魂魄见过一面。” “人死之后,当真会有魂魄,被送到鬼界?”祝雨愁惊讶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 祝博远道:“原来如此……今日我们能会聚于此,却也算是上天对我的一点恩赐了吧。” 祝云沧道:“若是方便,还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此就不必客气了吧。”祝博远道,“我原本有所顾虑,若是太早将一切和盘托出,会累及你们与我一道面对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人士,但如今看来,一切尽皆乃是天意。” “这件事,须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当年名满天下的祝氏三杰,纵横江湖,除魔卫道,乃是修道人之中的佼佼者。老大,乃是一名女子,名叫祝晴曦,老二老三则为兄弟,一位名叫祝修远,一位叫祝博远,也就是我……” 这一瞬间,祝博远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第241章 云沧身世 祝博远迎着那阵阵朔风,立在云间浮台之上,静静诉说着那业已遥远的往事。 “那时候,我与二哥和大姐在江湖上可谓赫赫有名,我甚至被冠以名号为‘天下第一剑’,但事实上,我十分清楚,二哥与大姐比我修为更加扎实精深。” “我们三人游历江湖,逍遥自在,同时也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认识了那一对绝美的同门姐妹,白舞虹、江戏雨。她们二人,可谓是仰慕我们已久,相处之后,更是甚为欢洽。很快,这姐妹两人,竟分别爱上了我们……戏雨与我在一起,而那白舞虹,则成了我的嫂子。” “三人中我数最小,年仅弱冠。事实上,我的年纪,与一对哥姐相差甚大,当年,我的哥哥祝修远已然三十又八,姐姐更是已然年近四十。但那年方十九的白舞虹,却已然冲破重重阻碍,与二哥结为连理。” “这本是一件好事,我们成婚之后,也过了一段时间极其幸福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半年之后,江湖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寂灭剑、毁殇剑与万魔血幡,由于三者封印较近,相互感应而发生崩裂松动,竟在一瞬间重出江湖。” “江湖上,顿时血雨腥风。妖族逆乱崛起,人类亦是利欲熏心,互相残杀。” “我们祝氏三杰自然不能不管,遂重出江湖,欲平定天下。这场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旷日持久,打了数年,但最后,我们终于成功击溃了妖族军队,也取得了毁殇、寂灭以及万魔血幡三件魔器。为了防止这三件魔器再度降临人间,带来更多的祸乱,我们三人决定,将三件魔器带到三个不同的地方,施以封印。” “后来,我便带着万魔血幡来到了此处,而二哥,则带着毁殇剑前往九玄宫,利用伏魔谷的力量对那毁殇妖力予以镇压,为了看护那妖剑,他自愿留在九玄宫中,做一名下级长老……当时的二哥,在大战中,由于与妖族一位将领力抗,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修为,在九玄宫中,想来过得也是十分委屈。至于大姐,她在边土觅得一处圣地,名唤鸿蒙谷,便将那寂灭剑带去了那里,以鸿蒙谷内的清正之力,对之封印、净化……” “起初的几年,我们之间还以灵鹤传音互相通信,聊以慰藉。后来,书信之往来也渐渐变少,直到杳无音讯。” “至于你的母亲白舞虹,与雨愁的娘,江戏雨,我与二哥多次劝她们不要为了我们而耽误自己的大好青春,我们,必然会为了守护这妖族封印而孤独一世,但他们,却根本不听……我们只得悄悄离去……” “哎……”祝博远叹了口气,道,“的确,乃是我对不起戏雨。” “哼……”祝雨愁将脸偏向一边,道,“你只是知道你所谓的太难下大义,却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女儿……还有你的父亲也是!”她看着祝云沧,道,“你从小就是故而,甚至你母亲死的时候,你父亲也没有出现过,也从未照顾过你,难道,他不该被怨恨?” 祝云沧听了这一切,早已是震撼非常,此刻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恨……何必去恨,一切不过是江湖世事的无奈而已。你与博远叔,甚至是我,都是这江湖,这神州,这天下大义的牺牲品。” 祝博远听了这话,一时若有所思,转而道:“我虽呆在此处,却也并非完全不问江湖世事,我当日听闻九玄宫出了一位名叫祝云沧的弟子,一时竟还身负毁殇之力,成了江湖公敌,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太多巧合,都在你身上发生。奈何我根本不敢离开此处,也就无法前去调查……你,既然是拜在九玄宫门下,难道真的没有见过我的大哥,你的父亲?” “我……出生在鸿蒙谷。”祝云沧道,“也许是我娘,寻我父亲未果,便想到了去鸿蒙谷寻你们的大姐,我的姑母吧……只是,她在鸿蒙谷住下后不到一年,便难产而死……我,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原来如此,舞虹,其实身体一直不好,帮助你的父亲与那妖族对抗,亦是受伤不少,最后会落得这般结局……哎……”祝博远没有继续往下说,道,“那鸿蒙谷之内,是否有一位叫祝晴曦的年长女子?你出生之时,想来应该年近五十了。”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将我带大的便是一位年长的女子,我不知道她的年纪,但我大家都叫她作九婆婆……”祝云沧道。 “九婆婆……”祝博远摇了摇头,道,“呵呵,谁知道呢,一切都依然沉寂,杳无音讯,无据可查……” 祝云沧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博远叔,你说,我的父亲去了九玄宫,那他道名叫什么?大约多大年纪?” “你父亲与你母亲在一起时,已然将尽四十,我想,按时间来算,你进入九玄宫之时,他应当五十虽上下,而时至今日,当时六十有余了……” “那……” “头几封灵鹤传音之中。”祝博远道,“他向我提到过自己的道名,当时乃是九玄宫上清真人收徒,他的辈字为镜,而取自己名字中的一字为名,所以,他的道名应为——镜修。” “什么?!”祝云沧如闻霹雳,整个人一个趔趄,道,“什么,您说什么?!” “镜修。”祝博远道,“你怎么了,莫非,真的见过此人?” 祝云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跌坐下去,木然望着漫天奔走的云气。 “哥……你,你没事吧?”祝雨愁亦不禁惊惶道。 祝云沧轻轻摆了摆手,颤声道:“原来……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原来他,或许一直都知道这一切,只是,只是不肯告诉我……原来,我的身边,其实一直都藏着自己的亲人,只是近在咫尺,却又不敢相认……” “云沧。”祝博远不禁说道,“我,似乎能理解你这般的心情,然而,一切都已然过去了,你此刻既然知道了真相,何不……” “不……都没用了。”祝云沧苦笑,道,“都没用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看起来一头白发的老者,那个对我最为器重,最为呵护的掌门,竟会是我的父亲。” 他咬了咬牙,道:“凌煜……镜光……你们,曾与我有弑师之恨,如今又多一条杀父之仇,呵呵……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如此说来,难道大哥他……”祝博远道,“难道他……” “镜修掌门……我的父亲……”祝云沧道,“他一生操劳,为人所制,为了帮助我,查明十年前九玄宫血案,他,为同门奸贼所害,中了那灵蛛毙狼草之毒,尸骨……无存!” “什么……”祝博远咬牙道,“到底是谁,如此狠毒!” 祝云沧道:“九玄宫……如今的巴蜀剑盟弃徒,一个名为凌煜,道名道方,一个道名镜光。其他二人,已然身死。我祝云沧此生,必要报了这仇!” “放心吧,贤侄,今日你我既然相认,此事,便也是我的事,如今万魔血幡魔力已动,江湖纷争再起,一切应遂天意。”祝博远道,“我若能熬过此次一战,必然与你一道离开明觉寺,手刃仇人,为二哥报仇!” 祝云沧道:“多谢博远叔,不过,这件事,我必须自己解决。他们曾数次犯在我手上,只可惜我一时仁慈,屡屡将他们放走,绝不会再有下次,下一次,我只要见到他们,定杀不饶!” 祝云沧的双眼之中,满是复仇的火花。 与此同时,那远山之间,竟飘散起了一层黑云,这黑云扩散得很慢,但其实恢弘非常。 “啊!那是!”祝雨愁率先看见了那空中一点“墨迹”。 祝博远道:“呵呵,来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看来这次不光是人对这万魔血幡有兴趣,妖族很快便也会插上一手……” 他缓缓拔出了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把长剑,很奇怪的是,这通体乌黑的长剑,剑端却是完全平直没有剑尖的。 “不知道,这柄‘天下第一剑’,到底还有没有作用。”祝博远淡淡一笑。 事实上,这柄剑,正是《千剑谱》排名第一的神剑——无锋! 第242章 恶战佛寺 明觉寺佛堂外空地,人满为患。 听说空禅方丈,终于肯给住在寺中的众人一个交代,所有人尽皆围聚于此。采瑶与白靖混迹人群之中,苍郁岛如今其数将尽,他们也并未带任何门徒一道前来。 唐恒与其他数名唐门弟子就站在他们身边,唐恒还时不时地瞟上采瑶几眼,神情暧昧非常。 两队武僧,分立在那门户左右,各执着长棍,傲然矗立。 空禅方丈站在那佛堂门户之前,神色凝重,望着那些满脸期盼的江湖众人,不禁生出一丝鄙夷,一丝无奈,一丝悲哀的复杂神色。 空禅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老衲清楚,尔等在此等候数日,早已是不耐烦了。” “老和尚,我们当然不耐烦了,你还要让我们在这儿站到什么时候?”人群中,有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拖拖拉拉的做什么?”又有人附和道。 “诸位稍安勿躁。”空禅并不恼怒,不紧不慢道:“或者一会儿老衲将所有的话说完,施主们也不见得就会高兴。” “这是哪门子屁话!”又一个声音,叫骂起来。 “就是,你既然知道爷会不高兴,那还说个屁,还不拣点儿高兴的说给爷听听,是不是,哈哈哈哈!”一阵阵谩骂、哄笑与不断涌来的粗言秽语,却并不能让那空禅平静的神色有丝毫变化。 空禅淡淡一笑,道:“既然施主们心情急躁,那老衲,长话短说。” 他将禅杖在地面上一顿,一股骇人的劲力如光晕般扩散而开,逼得许多江湖人士不得不向后退却。 佛门弟子与修道者的修炼方式不同,但可谓殊途同归,虽然他们有他们特有的修为准则,但却也不过是名称不同,说法不同而已——若以修道者的眼光来看,空禅方丈,应已达到了突破地仙境界的通体之境,但比之修道之人的“通体境界”,力量上,他却要稍稍逊色几分,但在精神修为方面,却要高出一些。 在这个时代,修道者往往崇尚的乃是力量,在他们眼中,能够用以伤人的力量便是一切,却往往望了德行的修炼与积淀,但佛门弟子却不同,他们更注重精神的顿悟。他们在突破凡人,铸成半佛之身时,不需要经历所谓的“劫难”,需要的是顿悟,唯有忽然顿悟,忽然悟道者,方能有此突破。 在修仙界,许多人由于受不起地劫而魂飞魄散。 而在佛界,许多人由于不能顿悟,终起一生,都只是凡胎肉躯。 方才空禅的那一杖,令那众多江湖人士不敢再口出狂言,只是冷冷盯着他,仿佛每个人都在说:“有种,看看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空禅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这万魔血幡,的确在我寺后山千佛岭之中。而且,最近也的确发生了封印松动之迹象。” “哦?”人群中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喝。 空禅继续道:“这封印松动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其他五件魔器已然或即将陆续出现于江湖之中,妖魔之力互相感应所致。总所周知,如今妖族祸乱天下,十二魔君重现于世,神州已临浩劫之中。” “此际,我等当务之急,乃是共商抗妖之策,共图神州安宁,天下太平,而非尔虞我诈,互相倾轧,争权夺利。” “此次万魔血幡封印方自有少许松动,众江湖人士便齐聚于此,仿若兴师问罪一般。老衲深思良久,窃以为这乃是妖族的一场离间人心,想令我等自相残杀,而他们作壁上观,坐收渔利的阴谋!” 话至此处,空禅变得激动起来,道:“因此,我寺上下,决定誓死守卫万魔血幡,绝不会让任何心术不正之人将他带走,尔等贪欲太盛,老衲最后再劝诫诸位一次,速速回去吧,莫要再此逡巡,以免后悔莫及!” 此话一出,江湖众人一片哗然,虽然有许多人早已料到,要明觉寺交出万魔血幡并不容易,但他们端的没有想到,空禅拒绝地竟会如此直接。 “要是我们不回去,你又待如何?”一名江湖人士道。 空禅方丈冷声道:“若施主们执意要硬闯后山,那便休怪老衲无情了。”空禅向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谁想入后山,可上前一步。” “看来,老和尚你是想单挑?”一名神态狂放的年轻江湖人士,持剑走出人群。 空禅向身旁一名武僧示意。那武僧点了点头,飞身而出,在空地上耍了一套棍花。众江湖人士急忙退出一块地方,那武僧这才停下,道:“阿弥陀佛,请了。” “好!痛快!”不由分说,那江湖人士已然抢上一步,挥剑直刺而来。 那武僧翻身一棍,地面顿时破开一道裂痕,那裂痕不断延伸而前,如利刃般得沙石腾空而起,朝那江湖人士袭去。江湖人士旋身御剑,想要从那沙石之间穿将过去。谁料那武僧又横扫一棍,一股强劲的力道,若大幕一般推将上来,江湖人士还没来得及转身变招,整个人便已被抛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明觉伏虎棍……果然厉害……”江湖人士之中,一声惊呼,竟有四五人悄悄退到人群后方,御风而起,偷偷离开。 “小沙弥功夫了得,让我唐门唐柏来领教领教!”一名蓄着胡须的大汉冲出人群,此人乃是唐门六兄弟中的老大,唐恒之兄长,他的忽然跳出门人任何征兆,话音犹在,那一双毒掌已杀将出去,挥向持滚的武僧。 那名武僧横棍挡下了两章,又以长棍点地一拨,撩起一截尘土,顺势将那长棍穿尘而出,顶向唐柏的胸口。 唐柏第一手攻得太猛,一时来不及收招,立刻被那一棍击出数丈,勉强立定在地。 武僧收回长棍,施礼道了声:“阿弥陀佛”,遂再次摆开架势。 唐柏一击不成,新生恼怒,再次跨步而来,双掌一推,却见两臂震颤之处,地面猛地勇气两道绿浪,似尘似烟。 众江湖人士急忙飞身后撤,尽量躲避那毒烟得袭击。 这一招乃是唐门炼毒手中的“瘴气手”,乃是下三流的阴狠毒辣之功,唐门之人行走江湖时,很少施用这等功法武技。 江湖中人都知道,唐门如今虽然略显衰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依旧是有着深远历史的名门大派:唐门自古至今,传有六套不同的功法,分别为:毒龙诀、金蟾内诀、夜幽花诀、唐门炼毒手、心脑损神诀与病血术。前三种功法,乃是唐门众人必修之术,亦是衡量一个唐门众人修为高低的标准。而后三种功法,则是唐门历史上的几位鬼才创制出来的,极为阴狠毒辣的功法,修炼之人较少,且在江湖之上被列为不入流的武技术法。 这些术法,并非不强。 相反,他们比那唐门原本的术法还要强上许多。只不过,这些招式太过狠毒残忍,为人所不齿。 这一式瘴气手,便是腐身烂骨的法术,绿色的烟雾令人胆寒。 那武僧亦是识得厉害,大吼一声,旋转挥棍,顿时,周身已出现了流转的旋风。 “明觉惊风棍!”江湖人士中,亦有人识得此招。 旋风将那喷涌的毒气尽数吹散,但与此同时,那唐柏的毒手却破风袭来。 武僧双脚一瞪,猛地一个翻身,那唐柏一击扑空,又向空中猛地抓将上来。武僧挥棍与唐柏过了两招,接着他出手的力道,趁势后退。 这武僧一直在与唐柏拉开距离——此乃极其明智的做法。一寸长,一寸强,唐柏徒手搏棍,距离一大,自然不是对手。 却见那武僧落地的片刻却并未站定,而是单脚点地,腾挪而前,舞出一段棍花,向唐柏袭来。 此乃空性梅花步,乃是明觉寺中较为高深的步法之一,空灵非常,甚至比孤天溟的云仙步更为迅捷梦幻。配合武僧使出的棍法,逼得唐柏只有不断后退。 事实上,这武僧的空性梅花步并没有修炼得十分高明,但却也足以应对唐柏。 此番唐门有十数人前来,唐门长子唐柏、次子唐恒、三子唐念都在此处,唐柏乃是自行出列挑战,哪里有脸输这一阵,一时激愤,手忽然向花内一伸,反手掷出一物。 那物在空中陡然爆裂,激射出数道青灰的光芒,光芒之中,飞腾的乃是细砂与细密如雨的小针。 四面八方的江湖人士,来不及躲闪,有不少在惨叫声中翻身倒地。 那武僧亦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使出这等不分敌友的一击,急忙收身后退。 那唐柏哪里肯让,挥手又掷出两支梅花镖——唐门的梅花镖,与别处有很大不同,那镖身毒性相当了得,且梅花镖在半空中会突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十分凶狠。 那武僧躲避了梅花镖,却躲不过那空中密集如雨的飞针细砂。片刻之间,便已翻身倒地,甚至不曾发出一声叫喊。 第243章 人间魔道 空禅见眼前这情状,将禅杖狠狠在地面一顿,震荡声起,那地面的石路已然被震出几道豁口:“唐柏!你在我佛门清净之地滥杀无辜,用此下三流的伤我佛门弟子,当真可恶至极!” 唐柏转过身来,笑道:“老和尚,你真是迂腐,”他收了空中那旋转的法宝,至此被那法宝中旋出的毒砂毒针杀倒之人已超过数十位,每一个都是当场毙命,“这‘绝龙砂袋’乃是唐门法宝,你方才又并没有说不能杀人,我为何不能使用?” “你用此法宝,戕害众多无辜之人,我岂能容你继续造次!”空禅愤声道。 “哼哼,他们闪得慢了,关我何事?”唐柏言罢,竟一个箭步,想要冲将上来与空禅相斗。 空禅不动声色,手指轻点,之间忽然化出一环金色光晕。 他将光晕向前一抛,那光晕顿时飞旋而出,竟在一瞬间便将唐柏紧紧缚再当中。 “啊!”唐柏一身惨叫,人已跌落而下,不能动弹,那光晕金芒退去,唐柏周身所缚的竟是一环金箍。 “此定光伏魔箍,虽不算什么无上法器,但控制你倒也够了。”空禅向前一步,道,“阿弥陀佛。” 他又望着那江湖众人,道:“诸位施主,此地已然死伤无算,若各位继续纠缠下去,怕是要流更多鲜血,造更多杀业,还望诸位……三思而后行,阿弥陀佛。” 又有不少人开始退后,离开。 人群之中,白靖对采瑶道:“如何,现在……” 采瑶淡淡一笑,道:“再等等,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再煽动他们冲进去……少一些对手纵要好些。” 白靖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唐恒望了采瑶一眼,并不说话,自己的兄长被空禅制服,他似乎根本不在意。 人群中又有几人跳将出去,兵器各异,刀枪剑戟皆有之,但那群明觉寺的武僧仿佛根本不怕死,竟使出金刚不坏之功法,将那些刀枪尽皆收去扔回,那数十名江湖人士,一时间竟也束手无策。 不多时,空地上存留着的江湖人士已然只剩一半,采瑶向白靖与唐恒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上前一步。 先是白靖冲将出去,道:“诸位,我有话要说!” 江湖人士纷纷一怔,白靖虽为苍郁岛“长老”,但在江湖上端的无甚名气,修为亦不算太高,此刻突然跳将出来,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白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看这老和尚,满口仁义道德,看似冠冕堂皇,却实则空无一物!尽皆都是所谓的大义大理,殊不知,若得不到那万魔血幡,我们江湖众道,如何能与妖类抗衡?他们分明就是想坐拥万魔血幡之力!不是想要相助妖界,便是另有图谋,妄图称霸神州!” “对……有道理!”只要有人煽动,便会有人附和,白靖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开口道。 “不错!老和尚,你实则是有阴谋的吧!”又有人道。 谩骂声也渐渐响起:“哈哈,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就是你们明觉寺的佛理佛法吗,哈哈!” “他妈的,一群披着袈裟的畜生!” 空禅依旧面无表情,道:“这位施主,请问您是?” “在下,苍郁岛长老白靖。”白靖拱手道。 “哦?长老?”空禅蹙眉道,“那,请问苍郁岛掌门白海鲨施主,如今可还安好?” 白靖道:“多谢方丈挂心,但家父已然仙逝了……” “仙逝……哎,老衲与他也算有一面之缘,当真乃是造化弄人。”空禅道,“却不知如今苍郁岛掌门是何人?” 采瑶缓缓步出人群,绿衫飘扬,乌发如瀑,肌肤若玉,一派温婉柔情,只是那眼中的媚态,却怎么也消除不了了:“见过空禅方丈,苍郁岛掌门,正是小女子采瑶。” “哦?”空禅一面摇头,一面笑道,“老衲听闻苍郁岛之门户,向来是白姓天下,而且绝不会令女子作为掌门。施主,恕老衲多事,您既不姓白,也非男儿身,那白海鲨掌门如何会让你来继任?”事实上,见惯世间风云变幻的空禅方丈心下早已有所思量,亦十分明了各种端倪缘由,此刻不过是故意如此言说问话,要奚落二人而已。 听闻此言,那白靖拱手道:“方丈,佛门弟子讲究六根清净,如何会理会这些俗世,况且这也是我苍郁岛家门之事,怎容你来插嘴?” 空禅笑了笑,道:“老衲既名为空禅,便是取了这空字的佛理。所谓六根清净,并非闭目塞听,而是理解佛祖‘空’的意义。老衲满身尘埃,然心中无色无相,纵编过问江湖世事,也不沾染其尘埃;而江湖众人却不同,我看诸位施主,心中尽皆乃是贪欲、杀戮之欲与各种恶念,早已尘埃染浸。我若以无尘之身立足尘埃之所,难免会沾染俗气;但我若已然满身尘埃,谁又还能以灰尘来污染我?” 他微微欺身,道:“阿弥陀佛。” “诡辩!”白靖冷笑道,“你想以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么?” 江湖众人亦吼道:“对,这家伙必然是在拖延时间!” “莫要再与他纠缠下去,我们一道杀入后山之中!”人群内,那唐恒煽风点火道。 迅速有数十人同时拔剑而出,跨步杀将出来。 唐恒见煽动成功,火候已足,一个飞身而起,双掌猛地一推,两股毒气顿时从天而下,这招乃是唐门炼毒手中的阴狠招式,那数十武僧平日里所修的尽皆乃是锻体炼气得招式,却怎么能抵挡这一大片毒气。 “阿弥陀佛,四方之罪,不如皆归罪于我!”那空禅见此情状,心知那武僧们将要一柄中毒,忽然仰头张口,猛然一吸,此招乃是明觉寺最为玄妙的吐纳之法:寿佛能容。 此式一旦使出,周边的灵气、瘴力与仙佛之力,尽皆会归于施术者体内,凝成元丹。这吸纳范围的大小,以及施术者能否“消化”所吸收的一切,则全要看其修为了。 空禅的这一吸,竟一瞬间将周围的所有毒气都吸入体内,一丝不剩。江湖中人虽都有所惧怕,但人却已经冲将上来,不得停止,众武僧白开架势,棍阵相迎。 站在阵中的空禅,禅杖一顿,飞腾而起,与数名修为较高的江湖人士激斗于天空之上。 而地面上,江湖众人早与那武僧们站在一处,难分难解,一时间灵力四散,光华流转,念咒声、喊杀声,响作一片。 借此机会,那采瑶、白靖与唐恒,带着十数唐门弟子脱出人群,准备悄悄潜入后山。 那地面上,被定光伏魔箍圈住的唐柏依旧动弹不得,大声对唐恒喊道:“唐恒,二弟,快来救我,救我一道走!” 唐恒一惊,回首望了望他,走上前去,道:“大哥,你学艺不精,被那老和尚给制住了……我看你还是休息吧,别进了那后山再给我们添麻烦!” “你……你说什么?!”唐柏错愕道,“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唐恒阴冷一笑,道:“大哥,我会告诉父亲,你是英勇战死,死在那可恨的明觉寺老方丈手上的。”他随手拾起一旁的一柄青锋剑。 “你!你!”唐柏颤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有何不可?”唐恒狠狠一剑扎了下去。 “呃!”唐柏一声呼喝。 唐恒见鲜血涌起,但对方还有些气息,反手一剑斩下了唐柏的头颅。遂急忙跟上采瑶等人。唐家三子唐念在一行人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哥被二哥杀死,一言不发。 待唐恒来到他身旁,他才开口道:“真的就这么杀了……” 唐恒冷笑道:“怎么?怕了?平日在家中,他何时将我们当成兄弟过?杀了干净。” 唐念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如何向……父亲交代。” 唐恒道:“这有何难,他先被那明觉寺的定光伏魔箍所伤,身上必有伤口,再被这青锋剑所斩,我们可以一口咬定,与我们无任何关系。” 唐念颤抖着点了点头,道:“好,好,那听二哥的,就这么办。” 第244章 一剑无锋 后山千佛,发出别样的躁动,天空中的黑云正不断扩大。 浮台之上,孤天溟依然卧倒昏厥,祝云沧、祝雨愁与祝博远三人则并肩而立。 那声声佛号之中,依然有数十人涌入了后山山道,此刻由于法阵的还原,浮台正沉在山体之内。祝云沧等人能看见外边的江湖人士,那些人,却看不到他们。 “唐门中人、凌霞宫……还有一群江湖杂碎……哼……”祝博远在见到那一行人的片刻,便已辨认出他们的身份,“但那队伍之前的一男一女是……”祝云沧咬着牙,道:“苍郁岛岛主采瑶,长老白靖。” “苍郁岛易主了?”祝博远道。 祝云沧道:“不久前的事。”转而又道,“他们用摄心驭魂散控制过天溟,想来已经知道了这后山的破阵之法。看来我们唯有一战了。” “这帮人。”祝博远道,“还不是我的对手,我担心的乃是天空上的那一团黑雾。” 采瑶带着那一行人,开始与四大护法天王之幻灵缠斗。 “这帮人,也就这点本事了。”看着对方的招式套路,祝博远不禁鄙夷道,“哼……若他们不交出冰肌玉骨之毒的解药,我定让他们尽数死于此地。” 唐门众人,与采瑶、白靖的修为都不算高,而且毒攻对几个幻灵来说基本无效。但他们却胜在了人多势众之上,四个幻灵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完全压制住了力量,片刻之后,便回归本形。 一战之下,有两名唐门弟子被那增长天王的宝剑斩杀,其他人依旧前行。 “哼……”祝博远道,“五十几人进来,恐怕到了我们这里,就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了。” 采瑶似乎开始对众人诉说破阵之法。 不多时,那山体便开始震动起来。 “看来那些家伙果然是探知了破阵的方法。”祝博远道,“真是够卑鄙了。”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如今江湖众人,为了获得那所谓的力量,已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怕他们将要死在这求索力量的路上了!”浮台渐渐上升,四周法阵包绕,祝博远立在浮台正中间,冷冷道。 地面上,法阵之下,那一群江湖人士与十八武僧灵相缠斗起来。 他们并不懂得齐心协力,即便在战斗之中,亦是互相算计倾轧,不多时,十八武僧被打倒数人,他们也即折损大半。 采瑶大声道:“只要破阵便可消除法阵,大家集中力量打一个!” 但她的喊声早已被淹没在惨叫与杀伐之音中,没有人会听她言说,所有人都各有自己的算计,江湖人士阵脚完全混乱,各自为战,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才终于将那一群武僧的灵相打散,消除法阵。 果真,这一战之后,江湖人士已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几人。 白靖不禁说道:“只剩这最后数人,却不知……” 采瑶笑了笑,道:“无妨,这二十几人,拿到还能打不过浮台上数人么?况且,还有唐门的毒功在。”她望了一眼唐恒。 唐恒咧嘴一笑,神情已然暧昧。此刻,他身上甚至还沾着自己兄长的鲜血。 “谁先跳上那浮台去?”白靖问道,“万魔血幡就在浮台之上!” 江湖人士,无一人敢动。 “怎么?都害怕什么?”白靖又道,“方才不是叫嚣着都想得到那魔器么?你们可知道得了这魔器能号令群魔?只要善加使用,或可获得至强之力?” “哎!我看你也别喊了。”有一名江湖人士道,“不如大家一起冲上去,谅他上头再多人,我们也可一举拿下!” “我看行!”又有人道,“我们二十几人,这守卫封印的能有几人,他双拳难敌四手,根本不必担心!” 白靖想了想,又望着采瑶,道:“掌门……你看。” 采瑶淡淡一笑,道:“哥哥,这等事,你怎地还用问我?我只求各位江湖道友,能好好保护我这小女子才是,万魔血幡之类的神器,小女子却又怎敢觊觎。” “哎!采瑶掌门此言差矣。”一男子笑道,“方才若非采瑶掌门的指点,我们断然不可能那么顺利便到达此处,我看,这万魔血幡,该由采瑶掌门掌控才是。”这话显然是在是试探对方,若是采瑶生出半分想要争夺这万魔血幡的意思,这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痛下杀手。 采瑶行了一个礼,道:“公子言重了,采瑶只是偶尔识得此道,也为这神州人类、妖族之战出一份力而已,何足挂齿,诸位才是这人间的好手,我采瑶这等无名小辈,能帮上大家的忙,却已是十分荣幸了。” “好了好了,都别客套了!”唐恒挥手道,“一道冲上去,看谁先拿到万魔血幡,这万魔血幡便归谁!” “好!”听闻此言,江湖众人再次来了兴趣,所有人同时拔步而上,飞身而起。 在空中,竟已然开始听见拼斗之声,凌霞宫已有人被斩落下去。 在这江湖上,似乎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不会停止争斗、停止算计。 然而,正当众人冲至那浮台四面之际,忽然,一股强力的劲风,从浮台上方平划而出,重重压将下去,数名江湖人士,由于抵挡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劲风,竟整个人跌落而下,撞死在那山间岩石之上。 修为较高抑或跟在后排的,则勉强冲破了那股劲风,浮在半空之中,看清了浮台之上的一切。 浮台的中心,黑袍男子冷冷傲立,神情鄙夷,手中,乌黑光亮的无锋长剑指向一旁。他的身后,祝云沧护着昏厥的孤天溟与几乎不懂道术的祝雨愁,目光亦是别样冷冽。 “糟了……”唐恒一声惊呼,道,“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是他再守卫封印!” 采瑶见唐恒神色有异,道:“怎么了?这人……” “采瑶姑娘,你有所不知。”唐恒道,“此人,正是当世神州第一剑——祝博远。他手中的剑乃是《千剑谱》排名第一的无锋,其力量如何,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难道,连你的毒功也……”采瑶呆然道。 “我……”唐恒惊退了一丈。 事实上,无须任何法术、剑技,光是祝博远的一个名号、一柄无锋之剑,便能震慑住此地的所有人。 “什么神州第一剑,先让我来会会!”不知是谁,在此刻竟不知死活地冲出人群。却不知他是利令智昏,还是自暴自弃。 黑袍男子祝博远嘴角一勾,长剑一划。 简单的一个动作,那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下去,甚至不曾说出一个字。 没有人看见他从什么方向出招,这一剑无锋无刃,释放的灵力亦圆滑非常,却也正是这圆滑柔润的灵力,将那人四周的真气流向完全改变,也正是这无锋无刃的一剑,让对方感觉完全失去了方向,身子一沉,别坠落下去,再也没有起来的机会。 二十几名江湖人士,纷纷后退。 “怎么?不敢上了?”祝博远上前一步,他上前一步,那二十几名江湖人士便退后一丈,“方才,不是叫嚣着,要取那万魔血幡么?” “该怎么办……”白靖望着采瑶,道。 采瑶冷冷道:“你问我,我问谁?什么事都问我,我要你何用?” 唐恒道:“我看,这万魔血幡,我们是拿不到了,不如出去杀了那几个秃驴,抢几件明觉寺的法器法宝,也算不虚此行!” 其他几名江湖人士听闻此言,纷纷低声附和,道:“正有此意!”“对,这样也好……” 这些无耻之言,却无不传到那祝博远的耳中,却见他突然向前一闪,那江湖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来到了众人面前,冷冷道:“方才,听你们的意思,拿不到万魔血幡,便要动劫掠明觉寺的歪脑筋。” “不……不,并非如此……”一名江湖人士吓得两股战战,即便祝博远不对他挥剑,怕他也要自行落将下去了。 “哼,尔等话既说出口了,”祝博远道,“我还岂能留你们?” “跑!”听闻此言,那唐恒顿觉不妙,不禁大喝一声,随手卷出一缕毒烟,想要以此作为掩护,翻身逃走。谁知那毒烟尚未扩散,祝云沧的木属性无形仙术——云息咒,却先飞腾而来,此招虽并不算高深,但在木属性仙术中也算较需机巧的一式。 在这旋风的掩护之下,祝博远无锋剑出,不见血痕,却见令人胆寒的四散真力。 第245章 佛岭降妖 半空之中,二十多名江湖人士,最终,却只剩下唐恒、唐念、采瑶与白靖四人。 “知道为何留下你们四人么?”祝博远冷冷道。 “我们……我们……”三人早已吓得不敢开口,那唐恒亦是支支吾吾。 “别猜了,拿解药吧。”祝博远的声音依旧冰冷,“冰肌玉骨毒的解药。” “您……为何……”唐恒惊呼。 祝博远一剑架在唐恒肩上,唐恒吓得额际蒙上了一层细汗。 “你们对我女儿做过什么,以为我不知?”祝博远道,“你们,谁身上有解药,拿出来!” “原来,原来那是令……”采瑶刚要开口,话说至一半,祝博远剑锋一转,突然指向采瑶,道,“你有解药,拿出来!” 采瑶一惊,片刻,才开口道:“我……我,若拿出解药,能,能换我们一条活路么?” “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祝博远沉声道,脸上似乎扫过一片阴云,令人胆寒。 “我……” “拿出来!”祝博远道,“否则,便先杀了你们,再自己拿!” “是……是……”采瑶急忙将怀中那装着另外半粒药丸的小瓶拿出来,递给祝博远,祝博远接过药瓶,向后一掷,祝云沧飞身接下,急忙将那药丸倒在手中,递给祝雨愁服下。 “我……我们已经给您解药了,现在,现在……”采瑶颤声道。 祝博远道:“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是!是!”那几人像得了天大的恩赐一般,御风飞逃。 祝博远回到浮台之上,望了一眼那西边原发扩散的黑色行云,道:“赶走一拨,要来更厉害的了。” “看来的确没那么好对付了。”祝云沧笑了笑,道,“却不知那空禅方丈如何……” “那帮江湖人士诡计多端,但此刻应该已是元气大伤,不如你与雨愁一道前去一探?”祝博远道。 祝云沧想了想,道:“好吧,那前辈小心。” 祝雨愁似乎有些不情愿,最终却还是看着祝博远,道:“那……你自己小心吧……” “无妨……”祝博远摆了摆手。 祝云沧与祝雨愁一同离开浮台,向那寺院之内飞去。 佛堂之前,那一群江湖人士,已然包围着众武僧,空禅方丈就在武僧所围成的阵中。这群江湖人士仗着僧人们不能动杀戒的弱点,拼命缠斗,招招皆出杀招。地面上,虽然有些江湖人士受伤翻滚,却只有明觉寺内僧人的尸体。 祝云沧看在眼中,心下升起一阵愤怒,对祝雨愁道:“你在此处等我,待我解决了下面那群杂碎,你再下来。” “为何?为何我在此处呆着?表哥你瞧不起我么?”祝雨愁不满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祝云沧道,“只是下面太过凶险……” “又是这般说辞!”祝雨愁道,“此刻我偏不依了!”说罢一旋身,化作一条青蛇,飞窜下去。祝云沧见状,亦飞身跟上,吼道:“你们这群败类!僧人不敢杀你们,我敢!”天恒双剑在手,虽然无形无相,但地面的江湖人士却感到一阵恐怖的压力从空中击杀而来。 祝云沧冲入人群之中,御剑连续斩倒数人。这些江湖人士已然精疲力竭,但个个都已杀红了双眼,即便祝云沧一面厉声警告,一面挥剑斩杀,他们依旧没有分毫退却的意思。 直到祝云沧一式气战八方,波浪般推倒数人之后,那群江湖中人,方才向后撤出几丈,讶异地望着这突然闯入阵中的少年。 化作青蛇的祝雨愁亦在此时化回人形,站在祝云沧一旁,道:“如何,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祝云沧淡淡摇了摇头,又望着面前的数名江湖中人,道:“如何,你们已然精疲力竭,绝不是我的对手,还要打么?” “祝云沧!”有人认得他,发出一声惊呼。 那所有人,亦都开始骚动起来。 “呀!”一位拿着铜锤的彪形大汉,忽然从人群中杀将出来,双锤朝祝云沧两侧太阳穴击来。 祝云沧将剑向前一指,在他胸口一挑。那大汉并没看见剑身,但觉胸口一阵疼痛,一股劲力砰然而上,急忙闪身后撤,但这时,胸前却已多了一道血口。 大汉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却依旧不依不饶,再次挥锤杀到。 “我已然给了你一次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祝云沧道,转而,锐利的双眼,向前一望,一式“灵聚霄顶”直冲而出。 那大汉一声惨呼,人已跌倒在地,在无起身的可能。 幸存的江湖众人见此情状,终于感到害怕了。他们中,亦有不少修为高过祝云沧,但在精疲力竭之际,与这等看不见本体的长剑拼斗,对于他们来说简直乃是找死。 祝云沧不语,向前近了数步。 那江湖人士便也与此同时急退数步。 有几人已然按捺不住,飞身而起,御气奔逃——有了第一批,便很快会有第二批。那群江湖人士,在祝云沧突如其来的威慑之下,变得软弱不堪,竟一队接着一队得逃离而去。 直到眼前的江湖人士全部逃走离开之际,祝云沧方转过身来,拱手单膝跪地,道:“妄动杀孽,还望空禅方丈恕罪。” 空禅摆了摆手,道:“无妨,为救人而杀人,为救大多数人而杀少数人……你既不是佛门弟子,也算无错……咳咳……”谁知,话未说完,竟咳嗽几声,一口黑血,猛然从口中喷吐而出。 “空禅方丈!”祝云沧大惊。 “方丈!” “师父!” 那数名武僧,亦是惊愕地围将上去。 空禅一挥手,道:“咳咳……无妨,方才以那寿佛能容之功,吸下了那唐门弟子所放出的所有毒气,此刻,在体内发作,故而会有如此情状。待老衲运功逼出毒气,便可恢复。” 祝云沧上前一步,道:“空禅方丈,天空中黑云压城,怕是妖界已然开始入侵此地,您身受重伤,还是暂避一避吧!” “是啊,方丈,避一避吧!”那群武僧们齐声道。 “妖族降临,我岂能袖手旁观……”空禅道,“这明觉寺交到老衲手中,老衲便须以生命守护之,纵然不敌妖族,也决不能躲避退后!” “方丈,可是……” “不必多言,本寺弟子,随老衲一道,前往后山千佛岭,降妖除魔!”空禅下了此命令,众武僧却也不敢违背。 空禅道:“另外,此际,觉知,觉行,你们二人须先往寺院各处,令其他修为不高,武技不强的弟子,暂时躲避,闭门不出,以免碰见妖族,危及性命。” “是!”两名年轻武僧出列拱手,随即急速奔跑起来。 空禅望了望天空,道:“这一切,俱是天意,尽人力,若依旧不可违,亦当是无所怨怼了!”说罢一顿禅杖,向那后山飞身而起,祝云沧与祝雨愁紧随其后,其他武僧亦不敢怠慢,急忙追赶上去。 待众人集结与那千佛岭中心的浮台之下时,天空已如墨染一般,无数的魔灵再那浓墨之中来回翻覆涌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死死盯住大地。 祝博远将昏厥的孤天溟交给祝云沧照顾,自己一人站在浮台之上,冷对苍穹。 那墨色越压越低,他却没有丝毫的围聚。 脚下,红色的光芒汹涌起来——这是那万魔血幡的光芒,万魔血幡就藏在这浮台之内,如今封印已动,天空妖魔降临之际,那万魔血幡自是感应妖力,开始变得异常躁动。 “哼……魔族……”祝博远持剑冷笑,“多年前我已与你们交过手,如今再来一次,又能怎样?” 那空中的浓墨,忽然生化出一股乌黑的气流,直冲向浮台,轰然落在那浮台上。一位人形魔灵摇摆着身子向祝博远袭去,祝博远一剑突刺,无锋之剑卷起一股气浪,那魔灵瞬间烟消云散。 但一切远未结束,当着魔灵消失之际,天空中,更多的黑色气流开始向大地上袭来,一道道犹如坠落的陨星,只是这陨星所带来的是一片乌黑晦暗。 山道之中,空禅方丈见此情状,命令众武僧,道:“明觉寺众弟子听令!” “在!” “即刻年诵经文,发动山谷之内的万象千佛阵,抵抗妖魔!”空禅厉声道。 “是!”那一群武僧齐声应和,遂席地而坐,开始念诵经文。空禅飞身而上,挥舞禅杖,瞬间便击碎了数道魔灵,但他击碎的越多,那空中所产生的魔灵便也越多,魔灵肆虐,毫不留情。 祝雨愁紧紧抱住祝云沧的左手,道:“表哥,这,这就是妖魔,我,我怕。” 祝云沧道:“不必害怕,这么多年,你不也一个人过来了?这世界便是如此,我们必须不断变强,绝不退缩,才能活下去,越是害怕,便死得越早!”他挥剑斩碎魔灵,护住身后那靠在岩石之上,依旧不曾醒过来的孤天溟。 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厚,有不少武僧已然被那魔灵击穿了胸膛,倒地而亡,但其他武僧却已然盘腿直躯,诵念佛咒,毫无畏惧。 不多时,他们的身上,渐渐开始涌出点点金光,向四面的山壁之上散去。 第246章 剑并妖尊 那天空中的一抹墨色之间,忽然传来旷远的声音:“呵呵,本来还想利用这些江湖中人好好对付山间的泥胎佛像,不想这帮杂碎竟如此胆小!” “何人!”祝博远向空中一指,道,“休要藏头露尾,有种现身出来!” “哼……”一声冷哼,那声音继续道,“你便是这所谓的神州第一剑?如今看来,修为似乎并不很高。” “修为高不高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杀了你!”祝博远道。 地面上,祝云沧已一面与魔灵缠斗,一面细细听着空中的声音,这声音,他略有几分熟悉——不错,这正是那魔君中尊者的声音!其他的魔君,都唤此妖人作“君上”! “博远叔小心!”祝云沧道,“那人当是十二魔君之首!” 祝博远听闻此言,也不禁一怔。然而,他却依旧仰首傲立,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也绝不会退却。 “祝云沧……”空中那声音,语气之中竟带着一丝愤恨,道,“想不到,无论再哪儿,都会又你的身影。” 祝云沧道:“哼,老朋友了吧,别来无恙!”随手又击碎了几只飞腾的魔灵。 在祝云沧与空禅的施为下,那空中飘荡的魔灵,已然驱除大半,此刻,却见黑暗中洞开一个豁口,一名黑袍男子缓缓落下,落在浮台之上,落在祝博远面前。 浮台周围的红色光芒,越发炽烈起来。 祝博远将剑平举,道:“就你一人?” 那魔君之尊道:“我一人,岂非已然够了?” “你很大胆。”祝博远道,“不过,狂妄自大之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是么。”魔君之尊道,“那何不试试呢!”说罢一挥款跑,一股黑气朝祝博远杀将过去。祝博远侧身躲闪,那黑气,却突然在祝博远甚好化作一道漩涡,漩涡中,无数腐坏的手臂缓缓伸出,朝祝博远狠狠抓去。祝博远一惊,翻身斜斩,一剑之下,便将那数十手臂完全斩断,漩涡也随之轰然碎裂。 “哼,竟还有些本事。”魔君之尊道,随即一展宽袍,两手伸出,顿时,铺面而上的恢弘劲风将祝博远完全包绕其中。这一式,这魔君之尊已使用多次,当日在九玄宫,他便是施放此术,令祝云沧等人完全无法起身抵抗。 然而,祝博远,竟稳稳站在了这一股劲风之中。他非但站稳了,还跨步而前,一剑横劈而上,那无锋剑得剑气,竟在这一瞬间将魔君之尊所发出的恢弘劲风挡将回去。 “你以为,我这数十年来,守卫这万魔血幡封印,便什么也没做么?”祝博远道,“你们妖魔一族的魔风之术,二十多年前便有人对我用过。” 他步步向前,那股劲风竟也渐渐龟缩回了魔君之尊的披风下方。 与此同时,离那魔君之尊不过数步之遥的祝博远挥剑起势,一剑朝魔君之尊的面门斩来,四面八方流转包绕的剑气,将那魔君之尊的退路完全封死,眼看着那一剑,便要直击在魔君之尊的头顶。 那妖魔却淡然一笑,挥掌而上,徒手死死卡住了无锋之剑,一剑的力道,顿时转移到了地面,那浮台下红光扩散,碎石烟尘轰然飞腾。祝博远无心与之拼斗力量,顺势又将剑向旁边一滑,狠狠落将下去,朝那魔君之尊的肩头斩去。 魔君之尊侧身顿山,剑落在地,那浮台轰然已塌了半边。 一股红光,从那崩塌浮台的一侧腾空而出。 魔君之尊趁着双方由于浮台的分裂崩塌而拉开距离,挥手有释出两道魔气,那两道魔气,化作两柄长剑,朝祝博远袭来,祝博远旋身躲闪,两柄长剑从他身侧穿过,却很快又生化作四柄长剑,祝博远以剑气将长剑剑影弹开,便又化作更多,将祝博远团团围住。 祝博远一声暴喝,以剑指天,顿时,天空中一道光芒普照而下,落在那无数的剑影之上,剑影那浓重的黑色,渐渐变淡,最终,竟消散而开,变得空无一物。 祝博远借机再次杀向魔君之尊。 “很好,看来你并非一般的凡人。”魔君之尊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棘手家伙,令本座十分意外。” “还有更令你意外的。”祝博远纵横长剑,数道剑锋直削而去,魔君之尊不再硬抗,而是侧身躲闪,躲闪之间,几道剑气已然切在了那浮台之上,浮台轰然炸裂,无数碎石向空中扬起,那浮台中心的红光耀眼散开,宛若一团巨大的鲜血,也恰似那跳动的心脏。 “万魔血幡!”祝云沧不禁一声惊呼,对祝雨愁道,“看好孤天溟!”随即御风直冲,朝那“鲜血”飞身追去。 魔君之尊见祝云沧腾空而至,眉目深锁,道:“蝼蚁!死!”随即挥出一记黑色光芒。 祝博远见状,闪身而挡,横剑接下了那股魔气,自身却被连续推出数丈之遥。 祝云沧一把握住那赤红的光芒,翻身躲闪。 那魔君之尊哪里肯让,愤怒得将手一挥,数道黑色利刃从四面八方回旋袭向祝云沧,眼看着便要将祝云沧在那天空之中千刀万剐。谁知,就在这时,那山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吟唱经文之声,这声音极其庄严。 与此同时,那四面八方,山道之上的佛像,开始闪出阵阵金光,那一道道光速向天空奔流而去,瞬间便把那黑色的利刃全部化解。 “万象千佛阵……”魔君之尊咬了咬牙,道,“可恨,看来,今日被尔等摆了一道。不过……你莫以为如此便能败我!” 佛光击中聚向魔君之尊的身体,不多时,便将他的身体完全包绕其中。 地面上的众武僧念诵经文完毕,纷纷挥棍而起,与此同时,那空禅方丈也会动着禅杖,向那被佛光包裹的魔君杀将上来。 祝云沧见此情状,本想上去帮忙,奈何手中拿着万魔血幡,只得迅速欠身而下,将那万魔血幡交到祝雨愁手中,道了一句:“拿好!”便再次腾空而去,一式灵聚霄顶,直冲向那魔君。 天空中,无数人影来来回回,闪耀交叠,最终,却凝成一团。 “真想不到,你们竟能顽抗到这般程度,看来是我太小瞧你们了!”那魔君冷笑一声。 “我说过,太过自大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无锋一剑已至,祝博远跟随而上。 “众弟子听令,剿灭魔头!”空战一杖打在那魔君之尊的胸口。 “是!”十数道长棍,狠狠从头顶劈风而下,击在那魔君之尊的头顶。 “受死吧!”祝云沧飞剑而至,毫不留情。 所有人,所有身影,聚集一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再此凝固停止。 紧接着,竟是一声轰然炸裂,黑光四散,魔气、灵力,所有的一切,涌动而开。 连地面上的祝雨愁也不得不以手遮面,蹲下身躯,方能抵挡这一道道扩散而开,宛若浪涛潮信一般的狂风。 而也就是在这狂风之中,孤天溟的眼皮竟微微一动,一只手轻轻抓握。 祝雨愁透过眼角的余光,扫视到孤天溟这微笑的举动,一阵惊奇,道:“白头发!白头发你醒了,白头发!” 孤天溟咬了咬牙,浑身一阵震颤,仿佛被方才的灵力奔涌激荡了周身血脉,而后,缓缓睁开双眼:“你……我,我这是……这是在何处?” “你……在后山……”祝雨愁道,“这里……” 还未等祝雨愁说完,孤天溟猛地站起身来,望着天空那交织缠斗的身影,那四散奔流的力道,那难以言喻的光华,与那恐怖壮观的爆炸,不禁霍地站起身来,道:“这,是魔君!这里……难道妖族入侵了?!”他对战斗果真十分敏感,方自醒来,便想要飞身参战。 谁知,那祝雨愁却一把拉住他,道:“你刚醒来,伤还未好,就想上去,你不要命了?” “休要阻拦我。”孤天溟甩开他的手,不由分说,便纵起云仙步,如云雀冲天一般飞速来到魔君身侧。 “喂,你情况都未搞清楚,那么莽撞做什么!”祝雨愁大喊道。 但孤天溟哪里肯听,一掌已向魔君劈将过去。 那魔君根本未想到突然会又多了一个敌人,加之身体被那万象千佛阵所束缚住了大半力量,竟来不及躲闪,生生接下了那一掌。 砰地一声。 魔君竟被打退数步之遥。 第247章 突生惊变 这一掌击出之后,连孤天溟自己也感到有些惊讶。 一旁的祝博远却只是淡淡一笑。 “天溟,你醒了。”祝云沧道。 孤天溟道:“醒了,一醒来便看见你们在于这家伙缠斗。” “你竟想也没想,就冲上前来,当真大胆。”祝博远道。 孤天溟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不明就里,但他至少明白一点,那便是面前这黑袍魔君,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孤天溟双掌一合,再次张开之时,手中灵气充盈。他没有丝毫迟疑,朝那魔君之尊袭将上去。 黑袍魔君被万象千佛阵蚕食了许多力量,此刻与普通凡人中的高手应是无异,见孤天溟气势汹汹,袭将上来,只得侧身躲闪,孤天溟瞬间已然攻出数招。 “你为何不出全力!”孤天溟一面攻击,一面吼道。 一旁的武僧们被孤天溟所激励,亦再次围将上去,数根长棍或挑、或拨、或打、或抽,来回向那魔君之尊的各个方位袭击而来。 “这孤天溟……”祝云沧浮在祝博远身旁,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怎地忽然有如此力量。” 祝博远淡然一笑,道:“是否比他原先厉害了很多?” “不错……难道?” 祝博远道:“我为他疗伤之时,发现他体内毒性深种,没有办法直接运功逼出体外,于是采取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方法,便是将我的一部分真力分给了他,令那真力强行顶替他体内积存的毒性,那毒性,才得以慢慢从他身体中离开。他之所以睡那么长时间,实际上并非是由于中毒,而是因为他的身体需要慢慢适应与我的真力融合。” “获得了比自己原本修为更高之人的真力,自然功力也会提升。”祝博远再次笑了笑,将那无锋之剑挽了一个剑花,御风直冲。 祝云沧微微一笑,亦跟随祝博远杀将上去。 那魔君之尊没有了强大魔力的支撑,变得与凡人无异,一时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双拳难敌死守,竟被这十数名人类一道,渐渐压到了下风,眼看着便要败下阵来,身死人手。而就在这时,地面上,忽然传来冰冷的声音。 “都别动!”众人纷纷一惊,连那被围在中心的魔君之尊也不禁有些诧异。 大家的目光向下望去,却发现,一名黑袍男子,已然挥剑挟持了一直站在地面上的祝雨愁。 “雨愁!”祝云沧与祝博远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你们最好别动。”黑袍男子的手中,黑色的剑,乃是聚气而成,在祝雨愁的脖颈之间燃烧,“否则,我手腕只要微微一动,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姓名!” “卑鄙无耻!”祝云沧吼道。 “邪臣。”那魔君之尊亦朗声道,“这一战,是我与这帮人之间的事,你纵然要管,也不必用卑贱的人类来做人质,放了她,我与这群人堂堂正正一战。” “君上此言差矣。”邪臣道,“兵不厌诈。此刻您已然被这些人所算计,我也算计算计他们又有何妨。况且当日在那大荒之中,那位孤天溟与饕餮他们,岂非也以几件魔器的破坏来威胁与我?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邪臣,你若有心帮我,便上来与他们一战!”魔君之尊厉声道,“莫非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邪臣道:“君上,臣下本不敢违抗于您,但是今日,为了取得万魔血幡,为了我魔族复兴之大业,此际我却必定要违抗您一回,还望君上恕罪!” “哼……”魔君之尊冷声一哼,道,“既然如此,这里便交给你吧!”说罢双手一展。这或许是他最狼狈的一场战斗,或许是他这短时间一来,唯一一次没有取得胜利的战斗。魔君之尊的神色有些恼怒,但最终还是施展空间法术,身形渐淡。 众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邪臣身上,除几名弟子与孤天溟飞身去拦截那魔君之尊以外,几乎无人转身。 但他们的拦截显然已经有些晚了,却之时捉到飞散的虚影。 地面上,邪臣轻轻将手一招,那祝雨愁怀中的万魔血幡,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哼……最后,还是归我们所得。”邪臣道。 “放了我女儿!”祝博远吼道,“你既已得到万魔血幡,便放了她!” “人类,在我眼中犹如蝼蚁,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邪臣冷笑一声,道,“即刻解除万象千佛阵,否则,我一样要杀了她。” “你……”祝博远吼道,“竟如此卑鄙!” “那又如何?”邪臣道,“这些年来,我在你们人类中间学到的一点,便是在你们眼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廉耻可言。因此,与你们打交道,我也无需讲什么廉耻道义。快解除那该死的千佛阵!”邪臣再次警告。 “阿弥陀佛。”空禅叹了口气,道,“也许,这一切本是天意,众弟子听令!” “方丈,不可,一旦撤去万象千佛阵,我们岂非要任人宰割!”祝博远道。 空禅道:“令千金在他手上,博远,你当真想要看着她就这样去死么?” “我……” 空禅叹了口气,道:“众弟子听令,即刻念咒,撤去万象千佛阵!” “是……”这一次,众武僧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有气无力,他们后撤数丈,开始默默念咒。 这万象千佛阵要开启可谓十分困难,但消除却十分之快,不多时,那黑袍男子,邪臣的周身便开始再次燃烧出阵阵黑色的光芒,这正是万象千佛阵限制解除的迹象。此刻,这里应该再无人能与邪臣向抗衡。 “放了她!”祝博远再次喝道。 邪臣冷笑一声,道:“可能么?”说罢手中燃烧的气刃已然举起,眼看着便要落将下去。 “住手!”祝博远大喝一声,但那邪臣哪里会听? “阿弥陀佛。”就在这一刻,忽然,那空禅打了一声佛号,在人群中间的身子却瞬间消散,不知何时,他已站在邪臣面前。原来,方才趁着邪臣一心想要消除那万象千佛阵之机,空禅已然以那凝神虚影之术,来到了对方面前,只是当时邪臣力量受到限制,并未在意而已。 空禅陡然出现,明知自己不是邪臣的对手,却还是一杖挥出。 这一杖的力道圆滑而柔润,却并非击向邪臣,而是击向邪臣所挟持的祝雨愁,祝雨愁的身子向后一仰,请被轻轻送将出去,祝云沧见状,急忙御气而下,飞身抱住祝雨愁,落在一旁的山道之上。 “好!漂亮!”邪臣见对方在自己刃下救人,十分恼怒,反手一刃向空禅袭来,空禅已将所有的精神集中在了救人之上,哪里还有力气去接这一招,邪臣的气刃,轻轻一挥,便从他胸口划过。那空禅原本便收了唐门毒瘴侵体,方才又耗费大量灵力于魔君之尊缠斗,此刻这一击,便足以要他性命了。 “方丈!”十数名明觉寺弟子大声道,急忙抽身而下。 “空禅!”祝博远亦一阵错愕,无锋剑横空而下。 恢复魔力的邪臣,却哪里还会如方才一般孱弱,待斩倒那空禅之后,挥手将那气刃一分为二,旋身展动,那黑色的光晕逐渐散开,四面八方的碎石沙尘随风而散,一群原本已冲将下来的武僧,竟被这股力量再一次抛飞出去,唯一成功将剑落下,与那邪臣死死相抗的,唯有祝博远一人。 “哼,好身手。”邪臣冷笑道,“怪不得一开始能与君上过那么许多招,也不见败阵……只可惜,你们人类看不出来,我可并非看不出,你与君上缠斗之时,体内气息已然被君上的魔气逼得大乱,此刻更是强弩之末,如此妄动真力与我相斗,是不想活了么?” 祝博远并不言语,手腕一转,将剑身一压。 却听得“砰”地一声,邪臣与祝博远中间爆发气一股冲天黑光,黑光慢慢散落之际,二人已分别弹出数丈距离。 邪臣冷冷傲立,祝博远却已单膝跪地,嘴角,鲜血正滴滴落下。 第248章 神剑之殇 祝博远跪地的一刻,天空之中的孤天溟似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却见他迅速凝出一道剑气,朝邪臣狠狠掷将出去,紧接着,跟随那剑气纵起云仙步,直飞而下。 “又来一位找死的么?”邪臣冷笑,挥手将那飞腾而来的剑气完全捏碎。但孤天溟的身形却并未停滞,相反,竟冲刺的更快。 与此同时,另一股劲风,正从另一个方向袭击而至。 “嗯?”邪臣微微一惊,转首而望时,祝云沧已掣着天恒双剑,裂风而至。 “你们两个……当真是不要命了吧!”邪臣将手一展,瞬间,左右架住了祝云沧与孤天溟的袭击。 但一切远未结束,祝博远的身子,在这一刻重新直立起来,手中的长剑,抖出一道如墨痕一般的光芒,他向后一踏,身后的碎石轰然奔涌而起,烟尘如幕。 而他的身体已然突冲前去。 手中的无锋之剑,那看似毫无锐利之感的剑身,却带着无比强劲的力道,直冲向邪臣。 这一击,可谓凝聚了体内所有的力量。 邪臣见此情状,却也不敢怠慢,运灵力于双臂,狠狠一震,祝云沧与孤天溟瞬间被那扩散的魔力波动击飞出去。紧接着,邪臣双手一合,死死按住了那刺将上来的无锋剑剑身。 他本以为,如此的一击,断然能将这无锋剑震成碎片。 但他完全错了,无锋剑非但没有碎,而且也并未停止,继续向他胸口袭去。 “什么?!”邪臣一咬牙,向后踏了一步,双手想要死死卡住那无锋剑,但那积聚的劲力,似乎却总是能将他的手掌撑开几分,那前刺的无锋剑,便从这缝隙之中穿过。 终于,邪臣避无可避,无锋剑,一剑顶在了他的胸口。那可怕的怒风,从四面八方灌输向他的身体,他原本一直遮住一半脸庞的发丝凌乱起舞,宽袍随风而动,身上的魔族战甲,竟“啪”地一声被震出了裂纹。 祝博远停滞在半空之中,双眼死死逼视着邪臣。 邪臣的脸庞上,有惊愕、有讶异,总之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他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的此人,能够以一剑之力便伤到他,一个凡人,怎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祝博远嘴角一勾,连唇边的那一抹鲜血仿佛也成了得意的色彩。却见他手腕一翻,剑身一转。 “砰!”一声巨响,邪臣胸口的护心甲化作无数碎片,飘散在略显冰冷的冬末寒风中。 “你……”邪臣双手垂下,而那无锋之剑已刺入他身体半分,两道魔族之血划过邪臣的胸口,滴落而下,在地面绽开一朵妖冶的猩红。 “你竟能伤得了我……”邪臣冷冷道。 祝博远道:“此剑,离你那颗魔族的野心,尚差数寸,你是否要试一试,被一剑穿心的滋味?” “你,到底是何人……”邪臣道。 祝博远笑道:“凡人。” “凡人,怎么可能伤得了我!”邪臣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以一柄凡铁,刺入我的身体!不可能!” 祝博远淡然道:“你若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哼……哈哈哈哈,”邪臣道,“好,好啊!”他言说那个“好”字之时,已愤怒地一掌击出。祝博远腾出那未握住无锋剑的左手,以拳与那魔爪相拼,一击之下,方圆数丈内,地面的石块、沙土碎裂而起,四散飘飞。而邪臣与祝博远已各自向后退出数丈。 双方站定身形之际,邪臣道:“今日万魔血幡已然到手,我便不再与你们纠缠,下一次见面,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说罢一转身,消失在那迷蒙烟尘之后。 没有人敢去追他。 祝博远立在原地,微微低头。 “博远叔!”祝云沧见战事既定,急忙跑将上去,孤天溟与祝雨愁已急忙上前。那一群武僧,则围在空禅方丈早已冰冷的尸体之旁,哀声一片。 “博远叔,你……”当祝云沧来到祝博远身旁之时,他才发现,祝博远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那低着头,直立着得男子,此刻,浑身都在不住颤抖,嘴角的鲜血,正不断淌下,一滴、两滴,不断滴落,不断滴落。 “博远叔,你……” “唔……”祝博远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终于慢慢跪倒下去。 “博远叔,你……你快运气调息,别再这般硬撑着了。”祝云沧急忙道。 祝博远跌坐在地上,无锋剑落在一边,祝雨愁一时慌了神,道:“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呃……”祝博远痛苦地张开嘴,道:“我……我不成了……” “你说什么,什么不成了?”祝雨愁大喊道,“我才刚刚见到你,你说什么鬼话……” 祝博远道:“没想到……那魔君的力量,如此强横,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战,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我,此刻灵力虚耗过度,心脉,心脉被魔气冲击震荡,恐怕……已然活不了多久……” “不,不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岂能就这样死,你不能死!”祝雨愁失声道,话语之中,已带着哭腔。 “我……此生,在殒命之前,尚能,见你一面,已然非常,非常开心……”祝博远咬着牙,但鲜血还是不断从口中涌出,此刻,他体内的脏腑,正在渐渐分崩离析,在魔气的冲荡之下,化作碎片。 “博远叔,你莫再说话,我为你疗伤!”祝云沧急忙道。 “前辈,我与云沧一道……为你……”孤天溟亦开口道。 祝博远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何必再虚耗真力。”他缓缓拾起一旁的无锋剑,道,“这柄剑,跟了我数十年,我以他入世,扬名立万,遂成天下第一剑……你,云沧,你将他拿去,或自己使用,或赠与信任之人……切记,切记,善待之!咳咳……”两声咳嗽,两口鲜血。 对于剑客来说,剑就是生命,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而一旦一名剑客要将佩剑赠与他人,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要退隐江湖,厌倦了这杀伐纷争的日子;第二,他则可能是在“临终托孤”。 “你……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死!”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祝雨愁亦是非常清楚。 “生……死,是一个人的命数,不由人左右,而由天定……”祝博远笑了笑,道,“我命数已尽,以后……”他忽然伸手摸了摸祝雨愁的头,道,“原本,还想在今后的日子里,尽一份做父亲的责任,却不想,一切还是不能遂愿……看来,只有等来生了……” “什么来生,来生还不知你我会去哪里。”祝雨愁高声道,“你不许死,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你宁愿去死,也不远留下来照顾我吗?你在逃避什么,你不能死!”祝雨愁已经失去了理智。 祝博远不语,微微低下头,他已不能言语。 “喂,你回答我!回答我!”祝雨愁道,“我们才刚刚见面,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你说话啊!”祝雨愁摇动着祝博远的肩,但祝博远已没有了任何回应。 “你……你不许走!回来,回来呀!”祝雨愁哭喊着。 祝雨愁咬了咬牙,双拳紧握,道:“雨愁,博远叔,已然去了。” “不,不会的,上天不会这样对我的……”祝雨愁恸哭道,“不会的,不可能……” 孤天溟蹲下身来,低着头,道:“想不到,神州第一剑,竟会……” 祝云沧道:“他,是我的叔叔,亲叔叔。” “什么?”孤天溟惊讶地望着祝云沧。 祝云沧笑了笑,道:“很多事情,似乎都这么与我失之交臂,很多我一直寻找的人,其实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全然不知,直到追悔莫及……”就在说此话之时,祝云沧忽然发现,祝博远的怀内闪着一抹幽微的红色光芒。 “这……这是……”祝云沧有些惊愕,伸手触向那怀中之物。 孤天溟亦瞪大了双眼。 祝云沧轻轻拉开祝博远的衣襟,一张血红的幡旗飘落而下,那幡旗之上,似乎还不断传来一阵阵魂灵的叫喊,在它摊开之时,向天空呼啸而去,带着阴风,令人胆寒。 “这……这是……”祝云沧惊呼,“万魔血幡……” “那方才邪臣拿到的……”孤天溟蹙眉道,“是假的……” “原来,他一直将万魔血幡带在身上,以自身的灵力压制封印着它,以自身的痛苦,来换取此物的安全……”祝云沧道,“他……果真是将这神州的安危,视作自己生命之人。” 听闻此言,孤天溟肃然起敬,拱手向祝博远的尸身行礼。 祝云沧道:“今后,这重担,便落在我们肩上了……”他一手抚着祝雨愁的背后,道,“雨愁,节哀,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天空之上,黑云逐渐散却,四面庄严肃穆的佛像,仿佛正吟诵着一支超度之歌,将魂灵送上遥远的九重天外。 第249章 青冥山道 在众人安顿好方丈空禅与祝博远的尸身之后,玉玦峰的援助才姗姗来迟。祝云沧不知,为何这传音纸鹤竟会走了三天三夜,方到达那玉玦峰昆仑门之中。 空禅与祝博远,都被安置在后山千佛岭的山体之内,祝博远的尸身与那一对峨眉刺合葬一处。明觉寺人以灵力包绕尸身,虽永居幽暗之室,但尸身不腐。他们相信,那后山的千百佛陀,会超度二人的亡灵,令他们永登极乐,而当他们想要回到人间探访故人之时,这两具不腐的躯体,便可帮他们还阳。 或许,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玉玦峰只来了两人,伊采薇与饕餮。 祝云沧很是疑惑,却也不便多言。诸事抵顶之后,他们便又踏上了征程,青冥剑阁在山的另一侧,雄踞峰顶烟云缭绕之处,白鹤孤飞之所。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一次明觉寺之役,青冥剑阁并未参与,或许他们端的是没有力气再介入江湖纷争了。 “真想不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复杂。”灵力障密布的山道之上,孤天溟忽然对祝云沧道,对于祝云沧的身世,他十分惊奇,而祝雨愁则紧紧跟在祝云沧身旁,来着他的手臂,寸步不离。 这三人并肩而行,将伊采薇和饕餮远远抛在后头。 “我也感到惊奇,想不到这些亲人,竟都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但我却都错过了。”祝云沧淡然一笑,道,“鸿蒙谷内,果真没有一名叫祝晴曦的老婆婆么?”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鸿蒙谷内大部分是异族人,即便是汉人进来也都改了姓名,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经叫过这个名字……据说家父祖上便是姓独孤的,入谷之后省去独字。” “原来如此,哎……或许,我本不该再执念于此了吧。”祝云沧叹了口气,道。 “哥哥,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白头发……”祝雨愁道。 祝云沧淡然一笑,道:“不错,还有你,还有兄弟朋友,岂非也不错。”转而又道,“我倒是……感觉奇怪,你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祝雨愁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找了你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接近你,直到那日偷偷上了昆仑山,才在那些弟子的口中得知你要来少室山青冥剑阁……” “原来你还上过昆仑山,看来你真的受了不少苦了……”祝云沧道。 祝雨愁道:“那是自然,为了找你们……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说到此处,祝雨愁不觉泛起一丝凄然,转而又道,“所以,今后你要对我好一点,还有那个把头发,你作为我哥哥的朋友,更应该对我好些。” “我?又与我有关?”孤天溟讶异道。 “怎么无关?你总是对我冷言冷语的,原本我还对那天刺你的一刀有些内疚,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你就是欠!” 孤天溟一时哭笑不得,道:“云沧,看在你的面上,我不与这姑娘计较。”转而,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道,“云沧,你难道没有注意,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祝云沧一惊。 孤天溟道:“我们岂非在三日之前便已向玉玦峰昆仑门发出传音纸鹤,为何到战斗结束,他们才姗姗来迟,而且来得还是这两人。” “姗姗来迟的确蹊跷,不过如今玉玦峰派人各处寻访毁殇碎片与最后几件魔器的下落,抽不出人手却也情有可原。”祝云沧道,“至于为何会是这两人……”他顿了顿,沉默片刻,道,“似乎亦无甚不可吧……” 孤天溟道:“你莫要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这两人身份特殊,一位乃是十二魔君之一,另一位,则不必我多言了吧?” 祝云沧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会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身后数丈之外的两名女子,却也正望着那并肩而行的三人。 “采薇……你说……”饕餮道,“那两个人,怎么好像把我们忘了似的?” 伊采薇叹了口气,淡淡低声笑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听说祝云沧侠士最近认了一个新妹妹,三人又在这佛寺之内同生共死,自然是很有话聊了。” “这,这样吗。”饕餮瞪大双眼,道,“那……孤天溟会忘记我,不要我么?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我也不敢叫他……他总是皱着眉头……” 伊采薇笑了笑,道:“好了,饕餮妹子,别想太多了,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亲人相聚,他们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而孤天溟又是祝云沧至亲之友人,自然要在前作陪,这并不奇怪。” “是……是么……”饕餮似乎有些不开心,但很快便又说道,“好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吧……还有,别叫我妹子,我年纪可以当你太祖母了……” 伊采薇扑哧一笑,不再言语,心下却道:“可你的心智,当我的妹子都还不够年纪吧……” 饕餮在玉玦峰昆仑门的这段日子里,除了与那伙房的大师傅常常呆在一起外,便只会与伊采薇多说几句话,其他人似乎总是将她当做异类。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一些,但偶尔,孤天溟不在身边之时,也会觉得有些孤独,故而与伊采薇也越发熟络起来。 就在二人都陷入各自的沉思之际,祝云沧忽然回身招手,道:“二位。” “怎么了?”伊采薇率先望见祝云沧的示意,上前问道。 “其他毁殇碎片的下落,调查得如何?还有那一剑三尸神甲,可知现在何处?”祝云沧问道。 “如今门派内还无确切消息。”伊采薇道,“不过,回报之人已然确定,岐山之底的毁殇碎片已然全部被发掘出来,散落江湖,应该就分布在江湖各个小门派之内。” “是么。”祝云沧道,“看来如今棘手的还是血煞门的那七块毁殇碎片。” 伊采薇不禁叹了口气,道:“说来抱歉,我当时实在是……”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这本不怪你,纵然是我,当时也必不能敌过那二人。”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就在这时,饕餮忽然抬首,道:“孤天溟!” 孤天溟微微一惊,转过脸,道:“怎么了?” 饕餮咬了咬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 孤天溟道:“我何曾一直不与你说话?你岂非亦未搭理我?” “朋友之间,就算我没有搭理你,你也可以来找我啊……为什么不来找我……”饕餮道。 孤天溟叹了口气,无奈道:“魔君大小姐,还望您海涵,我如今满心皆是如何寻获其他的毁殇碎片与魔器,加之日前受伤、中毒,实在无心去想这些旁的事情。” 众人看着孤天溟那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不禁失笑,但饕餮却惊呼,道:“你受伤了,还中毒了?哪里,要不要不帮你疗伤?” 孤天溟道:“你帮我疗伤?你将上古魔力灌输入我体内,岂非是要我死得更快些?” “哦……噢……”饕餮微微低头,道,“好吧,抱歉。”说罢退了一步,回到一直走在后方的伊采薇身旁。 “你怎么这样对人家?”祝雨愁见状,道了一声,转而飞快来到饕餮身旁,道,“小妹妹……你别理他,他对谁都是这样,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银两似的,你跟我说话,不必跟他那种人说话。” “哎!你,我……”孤天溟更加无奈,祝云沧只得拍了拍他的肩。 饕餮勉强笑了笑,道:“我……我不是小妹妹,我很老……比你们都老,我已然几千岁了。” “对了……你是那十二魔君之一,我方才听哥哥说了。”祝雨愁道,“要不,你对我说说古代的事情吧,这些事只有你知道的哦!” 饕餮听闻此言,一时来了兴趣,脸上的笑容再次灿烂了起来。 祝云沧心下暗叹:“这家伙,端的还是个小女孩吧……纵然生了几千年,也比许多只生十几年之人淳朴许多,简单许多。”他心中并没有妖物与人类的隔阂,善恶观与当世完全不同,特立独行,因此,他总是能够如此平和地去评定身边之人。 但孤天溟不同,他的心中,妖人两立的观念,已然根深蒂固。 不多时,众人便已登上了那青冥剑阁所在的山顶。如今,这云雾缭绕的门派,已然失去了仙气,有的只是一片肃杀与冷寂。干冷的风吹拂遍地,甚至连山门之处的守卫弟子也少得可怜。 祝云沧望着那上门上方斑驳的“青冥剑阁”四个大字,心下不禁百感交集:“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不会褪色、不会衰微的呢?即便是曾经不可一世如青冥剑阁,最终,岂非亦难逃时光的洗礼?” 而身旁的孤天溟,在到达此处之时,双眼之中,复仇的火花,却陡然升腾。 第250章 孤城青冥 “当下,我们该如何作为?”伊采薇望着祝云沧,问道。 祝云沧道:“守卫不严,不过,这个时候,无论出什么事,这帮人应该都会拼死迎敌吧……” 伊采薇点了点头。 饕餮道:“再这么厉害,总打不过我吧……”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能来此处已是十分危险,一旦动用魔力,必然会引起那帮魔君的注意,不可轻举妄动……” “唔……”饕餮嘟着嘴,不再言语。 祝雨愁道:“不如我以八九玄功混进去?” “你几乎不懂道术。”祝云沧道,“进去若有差错,怕是要危及性命,况且我们至今不知道那毁殇碎片到底在何处,如何能那么轻易地取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祝雨愁道,“哥,你到底想要怎样。” 祝云沧沉思片刻,道:“不如,我设法引开那些守卫之人,天溟,你纵云仙步入去一探。” 方才孤天溟一直不曾言语,此刻才如梦方醒,脸上那仇恨之色却并未退去,道:“你既已然确定,那我执行便是。” 祝云沧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道:“天溟,万事小心,不可恋战。” “我有分寸。”孤天溟道。 “让他去,倒还不如我去。”祝雨愁道,“他的云仙步,亦不足我八九玄功好用吧?” 孤天溟听闻此言,竟忽然变得极其愤怒,瞪着祝雨愁,道:“姑娘,这是我与青冥剑阁之事,还望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你又凶什么,我是好心……”祝雨愁被孤天溟猛然间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不禁也恼怒起来,道。 祝云沧却一摆手,道:“雨愁,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还是让天溟自己去做吧。” 孤天溟不语,就要向前走去。 而祝云沧却追赶上去,将一直被宰身后的无锋剑,递给孤天溟,道:“带上这个。” 孤天溟一惊,道:“这,岂非是祝前辈给予你的佩剑,我岂能随便使用。” 祝云沧道:“祝博远为了帮你逼出体内毒性,将自己身体之中的一部分灵力灌输给了你,想来你用这柄剑并不会太难。我已有天恒双剑了,此剑对于我来说并无用处,不如暂留给你使用。”说着,他回过头,望着祝雨愁,道,“雨愁,你不介意吧?” 雨愁皱着眉,道:“既然哥哥已经决定了,也不必问我啦,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白头发,但他毕竟是你的朋友吧……” 祝云沧笑了笑,道:“只要你能善待此剑,相信博远叔也会高兴的。” 孤天溟接过无锋剑,咬了咬牙,道:“好,我必善待此剑!”说罢将剑负于身后,飞身而气,祝云沧亦紧随其后。待离那山门尚有数丈之时,孤天溟一纵云仙步,腾空而上,消失于云气之间,祝云沧则继续缓步向前,径自朝山门走去。 “这两个人,完全忘记我们了!”饕餮双手抱在胸前,道,“哼!” 伊采薇道:“他们只是不想让我们涉险而已……”事实上,她心下也十分担忧,转而道,“饕餮妹子,你在此地保护雨愁姑娘,我去相助于祝云沧。” “为什么……你……”饕餮有些疑惑,亦有些不满,撅着嘴道。 “你的魔力须尽量保留,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还不用你出手。”伊采薇拍了拍她的肩,道。 “好……好吧。”饕餮靠近祝雨愁,道,“那你们要快些回来。” 伊采薇点了点头,疾步跟上祝云沧。 孤天溟纵然有云仙步,奈何头顶法阵旋转,光华四射,他亦只能在腾空而起之时拔步前飞,落在那青冥剑阁山门之后的崖边,以巨石草木作为遮挡。 祝云沧见孤天溟成功潜入了青冥剑阁,遂几步来到山门之前,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山门之前的几名弟子,自然不肯让祝云沧任意进入。此刻他们甚是敏感——青冥剑阁已然衰微,许多弟子不愿留在门派之内,已经下山离去,如今还在此处的,必都是那东方笑的死士。因此,他们对一切外人都带着别样的排斥心理。 当祝云沧站在他们面前之时,守卫的六七名白衣弟子已然冲上前来,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 “什么人!”为首的男子问道。 祝云沧道:“玉玦峰,昆仑门,祝云沧。特来劝贵派掌门莫再执迷,放下身架,奉出毁殇碎片,与我等一道重塑毁殇之剑,抗击妖魔。”这一套说辞十分不客气,祝云沧知道,如此言说必然激怒对方,对方也绝不会放过自己,果然,那些弟子二们听闻此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为首那人吼道:“原来是祝云沧,混账东西,竟还敢来此处造次!” 祝云沧平静地亮出天恒双剑,双臂轻轻一抖,化出双剑原型,道:“怎么?你们已然衰微至此,竟还执迷不悟?莫不是要等到被灭门灭派了才肯回头?” 为首的弟子,虽然恼怒,却也并非莽撞蠢笨,他心知自己并不是祝云沧的对手,而且伊采薇也以从后边赶来,站在祝云沧身旁,遂对身旁的一名小辈弟子言说:“快去禀报掌门,祝云沧在山门处,想要硬闯门派,夺取毁殇碎片!” “是!”那人拱手,又望了祝云沧一眼,生怕他再自己转身之时偷袭,片刻,才飞身而撤。 祝云沧不懂声色,甚至连脚步也未动半寸,道:“你们来多少人,亦是无用,走到今日这一步,怪只怪你们多行不义!若再不回头,我也只能将你们全部斩除,为神州除害了!” “那便不必多说了!杀!”为首的青冥剑阁挥手示意,身旁的数名弟子同时飞身,青锋剑朝祝云沧与伊采薇袭来。祝云沧暗暗叹了口气,旋身掷出天恒短剑,短剑横飞,却只见光华一闪,数声才叫,那一群青冥剑阁弟子已然落地,这剑只是伤在他们的退步,令他们无法再出手攻击而已。 祝云沧收回短剑,道:“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再执迷不悟,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说罢,与伊采薇一前一后,缓步跨入山门之内。 未走几步,迎面数十名青冥剑阁弟子便同时杀将上来,将二人团团包围中间。 伊采薇道:“你有把握胜他们?” 祝云沧道:“不加东方笑的话勉强吧……” 话未落音,天空中,白色的身影陡然落下,一柄锈剑直指二人身前。 “呵呵,看来……”祝云沧道,“我的运气似乎总是不大好。” 伊采薇笑道:“你心下正在暗笑吧?你的目的,岂非便是要将他也一并引出来?” 祝云沧不语,脸庞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东方笑面色苍白,发丝凌乱,连身上的衣着也显得有些落拓,完全没有一派掌门的风采,到像是一个流浪江湖的散客,尤其是那一柄生锈长剑,此刻似乎更加锈迹斑斑,没有了任何剑器的颜色,倒是落下了一片苍凉之感。 “祝云沧,我不去找你,你还敢自己找上门来!”东方笑嘶声道,“也好,我便在今日,夺了你体内那毁殇之力,收归己用!” 祝云沧道:“别妄想了,莫说你夺不了这股力量,纵便你真的能杀死我,夺取毁殇之力,这青冥剑阁如此下去,也只会从江湖之上被抹去。你若还想救它,还是莫再执迷,奉出毁殇碎片,与我们一道重塑毁殇真剑,一道抗击妖物为好!” “算了吧!”东方笑道,“既然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我便没有回头之路了!”说罢,他一挥手,示意那数十弟子道,“杀!” “杀!”一片喊杀身,祝云沧与伊采薇身边的包围圈不断缩小。 祝云沧展身而起,天恒短剑飞脱出手,这一次短剑并未化出原型,而是如一股旋风般,无影无相,朝周围的众人飞旋而去。伊采薇趁势祭出燎原符,以灵秀双剑引之,旋身之下,燎原符与碧玉流光功法所施放之真力融为一体,数丈之内,焰光腾空,热浪翻腾。 那一大群青冥剑阁弟子,此刻纵然并未被烈火所燎伤,亦只得步步后退。祝云沧趁此时机,欠身降下,几个一步,主动一剑朝东方笑胸口挑去,这长剑亦是无形无相,东方笑只得听风辨位,掣着那一柄锈剑,上下抵挡。 第251章 冥剑覆灭 天恒与锈剑撞击的片刻,光晕在东方笑的脚下扩散。 祝云沧并未选择与对方拼斗内力,相反,他见好即收,且战且走。在那天恒长剑击中锈剑的片刻,便立刻变招,从另一个方向东方笑袭来。东方笑见招拆招,每一式却都使出十分的真力。祝云沧的剑端在触及对方剑身的片刻,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那力量的波动。这股力量,若是完全施加于祝云沧身上,他绝对无法完全抵挡。 祝云沧的打法令东方笑十分恼火,出手越来越迅猛狠辣,每一剑都似力有千钧,连地面也被震得石块飞溅。然而,祝云沧却并不急躁,当那石块飞腾而起之时,他便将那石块以长剑一挑,直接挑向东方笑。 东方笑只得挥剑猛斩,步步后退。 而另一面,那伊采薇也与众青冥剑阁弟子战得不可开交。青冥剑阁以剑技立足于江湖,弱势便在于剑首重突袭与一对一单挑,伊采薇的灵符,配合那碧玉流光功法,则是群体进攻之术,因此,这一群青冥剑阁弟子,纵便是不至于那么快落败,在于伊采薇的战斗中,却也占不了任何便宜。 当青冥剑阁的弟子,基本已然聚集在山门附近,前去捉拿祝云沧之时,孤天溟却早已开始对整个青冥剑阁进行搜索。青冥剑阁傲立于山顶之上,依山势建立,面积并不算大,房屋也并不算多,但孤天溟很难确认,这山体是不是已经被掏空,而那被掏空的山体之中是否有密道存在。 孤天溟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青冥剑阁之内搜索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却一无所获,心下暗自思量,祝云沧在山门处为自己掩护,必然不能坚持很久,若是再如此逡巡下去,或可能导致对方遭遇不测。思量既定,即刻负剑返回山门。 尚未前往山门处捕捉祝云沧的几名修为较低的弟子,在半道上正巧遇着孤天溟,遂想要大声喊叫起来。孤天溟毫不留情地赶上一步,挥剑便将那几人尽皆斩倒。 他拭干了无锋之上的鲜血,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心下,尽皆乃是复仇的快感。 当他返回到山门处之时,祝云沧在与东方笑的拼斗之中,已渐渐显出颓势。 “哼……你们还是如此,过于心软……”孤天溟见祝云沧与伊采薇都只是将对手打倒,而不伤其性命,不禁冷冷道,“真是可笑,事到如今,还这般妇人之仁!”说罢一个箭步,先是跳入伊采薇所在的青冥剑阁弟子人群之中,抽剑纵横而挥。 那群弟子在于伊采薇的战斗之中早已是精疲力竭,哪里还受得起这突如其来的神剑无锋。 却见鲜血飞溅,惨叫声接连响起。 伊采薇见孤天溟这冲将进来的势头,见他这杀人不眨眼的姿态,不由猛地一怔,竟一步步退出那包围圈之外,不敢再靠将上来。不过片刻,那数十青冥剑阁弟子已然只剩下不到十人。那几人亦是浑身浸血,远远站在离孤天溟数丈距离之处,持着长剑,不敢上前。 孤天溟浑身浴血,一柄无锋剑早已被鲜血染成黑红色。他举剑冷冷对那几人厉声呼喝:“还不快滚!” 那些青冥剑阁弟子,一时间如得圣旨一般,急忙向山门逃窜而去——他们虽乃是青冥剑阁的死士,但却也不敢面对这如同邪魔附身一般的男子,孤天溟见那群弟子开始奔逃,忽然嘴角勾起一个阴沉的笑容,向地面狠狠一剑。 “哗啦”一声! 地面上的数柄跌落青锋腾空而起,伊采薇将一切看在眼中,似是以知道孤天溟想要做些什么,不禁目瞪口呆,孤天溟狞笑一声,无锋剑狠狠一挥,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卷着那半空中的青锋剑,准确地朝那群逃走的弟子背后飞去。 “啊!”“呃!”“唔!你!” 伊采薇觉得自己的身旁扫过一阵劲风,剑光闪烁,令她几乎睁不开双眼。 当她再次睁眼之际,却发现,方才准备逃走的数名青冥剑阁弟子,已尽数被长剑刺死在地,无一幸免。孤天溟哈哈一笑,缓缓转过身,面对与祝云沧缠斗的东方笑。突然又挥剑起势。 这一刻,他似乎根本不知道疲惫。 祝云沧感觉一阵疾风扫过自己身旁,本能地向旁边一闪。 却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突冲向东方笑。 东方笑亦是大吃一惊,急忙挥动锈剑抵挡。 却听得“乒乓”数声撞响。孤天溟挽出一段剑花,已手肘一撞,竟将东方笑撞退数步,紧接着,又以长剑一挑,顿时,一股包绕蕴藉的劲风,从不同的方向上下席卷东方笑。东方笑大吃一惊,横身而飞,孤天溟身子一闪,整个人再次撞将上去。 为了躲避无锋剑的剑气,东方笑已然使出极大的力气,孤天溟这一撞,恰恰撞在他腹部,虽然,锈剑在这一刻划伤了孤天溟的手臂,但东方笑却是整个人飞脱出去。 孤天溟追上前去,以无锋剑剑身狠狠一拍,一股灵力顿时下压而去,砰地一声落在地面上,烟尘四散,土石崩裂。 祝云沧亦站在一旁,竟忘了出手,他完全被孤天溟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住了。 孤天溟却已然没有罢手,手腕一翻,剑气斜飞,只听得“唰唰唰”数声,东方笑的手腕、脚踝、胸口等各处都涌出血来,一股浑厚的真力伴着那血腥味从伤口中流淌而出。此招,乃是青玉战气中最为凶狠之术,非特殊情况绝不会使用,名唤“断筋废骨”,顾名思义,便是费去敌人浑身的武技与灵力,令他纵便不成残废,以后也无法练功。 东方笑张大了嘴,仰头望天,转而嘶声吼道:“你!你废了无几十年的修为,你!” 孤天溟一剑定在他的咽喉处,道:“毁殇碎片,在何处,你若不说,性命也保不住。” “呵呵,你们……与那群江湖人士,又何不同……”东方笑冷声道。 “少废话!”孤天溟将长剑一顶,扼住对方咽喉,“说!” “呃……无锋剑……此剑竟在你手中……哈哈哈噶……”东方笑本是在干笑,但到了最后却变作一片喉音,他的脖颈被孤天溟的长剑狠狠顶住,青冥剑阁门人的鲜血一滴滴从剑身上滴落,落在他的外衣之上。 “天溟!你这样会杀了他的!”祝云沧看着青冥剑阁内满地的尸体,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异样,道。 孤天溟的手微微向后移了一些,道:“说!” “我若说了,能换我一条命,是么?”东方笑道。 孤天溟嘴角一勾,道:“你既然已不能修炼道术,想来那毁殇碎片对你也是无用,用那些无用的碎片,换你的这条狗命,你觉得不划算么?” 东方笑道:“我如今这般情状,即便活下去,又有何意义,我纵然是死,也绝不会告诉你们毁殇碎片的下落。” “你以为,这么做,我们便找不到这毁殇碎片?”祝云沧道,“杀了你之后,我们难道不能再唤人来搜索整个青冥剑阁么?” “你们也可以让你不死。”孤天溟道,“当然,我们,亦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东方笑身子一震,过去良久,方才咬了咬牙,道:“好,算你们厉害,算你们厉害!” “快说吧!”孤天溟道。 东方笑深吸一口气,道:“若是说出来,你们果真会放我走?” 祝云沧道:“你如今已然这般情状,不能为恶,放走你亦无甚不可。” 东方笑道:“好,那我告诉你们,议事厅的一脚,有一个颜色不同的花瓶,扭转那花瓶,墙壁上会出现暗门,那毁殇碎片,就在暗门之内。” “天溟,你去议事厅一探,我看着这家伙,以免他再耍花样。”祝云沧这般说话,乃是有所计量。他十分担心孤天溟会在自己离开之际挥剑杀了东方笑,从方才孤天溟的作为来看,此刻,他必然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祝云沧正是希望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孤天溟似乎听出了祝云沧的意思,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便去将毁殇碎片取回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孤天溟便飞身返回,两块青黑色的碎片握在手中。 “如何,我没有骗你们……”此刻,东方笑已勉强站起身来,道,“此刻,可以放我走了么?” 祝云沧望了孤天溟一眼。 孤天溟愤声道:“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立刻滚!” 东方笑一瘸一拐地向山门处走去,道:“快……快不了,我已然变成这般情状,还如何能快得了,呵呵……” 伊采薇远远看着二人与东方笑,神情显得别样复杂,她眉目深锁,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252章 残夜之恨 清寂的山道,冷风拂面,林鸟夜啼。 寒月落下的轻纱幔帐,被林间枝桠割裂得支离破碎,落下宛若蝶翼一般的斑驳清光。 就在这一片凄凉之中,落魄的东方笑,踽踽独行,双目无神地望着遥远的天际。他已然不会御风飞行了,因此,他不知要走多久,才能离开这少室山,或许,还没离开之前,便已然冻饿而死了…… 就在他绕过山道,来到那灌木丛生,唯有一道石板阶梯向下延伸的小道时,忽然,他发现,这里竟正站着一人,一个孤独的身影。 那人浑身浴血,缓缓转过身来,手中是一柄没有锋刃的长剑。 东方笑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孤天溟道:“不是我们,是我,我不肯放过你。”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东方笑问道。 孤天溟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想知道?” “至少死了以后,也能做一个明白鬼。”东方笑道。 孤天溟道:“好……我且问你,你还记得十年前,你在鸿蒙谷做了什么吗?” “鸿蒙谷……”东方笑身子向后一缩,道,“你,你怎会知道此处?” “我非但知道,我还要告诉你,当你们屠杀百灵部众人之时,我就在鸿蒙谷之下。”孤天溟道。 “你……莫非是当日,那个小孩?不可能,那个小孩岂非和司空无方……”东方笑惊愕道。 孤天溟笑了笑,道:“你猜错了,那个小孩是祝云沧。” “祝云沧……”东方笑怪笑一声,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冤孽,原来,一切真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早该猜到,当日司空无方留下假剑,带着那孩子独自逃走,而后,我们再追上司空无方之时,却没有发现那个孩子……我早该知道。” “那你……你又是何人?”东方笑大声道。 孤天溟道:“我是鸿蒙谷百灵部的居民,我是百灵部族长的儿子!” “你是……难道……当日,你是否躲在那幻灵洞之内!”东方笑惊愕道。 孤天溟亦有些惊讶,但神色冰冷,道:“你如何得知?” 东方笑道:“我记得,当日我青冥剑阁幸存的弟子告诉我,那所谓的幻灵洞之中,穿出了小孩的哭喊之声,而当时我们四大门派已然开始为了夺剑互相争斗,因此我并未在意,却带人前去林中搜寻那司空无方。” “哈哈哈,那你真该悔恨了。”孤天溟高声笑道,“那洞中,非但有我,还有另一柄妖剑,寂灭,力量决不再毁殇之下。” “寂灭剑……弑神双剑中的另一柄,竟就在那幻灵洞之内……”东方笑退了数步,浑身颤抖,惨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切,皆是天意,皆是天意呀……哈哈哈。” “从那时起,我便立誓要杀掉所有制造百灵部惨剧之人。”孤天溟道,“如今端木药仙已死,重云门已然覆灭,我的仇人,便只剩下你,与那黎天烬。倘若司空无方还活在世上,那么他也可算一个。” “哼……”很快,东方笑便恢复了平静,或许是即将死亡之前的一种释然,道,“孤天溟……你若果真要杀光所有与这件事有关之人,为何不先杀了祝云沧?他岂非对此事也有责任?” “你休要挑拨我与云沧间的关系。”孤天溟面色一沉。 东方笑道:“哼,你休要自欺欺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提醒你一句,你心狠手辣,做事不计后果,不畏死亡。而祝云沧却不同,他虽然也不怕死,但却比你心慈手软得多。若今日他释出毁殇之力与我全力相抗,纵然我能伤他,想来他也可以将我一剑斩杀,但他没有,宁愿落于下风,也不远动手随意伤人。你呢?你可做得到?” “住嘴!”孤天溟恨声道。 东方笑阴沉一笑,道:“你做不到吧,呵呵,你们一个唤作沧,一个唤作溟,一个天,一个海,呵呵,你们总有一天要走在对立位置上,我绝不会看错。” 孤天溟道:“你说得够多了,死吧!” 东方笑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剑气从四面八方包绕而来。东方笑没有动,静静望着天空,任由那剑气肆虐,最终灌入他的体内,冲荡他的心脉。 “唔!”却听得一声痛苦的呼喝,东方笑身体内发出沉闷的撞响。 “砰”地一声,他整个人已歪倒下去,双目紧闭。 孤天溟狞笑一声,走上前去,一刀斩下他的头颅,举火在手,焚烧起来,直到那火焰完全吞噬了整个人头,才向那山崖外狠狠掷去,火焰在空中几个翻滚,头颅,便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再无踪迹。 离少室山最近的小镇上,只有一个地方还有着夜间不打烊的小店,这里没有掌柜,没有小二。或者说掌柜即是小二,小二即是掌柜。这里的小二兼掌柜为三男一女煮了四碗面,这四碗面不贵,而且料也算足,四个人之中,却只有祝雨愁大口将面全部吃尽了。 十分奇怪的是,饕餮自坐下来到现在,一个时辰内竟一口都未吃,此刻面已然凉了。 “饕餮妹子,今天怎么了,你也不吃?”伊采薇疑惑道。 饕餮道:“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就是吃不下。” 伊采薇忽然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心里装了个人,装不下别的了吧?” 饕餮道:“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他。” 祝云沧接话道:“我也担心。” 伊采薇望了祝云沧一眼,此刻祝云沧的神情十分复杂,伊采薇道:“其实,你能猜到他是去干什么是么?” 祝云沧道:“他突然故意落在后头,然后离队,十之八九是去做那件事……这是他心头的一个结,若不让他办完,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你还真为他考虑。”伊采薇道,“这难道不违背你仁慈的本意?” 祝云沧道:“在那青冥剑阁之内,我已经阻止过他,可他依旧不听,我想,这件事或许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或许这也是天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天意的?”伊采薇调侃道。 祝云沧却一脸认真,道:“当我知道,镜修是我亲生父亲的时候,或许我就相信了。” 谈话之间,一个人影,缓缓从远处走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祝云沧回首举火,照亮了那人的脸庞:“等候多时了,天溟。” “你们,竟会在这小镇上等我?”孤天溟背后的无锋剑上,血迹依旧未干。 祝云沧看着他的样子,又与伊采薇相视一望,不禁各自摇了摇头。 “啊!孤天溟,你回来了!”饕餮上前去,“你身上好多血,有没有受伤?”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饕餮道:“那,要不要吃碗面,我的我还没吃,我让掌柜的热一热,给你吃?” “为了等你,饕餮妹子可是一口东西都没吃呢!”伊采薇接口道。 孤天溟冷冷望了伊采薇一眼,又望着饕餮,道:“你自己吃吧,我这副样子,还是先找个地方,换洗为好。” 祝云沧道:“客栈就在前面,我随你去。” 孤天溟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之后,祝雨愁厌恶地道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可一世,算什么东西。满身血腥,像是从哪儿来的煞神似的。” 而饕餮却一脸委屈的疑惑,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最近总是这样对我。” 伊采薇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祝云沧与孤天溟并肩而行,若非有祝云沧在,那客栈的小二绝对不敢给浑身是血的孤天溟开门。 客房之内,孤天溟让小二打了一盆清水,清洗着自己的上衣与无锋长剑。 祝云沧站在一旁,望向窗外,道:“天溟,说实话,你去了何处?” 孤天溟停住了动作,片刻之后,才道:“既然知道了,何必问。” 祝云沧道:“报仇对你来说很重要?” 孤天溟狠狠一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吟,冷冷道:“你说呢?” 祝云沧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此事而心魔深种,恕我直言,你今日杀人的表现,实在太过残忍,太过可怕。” 孤天溟嘴角勾了勾,仿佛嘲讽一般,不再言语,直到他擦拭完了那柄长剑,将带血的衣服扔在水中,方自说道:“我累了,明日还要回玉玦峰复命。” 祝云沧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你休息吧,我先离开了。”说罢,退出门去。 孤天溟望着已然紧闭的房门,心中,竟在反复玩味着东方笑临终前得那一席话。 第253章 暗夜妖声 从孤天溟的房中出来,伊采薇等人也已进入了客店。 这小镇上来往之人并不多,故而客房亦是十分之空,待安顿好一切,祝雨愁与饕餮各自回房。 祝云沧却对伊采薇言说道:“我有话对你讲。” 二人便留在了客栈厅堂之内。 小二不知二人想要做什么,却也不敢多问,遂为他们点了一盏灯,径自睡去了。 祝云沧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叹了口气,道:“我有事问你。” 伊采薇亦坐下来,疑惑道:“问吧,有什么事?” 祝云沧道:“我心中一直十分疑惑,为何你与饕餮此番会到得如此之晚。” “晚?”伊采薇一惊。 祝云沧道:“不错,我们方自到那明觉寺中,便向玉玦峰昆仑门说明了万魔血幡重现神州一事,按理来说,此物应该是半日或一日内便可到达昆仑山,即便加上你们行路的时间,也不过两日,而你们却在大战之后才姗姗来迟。” “等等,你是说,你们在三日之前,便向玉玦峰昆仑门发出了传音纸鹤?”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道:“不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若这样算来,慕容掌门将传音纸鹤之事告知我们的时候,应该是你们发传音纸鹤的两天后了。”伊采薇道,“我们是听闻消息后便即刻前来的,我对天发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之事,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若非我们的纸鹤被人截获,那……莫非慕容掌门由于太过忙碌,竟没来得及看?” “这不可能。”伊采薇道,“任何人见到传音纸鹤,第一反应便是打开看看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可能有人接到纸鹤之后置于一边而不理?” 祝云沧道:“那便是有人截获了纸鹤,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玉玦峰昆仑门上,有谁会做这等事……” 祝云沧一手抚着下巴,道:“我端的想不明白,到底有谁会这么做。” “那便不要想了吧。”伊采薇道,“如今还好,万魔血幡已然取得,就如你所言,一切皆是天意,纵然我们来早一些,我想,也不见得能救下那位方丈与祝前辈。” 祝云沧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或许正是如此吧……不过……孤天溟的情况,也着实令我担忧。他似乎深陷报仇的囹圄之中,不能自拔,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去。” 伊采薇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却能怎样,你的那位孤天溟朋友,至今看我如同看仇人一般,对待饕餮妹子亦是如此,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明白,在他眼中,妖魔与人的分别果真这么明显么?我们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妖魔害我们多一些,还是人类害我们多一些?” “他就是这般个性,在他眼中,认定的事情,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他人再怎么劝解,都是无用。”祝云沧道,“不过……我看得出来,饕餮对他,哎……” “饕餮虽然活了数千年,但在人间的阅历不过数年十数年,无论样貌和心智,都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伊采薇道,“她这等人,若认定孤天溟,一定会十分之痴情,哎……” 两人皆是一声叹息,却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言说至此,祝云沧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似乎阅人不少,而你自己呢,难道还如那时对我说得一样,至今不知何谓爱慕么?” 伊采薇道:“在江湖之数年,我看过几对痴男怨女,有我的朋友,亦有旁的人,更听过不少传说故事,自然是知道一些。然而,我至今根本不知何谓爱慕……更不曾爱慕过任何人。” 祝云沧笑了笑,道:“哎,不与你言说这些无聊之事,我先回屋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嗯……”伊采薇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祝云沧走上楼梯的片刻,忽然,在他身旁,厅堂的窗子外,竟闪过一缕妖光。妖光照地,显得诡异非常,祝云沧警觉地急忙飞身落回厅堂之中,道:“糟糕,似乎有妖类在这附近。” 伊采薇道:“看来今晚是睡不了了。”说罢掣出一张灵符,以剑引之,那灵符飞腾半空之上,旋转聚气,片刻之后,落回到伊采薇手中。 伊采薇神色凝重,叹了口气,道:“这妖力,应是魔君无疑。” “看来魔君是发现万魔血幡有假了。”祝云沧道,“我们本不该在此小镇逡巡,这下麻烦了。” 伊采薇道:“要去叫醒楼上那几人么?” “除了雨愁,应该都不用叫了……”祝云沧道,“那两人对妖魔之气的敏感度,比我们强多了。” 话音犹在,已见两个身影从房门内窜出,迅速落在大厅之中。孤天溟与饕餮站在伊采薇、祝云沧面前。 “是十巫。”未等众人开口,饕餮率先开口道,“若我没猜错,应是巫即与巫谢。” “你既然能判断他们的身份,可否判断他们的目的?”孤天溟问道,此刻,他的上衣已然沾着水迹,显然是洗晾未干,便已穿了出来。 “不清楚,不过我很清楚他们的能力。”饕餮道。 祝云沧无心听他们言说,飞身来到二楼,不多时,便把睡眼惺忪的祝雨愁从房中拉了出来。 “唔……干什么啊,三更半夜的拉我出来……唔,哥,你发癔症了么……”祝雨愁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开口道。 祝云沧道:“魔君降临,你再不出来就死了!” “啊!”祝雨愁的梦似乎醒了大半,急忙道,“在哪儿?!” “嘘!”祝云沧捂住她的嘴,将她带至厅堂,道,“小声点,就在外头。” 饕餮道:“巫即和巫谢,单打的话,都不是我的对手,但二人一旦联手,力量十分可怕。” “继续说。”孤天溟毫不客气。 饕餮此刻也无心与他计较,道:“巫即的法宝乃是‘古妖壶’。能炼化世间所有下级妖物,或化作元丹,或融合成难以想象的怪物,皆有可能。而巫谢的法宝乃是‘阴声铃’,在那种铃声的控制之下,妖类会变得异常强大,且横冲直撞,根本不怕死。若是二人合力,无异于将组成一支极其可怕的妖魔军队,莫说是我,纵然我们所有人合力,亦不是对手。” “寂灭剑带来了么?”孤天溟似乎根本不听饕餮的言语,问道。 饕餮叹了口气,将手一招,黑光乍现,寂灭剑闪在手中:“孤天溟,你不会打算硬拼吧?” “你有没有脑子!”已然完全清醒的祝雨愁道,“方才饕餮不是说了么?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竟……” “我有无锋之剑,祝云沧有天恒剑与毁殇之力,饕餮可用寂灭之剑,伊采薇有《千剑谱》排名第八的灵秀双剑,如此力量,难道还用十分担忧么?”孤天溟道,“我看最该担忧的就是你吧?你除了那一套不生不熟的八九玄功,到底还会什么?” “你!”祝雨愁愤怒起来。 祝云沧一摆手,道:“如今不是抬杠的时候,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为上。”转而面向饕餮,道,“有劳你,使用魔族空间之术,带我们离开,我们的术法恐怕很难与十巫相比。” 饕餮点了点头。 孤天溟接着道:“若是十巫的目标果真是我们,我们怕是跑也跑不掉吧?我看,先离开此镇子,免得让十巫对这小镇下手。”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几道光芒从客栈中飞窜而出,那半空上的两名看不清面目的宽袍巫师顿时警觉起来。 他们并不言语,其中一巫师将手在空中一划,半空之中,瞬间竟多了一个豁口,犹如在天空开了一扇窗户一般,只听一声彻天狂吼,那吼声震得地面上的木质房屋摇摇欲坠。一股浓重的黑烟,从那被打开的“天窗”之中喷涌而出,朝祝云沧与孤天溟等人奔逃的方向飞去。 一刹那间,那几道飞腾的光芒,仿佛在墨黑色的惊涛骇浪中乘风破浪。 与此同时,诡异的铃音在天空之中响起,扩散,如同引魂摄命一般,而那黑烟之中扭动身躯的怪物,却在这铃声之下,忽然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第254章 天妖之阵 墨色的云气在追上祝云沧等人的一刻开始蔓延开来,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四面八方的天空像是形成了一个诡异而巨大的幕障,这幕障没有出口,就连众人的脚下也变得弄云密布。 “你的空间之术看起来不大灵。”孤天溟对饕餮道。 “我本来就不善此术。”饕餮道,“能带你们出镇来已经很不错了!” 孤天溟道:“那看来,便是避无可避了。” 祝云沧亦掣出了双剑,道了声:“饕餮,采薇,雨愁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犹在,那一道浓墨之中,疯狂的嘶吼声阵阵传来,紧接着,数条白色的长蛇腾空而出,在听见那天空中飞扬飘荡的诡异铃声之时,这蛇群变得无比疯狂,无比兴奋。 “异蛇?!”祝云沧道,“竟有这般修为的异蛇!” 孤天溟无锋一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妖类,看招!”浑厚的剑气,带着难以遏制的剑势,朝那异蛇之群涌将上去。为首的一条异蛇,张嘴发出一声嘶叫,顿时,面前竟多了一道冰凌之墙,那剑气尽数撞在墙壁上,虽将墙壁化作片片霜华,却根本伤不了那异蛇群分毫。 “看来,我还太小看他们了。”孤天溟惊愕道。 祝云沧道:“小心!”不由分说,两条异蛇以随着天空中的铃声急窜而来,扭身之间,旁边已多了数枚细碎冰凌,冰凌飞腾的寒气,在四周解下霜华,一时间像是下了一场小雪。祝云沧挡在孤天溟身前,挥剑相抗,一剑将一条异蛇斩成两断,而另一条则似根本不怕死一般,竟狠狠缠绕在了祝云沧的天恒长剑上。 祝云沧长剑无形,但妖类的眼睛却似能看清。 此刻,又有几条异蛇开始释放灵力,半空之中,宛若莲花绽放一般的冰刺在众人脚下散开。伊采薇与饕餮急忙将祝雨愁护着御气退向一边。祝云沧则以手御炎,向脚下猛击一道玄炎箭,火焰四散,那从墨雾中冲出的异蛇不禁纷纷后撤,扭身而走。 “休要逃窜!”孤天溟一声大喝,整个人已腾跃而上,双指在剑身一划,两道光晕迅速窜向天空,转而挥剑横斩,晦光裂风而上,瞬间即将数条异蛇化为乌有。那异蛇识得厉害,急忙窜入云雾之中,隐没身躯。转而那云雾波澜一动,如巨口一般一阵吞吐,瞬间竟又化出几头妖化青牛,青牛愤怒地喷着鼻息,头一敌,边顶将上来。 祝云沧微微一惊,见那对方来势汹汹,不得不向后撤去,谁料,方撤到那墨雾缭绕之处,那其中竟伸出数只青绿手臂,向他伸展绞缠过来,似乎要将他拉入那浓雾之内。 祝云沧急忙旋身御剑,顿时剑散灵光。那青绿手臂似乎也识得厉害,瞬间便又缩了回去。但那青牛冲撞而上,祝云沧专心与青牛缠斗之时,浓雾中的手臂却又一次伸出。 另一面,不远处的孤天溟亦是深陷危局,四只青牛将他团团围住,每一声叫唤,空中都落下阵阵岩石雨。这些青牛五行属土,灵力不俗,很是难缠。 祝云沧见那青牛对自己不依不饶,企图以剑硬扛,谁料方自要御剑而前,那浓墨之中竟又伸出一只手臂,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死死扼在原处。 眼看着那青牛便要冲将上来,牛角必将祝云沧顶穿。半空之上,伊采薇忽然掣出灵秀双剑,左右两剑,将手臂斩断,青牛击退。祝云沧瞬间获了自由,急忙抢前一步,一剑将那青牛诛杀。 天空中的铃声越发急促,围着孤天溟的那一群青牛也越来越兴奋,不停发出高亢的牛哞之声,半空中无端产生的尘土、沙幕与碎石,几乎要将孤天溟压将下去,要知道,一旦落下去,那便会坠落那黑墨色的雾气之中,纵然不死,在这里头,也必将被群妖撕咬得遍体鳞伤。 祝云沧见此情状,急忙掷出天恒短剑,随即追剑而上。 天恒短剑很快便飞旋扰乱了那群牛的包围圈。群牛施法中断,孤天溟得意抽身逃开,那祝云沧追上的一剑,正是一式灵聚霄顶,凌厉的剑气将一只青牛的身体一击而穿,同时,祝云沧已再次接回天恒短剑,翻身又是一式气战八方。另外三只青牛被劲风推开。 孤天溟趁势发力,以无锋引剑气,使出一式‘青玉剑吟’,此技显然比当日徒手之时要凌厉许多倍。 众青牛,一瞬间便与剑气融为一体,消散而开。 然而,一切似乎根本还未结束,墨色迷障又一次震动之时,竟跳出一只体格健硕的白猿,白猿狠狠砸了砸自己的胸脯,粗大的五指一摊,竟掣出了一根狼牙棒。 白猿举棒猛击而下,虚空之上竟似裂开的豁口,豁口中光华涌动,向前突进,在突进至一半时,更一裂为二,二分为四,如张开的魔鬼馋吻,想要将祝云沧与孤天溟作为猎物吞噬而下。 二人见状,急忙向高空飞去。 上方,一只较为安全,只是受到魔灵袭击的三人,看在眼中,却是焦急非常。 饕餮道:“这两个家伙,是想把我们困死在此处。” 她上前一步,高声道:“祝云沧,孤天溟,引那家伙袭击上面!” 祝云沧与孤天溟虽有些不明就里,却也只能照办,孤天溟纵起云仙步,与那白猿周旋起来,白猿愤怒大吼,狼牙棒挥出的劲风如一团团沉重的巨石一般,纷乱四散。祝云沧掣出那苍郁岛的法宝,沧海镇魔晶,沧海镇魔晶中所发出的光芒与这狼牙棒所施放的灵力如出一辙,相撞之下,轰然炸裂,气息流转四散。 祝云沧如此以攻为守,加之孤天溟的灵动步法,令那白猿很是被动,遂转而将目光投向在上方那漂浮的三名女子,却见那白猿四脚一曲,收了狼牙棒,便朝空中扑去。 “好!”饕餮叱了一声,横空一掌,一道魔气飞旋而下,直将那白猿包裹缠绕,转而,饕餮将手一甩,那白猿便被抛飞出去,撞向那上空的云气之间。 那上空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早已做好了阻拦之法阵,白猿靠近法阵的一刻,那法阵自动现行,四角的黑光延伸交叠,连成十字,十字之上铭文浮动,那白猿一声惨叫,便被法阵吞噬而去。然而,也正是这一刻,饕餮确定了法阵的位置,一式绞魔煞已然出手,呼喊的魔灵咿呀大叫,轰鸣之后,便冲破了那上方的法阵守护。 “我先冲出去!”饕餮道了一声,便率先御气跳出到法阵之外。浮空施法的巫即与巫谢见包围已破,饕餮又来势汹汹,急忙向后收了那空中的浓雾,向远处御气奔去。一时间,天朗气清,晚风再次变得柔和起来。 饕餮大声道:“谁让你们跑的,有本事回来!千年前就是草包,现在也一样!” 驱赶了两名巫师之后,祝云沧等人再次会合一处。 “最近真是开眼界了……”祝雨愁自嘲般道,“以前连道术斗法都没怎么看过,一见到你们居然连续深陷两场神魔之战中。” “若是真正的神魔之战,只怕比这个要可怕不知道多少倍呢!”饕餮收了魔力,道,“十巫,单个或者是两三人出现都不算可怕,但若是十人法力尽皆回复,合力而来,恐怕只有君上与邪臣才能勉强压制住。” 祝云沧一面与大家一道继续御气而飞,一面道:“有件事,我觉得很费解,到底是邪臣厉害一些,还是那位君上厉害些。” 饕餮道:“‘君上’的魔力深不可测,邪臣绝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很早就并不服那位‘君上’,千年以前就如此了,至于现在,我便也不知道咯……”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难怪前番在千佛岭时,邪臣胆敢不听你们君上的命令。” “不……不是我们啦……”饕餮有些不满,道,“我和他们已经不是一道了,我站在你们这一边呀!” 祝云沧笑了笑,道:“是我失言。” 饕餮又道:“其实,我曾经听九海哥哥说过一个传言。” “传言?” “嗯……”饕餮道,“他言说,那位君上的灵力,并非纯正的魔族之力,还带了几分天界神族的力量,这一点非常奇怪。” “九海夜魔,又是如何知道的?”孤天溟冷冷问道。 饕餮道:“九海和魍魉王,还有十巫,原本与‘君上’走得很近,他们也是魔族之中较为懂得编排六魔器法阵的人,邪臣和邪侍,甚至也并没有那么了解那位‘君上’。” “原来如此……”祝云沧抚着下巴,心下却越发疑惑起来,“普通魔类,如何会带有神族的力量……” “不过,现在看来,魔族的元气是真的伤了不少,而且很多人也抽不开身。他们虽然力量强大,但是人手不够,在人间行事其实很不方便。”饕餮道,“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放出那两个草包在追我们。” “我看,这二人有可能只是探子。”祝云沧道,“我们还是快走微妙,赶紧回到玉玦峰昆仑门,以防不测。” 第255章 冤家路窄 一路无话。众人清晨方回到玉玦峰昆仑门之中。 “我们先一道去拜见掌门吧,”祝云沧在山门前提议,道,“将毁殇之碎片与万魔血幡交付于他,而且,雨愁若要在此住下,也该见见慕容掌门才是。” “嗯。”众人并不反对。 正厅之中,慕容长风接过两块毁殇碎片与万魔血幡,轻轻拍了拍祝云沧之肩,道:“云沧,辛苦了,看来我们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祝云沧笑了笑,道:“若没有天溟他们的帮忙,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且,妖族势力依然强盛,不可小觑。”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此番出行,可是有些奇遇,我见,你们似乎多了一位朋友,天溟似乎,还带着一柄灵力不凡的佩剑啊……” 祝云沧将祝雨愁引荐给慕容长风,道:“不瞒掌门,这位是在下的堂妹。前番明觉寺一行,的确遇到了不少事……”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好,待我安顿好万魔血幡与这毁殇碎片,你再一一道来,说与我听。” 祝云沧拱手道:“遵命。” 祝云沧与孤天溟等人清晨入得玉玦峰昆仑门正厅,直到下午才得出来。 连日来,不但祝云沧等人经历了不少事,江湖亦是风云变幻。巴蜀剑盟由分裂,新的掌门成了灵霄子,并且,门派名称再度被唤作重云门。江湖各个较小的修道门派,亦是互相倾轧,互相攻伐,互相蚕食,吞并。 万蝶谷的蝶语夫人、神印谷的图正道、一道宗的明法道长、渤海隐仙城的莫潇湘,在吞并了周边小门小派之后,亦忽然宣布结盟,这四派的结盟在黄河之滨练成了一条奇长的防线,且有虎视南方之势。 另一方面,霹雳堂也准备在几日之内并入“重云门”,即前番的巴蜀剑盟。 “看来,江湖大势已经开始渐渐走向一统,如同各国纷争一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慕容长风如是言说,“我们,或许也该借机而动了。” 事实上,江湖上的联盟虽然越发庞大,但事实上各派依旧是各自为战,即便是最基本得互相接济援救都做不到。只不过,争夺魔器、抗击妖族与抢夺毁殇碎片,如今似乎成了他们最好的作战借口,借此来到处攻伐立足不稳的小门派。 “难道,江湖最终也会如国家一般,统一在一人一派之下?”祝云沧不禁暗想。 从那正厅中出来之后,众人便各自散去,祝雨愁与饕餮、伊采薇一道前往那女弟子的房间住下。祝云沧与孤天溟则并肩而行。 他们须在这门派内休憩数日,恢复元气,方再继续上路。接下来的路途会更加艰险,江湖上的各个门派、联盟虽然对抗击妖族也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妖族的崛起之势却从未有片刻的停滞。更何况,人类在明处,妖类在暗处,人类至今也无法真正掌握妖族的动向,只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而已。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去抢夺其他魔器想来是不现实的,我想,不如先从那最近联盟的几拍入手。”祝云沧道,“他们既然能联盟在一起,必然要有联盟的筹码,否则只会被吞并。” “你是说……” “毁殇碎片。”祝云沧一边走边说道,“这就好比凑钱做买卖一样,若是有一方没有给钱,必然会被其他几方压制,他们都并非大门大派,力量亦不甚强,一旦受到打压与遏制,便很难再有立足之所……谁也不会做如此蠢事。” “所以,你认为黄河畔的四门派,以及霹雳堂,应该都藏有毁殇碎片?”孤天溟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若是都有,那么五块……除却那被血煞门抢走的七块碎片,加之玉玦峰昆仑门的碎片,这碎片,可就齐了。” 孤天溟道:“血煞门也是十分难对付的门派吧?” 祝云沧道:“非但难对付,恐怕我们此刻连瀛洲岛也……” 他这一句话并未说完,因为此刻,他的神情完全僵硬在了脸上。 “怎么了?”孤天溟还不明就里。 祝云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死死盯着前方,盯着不远处并肩而来的两人。他的身子在颤抖,嘴角在抽动,脸色竟有些苍白。 孤天溟蹙眉道:“你到底怎么了?”随后朝他双眼所望的方向看去。 “那人?!”这时,连孤天溟也吃了一惊。 祝云沧双拳紧握,道:“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在此处,怎么会,穿上玉玦峰昆仑门的道袍,他们……” 孤天溟一把按住祝云沧的肩,道:“前番,你不是怪我太过冲动么,此刻,你也不该冲动。” 祝云沧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迎面走来的二人。 那两人在看见祝云沧与孤天溟的片刻,亦是吃了一惊,但很快便露出了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 “道直……哦,不对,祝云沧,别来无恙。”拱手施礼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凌煜,此刻,他的样貌依旧未变,只是脱去了曾经的伪装,神情更加狂狼而不可一世,说话的方式亦不再加任何修饰,也再无往日那所谓“大师兄”的风度。 凌煜的身旁,镜光阴沉的脸上挂着诡笑,他并不行礼,瞥了二人一眼后,双目就移向了别处,不知望向何方。 祝云沧愤恨地一字一顿道:“你们,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玉玦峰昆仑门的道袍?” “你穿得,我们如何穿不得?”凌煜道,“你能做玉玦峰弟子,我们如何做不得?玉玦峰慕容掌门宅心仁厚,见巴蜀剑盟分裂,众弟子流离失所,特别收留了我们这些幸存的九玄宫之人。如今,我们可又是同门了啊!只是,让你占了些便宜,做了我的师兄,哈哈哈哈……” 这言语之中,分明带着挑衅,但祝云沧却不能发作,根本不能! 他不可能在这里对着“同门”挥剑相向,这时候,他竟然发现,有时候,即便修为高了,武技强了,却一样身不由己,甚至连仇人近在咫尺,也不能拔剑而起,手刃对方。 “这不可能,掌门,怎会留下你们……这不可能!”祝云沧已经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 凌煜冷笑:“呵呵,不可能?你以为你是谁?这世界都围着你旋转么?真是玩笑之言。你若不信,便自己去询问那慕容掌门好了。”转而却又故作无奈道,“你我本有同门之谊,之后的一些误会也实属无奈。今日再次见面,本想与问好,却不知你竟是这般态度,哎,我看,这还是先告辞了。”说罢,背着手,与镜光一道,大踏步向前走去,昂首挺胸,如同打鸣雄鸡。 谁都看得出,这依然是挑衅。 而祝云沧,却只能闭着双眼,将五指扣入手掌的肉中,强行压抑心中的悲愤与怒火。 这一刻,他甚至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一抹淡淡的血痕。 见二人走远,孤天溟轻轻拉了拉祝云沧的手臂,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掌门将这二人留下,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 祝云沧此刻几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道:“我不懂,我不懂!掌门明明知道,九玄宫、巴蜀剑盟,那帮人都是好事不做,坏事做尽的家伙,为何还要将他们收留!” “掌门岂非也收留了百草宫、霸王门与灵璧剑派的弟子?”孤天溟道。 “那不一样,那岂能一样!”祝云沧道,“那些人,至少是灭派之后,有悔悟之心的人,这凌煜和镜光,他们有何悔悟之心?!他们到了此处,难道会做好事么?我看他们只会给这门派带来更大的灾难!” 孤天溟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从前,可以说掌门是出于仁慈,出于好心,但此番收留九玄宫众人,却是另有深意!难道你根本看不出来?我看你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头脑,甚至比我更甚!” 祝云沧浑身一怔,望着孤天溟,道:“深意?你到底何意?” 孤天溟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未看出来,亦未认真听今日在正厅之内,慕容掌门所说的话么?” 第256章 大战在即 祝云沧蹙眉,望着孤天溟,道:“你……你的意思是。” 孤天溟见祝云沧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慕容掌门,如今也准备介入江湖纷争之中了。” “什么?” “今日在厅堂之中,慕容掌门岂非说过,要们也该借机而动?”孤天溟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的确曾有此言。” 孤天溟道:“以你这般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掌门,要向巴蜀剑盟……重云门宣战。”祝云沧低头默想。 “你终于想明白了吧?”孤天溟道,“掌门的用意即在于此。九玄宫与重云门,机关门决裂,我们将他们收留,重云门必然会来兴师问罪,介时我们不主动出击,这场大战也是在所难免。” “纵然对方按兵不动,在时机成熟之时,掌门一样可以借重云门与机关门合谋篡夺剑盟掌门之位,滥杀无辜为名,对他们发动进攻。这虽然略微有些阴狠,但总算也有个名目。玉玦峰昆仑门一向在江湖之上都算是与世无争,即便参与江湖之时,也总是以调和的姿态出现,如今要宣战,自然需要合适的理由。”孤天溟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孤天溟笑了笑,道:“如何,被仇恨折磨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祝云沧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容有些无奈和尴尬,不再言语。 孤天溟分析完全无错,并且很快便得到了应验。两日之后,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便一道向江湖各派宣布,他们将九玄宫失散的众人收留门派之内,并以九玄宫幸存者的名义向江湖各派细数机关门、重云门各条罪状,怒斥霹雳堂亦是助纣为虐。 重云门掌门灵霄子与长老公输战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与霹雳堂掌门厉万辰商议之后,决定不日便带出最精锐的队伍,修为最高深的弟子,向那玉玦峰昆仑门进发,发动进攻。 事实上,他们的心中亦是没底,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战胜玉玦峰。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两派联合之后,在江湖上屡建奇功,尤其在封印魔界之门一事上,所有的事宜,几乎都是由他们两派一手办妥。其他门派在忙着内斗之时,这两派已然击溃了妖族的半壁江山,其力量可想而知。 但是,重云门此番却不得不出手对抗。灵霄子当上巴蜀剑盟掌门,原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杀害九玄宫弟子一事更是做贼心虚,做的十分不漂亮,叫江湖人拿住了话柄。 此番经过玉玦峰昆仑门的言说,江湖人士对这重云门恨意更深,即便没有恨意,亦肯定想要借此机会与之一战,好抢夺那门派内仅存的一块毁殇碎片。 因此,他们若是不出手,那便等于默认了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的说法。 他们绝不会承认,也决不能承认。 公输战与灵霄子并非蠢笨之人,临行之前,公输战故意向各门各派发出传音纸鹤,言说他们此战,只不过是针对对自己进行诽谤攻击的玉玦峰,希望江湖众人不要被其妖言所惑,贸然相助于玉玦峰;同时,亦最好不要帮助他们,他们要以自己的实力来捍卫自己的名誉。 如此言说,便消除了江湖中某门某派想要借机出兵,分一杯羹的借口。而如今的重云门,亦可专心应对玉玦峰昆仑门一派,而不至于落得四面楚歌之下场。 说来说去,江湖各门各派,纵便是坏事做尽,亦还是自欺欺人,想要给自己赢得一个所谓的好名声。 大战在即,整个玉玦峰昆仑门内变得庄严压抑,即便春日已然来到,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更多的确实冷冽与肃杀。 正厅之内,数十百名弟子分列两侧,祝云沧在人群中看见了凌煜的身影,在他的不远处,祝云沧甚至看见了妙莲。疑惑在心中升腾,然而,他却根本不能开口,时间亦是不多,更不容他多想。 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就站在厅堂主座两侧,神情凝重,望着众人,道:“诸位,我派与重云门之事,相信大家已然知晓,此战,关乎着我派乃至整个神州抗妖势力的生死存亡。须知江湖上各门各派,相互攻伐,从未联合一气,而我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确是同仇敌忾,在江湖之中素有名声。这一点,有目共睹。如今,若非为了天下大义,江湖大局,我们断然不会选择战斗,毕竟,战斗要流血牺牲,生灵涂炭,甚至会损失很大一部分抗妖之力量。” “但那重云门灵霄子,谋权篡位,戕害九玄宫门人,滥杀无辜,且又在登上掌门之位后,以各种名义压迫吞并诸多弱小门派,导致巴蜀一带,乃至整个神州哀声遍野,无形中助长了妖族之气焰。” “今日,我慕容长风!”慕容长风从桌案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南宫鸿!”南宫鸿以拿出酒葫芦,猛地将葫芦中的酒尽数喝干。 “我们!”二人同时道,“愿为江湖人请命,愿为神州请命,愿为天下请命!诛杀邪佞,统一抗妖之势力,向重云门宣战!大家可有异议?!” “没有!”所有人的回答,出奇地一致。 “既然如此!”慕容长风道,“无论是由于修为或地位较高,能来到这正厅议事的弟子,还是在外头听候命令,甚至是依旧行走江湖中的玉玦峰弟子;无论是玉玦峰昆仑门人、天山玉玦峰人……” 慕容长风缓缓走下主座的台阶,来到人群中间,环视着大家,道:“……还是隐流门人、霸王门、灵璧剑派、九玄宫的幸存者。无论是人类……”他的目光落在血瞳与饕餮身上,“还是妖族、魔君!” 最终,慕容长风双手一张,道:“我们,当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为我神州大地而战!” “为神州而战!” “为神州而战!” “为神州而战!” 这一刻,所谓嫌隙、仇恨,一切的一切,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就连祝云沧,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完全望了,这人群之中还站着自己弑师杀父的仇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信念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与那重云门决一死战,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这时候,他们只有同一个声音——为神州而战! 待众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慕容长风接着道:“如两国交兵,门派之间的征战——尤其是我等人数众多之门派间作战,亦需要严密部署编排,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接下来,便由我与南宫掌门,言说此次大战行动之策略!” 他一甩广袖,回身再次走上主座,道:“诸位,此次大战,重云门绝不可能由巴蜀一带长驱直入塞外昆仑境内,若他们如此作为,那定然乃是自寻死路。” “双方交兵,定然会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慕容长风道,“我与南宫掌门思量,此际重云门与我们实力有一些差距,必然不会直接对我们进行攻击,他们很可能在某处摆下仙阵,消耗我等力量,甚至包围我等,从而蚕食鲸吞,最终将我们一举击败。” “当下,我们便须挑选几位修为较高,抑或能力较强之主帅,带领众人破阵。”慕容长风道,“参商老人,劳烦您带领隐流众人候命。” “是。”参商老人点了点头。 慕容长风继续道:“祝云沧,孤天溟,伊采薇,郜飞,尔等率三百玉玦峰弟子候命!” “是!”四人同时答道。 “饕餮,血瞳,两位修为至数千百年,比我等高深许多。”慕容长风道,“战时,二位留于门派之内,防御妖族突然袭击,同时可驱灵力往返于各阵之间,加以协助!” “知道了!”饕餮拱手道,血瞳发出一声低吼,他并非不愿意,只是此刻,他心中的恨意比祝云沧更甚。 “九玄宫众人……” 正厅之内,庄严肃穆;正厅之外,人人整装待发。 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介入江湖纷争的第一战,即将拉开序幕。 第257章 三江六阵 重云门的一封传音纸鹤,令江湖各门各派都没有了参与此战的借口,这一战,变作玉玦峰联盟与重云门联盟之决战。 慕容长风的估计完全没有错,重云门并没有选择贸然进攻,而是采取步步为营之策略,在昆仑山外百里处三江之源,大摆“天水龙王阵、五雷霹雳阵、玄火金光阵、浩风广木阵、后土破甲阵与灭道诛杀阵”六大阵法。将玉玦峰昆仑门外出之通路全部封死。 在道术之中,阵法可谓是最为可怕的一项。虽说修道者个人之修为有高有低,但一旦同心合力,且采用合适的地形、方法等加以配合,形成阵法,便会生化出连守镇者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来。 当日那十二魔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邪侍进犯九玄宫,九玄宫无人能与之抗衡,但他最终却还是被暂时困在了天鸿真君法阵之中,由此便可见阵法的力量有多强大。 如今,重云门联盟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引五行之力,铸成这六处大阵,这不仅仅是战争的策略,更是对玉玦峰道术的挑衅——斗阵,乃是修道之人自古以来战争的最主要手段,数百年前武王伐纣之时,便有大破诛仙阵、万仙阵之故事,摆阵与破阵,便是这道术与智慧的同时比拼。 破阵者若是破阵失败,不仅身死人手,而且也可能身败名裂,落得个自大狂妄的笑话;而摆阵者若是失败,亦是如此。 玉玦峰昆仑门中,诸事抵定。 祝云沧等人被任命先锋之队,第一个前往三江之源头探阵。待祝云沧、孤天溟、伊采薇与郜飞四人带着数百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来到三江之源时,却见这里早已是群道集合,众人汇聚,灵力冲天,光华逼人。五颜六色的绚丽色彩,暗藏着别样的杀机,在天空中缓缓漂浮,而地面上,那法阵或旋转;或一开一合;或不见其形,但闻其声;或无声无色,但有灵力腾冲激荡,当真十分壮观,亦令人胆寒。 “伊采薇,你研习符法,比较懂五行之术。”祝云沧道,“对这些阵法,你有什么看法么?” 伊采薇在空中御气盘旋片刻,道:“这六阵法是取了地形的优势而设立的,这里乃是三江源头,水灵自然充沛;如今春暖花开,柔阳照地,此处灵气汇聚,有兼有祭出灼热熔岩山丘,故而火灵充裕;众道士手有兵戈,可以地火勾阴雷,再以灵力团将之聚集,故而雷灵也可获得;至于风灵,我看此地有几处狭窄山道,无形中便已成了寒风贯通汇聚之所,他们背山设阵,当然可以设法聚集风灵;土灵,便更不用说了——总之,金木水火土五样齐有,加之中间的一道灭道诛杀阵,纵便他们个个道术低位,只要识得控制这阵法,恐怕连魔君也很难闯过去……”伊采薇说道此处,不由得冷笑一声,道,“这帮人,若是再抗衡魔君时有如此决心,神州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田地。” 祝云沧道:“那你,可识得破阵之法?” 伊采薇道:“我能认出这些阵的形成就已然不错了,如何还识得破阵之法,你太高估我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 孤天溟道:“这五阵蜿蜒依山势排开,各取了地面环境之优势,不如我等从周遭环境入手,封堵疏通,或可遏制这些阵法。” 伊采薇本不欲与孤天溟说话,只因每次与他对话,都只能招来冷淡,但听闻此言,却还是不吐不快,道:“不可,这些阵法都是被山势而建,而且他们早已将那些优势之处都掩盖在了阵法内部,我们若贸然闯入阵中,只会是命丧人手,而且,就算能够遏制周边的环境,亦没有办法真正完全克制这些法阵。灵力场已然形成,我们若不从阵中着手,只能是杯水车薪。” 祝云沧再次点了点头。 孤天溟依旧一脸冷淡。 郜飞却忽然开口道:“这五阵都是以五行之力驱使,难道,我的遮影皇龙甲、轩辕凝气珠,与祝云沧的无相化法金轮不能将之化解吸收?” “很难,阵内的灵力与单人斗法时的灵力完全不同。”伊采薇道,“我曾在万秀山庄的典籍中看到过记载,数百年前武王伐纣之战,即便是道祖元始天尊等人,在破万仙阵之时,也只能慢慢寻找法门,而非硬闯。” “那依你之见,当下该如何?”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让玉玦峰昆仑门众人聚首于此,共商破阵之法。” 祝云沧蹙眉道:“看来也只能如此。”遂回身对众玉玦峰弟子道,“在离此处一里外,建立灵力距地,以灵力障及法阵加以防御,防止重云门突袭!”随即又对孤天溟道,“劳烦你纵云仙步回门派内报信吧,我想再此多观望一会儿。” 孤天溟拱手,点了点头。 郜飞见孤天溟离开,又望了望祝云沧与伊采薇,道:“我先去组织他们建立据点!”说罢亦飞身而走。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这段时间他一直有些沉默寡言,纵然方才商讨之时,他话亦是不多,只是神色一直十分凝重。 “你没事吧。”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伊采薇淡淡笑了笑,道:“那我随郜飞,在一里外等你。”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 待众人皆离开之后,祝云沧孤独望着那眼前的乱舞光华,与地面上那恢弘的六道大阵,一言不发,他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完全不在此处,他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也必须将心智完全调整过来,否则,今后的路会越发难走。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在那六道阵法的一角,竟有几名修道之人御剑而飞,突然离开了本阵营地。祝云沧猛然一惊,急忙欺身而下,那些人并没有看见他,依旧专注地向前飞腾。祝云沧则故意依着山势,从山的另一侧绕道而行,隐蔽起来。 不多时,他看出那一行十数人乃是向东北处进发。 “可恨,如此一来,这一队人,岂非要与正在建立法阵,立足未稳的伊采薇他们撞上?”祝云沧心下暗想,焦急起来,遂加快了向前飞腾之速度,向伊采薇等人扎营之处快速移动而去。 且说孤天溟纵云仙步而走,不过半日,便已到达了玉玦峰昆仑门之内。然而此时,慕容长风却与南宫鸿在议事厅内商谈,孤天溟准备进入议事厅之时,却发现此刻守在议事厅门口的乃是凌煜。 孤天溟虽然心下有些恼怒不快,却还是走上前去,礼貌地说道:“凌煜师弟,请问慕容掌门在议事厅内么?” “自然在。”看见是孤天溟前来,凌煜一脸厌恶的冷漠,“你岂非与那祝云沧一道去了三江源,怎么又回来了?” 孤天溟道:“我正是有事要禀报掌门。” “有什么事?”凌煜道,“掌门吩咐过,让我暂且在此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他正与南宫掌门商讨要事。” “此事,关乎我们与重云门的交战胜败,难道还有什么事与这场战斗更加重要吗?”孤天溟已然有些着急了,厉声道。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掌门不让你进去,就是不让你进去。”凌煜道,“难道你还想硬闯不成?” “你!”凌煜愤怒地掣下了无锋之剑,架在凌煜脖颈间,道,“让开!” 凌煜道:“你有种杀了我!”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尤其让人讨厌,如今的凌煜,已经彻底脱下伪装,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无赖。 “你,以为我不敢?”孤天溟道。 “敢,你当然敢,向同门挥剑,你自然是敢的,有本事,你去向妖族,向重云门挥剑啊!”凌煜叫嚣道,此刻以有数名弟子远远看见此地的情况,开始围将过来。孤天溟不想节外生枝,遂赶紧收了天恒剑,拱手道,“凌煜师弟,方才,是我莽撞,多有得罪,如今前方几大阵法横截阻挡,我们无法离开昆仑地界,我也是太过着急才会如此,还望您海涵,去向师父通报一声,就说孤天溟求见。” 凌煜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道歉了?不过,我也十分之抱歉,我还是不能让你进去,这是掌门的吩咐!”“让他进来吧。”凌煜话音未落,那议事厅之内,却忽然传来了慕容长风的声音。 凌煜微微一怔,咬了咬牙,闪到一边,道:“哼,这次便宜你了。” 孤天溟蹙眉不语,不再理会凌煜,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便会大打出手。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情绪,最近也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脾气也开始变得越发暴躁起来了。 第258章 迷雾从生 孤天溟进入议事厅之时,南宫鸿并不在其中,反而是慕容长风一人端坐桌前,一副疲惫之态,道:“天溟,你怎地突然回来了?” “嗯?掌门,你岂非……”孤天溟十分奇怪,拱手道,“方才凌煜告知我说,您再此地与南宫鸿商谈事宜,不准任何人进入,为何……” “这个凌煜……”慕容长风有些恼怒,道,“我在此处小歇,令他站在门口通报,他怎地如此说话。” 孤天溟咬了咬牙,道:“掌门应该知道,他与祝云沧有些过节,而我,又是祝云沧之挚友,故而有此一遭,也并不算奇怪。”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道:“好吧,这等事,还需慢慢处置……对了,你须让祝云沧放宽心,贫道亦知道凌煜与那镜光之人品,暂留此处之时权宜之计。” 孤天溟微笑欺身拱手。 “闲话不说,你怎地突然回来此处?”慕容长风问道。 孤天溟道:“不瞒掌门,我们前去探阵,发现那六道大阵,全部依山势而建,以周边环境为辅助,吸纳灵气,将那灵气转化为阵中之力量,十分棘手。若是强硬闯阵,必遭杀生之祸,且周边方圆百丈都已被那阵法所覆盖,无法疏导封堵,只能设法从阵中突破。” “因此,我们商量,建议玉玦峰众人一同前往那三江源头之下,共商破阵之事。” 慕容长风思量片刻,道:“所有人,一同前往,会破六阵?” 孤天溟道:“不错,我们的确有此想法。”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那门派内部,却由谁来照料?” 孤天溟蹙眉,对他来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他并不相信狼王血瞳与饕餮二人,而且此二人妖力甚强,参加会破六阵,必然会是极大的助力,因此他们决不能留在门派之内。而其他人,却更是没有守卫此处之能力。 “我看,不如由你留在此地照料如何?”慕容长风忽然道。 “我?”孤天溟道,“可是破阵一事……” “你岂非便是最好的人选。”慕容长风道,“隐流众人能力不足,而且与我派之人稍有嫌隙,若在此组织防御、守卫,很可能出现双方不服之局面;血瞳与饕餮,虽然一心向善,但毕竟乃是妖类,即便我们相信,其他弟子也并不会服从他们,至于其他还呆在门派内部之人,你觉得,还有更好之人选么?” 孤天溟思量片刻,叹了口气,道:“那我,听从掌门安排。” 慕容长风淡淡笑了笑,道:“那好,你记住,在此处守卫门派,遇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避免不必要之争端,若是有不能诀之事,须等我们回来,再行定夺,切不要自行其是,只凭主观臆断,便妄下论断……” 孤天溟点了点头。 慕容长风道:“既然如此,那我即刻便与南宫鸿掌门商量,带上隐流众人、饕餮、狼王血瞳,再选百名修为较高之弟子,即刻启程。你在此处守卫,等待我们归来。” “是!” “还有。”慕容长风又道,“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与镜光及凌煜发生冲突,要治他们,现在还不是时候,明白么?” “弟子明白!”孤天溟道。 且说此时,祝云沧已跟随那一队忽然从敌阵之中御剑飞出的数里之遥,这一帮人,竟给本未在意正在扎营设防的玉玦峰弟子,甚至可以说,他们唯恐避之而不及,绕着圈从那营地边缘飞腾过去,又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方忽然改变方向,朝西北方向飞腾而去。 祝云沧心下暗觉古怪,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真实的目的乃是玉玦峰昆仑门……但十数人,修为又极其低下,若说是偷袭,也太过牵强了些吧?” 他正要继续跟上去,忽然,一个人影从他背后闪过。 祝云沧一惊,回首之间,却根本什么也没有。 “谁!”祝云沧大声道。 无人回应。 “到底是何人,为何藏头露尾,不敢出来相见!”祝云沧掣出天恒双剑,冷冷道。 依旧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祝云沧惊疑道,忽然,似又想到些什么,再次四下张望之际,却发现方才跟踪的那一支修道之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恨!原来……”祝云沧再想寻找已然不可能,虽说天空清朗,但四周的任何一处山峰、谷底、峭壁,都可能是这几名修道者躲藏的地方,因此想要找到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就在祝云沧感到有些惶惑之时,突然之间,方才出现过得那黑影竟忽然带着一股劲风从祝云沧的斜上方袭击而下。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翻身浮空躲闪,那个黑影从他胸前滑过,在稍下的方向又折冲而起,再次向祝云沧攻击而来。祝云沧挥剑抵挡,却听得“叮叮”两声,那影子似乎伸出了两只手,横臂与那两柄参差长短的剑相碰撞。 碰撞之后,那身影并未停止下来,反而旋身如风,狂刮而来。祝云沧只能挥手不断与之相抗,见招拆招,且战且走,就这样斗了数十回合,祝云沧竟也退后了数十丈支援。 这黑影的速度奇快,而且一双手彷如钢铁一般,竟能与天恒双剑抗斗而丝毫不被伤及筋骨。祝云沧感到有些惊奇,但此刻,他却只能尽量静下心来,观察着黑影出招的套路,出招的方向,以判断如何找到破绽,化解这黑影的进攻,看清他的真面目。 黑影攻击迅猛,在空中如履平地,丝毫没有摇晃趔趄或是漂浮不定之感,但很快,祝云沧便发现,这黑影借着速度较快,每一次都想要攻击祝云沧的要害,以收获奇效,一击毙命。但如此正面攻击,便很容易令他胸口出现空门。 祝云沧又等待了数个回合,终于在对方的一记直拳之后找到空门,一剑刺去。 这一剑正指对方胸口。那人似乎也识得厉害,急忙侧身躲闪,他原本便在出招,此刻侧身自然有些难以控制身躯,祝云沧顺势飞起一脚,正踢在他胸口处,那黑影迅速后退出去,身子竟一阵收缩,消失在了一段浓雾之间。 “什么?消失?”祝云沧蹙眉道,“难道是伪装?” 这自然是伪装,就在祝云沧寻找对方身影的时候,身后忽然像突然被拉开了一道天空的豁口,那豁口中,黑影跳将出来,一拳向祝云沧背部中心打去。祝云沧听得拳风,急忙舍身上翻,又对方头顶劈下一剑,却不想,这一剑亦只是斩乱了一抹云气而已,那人在此消失不见了。 “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祝云沧大喝一声,一式气战八方,剑气所形成的光晕向周围涌去。 “砰”地一声,果然,那黑色的身影双臂架作十字,挡下了那股剑气,但整个人却现形出来。 “哼,果然只是伪装。”祝云沧道,“你是血煞门中人吧,你方才用的,岂非便是忍术?” 那黑影舒展了身形,抖了抖身体,道:“血煞门,体忍,杀你!” “杀我?”祝云沧冷冷一笑,“是谁让你来的?” “不能说。”体忍道,随即向空中抛出一个葫芦——夜君仙葫! “你还真够实在的。”祝云沧道,望着那葫芦中突然腾出来的一阵白烟,那烟岚之后,无数肥壮的夜蛾开始扑扇着满是灰粉得翅膀朝祝云沧袭来。 祝云沧咬了咬牙,道:“没有人告诉你,小爷我最讨厌虫子么?”随即,祝云沧出手便是一式玄炎箭,一道火光裂风而上,在那群夜蛾中间炸开,那群夜蛾迅速飞散,有不少便在那火光中消散殆尽,但很快,夜君仙葫之中却又飞出了更多得夜蛾,犹如一道白绫,向祝云沧席卷而来,包绕周身。 祝云沧心知不妙,举火在手,向那些夜蛾挥舞起来,夜蛾很快又向四面八方散去,但不多时便又聚集上来。与此同时,那体忍也将双拳挥得虎虎生风,化出数个幻影,从不同的方向,想祝云沧袭击而至。 第259章 天水九龙 就在祝云沧陷入危机之时,忽然,一道灵符在祝云沧的头顶闪现,顿时,几道火光从不同方位袭击向那大群夜蛾,与此同时,火光也成了屏障,将祝云沧与体忍隔开,令体忍无法进攻。 火光散去之际,祝云沧发现,体忍已收了那夜君仙葫,与伊采薇斗在一处。祝云沧恨声道:“上一次,便是你与你兄弟抢夺那毁殇碎片吧,我们还未去寻你们,你倒自己送上门来!”说罢,狠狠掷出天恒短剑,短剑如风,旋转而飞。 体忍抬起一拳。 “叮”地一声,体忍手臂上的皮虽被割破,鲜血流淌,但那天恒短剑却被那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拳头弹飞回祝云沧的方向,祝云沧一侧身,接住短剑,将长剑化出原形,一剑朝体忍狠狠击去。 体忍猛一翻手腕,向下一拍,企图一掌击打在那长剑剑身上,使那剑改变方向,谁料,祝云沧此刻所用却并非先天真剑剑招,而是镜修拂尘功中的招式,比之先天真剑要灵动得多。 那体忍的手尚未触到长剑剑身,祝云沧却在他面前挽出一个剑花,纵横数剑,在他眼花缭乱之际,一剑朝体忍咽喉袭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的伊采薇以灵秀双剑引凝冰符,带着霜华,直刺上来。 体忍一时陷入进退两难之际,这两件他必中一剑,不可能同时躲过,若中了祝云沧这一剑,刺在咽喉之上,他必死无疑。若中伊采薇之剑,他虽然并不会有大碍,但凝冰符却足以令他行动缓慢许多。给他带来诸多不便。 然而,伤总比死要好许多。 于是,他将一偏,身子稍稍后仰,而伊采薇的那一对双剑,便狠狠划过了他的胸口。体忍所修炼之术,令他的身体十分坚硬,这两剑虽然划过他的胸口,但远不足以将他杀死。只是,那附带的一层寒气,却令体忍身体十分难受。 纵然体忍皮肉再怎么坚硬,他的体内,总还是普通人而已,而且,血煞四忍不修道术,修的乃是东瀛秘术,虽然有时会产生奇效,但很多时候却徒有其表,而无法与精神道法抗衡。 此刻,体忍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任务,完成……”说罢转身御气而飞——这或许是他们所会得唯一道法了。 没想到,未飞出几步,郜飞忽然从斜刺里杀到,狠狠掷出六合剑,吼道:“上次不是挺横么?!怎么逃走了!” 这一剑很快,很准,且无比狠辣。 体忍大叫一声,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挡。这追风一剑,却砰地一声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同时,六合剑也一个旋转,反弹回了郜飞手中。 那体忍的身子向山谷之间跌落下去,但很快,便消失在苍茫雾岚之间。 “呼!好硬的身子。”郜飞赞叹道,“这家伙……” “这种程度的伤,应该也够他受得了。”祝云沧御风前来,道,“你们怎会忽然前来助我?” 伊采薇道:“我们见这里光华窜动,就过来看看了。那边大营已经布置完毕,暂时亦并没有什么事。” “看来,也就是等天溟的消息了。”祝云沧道,转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这个体忍,便是上次袭击你们二人的其中一个吧?” “不错。”伊采薇道,郜飞亦点了点头。 祝云沧道:“若我没看错的话,这家伙,还算是救过我一次。” “哦?”伊采薇与郜飞十分惊讶。 祝云沧道:“我第一次前往巴蜀剑盟总坛搜索毁殇碎片之时,由于失误,被凌煜他们擒住……当时我腹部你伤,便是在那时被打的……伊采薇,你应该知道。” 伊采薇道:“我知道,不过……” 祝云沧道:“当时我之所以能跑出来,便是托了袭击你们那二人之福,那位魂忍出手袭击了接天阁,而方才与我们战斗的体忍则攻击了押送我的队伍……” “竟有此事……”伊采薇道。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祝云沧道,“不过……血煞门这帮人,谁给的钱多,便为谁卖命,他们的目的,本就很难猜测。” “那你猜,他们如今是由谁在操纵?”郜飞问道。 祝云沧道:“很难说,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体忍,乃是为了掩护一队人逃脱我们的视线,才出现的。” “哦?”郜飞蹙眉。 祝云沧一面向营地御气而去,一面道:“我正是跟随一队从地方阵法中偷偷飞出的修道之人,才来到此处的。” 郜飞与伊采薇紧跟其后,郜飞道:“这么说,是重云门收买了血煞门杀手?” “有这种可能,不过也不能确定。”祝云沧道,“而且,那一队修道之人的走向十分蹊跷,我见他们一开始朝东北方向移动,以为他们探知了我们扎营之处,想来袭击,我便跟随前来。但没想到,这队人马非但没有袭击我们的营地,反而绕道而行,改作向西北御剑而飞。” “莫非要去偷袭玉玦峰昆仑门?”郜飞警觉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自然不大可能,那帮人的修为不高,而且以这般数量去玉玦峰偷袭,只能是死路一条。” “竟有体忍来掩护一帮修为不高的人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伊采薇道,“这真是蹊跷的很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只能见招拆招了,如果这亦是一个阴谋的话,在苗头尚未显现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祝云沧、伊采薇与郜飞回到阵中之后,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当夕阳西下之时,慕容长风一行人才御气出现在上空,他们并未直接来到阵中,而是御气来到那三江源头的六阵之上,观看多时,才又缓缓回飞而来。他们飞行的速度的确非常慢,不是在商谈着某些事,便是在故意继续灵力,为破阵做好准备。 慕容长风等人降落营地之中时,整个原本空旷的山间空地内,一时间竟变得有些拥挤,即便是上一次与九玄宫妖族的那场战役,玉玦峰也并没有出动那么许多弟子。 祝云沧等人行礼过后,慕容长风道:“你们,此刻可有找到破阵之法?” 祝云沧道:“在下愚钝,暂时并未想到破阵方法。” 慕容长风叹了口气,又望了一眼南宫鸿,道:“看来此事的确非常棘手,这几大阵法看起来无懈可击,但若是不破之,我们此战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转而面向站在后方的饕餮与血瞳,道:“不知二位,可有……” “我不懂破阵。”饕餮低着头,道,“千年前……神界六位金身上仙在绝龙丘摆了一个戮截大阵,那未‘君上’让我带人去破,结果我带去三千夜叉军最后剩下三百人不到……我……那个……” 众人一脸无奈之色。 血瞳来到此处,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接口道:“这六阵,除了中心的灭道诛杀阵无甚属性,其他的各掌金木水火土五行……我觉得,最棘手的便在此处,金木水火土五行同等齐平,没有先后之分,主次之别,因此,似乎此六阵,很难找到一处薄弱之地攻进去。” 祝云沧听闻此言,却忽然灵光一闪,道:“我觉得血瞳说得在理,不过,若是如此设想,这六阵道并不一定是无懈可击!” “哦?云沧,你有什么看法,快快说来!”慕容长风道。 祝云沧道:“五道阵法,既然分为五行,那便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我们只要能够攻破其中一阵,甚至控制其中一阵,其他几阵,岂非便能以阵治阵,迎刃而解?” “在理。”血瞳接口道,“不过,我们到底当先破哪一阵?又如何破法?” 祝云沧道:“先破天水龙王阵!” “为何?”众人一阵惊讶。 祝云沧笑了笑,道:“此阵在三江源头的最上游,不破此阵,却又该破哪一阵。当务之急,乃是想想如何破这天水龙王阵吧!” 第260章 龙王之阵 次日清晨,晨曦初露,露水沾衫,衫染春寒。 原本该是一派初春柔和委婉的气象,但在三江之源,却永远只能看到一派汹涌与阔大。连绵横亘的山脉之间,启动的六处法阵已然相辅相成,透着五行阴阳生化之气。 慕容长风、南宫鸿、祝云沧、伊采薇、郜飞、饕餮、血瞳与隐流众人,加之数百玉玦峰门人,整齐列队阵前二十丈开外,愿望那三江源上游,首当其冲的天水龙王阵。 孤天溟不能前来,祝云沧多少有些失望,他的云仙步一向都是战斗中的极大助力,当然,慕容长风的云仙步甚至比孤天溟更要飘逸诡谲许多,只是他很少施用而已。 天水龙王阵下,灵霄子、公输战与厉万辰,带着重云门联盟立于那阵法之前,神情冷冽。 “慕容掌门,南宫掌门,恭候多时了,不知尔等商讨多日,可想到了破阵之法么?”灵霄子大声道,言语中带着不可一世,然而,往往是心虚之人,才会如此叫嚣。 慕容长风面带微笑,拱手道:“灵霄子掌门,公输先生,厉掌门,久等了,实不相瞒,贫道与南宫掌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边是,凡事先试再说,此番既然还未试过,贫道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有破阵之法。” “哈哈哈!”灵霄子大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在打擂台,点到即止么?你可知你那所谓的试一试,会要了你弟子们的命?” “不劳灵霄子掌门挂心,贫道自有分寸。”慕容长风一挥广袖,道。 “那便请入阵吧!”灵霄子厉声道,“尘念!” “弟子在!”灵霄子身后,一名看似化神期上下的修道弟子,身着白色道袍,从人群中飞身而出,单膝跪地,拱手领命。 “执阵旗,入阵!”灵霄子命令。 “是!”那名唤尘念的弟子,立刻一个踏步,在那队列之后掣起一杆苍蓝的旗帜,御风飞入阵中,那入阵之口犹如一点平波清水,入阵的睡觉化出一晕涟漪,很快便又平静下来。 “诸位,我等在阵的那一方等待!”说罢,那百十人同时后撤,消失在天水龙王阵之口。 “哼,胆小鬼!”人群中,武定刚狠狠将巨剑磐石劈在地面上,吼道,“有种便来一对一单挑,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你若有本事,你便去破阵呐,在这叫嚣顶什么用?”无魂双手抱在胸前道。 “哼!”武定刚愤恨地一跺脚。 “云沧,你言说先从此阵破起,现今你可有破阵之法?”慕容长风问道。 “我并不太懂破阵。”祝云沧道,“不过,我愿做先锋,先入阵中一探!” “如此,岂非十分危险?”南宫鸿道,“你并不懂此术,又如何能入阵一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既然一定要破阵,谁去都会又有危险,不如我去。”祝云沧笑了笑,道。 “祝云沧!”伊采薇站在他身后不远,道,“小心,莫要逞强!” 祝云沧回首微笑,转而踏步前冲,不多时便来到阵口,双手一展,如亮翅白鹤一般,扑入阵中,消失在那一汪水痕之后。 “哼,死了倒好,就会逞英雄。”伊采薇不远处的虺良,微微低着头,小声说道。 伊采薇将这一句话听在耳中,神色一变,却并不发作。 且说祝云沧入得阵中,但见阵内宽敞非常,约莫有数十丈见方,四面八方,无论是墙壁疑惑天顶,尽皆是湛蓝如同海水一般,自己脚下所踏的,也是一抹温柔的冰凉,不禁令人寒意透生,却又并不觉得难受。那水面之上,一高台矗立而起,尘念正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祝云沧。 “哈哈!真想不到,第一个敢闯阵的,居然是你!”高台上的尘念笑道,“那我便先将你干掉,取了毁殇之力,送给师尊!” 祝云沧淡淡一笑,道:“只怕你纵然取了我身上的毁殇之力,也未必会送给你师尊吧?” “少废话,看招!”却见尘念将令旗一招,祝云沧脚下那平静的睡眠,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祝云沧急忙飞身而起。四面墙壁之上,兀的化出四个透明的水人,水人看不清面貌,但有身形。四个水人冲将上来,或挥拳,或抬脚向祝云沧袭来。祝云沧一惊,急忙掣出天恒双剑,长剑一剑横划过去。这一剑成功将那几个水人截成两段,然而两段的水人,竟又由四个变化成了八个,八个水人将祝云沧团团围住。 “哈哈哈哈!”尘念笑道,“你永远都无法击破无形无相之水!” 祝云沧一声怒吼,旋身踏浪,发出一式气战八方,气战八方顿时将那些水人完全击散,化作水汽。然而,不过片刻,那水汽便又融合聚集起来,一瞬间竟成了一头雄狮,一头巨狼,一头猛虎三头晶莹剔透的猛兽,那猛兽嘶吼着奔跑而来,每踏一步脚下都旋起巨浪。 祝云沧急忙矮身下去,躲过那猛兽的尖牙利齿,谁料高台之上的尘念忽然将令旗一摆,从他附近引出一段水,化成鞭子狠狠抽将上来,祝云沧急忙纵剑而挡,谁料那鞭子,竟死死缠住了天恒长剑。 高台之上,念尘得意一笑,道:“拿你的剑来吧!”说罢握住那水鞭一端,狠狠往回一拉。 祝云沧哪里肯让,一时间,两人便相持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那几头猛兽,又席卷着惊涛骇浪,奔跑而来,朝祝云沧狠狠挥抓,祝云沧定在原地,只得不断扭身闪避,十分艰难。 念尘一心要置祝云沧与死地,左手一推,又从手中射出几枚水针,这水虽然无形无相,但在此阵之内却化作了狠辣的利器,几枚水针逼近之际,祝云沧只得倒立飞身,手却一直未离开天恒长剑。 猛兽们生蹿下跳,见祝云沧倒地落山,又一次同时扑将上来。 祝云沧双脚飞速旋踢,那三头猛兽退后几步,随之祝云沧又将短剑掷出,飞镖般得短剑,很快便将那三头猛兽击作水花,飘散而下,但没有过多久,那飘散的水花却又开始不断聚集。祝云沧心知如此下去,他必由于疲惫,困死阵中,遂再引那天恒短剑,一剑斩在水鞭之上,水鞭断了,祝云沧急忙收回天恒长剑,飞身而退,那高台上的念尘再发出数枚水针,却并未追上祝云沧。 阵口涟漪一动,祝云沧脱身而出,落地的片刻,一个趔趄,险些跌坐,显出几分狼狈之色。 那天水龙王阵中,却听得念尘大喊道:“祝云沧,有种再进阵来,别跑!你若敢再进来,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祝云沧飞身回到慕容长风身旁,拱手道:“掌门,阵中水势太猛,硬闯恐怕很难破阵。” “能全身而退便好。”慕容长风道。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问道:“有没有受伤?” 祝云沧微笑着摇了摇头。 虺良瞥了他一眼,道:“果然没什么本事,还破阵,不知道进去做了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虽然低,祝云沧却听在耳中。这等刺耳的话,令他十分不适,但却又不得不接受。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抱有成见之时,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是错误的。祝云沧拱手再行施礼,道:“掌门,不过,这次入阵,倒是让我想到一招破阵之法。” “哦?”慕容长风与南宫鸿同时来了兴趣,望着祝云沧。 “什么方法?”慕容长风道,“快快道来。” 祝云沧道:“天水龙王阵,取胜之道在于借用了大水无形无相,却可伤人,入阵之后,那四面八方之水将生化万千,击之而不散,故而能将人完全困死。不过,若是水变得有形了呢?那岂非就无法千变万化了?” “你的意思是,用冰?”一旁的郜飞道。 “不错,只是要封冻如此之多的水,并不容易。”祝云沧道,“普通仙术断然不行。” “不如用凝冰符试试。”伊采薇上前一步,道,“此阵让我来破!” 祝云沧道:“你对此阵不甚了解,进去又须重头开始,不若你教我描画凝冰符之法,我再去探阵!” “你分明是想要偷学我的符法吧?”伊采薇笑了笑,道,“无妨,我去破阵便可!”说罢已经展身而前,飞出数丈之遥。 “伊采薇!”祝云沧高声道,“小心!” 伊采薇似乎并未听见他的言语,身子微微前倾,便消失在了那一汪涟漪之间。 第261章 化力归元 伊采薇落在阵内之时,那高台上的尘念神色微微一变,道:“怎么?祝云沧不行,竟换了个女人来?” 伊采薇御风而起,踏在那一汪寒水之上,目光冷冽,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道:“你如此看不起女人?若是败在我手上,岂非丢脸?” 尘念咬了咬牙,道:“好,我不与你呈口舌之利,方才那个给放跑了,你,我绝不会放走!” 尘念说罢,令旗一摆,四面八方的洪水顿时向中间合围而来。伊采薇在虚空之中双脚一点,突身飞退,较低的惊涛骇浪汹涌无匹,绝非她所能抗衡。 那几面“水墙”亦开始悸动起来,陡然间竟出现了一队数十人的骑士,那骑士晶莹透明,驾马冲击。伊采薇矮身而下,那马蹄便从她上方狠狠踏了过去,融入他身后的一汪镜影之中。 “哼……我道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想来还是一样,看招!”尘念令旗一挥,下方的水面上顿时伸出数道以水凝成的巨蛇,巨蛇发出的嘶嘶声令人浑身汗毛倒立。 “杀!”尘念命令道。 那几条巨蛇,顿时便飞扑上来,伊采薇急忙以灵秀双剑一架,谁料,那蛇本是清水,无形无相,这剑非但不能架住它,反而被他包绕其中。 伊采薇急忙抽剑而撤,灵秀双剑险些被巨蛇夺取。巨蛇见其后退,哪里肯让,盘身卷将上来。旋转流动的水柱,很快便将伊采薇整个人包绕其中,完全不给任何退路。 “哈哈哈!你就困死在这深水之中吧!”尘念令旗一指,那盘旋的蛇迅速向中间箍紧,向下一扯,却听得一声轻响,伊采薇整个人已被拽入水中。 “哈哈哈哈!”尘念的笑声更加得意,道,“不自量力,不堪一击!” 那天水龙王阵之外,祝云沧见伊采薇久未出阵,那阵法却也没有任何动摇的意思,一时心急,回身拱手一拜,便也不顾一切地向阵中闯去。 “祝云沧!”南宫鸿不禁道,“你去作甚!” 祝云沧的身子,却早已没入那如镜平波之中。 “哎!这小子!”南宫鸿灌了一口酒,道,“不如我等一起……” 慕容长风摆手道:“不可,这种阵法,为的就是将我们困于其中,一次全部剿灭,自古修道之人斗阵便是三两人相搏,人多反而手忙脚乱,更是不妙,且看祝云沧此去如何!” 祝云沧跳入阵中之时,没有见到伊采薇,却之间那尘念站在高台之上,满脸俱是不可一世的神色。 “你!将伊采薇如何了?”祝云沧咬着牙,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道,“说!” 尘念嘴角吹出一段不屑的哨声,道:“还能如何,入我天水龙王阵者,唯有永沉水底!” “你!”祝云沧忽然觉得心中气血都在不断上涌,双手一时竟颤抖起来,但这种颤抖并非由于惊愕恐惧,相反,他胸中激荡的怒火,将所有力量都灌在了手中,将他的双臂都冲得不断震颤起来。 “伤我朋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祝云沧吼道。 “哼……发怒了。”尘念道,“纵然你再怎么大的怒火,你也救不回你那‘朋友’” “不妨试试!”祝云沧展开双臂,化出天恒双剑原形,一声爆吼,两道半月形剑光腾冲而出。尘念令旗一招,面前的水面上顿时喷出一道数丈高的水幕,将剑光吞噬而下。 祝云沧眉角轻动,再次聚力于手——一股愤怒之力,陡然间从他手臂中激射而出,将两把剑都包绕其中,两柄剑剑身上冲出浅淡的火光,苍蓝的火仿佛正是燃烧的天空,却见他双剑一并,一式寒山遮月,却比从前的任何一次寒山遮月力量更恐怖,更凌厉,那道剑光,几乎将双脚下方的水面也劈开了裂口,如鲨鱼鱼鳍一般,破浪而上。 尘念的神情也微微变了,急忙以令旗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形。 那圆形方自画完,两旁水墙之上,顿时涌出数道水障,层层叠叠,互在尘念面前。这一剑寒山遮月,再次被那水障所吞噬,消融。 尘念似乎送了一口气,又将令旗向前一指,那水障顿时开始向中心凝聚,翻滚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向祝云沧轰然击去。 祝云沧浑身的每一寸肌肉都紧张起来,双目仿佛燃烧出火光,两柄剑当空一划,顿时,两柄比天恒双剑本生大数倍剑影,傲然纵横在祝云沧身前。 “这……这是!”尘念惊愕了。 水球与那两道剑影相撞,祝云沧发出一声大吼:“呀!与天恒双剑抗衡,你!还差得远!”随即猛地将双剑向前一劈,那原本声势浩大的水球,一时间已裂成无数水滴,向尘念飞溅而去。 尘念又挥手打了一道旗语,那水滴便在半空中陡然落下,落入水中。 “呵呵,看来我真不该激怒你。”尘念道,“不过,你可知道,这天水龙王阵中的所有水灵都是由我控制,你纵有再强的力量,不能操控这水,也永远只能是被动!你当真以为,你能击败这一片无形无相之水么?” “何不试试!”祝云沧再次说出这四个字,双手一张,两柄长剑已不在手中,而自行漂浮手旁,虚空之上。 尘念咬了咬牙,道:“好!好术法,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抵挡我的这一击!” 他以令旗上下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旗语,狞笑着道:“接招吧,天水九龙屠!” 顿时,那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躁动,脚下波澜起伏,上方沧浪翻涌,左面洪波怒吼,右面狂潮奔流。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形状,一切却又似在不断组合出新的形状。 祝云沧,便站在这变化无常的空间之中。 不过片刻,那天水龙王阵内,竟出现九道由晶莹湛蓝之水凝合而成的巨龙,发出声声震天之吼。 那天水龙王阵外的众人,听闻那阵中传出的阵阵怒吼,神情也已有些变化。 “好强的灵气。”慕容长风不禁惊叹道,“那天水龙王阵中发生了什么?” “这下……”南宫鸿也开始蹙眉,他感到自己的脚下也发出微微震动,虽然十分轻微,但从那阵中能波动出这般力量,完全可推知,那其中必然已生出巨大的变化,甚至乃是毁灭性的力量,“我们,当真不必进去援助?” “有这股力量存在,谁进去都会比此刻阵中之人死得更快!”慕容长风道。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的是,这震颤的力量,并非光由那天水龙王阵发出,而也包含着此时祝云沧周身的奔涌灵力。 祝云沧这几日来心内的愤怒、不满、痛苦、憎恨这一刻完全爆发,伊采薇被此阵打沉入水底,彻底触动了他的心,让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宣泄于外。 “杀!”令旗前指,九道水龙朝祝云沧汹涌而来,带着彻天的爆吼。 祝云沧站在原地,发丝飘扬,神情未变,双手忽然抱圆一划,那一双参差之剑,随光华流转飞舞,围绕着他的手中,跟随着他的身形,若两道光带,静谧,但却又带上了逼人的气魄。 迎面而至的九道水龙,毫不留情地击在了祝云沧身前,祝云沧闭上双眼,双手却并未停止,整个身体微微后撤,仿佛并非在抵挡那股喷涌的劲流,相反,更多的乃是在引导着它,他向旁边撤出一步,将手向后轻轻一推,接着又旋身转将回来。天恒双剑在那流水之中若漂浮汪洋的一叶孤帆,祝云沧身边尽皆是浪潮奔涌之声,但他的身体,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你……你这是……”尘念瞪大了双眼,道,“怎么可能……” 祝云沧在那缓缓引导之间,那几道水龙竟渐渐地越变越小,越变越弱,最终,完全凝聚在了一对双剑之上。祝云沧将双剑握回手中,道:“却不知,是何人无法抵挡这一击!” 尘念退后一步,神情紧张,但身处高台之上,却是退无可退。 祝云沧双剑一合,道:“这一式先天真剑第六剑化力归元,我修炼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曾找到法门,今日却不想被你逼将出来。我看,我还得好好感谢你,这一剑,便作为回礼吧!” 祝云沧双手一抬,双剑横劈,脚底的巨浪,被剑身所吸收的水灵推动,顿时,一个巨浪,朝那高台打去,这浪潮之汹涌难以形容,整个空间之内,到处都充斥着湛蓝之水,仿佛一切都业已被吞噬、淹没。 第262章 寒冰破阵 返回的浪涛将尘念震慑在了原地,他显然没有想到祝云沧能够有此力量,方才祝云沧第一次闯阵之时,亦并未爆发出此等实力。 然而,就如他自己所说,这天水龙王阵中的水,都是由守阵之人操控,即便祝云沧能够化解、抵挡、发射这所有的水灵之力,也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却见他挥动令旗,那汹涌的浪涛一瞬间便平息下去,重新落回到一汪平波之中。 “好,好剑法!”尘念道,“不过……又有什么用?” 祝云沧浮在原地,的确,方才那一剑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灵力,却也并未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尘念依旧立在高台之上,得意而张狂。 “接下来,你还能有什么伎俩?”尘念微微一笑,展动令旗,道,“方才这一剑如此耗费灵力,你当真还有力量,与我继续拼斗?” 祝云沧咬着牙,不语。 这时,他体内的真力已然被耗去大半,他若说话,必然会暴露自己的虚弱之势。祝云沧望了望那已然波平如镜的水面,叹道:“真想不到,我要跟你一道葬生水底……不过,你真的就这么死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种别样的空落感,方才见伊采薇已被打入水底,消失不见时,他心中有的只是震怒,而当时他却并不相信伊采薇会就这样消失不见。 可现在,过去那么长些许功夫,伊采薇却还不见踪影,想来,必定凶多吉少。 这时候,他心中的感觉,却难以言喻。 “此番我若死了倒好,我若未死,岂非要内疚一辈子?”祝云沧心中纷繁复杂,“这阵,是我提议用寒冰之力破的……否则,伊采薇又怎会舍身犯险……可此刻,我怎么能死……” “我不能死,你亦不能!”祝云沧忽然将身子向下一窜,一头扎入那湛蓝的水中。 “怎么?自己找死,哼哼……”当祝云沧的身子,完全沉入水中之时,尘念冷笑一声,将令旗指向水面,道,“漩涡!让他们上不来,永沉水中!” 阵法之外,所有人,都已等待了两个时辰左右——虽然破阵之人并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但阵外焦急等待的其他人,却端的是痛苦非常。 “采薇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祝云沧那个混蛋,都是他害的!”虺良道。 参商老人道:“少说两句,你若担心采薇,为何不跳进阵去一探?两位掌门都在此处,你能不风言风语给隐流丢人么?” “哼,不过话说回来。”武定刚接口道,“若不是祝云沧出了个什么以寒冰破阵的馊主意,伊采薇又怎么会贸然跳入阵去,纵便他并非有意,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郜飞回过身来,道:“祝云沧自己岂非也在阵中,一切还未有结果,你们不要自乱阵脚好不好。” “哼,郜大公子。”武定刚道,“我知道你与祝云沧感情甚笃,甘愿做他的垫脚石,我可不行,我可不能一辈子被他这种只顾自己逞英雄不惯别人死活者牵着鼻子走!” “你!”郜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参商老人望了一眼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二人虽都不开口说话,但脸色十分难看:“好了都别吵了!隐流难道就不能脱了这互相吵嘴贬损的习气么?你们若都有本事,便自己前去破阵,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参商老人在隐流众人之中,自是有几分威信,他一开口,隐流众人便也没了话说,只是虺良一直在低声嘟囔着些什么,没有人能听清。 且说那天水龙王阵中,尘念令旗一指,想要以漩涡困死祝云沧。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这令旗,在这一刻,忽然像是失灵了一般。 “怎么回事?!”水面已然波平如镜,毫无起伏涟漪,“怎么搞的?!” 那尘念一时有些慌神,又以令旗乱舞一通,但这一回,无论他怎么舞动令旗,那下方的水,就是完全不动。 “可恨,什么妖法!”尘念暗忖,祝云沧或许是用了什么妖法,暂时将下方的水面定住,“哼,你堕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他又将令旗向旁边一指,想要引旁边的水灌入下方水面,袭击祝云沧。 两旁的水墙离开波动起来,如倾盆般得水直泄下去。 就在那水击中下方水面之时,一件尘念完全不敢相信之事,就此发生。 尘念听见那水面之上,忽然响起了阵阵清脆的响动,仿佛冰凌相撞一般,顿时,自远而近,那下方的水竟开始完全冻结起来,两边倾斜的洪水完全打在了坚硬的寒冰之上,飞溅而起。 “什么,怎么可能!”尘念大喊一声。 在那还未封冻的湛蓝水面处,陡然间,祝云沧与伊采薇同时窜将而出,随即,下方的水面便被完全封冻。伊采薇在空中翻转数周,挥手打出数道寒冰符,那些寒冰符飞快融进了两旁与上方的水中。 祝云沧抢前一步,一剑向尘念刺去。尘念急忙晃动令旗,招头顶之水来压制祝云沧,谁料祝云沧一个旋身,躲过了那倾斜的一汪洪流,那洪流在落下的片刻,也冻成了一道冰柱。 伊采薇不断念咒,祝云沧则开始与尘念缠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尘念阵脚大乱,哪里还有机会以灵气指挥那四方的“天水”,不多时,伊采薇便成功将所有的水化作了寒冰,整个阵内变得凄冷异常,冰柱交互参差。 原来,方才伊采薇潜在水底,便正是在布置寒冰符,尘念太过得意,根本并未想到这一点。伊采薇有符法护体,在水中凝神屏息时间要比常人长许多,却故意不发出任何响动,任由这水波涛汹涌。 寒冰咒符布置完毕的片刻,祝云沧恰巧亦潜了下来,两人遂一个缠住那尘念,一个继续引符凝冰,将四方之水统统封冻。 这阵,此刻便也不成阵了。 “如何?尘念……”祝云沧一脚将尘念踢下高台,以天恒长剑顶住他的脖颈,道,“你还有什么办法么?” 尘念一咬牙,道:“好,做的好!看来,我的确太小看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速速撤去此阵!”祝云沧道。 “哼!撤去!”尘念狞笑道,“既然摆了此阵,守阵人不死,阵便不灭,你难道还天真的以为,你能劝降我么?” “可恨!”祝云沧道,“莫非你要誓死效忠于那灵霄子,助纣为虐?!” 尘念道:“这个世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所谓助纣为虐,亦无甚不好,怪只怪我技不如人!” 祝云沧道:“我不想杀人,你快撤除此阵,我不会伤你!” “是么,不想杀人?那便对不住了!”尘念忽然将身子向旁边一滑,接着那冰的光滑表面从祝云沧剑下脱出,御风而上,转而丢掉令旗,掣出一柄青锋剑,一剑朝站在一旁,毫无防备的伊采薇杀将过去。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将天恒短剑抛将出去,短剑如风,利刃旋转。 “哧!” 一声割裂之响,鲜血飞溅,当天恒短剑再次回到祝云沧手中时,尘念已捂住咽喉,跌落在地,痛苦地翻滚起来。 祝云沧咬了咬牙,道:“你……这又是何苦……” 尘念已然口不能言,双脚不停地痛苦踢动,不多时,便浑身瘫软,再也无法站起来。 鲜血染红了那坚硬冰凌。 祝云沧收了双剑,上前又望了一眼尘念,道:“我本不欲杀他。”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是身不由己,别想太多,这里是战场,对敌人,本就该没有仁慈可言。”伊采薇走上前来,轻拍祝云沧肩膀,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或许我早该明白这一点,这不过还不能过自己这一关而已。”说罢,与伊采薇一道飞身而出。 当二人的脚步,落在坚实土地上之时,身后那‘天水龙王阵’,轰然倒塌。 第263章 私通敌营 祝云沧等人正在三江源头破阵的同时,玉玦峰昆仑门中,孤天溟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门派之内,若是没有战事,的确并无甚大事而言。这些天,唯有那祝雨愁会偶尔出现在他面前,原因也不外乎于百无聊赖而已。 然而,就在这无事的清晨之中,玉玦峰昆仑门却忽然发生了一件怪异之事。 “天溟师兄……”此刻,那看守库房的弟子正满脸焦虑与疑惑,拱手向孤天溟言说汇报,“这件事端的是太过蹊跷了些,你说这贼好偷不偷,怎会跑到库房里去偷弟子的道袍?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此刻正值春寒加衣,露水又极重的时刻,这少了几件道袍,岂非十分麻烦。” 孤天溟亦蹙眉道:“道袍是什么时候少的?” “就今天一大早,昨晚还在呢。”那看守弟子道,“我真的只是打了一个小盹而已,真的。”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此事不怪你,你整日看守库房,也确实太辛苦了些……只是,这些人,忽然道弟子服装,的确蹊跷。” 他思量片刻,道:“这样吧,你若想将功补过,那么,便在半个时辰内,将所有弟子召集至正厅中来。” “所有?” “不错,包括伙房内的厨子,以前过来。”孤天溟道。 “好……我这就去办。” 孤天溟心下暗道:“必然是有人混入了玉玦峰昆仑门之中,若非如此,他们也绝不会需要玉玦峰门人的衣裳,且让我看看到底是何人。” 很快,所有的弟子都齐聚在正厅之内,大家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孤天溟招来一名修为较高、年纪较长的玉玦峰门人,对他道:“尽早库房的弟子道袍被人偷取数件,我怀疑已然有人混进了昆仑门之内,召集大家的目的,便是想看看这其中是否有非我派弟子,你帮我好生观察一番,看看是否有人吐纳之法、周生灵气与玉玦峰昆仑门有悖。” “是!”那人低声拱手。 孤天溟遂又道:“我却外面探查,你小心一些,切莫让人逃走。” “是!”那人答应道。 孤天溟遂纵起云仙步,来到正厅之外。玉玦峰昆仑门位于昆仑山顶,四周皆是昆仑诛峰仙境,因此,弟子们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而且,孤天溟早已估定,对方既然没有玉玦峰昆仑门之服装,想来定是对此处不甚熟悉的,若是如此,要在这里行动便会格外小心,应是直奔目标,而并不会走远。 他将正厅、丹房、库房、客房、弟子房、讲经堂等地全部搜索了一遍,又将法宝与兵器一一清点,并未发现任何异状,心下暗生疑惑,遂又飞身朝那正厅回去。 就在孤天溟正要进入正厅之际,方才被孤天溟委托观察是否有异状之人,忽然大喝一声,道:“你们几个,练得这是何功法?你们到底会不会青玉战气?” 却见那四名并排而立的弟子身形微微动了动,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小心!”孤天溟大喝一声。 那“弟子”的匕首已然刺出,但却由于修为太低,竟被那名玉玦峰昆仑门弟子闪身接住。那四人似乎顿感不妙,急忙飞身奔逃。孤天溟就站在正厅门口,这四个人却哪里能够逃掉。 四人别无办法,只得同时挥拳出脚,朝孤天溟袭击而来。孤天溟侧身一闪,一手握住其中一人的腕部,向后一折,那人一声惨叫。随即,孤天溟将那人引向一边,与另一人撞在一起,两人同时扑倒,身子一时摔在一处,难以站立。 玉玦峰昆仑门弟子中,很快便有两人冲上前来将他们制服。 剩下的二人,见孤天溟武技甚强,修为亦十分之高,不禁慌了手脚,惊恐地一步步后退。 “束手就擒!”孤天溟喝了一声。 这一声断喝,那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然而,站位稍前的那人,此刻却不知忽然哪里来的胆量,竟冲上前去,忽然抱住孤天溟,喊了一声,“快跑!” 那最后的一名男子,急忙反身而撤。孤天溟冷冷一笑,无锋剑脱手而出,直朝那人飞去。 “啊呀!”那人发出一声怪叫,无锋剑正将他道袍的后摆钉在地面之上,那人也因此而向前一倾,摔倒在地。 孤天溟在抱住自己的那人胸口猛击一掌,将他打倒在地,便纵起云仙步,飞身擒住了那趴在地面之上,满脸惊恐的男子。 “都带走!”孤天溟将地上那男人提了起来,男子略显瘦小,修为很低,但步伐似乎较为轻盈,若非方才一剑之力,或许他早已飞逃而走。 孤天溟将那四人绑缚至厅堂之内,便令众弟子退去,待厅中仅剩五人之时,孤天溟道:“你们来自何处,来此所为何事?” 四人低头不语。 “怎么?”孤天溟道,“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我们……”方才那被无锋剑“击”倒的男子方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你们在害怕什么?”孤天溟道。 “若,若是说实话,能换一条生路么?”另一人道。 “你们修为不高,亦对本派无所伤害,若说实话,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孤天溟道。 “真……真的?”那瘦小男子问道。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你们本无资格谈条件,纵然你们不说,我自可先杀了你们,再做调查决断,如今给你们一次机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若不说……如今我派与重云门联盟正在交战之非常时期,我断然可以将你们定做重云门之奸细!” “奸……奸细……”那瘦小男子望了一眼身旁几人,忽然道,“我们……我们亦是没有办法,我们只是送信而已。” “哎!你怎么这便说了出来!”另一人怒道。 孤天溟一挥手,道:“噤声!”接着,继续望着那瘦小男子,道,“你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说了果真可以活命?”那瘦小男子道。 孤天溟道:“既然我答应了你们,便断然不会反悔。” “我,我怀中有封信。”瘦小男子道。 孤天溟缓步而前,取出他怀中之信,道:“此信送给何人?” 瘦小男子沉默片刻,道:“此,此乃是一封回信,乃是……乃是送给那九玄宫前长老镜光,与前弟子凌煜的。” “哦?”孤天溟微微一惊,问道,“你们来自何处?” “重,重云门……” 孤天溟一惊,心下暗道:“好个凌煜,镜光,来到玉玦峰昆仑门,竟还与重云门有所联系。”转而道:“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重云门联盟岂非诛杀了大部分九玄宫弟子,他们又如何会与你们有书信往来。还有,为何不用传音纸鹤,而一定要用书信?” 那瘦小男子见已然说到这步田地,便也没有任何能够继续隐瞒下去的道理,便将一切和盘托出,道:“其实……其实诛杀九玄宫弟子,赶走凌煜与镜光,这一切,不过是阴谋而已。” “阴谋?” “不错,这一切,其实早已策划好了。”那瘦小男子不敢看孤天溟的眼睛,道,“因为镜冷掌门的死,以及那凌煜的淫乱与暴虐,镜光的阴毒,许多九玄宫弟子,其实已经开始渐渐不满这二人了……他们知道此事之后,便策划了这次行动,让灵霄子与公输战二人借着剿灭九玄宫门徒的名义,帮助他们诛杀反对者,与此同时,又让他们凌煜与镜光假装流落江湖,有机会混入玉玦峰昆仑门之内……” “其实巴蜀剑盟早就想向玉玦峰昆仑门开战了,但有两个原因让他们不得不按兵不动——一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二是力量不够强大。这次的计划一旦执行,一来,便有了与玉玦峰开战的契机;二来,则又让巴蜀剑盟之人成功混入玉玦峰昆仑门,得以与重云门,里应外合。” “哼,原来如此。”孤天溟淡然一笑,道,“真是一条毒计,清楚反对之人,挑起门派争端,同时又成功混入我派,也只有凌煜他们,能想得出来。” 第264章 真真假假 “我……我可什么都说了。”那瘦小男子道,“你,你可以放了我们吧?” 孤天溟点了点头,转而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如何里应外合?还有,我方才问过你,到底为何不用灵鹤传音,而一定要用着书信?” “计划……都在信中,这乃是一封回信。”瘦小男子道,“为了确保安全,镜光与凌煜交代我们,不要用灵鹤传音,以免被人截获,而这封信,也是被灵力所封印着的,若是强行拆信,必会自行销毁。今日早上我们盗得衣物,本想就此混将进来,潜入凌煜房中,将信交付于他,却不想你们先发制人,我们也被拉去了正厅……” “原来如此,你们来了多少人,就你们四人?”孤天溟继续问道。 “不,我们来了十数人,就是为了护送此信,其他人都在山下等待……”瘦小男子如实回答。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好,先帮我将此信打开,我再放你们走。” “你不松绑,我如何能开此信?”瘦小男子道。 孤天溟淡淡一笑,道:“你们可别企图逃走,你们办不到!”说罢,缓缓向前踱了几步,挥手一剑,剑光闪动,灵气一划,这数人身上的绳索便同时被斩断。 “好了,开完此信,你们便可离开。”孤天溟道。 那瘦小男子亦不敢造次,乖乖念动咒语,解除了那信封上的封印。 “我最后还想告诉你们一句话。”孤天溟道,“重云门本是我的仇家,若是在外头,此刻你们已然身首异处。只是,玉玦峰昆仑门清修之地,我不便大开杀戒,你们快些回去,告诉灵霄子,别再动此歪念头,你们绝对联系不到凌煜与镜光!” “是!是!”那几人唯唯诺诺,拱手飞也似地退出正厅。 孤天溟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抽将出来,缓缓打开,阅读片刻之后,再折叠放回信封之内。 “哼……”孤天溟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浅笑,“凌煜……看来这一回,你又失策了。” 且说三江之源,夜幕将沉,众人已然回到营地之中。 天水龙王阵在如此短得时间内即被攻破,乃是灵霄子等人始料未及之事。情急之下,他们只得潜身至下一道阵法——玄火金光阵之中。 而另一面,玉玦峰的营地之中,却是一片宁定,首战的胜利让大家有了信心。修道人士并不能像军中之人那般,在打了胜仗之后,便围坐在篝火旁庆贺,能找到一个安静祥和之所,静心修炼,闭目养神,便是他们最好的“庆祝方式”。 祝云沧坐在山崖上,吟啸吐纳,远望那在夜间已然明亮旋转的另外五道阵法。他方自悟出了那先天真剑第六剑,化力归元,此刻正是在运功调息,令此招更加娴熟。 这时,他忽然发现,伊采薇与饕餮,正站在下方的另一处突起的石崖之上,他甚至依稀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采薇,你说,为什么孤天溟忽然就不来了呢?不会是躲着我吧?”饕餮道。 伊采薇道:“你想太多了吧?没想到你心思这般复杂,竟还会胡思乱想。” “可是……”饕餮道,“他最近对我好冷淡……”饕餮坐下来,祝云沧看见她手中拿着一只烤兔腿,却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但这只烤兔腿她一口也未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话,即便我说了,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这……我也没有办法。”伊采薇道,“或许他太累了,给他一些时间调整,便会好一些。” “当真如此么?”饕餮道,“不行,若此战结束,回去之后,他还是这般对我,我一定要找他说清楚!” 伊采薇笑了笑,道:“说清楚也好……不过,饕餮妹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饕餮问道。 伊采薇道:“我问了你可别生气,我想问你,倘若,孤天溟也无法接受你魔神、妖族的身份,你还会继续一如既往地将他当做朋友么?” “我……怎么会呢?他怎么会不接受呢。”饕餮道,“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魔神饕餮呀……十二魔君之一,他怎么会……”说着,饕餮的神色竟变得有些哀伤。 “哎,我的意思是。”伊采薇道,“他,若一开始,便是在利用你,其实根本未将你当朋友看待,你还会……”伊采薇说此话之时,一直在注意饕餮的神情,当她发现饕餮的表情越发的委屈忧虑之时,急忙道,“我……我只是开玩笑,并没有恶意。” 饕餮却抬起头,抿了抿嘴唇,道:“没有关系……其实,我只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啊……我不觉得,他,你们,会那样对待我,我虽然以前有很多被人利用的经历,可是,谁真心对我好,谁是虚情假意,我……我是清楚的啊……” 伊采薇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道:“好……希望,我们都能一直做朋友,一直这般下去吧……” “喂,伊采薇,你别吓唬别人好不好!”就在这时,祝云沧忽然从上方探下头来,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谁让你在上头偷听的?”伊采薇不满道,“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等癖好。” 祝云沧道:“我一直就坐在这儿练功,是你们太吵了好么?” “嫌我们吵?今日却不知道是谁,用尽全部灵力都不能破阵,若非由我在,早就命丧人手咯!”伊采薇故意双手抱在胸前,道。 祝云沧飞身跃下,落在饕餮与伊采薇身边,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若没有你,难道我便不懂封冻之术了么?” “谁人不知你主修的仙术乃是火、金、木三种,水属性五行仙术根本便是你的弱项,你又何必逞能呢。”伊采薇笑道。 祝云沧无奈道:“好吧,我不与你争,在饕餮魔神面前你还敢造次,说什么自己有多强,当真是不自量力,你说是吧,饕餮妹子。” 饕餮扑哧一笑,道:“哪里,今日那阵法,若是强行突破,纵便是魔神也要损耗大半灵力,还有,别叫我妹子了!我比你们大好多,你们总是记不住呀!” 祝云沧耸了耸肩,道:“可你看起来比我们小好几岁呢……呃,对了,烤兔腿,你不吃么?一直拿在手上,不吃我可吃了!” “不行!”饕餮撅着嘴,道,“三江源一带多难找到一只兔子么,还有,我烤了好久的,也浪费了不少灵力呢,不能给你吃。”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哎,若是孤天溟想吃,你怕早就双手奉上了吧。” “那……那是因为,那时候,在寻找九海夜魔与魍魉王的途中,他为了买了、做了好多吃的,听说把积蓄都花了大半,我要报答他而已。”饕餮道。 祝云沧微微一笑,道:“知恩图报,你真比这世道上的许多人都强多了。” 饕餮思量了片刻,又看了看手中的烤兔腿,道:“我先去吃了它,再回来找你们,哼……不给你吃!”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饕餮的身影已然消失。 “哎,一说到吃,她这哪像是千年魔神,根本就不到十岁嘛……”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她本就是个小姑娘而已……若非如此,又怎会对我们如此不设防。其实你也清楚孤天溟是什么心理吧?”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相信天溟能够想通,纵便他此刻还不能接受妖族与人族交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吧。”伊采薇道,转而却又说道,“关于魂忍和体忍的事,你想到什么了吗?” 祝云沧神色瞬间凝重了许多,道:“没有。暂时毫无头绪。” 伊采薇道:“事实上,最近,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哦?什么?”祝云沧疑惑道。 伊采薇道:“你还记得当日我们与端木药仙决战之前,沈芯翎与孤天溟,曾被端木药仙擒了去么?” “不错,的确有此事。”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我一直在想,他们到底是如何从那百草宫内逃脱的,若是我所估无错,当时看守他们的应该便是魂忍和体忍吧……可是为何,这两大忍者,会突然将他们放走,又突然失去了踪迹?” “血煞门的规矩,便是认钱不认人,孤天溟与沈芯翎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收买他们二人。” “你……”祝云沧蹙眉,道,“你在怀疑,慕容掌门。” “我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如果魂忍与体忍当时的确背叛了端木药仙,那么只有可能是慕容长风暗中收买了他们,令他们放走了沈芯翎与孤天溟……不过,魂忍与体忍也不会永远追随买主,只不过帮助他完成任务而已,我这个猜测……或许也与今日之事毫无联系。”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祝云沧道,“慕容掌门绝不是这种人……不过,既然你如是说,那我也会注意一些。” 第265章 玄火金光 次日清晨,三江之源阵法。 众玉玦峰弟子从上空俯瞰着那运转燃烧的玄火金光阵,那阵法四周皆是一色的火光,似乎还带着灼人的热浪,令人不敢靠近。 “掌门。”祝云沧拱手道,“如今我们破了第一阵,即控制了三江之源的上游段,我看,在拟破第二阵的同时,可命人依照计划行事,早作准备了。”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我以命人潜入山道与水路之中,以仙法灵力掘河建堤,令江水改道。” 祝云沧道:“我们便即刻下去破阵,以免对方怀疑。” 慕容长风颔首道:“好!” 阵法之前,灵霄子等人的神色,比之昨日要愤怒许多。 “老匹夫牛鼻子!”灵霄子大声喝道,“昨日令你侥幸破了我那天水龙王阵,还折了我一名得意弟子,今日,我必让你们尽数葬身火海之内!” 慕容长风拱手道:“灵霄子掌门,在下亦是无奈,战场流血本事寻常之事,但我却也不欲杀生,若非你家底子拼死抵抗,断然不止于此。” “哼!自然要拼死抵抗!”灵霄子道,“阵在人在,阵毁人亡!尘关!”叫嚣的同时,灵霄子唤出了这一阵的守阵之人。 “弟子在!”又是一名白袍弟子,只是看起来比昨日那个要沉稳一些,年纪亦大了一些。 “执旗,入阵!”灵霄子道。 那名弟子向灵霄子拱手道:“是!”却又转过身来,向慕容长风等人行了个礼,这才飞身拿了令旗,隐没在焰光之后。 灵霄子哼了一声,带人躲入阵后。 “又是这一套。”武定刚道,“这帮人,只会藏头露尾的做缩头乌龟,真是无趣,十分无趣!” “待我们破了这数阵,杀至那灭道诛杀阵内,谅他们也无处可逃了!”郜飞道。 武定刚不语,只是死死盯住那燃烧的火焰。 经过昨天一日的征战,玉玦峰弟子们信心大增,也不像昨天那般围聚,反而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前去破阵,一展风采,建立奇功。 祝云沧见此情状,神色却有些凝重,心下暗道:“众人太过自信了些,如此下去,怕是会酿成大祸……哎……不如我先去阵内一探……”他想要出列拱手请命,谁料,人还未踏出一步,却早已有一名天山玉玦峰弟子飞身来到众人之前,对南宫鸿道:“掌门,弟子愿做先锋,入阵一探。” 此人二十五六岁,方鼻阔口,满脸局是刚正之色,背负一柄青锋剑,腰间却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 “微明,你去也好。”南宫鸿道,“毕竟你身负此等法宝,却也正是克制这法阵的!去吧!” “谢掌门!”那名唤微明之天山玉玦峰弟子几个箭步,飞奔而上,朝那火焰燃烧出跳将过去。 “南宫掌门当真放心让你的弟子只身前往?”慕容长风道。 南宫鸿笑了笑,道:“这是我的得意弟子之一,心直口快,刚正不阿,亦是十分勇猛,修为已在凝神之境,腰间所配的宝物乃是淬天山千年寒冰所制成的碧水离霜剑,此剑共分五把,皆藏于那小盒之中,看似渺小,一旦祭出变化不断,这法宝五行属水,却正好是克制此阵的利器。” “如此想来,倒是天助我也。”慕容长风笑道,“那,我便预祝您的高徒凯旋而归吧!” 南宫鸿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且说那微明飞身挑入阵中,落在一块浮板之上,却发现,这玄火金光阵中,脚下皆是火焰,只有以铁索连接的浮板能够供人站立,这火焰似乎无边无际,难以看清到底延伸向何方,就连头顶的岩石,似乎也早已变作熔岩,偶尔滴落下来,在那铁索上冒起一阵青烟。 尘关站在微明正对面的浮板之上,手执令旗,向微明鞠了一躬,道:“在下重云门弟子尘关,能与公子交手,实乃三生有幸。” 见对方施礼,微明亦不得不还了一礼,口中却说道:“在下微明,天山玉玦峰弟子,你莫要以为如此与我套近乎,我便会手下留情,我知道你们的规矩,阵在人在,阵毁人亡,此战,我定不会放过你!” “我绝无套近乎的意思。”那尘关道,“尊重对手,乃是一个修道者基本该有的原则,此战,我亦必会全力守阵。” “好!”微明道,“痛快!” 话音犹在,尘关已招动令旗,四面八方的火焰汇聚而至,在尘关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尘关令旗一指,那火球似乎有了灵性,一顿吞吐挥洒,那火焰犹如雨点一般朝朝微明袭去。微明接着浮板的力量向上跃起,腾挪移位,在铁索之间拔步翻滚,不多时,非但没被火焰烧灼,还成功挑到了此阵阵主尘关之前。微明青锋剑一送,直向尘关脖颈间刺去。 却不料那尘关令旗一挥,一股灼热的风顿时带着闪耀火焰向微明急扫而来。微明急忙飞身后撤,落回到方才所站的浮台之上。 “阁下御风之术了得。”尘关道。 “哼。”微明嘴角一勾,将青锋剑祭在当空,御气化出几道剑影,向尘关直杀过去。此乃天山昆仑门之“合道剑术”,以佩剑引剑气,虚实相生,直逼对手。 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同出一宗,因此所修炼的功法都为青玉战气,只是玉玦峰昆仑门注重修气,而天山玉玦峰则注重修剑式。二者各有所长,各有不同,事实上,却也是相辅相成。 这一式“合道剑术”,原本相当凌厉,但谁料那尘关将手一招,那下方的火焰竟化出了一道灼热的烈焰锁链,很快便把剑影打碎,将那青锋剑打飞回微明的方向。 微明吃了一惊,急忙侧身躲闪,然而,那青锋剑却还是割破了他的手臂。微明收了青锋剑,道:“看来,我是太小看你了,接下来,让你领教领教碧水离霜剑之威!” 说罢,微明已掣出腰间锦盒,不紧不慢地打开盒盖,五指一弹,顿时三柄晶莹雪白的长剑腾空而出,从不同的方向朝尘关飞去,却有并不直接向他发动攻击,而是在他的周围旋转不断,洒下片片冰冷霜华。 紧接着,微明有将五指一张,一柄更大的飞剑翻转着飞腾而上,紧接着,直坠而下,正好卡在那浮板间的铁索之上,一股股寒气四散晕开。 “好强的寒冰之力。”尘关赞叹道,“看来,玉玦峰的东西,果真乃是宝物啊!”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感叹?”微明冷笑,最后将那锦盒向空中一祭,顿时,又有一柄长剑飞出,此剑亦是通体雪白,但却十分细长,那长剑自行在空中一抖,无数细如牛毛的极小剑影便落将下来,向那烈焰奔腾的阵底飘散而去。 “如何!”微明道,“你还有什么法子么?” 尘关已然被三柄碧水离霜剑困死在中心,身边的火焰亦不断减弱,似乎就要熄灭。但他的神情却已然不变,道:“虽然万物相生相克乃是至理,不过……有时候,至理也是会行不通的。万物总有变数,唯有知其变,才能真正了解万物的规律。” “你在说些什么?”微明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心下不禁有些发虚。 尘关道:“水虽能克火,但此地熔岩密布,四处皆是火源,你此法宝,又如何能与熔岩中的烈火抗衡呢?” 微明退了一步,似乎心下已感到大事不妙。 尘关道:“我言说过,一定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对手,因此,得罪了,阁下!” 说罢,令旗一招,头顶原本滴落的熔岩,顿时倾盆而下,一部分正倒在那铁链之上,铁链上的碧水离霜剑顿时化作一滩清水,清水落入下方阵底火焰之中,那火焰被浇灭不少,但很快便又窜了起来。另一部分岩浆,却是浇向尘关自己。 尘关双手向上一托,那岩浆顿时又在他头顶凝聚,凝聚成了一个内核燃烧,而外部却是岩层包绕的巨球,那球得旋转,将几柄飞腾的剑尽数融化,半空中的那柄不断化出剑影的细剑,也在突然积聚上升的温度中慢慢消融。 “什么,怎么可能!千年寒冰所铸之剑,为何,为何会!”微明大吼起来。 尘关道:“此地乃是三江之源,金木水火土五行有齐,相辅相成,火灵之力,比你想象得更加强大。另一方面,这下方与上方之阵墙,皆是熔岩形成,熔岩断然是不会怕水的。”说完,惋惜一笑,道,“阁下道术了得,奈何各为其主,抱歉了!” 说罢,双手一推,那巨球,便在微明的惨叫声中,轰然炸裂。 微明的身子向后腾起,猛烈燃烧起来,待落出阵外之时,早已变成了一截焦黑木炭。 第266章 流焰纷飞 当微明浑身焦黑跌落在地之时,南宫鸿完全呆住了,他着实想不到,自己的弟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轻易被取了性命,而且死得如此惨烈。 “微明!”这是他的得意弟子,唯有这般得意的弟子才能配上他所制造的法宝——碧水离霜剑。而现在,他最得意的弟子已死,碧水离霜剑亦化作了一片被渐渐蒸干的水汽。 南宫鸿不顾慕容长风的阻拦,飞身而上,要去抱起微明的尸体,然而,微明的尸体却如同烧灼以后一截煤炭,在抱起的片刻,头颅便跌落下去,连骨带肉摔得粉碎,紧接着,手臂、腿也自行截断。 这具尸体,最终在南宫鸿怀中被风吹散,吹散成了无形烟尘,只留下南宫鸿撕心裂肺的大脚。 “微明,我将你当作儿子般看待,你怎能就这么走了!”南宫鸿几乎失去了理智,飞身就要闯入阵中为微明报仇。 慕容长风急忙跳至南宫鸿旁边,拉着他的手臂,道:“不可,万万不可,里头实在太过凶险,南宫掌门,决不能进去!” “你为何阻我,为何阻我为微明报仇!”南宫鸿高声嘶吼道,“你放开,我要为他报仇!” 万般无奈之下,慕容长风只得挥手运动真力,一掌切在南宫鸿脑后。南宫鸿原本气血上涌,这般一击,便令他晕眩非常,片刻便倒地昏死过去。慕容长风急忙道:“快来人,送南宫掌门回营内休息,千万将他照顾好,莫让他再强硬闯阵!” “是!”两名天山昆仑门弟子自发飞身而出,扶起南宫鸿瘫软昏倒的身体,向营地飞去。 慕容长风回到原地,叹了口气,道:“诸位,还有谁欲破此阵么?若是没有,我们便暂时回去,明日再破!” 祝云沧低声对慕容长风道:“不可,若今日不一鼓作气破了此阵,我们所的计划,很有可能被他们发觉。而且,他们也完全可以在我们休整的时间内再建立第一道法阵。唯有打破此阵,破了第一道阵与其后法阵的联系,才能确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再化三江源之水为龙王天水。”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那当下该如何处置,你可有意见?” 祝云沧道:“不如让我到那阵中一探如何?” “万万不可,你若贸然入阵……” “若是谁都不入这法阵,那阵法还怎么破?”祝云沧道,“掌门放心,我定不如使命,看清其中结构。”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昨日你已然探过一次阵了,这一次由我来吧!”饕餮忽然道,“毕竟我的灵力比你们强,虽然破阵帮不上忙,但是探阵我还是可以的!” 慕容长风听闻此言,道:“若是饕餮姑娘愿意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饕餮笑了笑,道:“没关系,不足挂齿。”说罢一个箭步,整个身躯便化作一道锋利的黑光,朝那燃烧的火焰之中切将过去,迅速融入其中。 阵中,尘关依旧孤独而立,手中令旗轻扬,看见饕餮忽然进入阵中,道:“怎地来了个小姑娘。” 饕餮道:“你的阵岂非是个人都能闯?” 尘关道:“对你这等小姑娘动手,有失我的身份。” “你别把我当小姑娘不就好了吗?”饕餮淡淡一笑,道。 “玉玦峰那帮人,也忍心让你这般的小姑娘进来送死么?”尘关道。 饕餮道:“咱们能不说废话了么?” “好……既然如此,纵然是你,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尘关躬身行礼——他躬身行礼,实际上意味着死亡的来临——紧接着,便是令旗抬手以甩,火环四散而开,饕餮站在原地,任由火环从身上穿将过去,并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尘关有些惊奇,又御起阵底的火焰,凝成数团火球,先后朝饕餮袭去。 饕餮衣袖一挥,却听得“啪啪”数声,那火焰便被完全打碎。 这尘关的实力,与饕餮端的是太过悬殊,若是在外头,饕餮打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在这阵中,饕餮虽根本不会受伤,却一直未敢有太大的动作,两人的战斗一时竟陷入僵局。 “你为何不出手?”几波攻击下来,尘关发现自己完全伤不了饕餮,但饕餮却也完全不懂,便疑惑问道。 饕餮并未说话,一个转而,人竟已到尘关身前,伸手便去爪尘关之肩头,尘关大吃一惊,急忙侧身旋转。一股黑光推出。尘关双手架作十字,整个人却被推出数丈,若非识得御气飞行,怕是早已被击入阵底熔岩火焰之中,被完全吞噬了。 饕餮并未停止进攻,转而又化出紫黑色的光球,抱于手中,猛地向尘关推出。尘关完全无力抵挡,竟御气翻至那火焰上方的浮台下,令旗一招,将那灼人的火焰完全分散,使之不至烧燎自身。饕餮并不追赶而下,立在原地,忽然抬脚,向脚下浮台狠狠一踩。 “砰!” 一声巨响,那浮台被饕餮一脚完全踩碎,带着火焰的石块四散而开,尘关原本藏于浮台之下,此刻却完全暴露在外。随之,饕餮双掌向下一拍,一股难以抵挡的劲力直冲城关面门。尘关急忙旋身画圆,灵气四周火焰奔腾,阵底的火焰尽数融在了令旗之前,勉强挡住了饕餮那强劲的一击。 尘关深知自己不能如此被动,饕餮身前黑光散尽的刹那,令旗又是一摆,那原本形成保护盾一般的火焰顿时化作了一柄利剑,向饕餮刺将过去。 饕餮伸出一只手,那利剑仿佛撞上了硬物一般,在她的手掌之间分崩离析,或作一片黑烟。转而,饕餮再次向下方的尘关发出数道黑色魔光,每一道都足以致命,但那尘关,请矮身潜入了下方烈焰与熔岩之中,那魔光纵然再强,也绝对击不穿深沉的熔岩。 饕餮收了手,浮在远处,四下张望,较低依旧火焰奔腾,四周却只能听见那仿佛开水沸腾般得声响。片刻,那脚底的熔岩越发翻滚激烈起来,陡然之间,竟空而出几根弯曲的尖牙,将饕餮围于其中,尖牙上端缓缓靠拢,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饕餮被牢笼囚于其中,四面八方火焰顿时奔腾起来,与那熔岩所形成的尖牙融作一团。不多时,饕餮四周已然完全被火焰所包绕,没有任何出路。 尘关从岩浆中腾将出来,笑道:“谅你有天大本事,又如何能逃出这熔岩所形成的囚笼!” “燃!”令旗一指,却听牢笼内轰天炸响,似乎火焰已在那牢笼中间变得无比疯狂起来。 约莫如此轰炸炙烤了一炷香的功夫,尘关方挥旗罢手,火焰牢笼瞬间便听其指令,落将下去,回到了那缓缓流淌的灼热熔岩之中,阵底平静下来,尘关面前却早已空无一物。 “哎……”尘关叹了口气,道,“如此秀气的小姑娘,奈何你进得我阵中来,就此香消玉殒,当真可惜。” “谁说我死了?”话未落音,却听得半空中,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什么?!”尘关大惊失色。 饕餮缓缓现了身形,笑道:“在这阵中,我无法伤到你,你却也伤不了我!” “你……”尘关面色铁青,道,“你到底是何人,如何能在这火焰熔岩之中来去自如?” 饕餮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找到破阵之法了,就此别过!”说罢,饕餮身下已多了一道法阵,缓缓旋转。 “休要逃走!”尘关猛招令旗,“刷刷刷”数道火焰激射而出,饕餮的影子在他面前若玉石翡翠一般碎裂,但碎裂的也仅仅是影子而已。 与此同时,饕餮的真身已落在阵外,几个拔步,便回到了队列之中。 “饕餮姑娘,阵中情况如何。”慕容长风急忙问道。 饕餮道:“那阵中的火焰,皆是由阵中操纵,即便是我,入得阵去,也很难伤得了他。而且,我若强行释放魔力突破此阵,那阵中的火焰熔岩势必崩裂,很可能会引起这四周山峰崩溃,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如此,又当如何是好?”慕容长风问道。 “唯有从地底限制他。”饕餮道,“虽然阵中火焰都是那尘关操控,但是,若是没有火焰,或者火焰的力量被遏制,要拿下他却是容易得很。”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慕容长风问道。 “若是能引流水灌入地底熔岩之中,我可动用魔力推动流水与熔岩融合,这样便可让那熔岩急速降低温度。如此一来,那阵中缺少了熔岩,火焰便也难以烧灼起来,介时再入得阵去,便可轻取之。”饕餮道。 慕容长风回首望了一眼祝云沧,道:“看来云沧的想法较有远见啊。” 祝云沧笑道:“掌门过奖,看来今日我们的确得暂时收兵了。”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不过,若是被他们发觉?” 祝云沧道:“应该不会,依照灵霄子的性格,我们派出两人都未破阵成功,他又击杀了南宫鸿的爱徒,今晚他必然是要得意庆贺的,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第267章 水阻流焰 “尘关,今日你立下大功,大挫那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两个牛鼻子的锐气,令他们灰溜溜逃窜,当真是壮了我等之声威,哈哈哈哈!”祝云沧所估无错,当日夜里,灵霄子大喜过望,得意忘形,彻夜与弟子们庆贺这一日的胜利。 公输战则坐在一旁,神色凝重,时不时向远处望去。 厉万辰见他神色有异,缓步来到他身旁,坐在他一侧,道:“公输先生,我等今日取得这般胜利,你怎地一点也不高兴?” 公输战望了一眼营地篝火旁的众重云门弟子,道:“哼,你说这灵霄子,他是修道之人么,怎地修道之人比军士还要狂放。获得一阵之胜利,便得以忘形,饮酒庆贺,真不知他这些年是怎么修炼过来的,还不如我这个做木匠的老头。” 厉万辰笑了笑,道:“哎!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胜这一阵,确实对鼓舞士气有着很大作用,庆贺庆贺也是无妨。” 公输战冷笑一声,道:“你们在庆贺,却不知玉玦峰此刻在做些什么,你们当真以为他们此刻正为那死去的弟子办丧事么?绝对不可能!” “听先生的意思。”厉万辰神色亦有些变化,道,“你似乎认为他们此刻正有所行动?”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公输战道,“不过,今日他们如此轻易便收兵退却,令人十分不解。这不符合慕容长风他们的行事风格。这老家伙虽然看似温良绵软,但性子倔得很,绝不可能这么容易便被打退——除非他们另有打算!”公输战尽量舒展伛偻的身子,站起身来,道:“不行,我须得去那阵前瞧瞧,若他们夜里引人前来破阵,便大事不妙了!” “夜间阵门完全闭合,他们的人根本过不来,又怎可能……”厉万辰道。 “算我多心吧!”公输战却挥手打断了厉万辰的劝阻,道,“你留在此处,以免灵霄子起疑心,说我自行其是,我带几个人前去一探,即可返回。” “如此……”厉万辰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那公输战立刻点了五名原先机关门的弟子,乘着重云门人酒酣耳热之际,偷偷离开了联盟营地。 剩下的五道阵法,即使在夜里,亦是光芒四射,溢彩流虹。此刻阵门完全闭合,非重云门之人不得进出,即便强攻亦是不可,若是强行突破,牵扯周边环境与灵力尽皆骤变,势必带来灭顶之灾——谁也不会再这时做这等蠢事。 然而,公输战终究是不放心,带着五名弟子飞身跃出阵外,山谷内黢黑一片,若非身后的法阵照亮前方数丈之路,当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师父。”身后,一名弟子略显胆怯,道,“我们当真要这时探查山道?何不让其他重云门弟子一并前来?” 公输战道:“纵然我说了,你以为他们会跟来么?这帮人此刻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又怎会听我们的话,走!”不由分说,已径自朝前走去。 身后的几名弟子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跟将上去,未行数丈,公输战忽然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侧耳聆听片刻,道:“这附近,岂非有刀兵敲击岩石之声?” “师父,你……你莫吓我,我怎地没有听见。”方才说话的那名弟子道。 “哼,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公输战的面色亦有些变化,却不能失了威仪,冷声道,“跟我来!” 山道并未太多岔路,即便是岔路,也都是通往山壁的死道,公输战与几名弟子越是向前走,那刀兵撞击敲打之声便越是响亮,在山道之中,形成一支诡异飘渺的曲调。回音阵阵,激荡着公输战的心神。 “哼,果然有人在这里……”几个人影,一点火光,在公输战面前不远处出现,隐约可听见呼喝对话之声:“快点,若再不完成,破阵之日可就遥遥无期了!” 公输战嘴角一勾,道:“这些阴险的家伙,走,快去告知灵霄子!” “是!”“是,掌门!” 六人几乎同时转过身,正当他们想要尽快御风离去之时,眼前,却突然闪起了耀眼的火光。 “什么?!怎么回事!”公输战大喊一声。 “啊!”然而,未及他反应过来,身旁的一名弟子已然翻身倒地。 “谁!”公输战凄声大喊,这一刻,可谓是心胆俱裂。 面前,郜飞轻轻竟手中所举之火焰向高处一托,浮在空中,照亮周遭的一切:“这位不是公输先生么,怎会忽然来到此处?” “你……你们……” “看来,侥幸让那祝云沧猜对了一回,夜晚你们果然会来此处探查。”武定刚将磐石向地上一顿,地面亦微微震荡,公输战身后剩下的三名弟子吓得后退数步。 郜飞拭干净了六合剑上之血,道:“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公输战咬了咬牙,道:“你以为你们留得住我么?!”右手引火一招,数团火球飞将过来,在地面上轰隆炸响。 “比玩火,玩火者***!”郜飞见那火油燃出的烈焰在面前爆炸,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将六合剑一抖,顺势又向前一划,那地面上的火焰便随着剑气飞腾回去,再次将两名弟子斩倒在地。 “可恨!”公输战见大事不妙,一个拔步,向空中飞去,另外一名弟子亦要跟随。 “休走!”谁知,不远的山道之上,虺良忽然一剑杀出,毒藤剑化作藤条,死死将公输战身后的弟子缠住,猛地一拉,那弟子怪叫一声,还未来得及还手,人已撞在山壁岩石之上,一命呜呼。 公输战御气而上,亦无心再管弟子们的死活,急忙窜向云气之间。地面上,武定刚望着他矮小伛偻的身影,吼了一句:“无能鼠辈,我又岂能放你走!”说罢磐石剑一剑飞出,那剑极其沉重,破风而至的威力更是令人难以抵挡,只听“砰”地一声,那公输战矮小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翻身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地面之上。 黑暗中,公输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一口鲜血却喷吐而出。他单手支地,犹如受伤的豺狼,干瘦、猥琐而狼狈。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咳咳……若非,若非遇上这么个混蛋掌门……若非我将联盟掌门之位,让,让给他,我不至于此!”公输战道。 “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郜飞上前一步,虺良、武定刚等隐流人士也走上前来,“你们机关门不修道术,若是做些机关木甲,造福于人也好,何苦要助纣为虐,参与这江湖纷争。” “咳咳……踏入,江湖。”公输战道,“立于江湖之中,你……你以为,还有机会,离开么……唔……”又是一口鲜血,“你们,也一样,人……人生在这江湖之中,从踏入……的一刻起,便,便该想好,总有一天,要付出……付出代价……” “可惜了。”郜飞上前一步,道,“一代机关师,就此陨落!”说罢,手起剑落,鲜血喷溅。 而此刻,重云门联盟的大营之中已然是一片欢歌,灵霄子直到此刻也没有发现公输战的离开,或许,即便他发现了,也不过是置之一笑而已。 而就在次日寅时,自三江源头——也便是当日天水龙王阵的阵眼之处——一直到那第二阵“玄火金光阵”下方的通道被玉玦峰弟子打通,三江之水被引流灌入通道之中,与那阵下熔岩汇聚一处。饕餮与祝云沧等人连夜催动灵力推波助澜,数个数个时辰后,那灌入通道的三江之水,与玄火金光阵之底的熔岩逐渐融合,水汽蔓延而上,整个玄火金光阵,此刻看似毫无变化,实则早已灵力大乱,火势渐熄。 第268章 计破火阵 待次日清晨,灵霄子从宿醉之中醒来之时,才发现公输战早已不知去向,一时有些焦急,正当他整理衣装,准备带人去阵外搜寻之时,忽然一名弟子飞奔而来,单膝跪地,道:“报!掌门,方才有几名玉玦峰弟子来到阵前,送来了公输战先生与四名弟子的尸身,言说他们昨日偷偷闯入玉玦峰营地,预谋行刺,玉玦峰众人不得已,才将几人尽数杀死,保留全尸,送还归来!”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灵霄子听闻此言,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大声道。 那弟子拱手道:“掌门,您大概没有听错,公输战先生,昨夜带四名弟子,去到地方大营行刺,尽数……殒命,尸身就在阵前!” “这……这怎么可能,他,他何时出去的……”灵霄子一时有些慌了神,虽然他与公输战并不算关心亲密,但公输战总算是联盟之中的首脑之一,忽然身死人手,对他来说乃是极大的损失。 “弟子不知。”那名通报的弟子拱手道。 “灵霄子兄!”这时,那厉万辰从灵霄子身后走来,拱手躬身,道,“灵霄子兄,请恕在下之罪!” “怎么了?”灵霄子一头雾水,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仿佛有许多事,正接踵而来,令他措手不及,“到底发生了何事?” “昨夜……”厉万辰道,“昨夜公输战先生心忧敌方趁我等庆贺之机施诡计偷袭玄火金光阵,遂点了四名弟子前去阵外查看。他怕扰您兴致,交代我不要对你言说此事……因此……才,才酿出今日之祸……” “他,自己去阵外查看?”灵霄子惨呼道,“他怎地如此鲁莽!” “公输战先生生性机警,见我等如此庆贺,自然心有顾虑……谁料会中那慕容长风之奸计……”厉万辰道。 “慕容长风,南宫鸿……”灵霄子咬牙切齿道,“我杀你们一个弟子,你杀我们一个长老……这账,今日一并与你算了!” 玄火金光阵外,慕容长风等人已然率先到来,南宫鸿神色有些疲惫憔悴,但在见到灵霄子众人之时,双眼中却立刻闪出了仇恨的火焰。 “慕容长风,南宫鸿!”灵霄子喝道,“你们杀我公输先生,这账怎么算?!” 慕容长风叹了口气,道:“战场之上,死伤之事本就司空见惯,我等本不欲杀公输先生,奈何他深夜袭营……” “少废话!”灵霄子道,“阵中算账!”说罢,一挥手,众人消失,唯见尘关缓缓执起令旗,依旧如昨日一般,向慕容长风等人行礼之后,方自进入阵法之内。 “黄口小儿!待老夫来取你性命,为微明报仇!”南宫鸿几个踏步,便飞身跟随入阵去。 慕容长风阻拦不及,只能站在原地轻轻摇头,祝云沧道:“如今水流已然灌入熔岩之内,无论何人前去,都能轻易破了此阵,南宫掌门应不会有什么危险。”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认为,修道之人,杀业不可太重,况且那尘关看起来亦是个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如今南宫掌门满心仇恨,却势必要将他斩于剑下……当真是作孽一件……” 祝云沧心下亦有些遗憾,叹气道:“战场之上,本就由些许无奈吧。”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贫道活到如今,也算是杀伐见惯,然到了此际方才明白,这江湖果真并非仁慈之人能立足的所在,倘若不能令江湖中人归心一处,人类总有一日,会令自己尽数覆灭。” 祝云沧微微一惊,望了慕容长风一眼,慕容长风却不再言语,只是盯着那焰光闪耀的法阵。 且说南宫鸿入得法阵之内,阵内依然火焰奔腾,只是温度远不如昨天那般高,也没有了灼热撩人之感。由于尘关所立的浮台已然被饕餮震碎,因此,这一次,他浮在半空之中,望着面前的南宫鸿。 尘关躬身摆道:“这位是否便是天山玉玦峰之南宫掌门?有礼了……” 南宫鸿青锋剑一挥,道:“你不必与我客气,你昨日杀我爱徒,今日我正是要来取你性命的!” “战场之上,岂非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取地方性命?”尘关道,“不过,无论南宫前辈的目的是什么,作为我的对手,我都该尊重您才是。” 南宫鸿道:“好,你既有此气度,微明死于你手倒也不冤枉,不过……”不过二字刚出口,南宫鸿已飞身出剑,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御气而前,朝尘关颈间刺去。尘关后仰躲避,令旗一招,两道火焰向南宫鸿左右两侧袭来,南宫鸿旋身而动,将那火焰打散。 这一回,火焰被打散之后,却并不会越烧越旺,而是在跌落而下之际,便忽然熄灭殆尽。 尘关看在眼中,一时有些不明就里,而南宫鸿却并未停止进攻,反手一掌击击向他的后背,尘关急忙再次招动令旗御火,火焰从他身后窜将上去,挡在他与南宫鸿之间,南宫鸿只得收手,换作一剑劈将上来。尘关突身后撤,又以灵气聚集烈焰,向南宫鸿喷洒火球,这一阵火雨原本该是凌厉无比,但南宫鸿左右突挡,竟将那火焰尽数击灭。 “到底,这到底是……”南宫鸿的剑招并无甚特色,尘关着实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这样轻易便将这火焰尽数消灭的。南宫鸿并没有给他时间多想,飞身一剑,便又刺将上来,尘关一时惶惑,剑锋至身前数寸之际方自躲闪,那剑身便将他的肩膀划出一道血口。 尘关吃痛,急忙降下身去,令旗打出一个十字,下方的火焰,便将他的身子牢牢包绕,不给南宫鸿进攻的机会。然而,这时,尘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潜入那熔岩之下,熔岩,居然变得坚硬无比,无论他如何踩踏,如何挥旗招展,都根本无法搅动那熔岩分毫。 上空,南宫鸿冷冷一笑,单手一抬,手中清风飞腾上天,浮于空中。 南宫鸿念动咒诀,寒气与冰凌由他指尖散出,直贯入剑体之中,此乃以天山千年寒冰炼化之凝真剑诀,却见那寒冷气息在凝结入剑锋的一刻,一滴冰冷的晶莹水珠,轻轻落下,这不断输送的寒气与冰凌,竟就凝结成了一滴水珠而已。 这水珠,在触到阵底火焰于熔岩之际,忽然散出一汪浅蓝的光晕,光晕四散,所及之处火焰尽灭,寒气袭人。 藏在烈焰之中的尘关,还未及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暴露在了南宫鸿剑下。 尘关退后几步,自知已无路可逃,闭眼叹道:“技不如人,终是要身死人手。” “你也算是位少年英豪,奈何助纣为虐!”南宫鸿飞身持剑落下,一剑架在尘关脖颈之间。 “江湖本无对错,不错成败而已,既然投身重云门下,便须为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南宫鸿猛灌了一口酒,双目微眯,道:“当真愿意为重云门去死?” “动手吧!”尘关道。 南宫鸿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手一剑,斩下了尘关之头颅,掣在手中,飞身出阵。 这一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玄火金光阵轰然阵体轰然碎裂,阵门分崩离析,南宫鸿高举尘关人头,面对着坍塌消散的阵法之后,那一群目瞪口呆的重云门联盟之人。 “你……你……”灵霄子急火攻心,独臂上下挥舞,疯狂道,“我要杀了,杀了你!”随即掣着天重云便独自杀将上来。 “掌门!” “灵霄子兄!” 门派众人阻拦不及,灵霄子已向南宫鸿攻出数剑。南宫鸿将手中人头一掷,青锋剑横剑而出,正架住了灵霄子的天重云,而那颗人头,却正好落在厉万辰面前。 “杀!”灵霄子翻身收剑,一个旋转,又疯狂横斩上来。 南宫鸿身形一展,御风后撤,那几剑尽数斩空。而待那灵霄子步伐乱极之际,南宫鸿不过将剑向下一指,再向后一拉,一股剑气,瞬间便切开了灵霄子的道袍,并在他脊背上划出一道血痕。灵霄子吃痛,那愤怒疯狂的情绪也收了大半,急忙翻身虚晃一剑,待南宫鸿抵挡之际,急忙抽身后撤,狼狈退回到重云门队伍之中。 “怎么跑了!”南宫鸿落下身来,道,“胆小鬼,有种再来!看我把你另一只手臂也卸下来!” 灵霄子穿着粗气,道:“休要猖狂!你们破得两阵,却还有四阵未破,这其后的几阵,随便一个,便能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命令了一句,“走!” 便领着众弟子,再次消失于阵后。 而这第三阵,乃是金属性之五雷霹雳阵,这一次,阵法竟无人把手。 第269章 奔雷巨兽 “此阵无人把守?”慕容长风疑惑地望着面前的五雷霹雳阵。 这阵法周围并没有雷光,但阵眼处却阴雷涌动,光华聚散。 祝云沧在这阵法之旁绕伤一圈,道:“此阵,似乎没有任何防御阻拦,亦无阵门,难道可以随意进入?” “师尊,不如由弟子几人前去探查。”这时,玉玦峰昆仑门三名玉字辈弟子飞身而出,来到慕容长风面前,此三人修为皆在化神期以上,青玉战气根基扎实。 “你们三人同时前往,这到也好。”昨日南宫鸿折了一名爱徒,今日若慕容长风不让自己的弟子前往破阵,却似也说不过去,只得道,“不过,千万小心,不可恋战!” “是!”三人齐声回答,随即拔步跃在了那电光窜动的阵眼之旁。 就在三人踏在那阵眼之旁的一刻,阵眼的内的光华忽然直贯天空,在云霄之间轰然炸裂,闪电将原本清朗的天空变得浓云密布。转而,整个大地竟也开始震动起来,那阵眼方圆数丈之外,地面忽然裂将开来。祝云沧等人大吃一惊,急忙集体飞身后撤。 待众人落定,在回头望时,却发现那地面上,一座十丈见方的浮台,轰鸣着升上天空,那三名玉字辈弟子——玉风、玉灵、玉轩。亦被一道带将上去。 浮台在空中稳稳停住,紧接着,那四周便被电阵团团包围,莫说是飞身而出,纵然是看也难以看清那外头的状况。 地面上的众人,则只能看见那升上天空的闪电屏障立在眼前,而不能上前半步。 “看来,这阵法只可进,不可出……端的凶险,还望玉风、玉灵、玉轩三人不要有什么事才好。”慕容长风低声道。 祝云沧明白,此话根本可算是在自我安慰,入得此阵,不杀掉阵主,便绝对脱身而出,同理,若是破阵失败,闯阵者也绝无活着的可能。这三人首次入阵,能够一次便将此阵击破的可能性,可谓微乎其微。 且说玉风、玉灵、玉轩三人,立在浮台的边缘,远远望着那天穹之上的光芒,也远远望着,那光芒中生化而出的庞然大物。 那庞然大物,高有一丈,通体雪白,狼身虎尾,四肢着地,生得两头,双头皆如巨狮,而鬃毛直如利剑,毛端闪着冷冽凌厉的电光,一声震天价大吼,空中顿时轰然击下数道雷霆,这雷霆之力,比空雷斩要强大数倍,那浮台之上顿时多了几道深邃裂纹,碎石骤然下落,却又在半空中被雷电炸成齑粉。 玉风、玉灵与玉轩三人,被这股强大的威力所震慑,竟有些进退两难。那巨兽却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又是一声爆吼,双目直接射出两道雷电,电光横扫地面,三人只得飞身而起,然而,身体方至半空,两旁却突然又击来数道雷电。 原来,这空间之中本就充满了雷电,无论身处何方,都很有可能被雷电所击中,可谓插翅难逃。玉风见此情状,道:“分散,否则都得死!” 三人即刻飞身而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那巨兽飞身突袭,三柄剑直挑而上,剑光清冷。谁知,那巨兽身体虽然庞大,却异常敏捷,横身甩尾,玉轩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身至浮台之外。 “玉轩!御风!”玉灵大喊道。 那玉轩急忙催动灵力,想要御风而飞,谁料四面八方此刻凝聚而来的却不是轻柔的风,而是劲力十足的闪电,却听得霹雳一声,玉轩的身体,变直挺挺地穿过了屏障,坠落下去。 待玉轩落至地面之时,已然摔得面目全非。 “这!”慕容长风见玉轩尸体落下,大惊失色,抬眼望向那依旧雷云密布的天空,不禁暗叹道:“看来此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祝云沧道:“不如我上去将其他二人救下!” “不可,”慕容长风道,“此刻那上方已然是凶险异常,你现在上去,非但帮不了他们,还有可能危及自身性命。” 伊采薇两手抱在胸前,道:“看来我想错了,这五行之阵中的雷阵,并非用地火勾动天雷形成,而很有可能是用了某些法器或者异兽,直接召唤出天雷。” “若是异兽的话,不如我上去吧。”饕餮道,“再怎么强大的古代异兽,总没有我的修为高。” “又是你去……我看……”祝云沧道。 “不用对我客气啦!”饕餮笑了笑,亦不再多言什么,身影已浮在了高空之中,却见她将手向那屏障前一举,带着魔气的黑光迅速将那屏障整个顶将开来。 那五雷霹雳阵的另一面,灵霄子等人望见空中的一切,不禁有些惊讶。 “那个女子是谁?!”灵霄子不禁道,“怎可有如此力量,强行入阵。” “不清楚……”厉万辰道,“不过据我所知,玉玦峰鱼龙混杂,不但有各门各派之人,连妖魔也不在少数,虽说令人不齿,但力量不可小觑。” “这么说,那女的也许是妖魔?”灵霄子道。 “有这种可能。”厉万辰道。 “那还真是棘手。”灵霄子蹙眉道,“这些阵法虽然厉害,却也顶不住妖魔轮番进攻,若是他们还有其他杀招,我们岂非根本无力应对?” “我看,不如我们暂且堕入灭道诛杀阵中躲避。”厉万辰道。 灵霄子思量片刻,道:“如此也好。”说罢,咬了咬牙,招呼众人御气而走。 饕餮穿过空中屏障,落在浮台一侧,当她看见那怪异的巨兽之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些人,居然豢养金魔兽……怎么可能,他们从何得来此物?”那金魔兽,在看见饕餮的一刻,向后缩了几步,饕餮笑了笑,道:“如何,害怕了吧?金魔兽,你怎会委身于此,受这法阵禁制,为人类所利用?” “吼!”那金魔兽大吼一声,道,“千年之前,我被天界上神击伤,藏身幽幻雷珠之中,坠落人间,本便是坠于那九顶山谷内。” “这……这家伙还会说话?!”玉风不禁讶异道。 饕餮道:“这家伙不仅会说话,还能化作人形呢!”转而又笑道,“我想起来了,你们五行魔兽,受伤则沉于五行魔器之内,但你们只可进而不可出,谁能从外部帮你们打开封印,让你们出到这世上,你们便听谁的,可是这样!” “你既然知道,那便不必多问!”金魔兽将头一扬,轰然喷吐出一道雷光,饕餮双手前推,黑光与雷光相撞,中心激散的竟不是轰然炸裂的灵力障或雷电,而是一段段不断漂浮的铭文,不多时,那铭文居然又形成两换旋转的法阵,法阵散发晦光,卷起无数碎石,那浮台,被这股力量所冲动,竟开始不断分裂,岩石由大到小,由小转无,散做一缕烟尘。 这两位魔族之人斗法,观战的玉玦峰弟子却哪里能承受,饕餮急忙喊道:“趁现在金魔兽不能释放灵力伤你们,快走!” 那两人一惊,只得急忙听令,向外御气而下,果然,此刻天空中几乎没有闪电雷光,那高耸入云的屏障也被暂时消除,二人乘着这难得的逃命时机,急忙回到了慕容长风身边。 “弟子玉风、玉灵,向掌门请罪!”二人跪地道。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道:“你们起来吧,此事本不怪你们……不过,那浮台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饕餮姑娘又在何处?” “回掌门。”玉风道,“那浮台之上藏着一只巨型妖兽,双头虎尾,好生厉害……方才听得饕餮与之对话,似乎还通人语,唤作金魔兽。” “金魔兽……”慕容长风一惊,道,“岂非乃是那传说中的上古五魔兽之一,重云门怎会有这等魔物……” “弟子不知,不过饕餮姑娘似乎知其底细。”玉风拱手道。 “好,那便等饕餮回来再说吧。”慕容长风道,说罢,再次望向那浓云未消的天空。 天空中的浮台,此刻已然彻底分崩离析,大小石块上下漂浮,烟尘浓雾弥漫,所能看见的,仅仅是那烟岚之中投射而出的耀眼闪电。 第270章 幽幻雷珠 饕餮与金魔兽斗法,将整个五雷霹雳阵变作一片混沌,不知这二人的战斗持续了多久,金魔兽方自有所退却。饕餮却依然站在原处,虽然面上微微露出疲惫之色,但却丝毫没有显出颓势。 “怎么样。”见金魔兽向后飞撤了数丈,不再喷吐雷光,饕餮亦收了魔气,道,“以你只能,可能败我?” “千年之间,你修为又高了不少。”金魔兽道。 “你倒是一点也未进步。”饕餮道。 金魔兽冷哼一声,道:“然而,你却杀不了我,即便你将我打散毁灭,我已然可以潜藏会幽幻雷珠之中,继续制造雷电。纵然你一人能过此阵,那阵外的人类,却是完全不能。” 饕餮道:“我自然明白,如得此阵,一旦释放灵力,便会吸引雷电炸向自己,一般人类根本无法过去。” “不错。”金魔兽道,“这世上,能斩杀五魔兽的神器,只有五凶屠魔剑,但五凶屠魔剑却藏于天界,你别告诉我,你们还有工夫去那天界取剑。” “自然没有。”饕餮道,“不过,若是我先击溃你,再讲你从幽幻雷珠中放出,你岂非便要听我的了?” “你……”金魔兽一惊。 “难道你想违背契约?”饕餮道。 “我……”金魔兽一声爆吼。 “哎……真想不到,你比我还笨。”饕餮道,“接招吧!”两道紫黑色火焰再次在手中燃起,这一会,这两道火焰渐渐凝结成为两柄巨大的金瓜,饕餮挥动着这两柄金瓜,卷风而上,力量之强难以言喻。金魔兽识得厉害,急忙向一旁蹦跳,金瓜挥下,合二为一,涌动如潮的黑浪却将那金魔兽撞飞出去,在空中翻滚数丈。谅是谁看见这高数丈,长十丈的巨大古兽,被一位看起来较小瘦弱的小姑娘击出数丈之远,都断然要目瞪口呆。 饕餮一击不中,却并未停止,再次御气而来,两拳击在那猛兽的双头之上,待它头昏脑胀之际,又飞身而上,在他颈间一切。巨兽身子一扭,跌落而下,饕餮疾追而下,来到那巨兽的下方,一手将金魔兽托将起来,道:“你服不服!” “吼!”金魔兽完全被饕餮所制住,以它生性高傲的魔兽性格,却又哪里肯服气,不断扭动着身子,道:“如何能服!你可以毁灭我,但我绝不低头!” 饕餮道:“好,那我便将你扔回珠子中去,再重新放出来,看你服不服!” “你!你住手!”那金魔兽大吼道。 “这可由不得你!”饕餮道,随即又掣动魔力,以那燃着黑火的拳头,在金魔兽的腹部猛击三拳。金魔兽吃痛大吼,饕餮却并没有放开它的意思,又带着它再那碎石之间穿行起来,金魔兽被碎石刮伤,撞破了皮肤,不断发出凄厉的大吼,天空中雷光闪耀,雷声阵阵,金魔兽的那一对眼睛之中亦喷射出骇人的雷电,但这一切,此刻完全无法伤到饕餮。 一阵击打冲撞之后,那金魔兽忽然吼道:“你,以为这样便能逼我就范!你错了,我还有筹码,你若再袭击于我,我便可降雷,令此阵倾颓,将下面那帮人类尽数压在阵下,以雷电炸作齑粉!” “若是如此,纵然上天入地,我也会寻到方法毁灭你!”饕餮道。 “你试试啊,你有本事便毁灭我试试看!”饕餮道,“看是你先毁灭我,还是我先毁灭的‘朋友们’。” “卑鄙。受死!”饕餮变得愤怒已极,带着饕餮的身躯,轰然冲天而下,一道黑白交织的光滑直冲在地,震颤之间,地面上晕开带着劲力的光芒,光芒卷起狂风四散,慕容长风等人不得不以手遮面,已剑支地,才能勉强在原地站稳。 待尘埃落定之时,饕餮站在金魔兽身前,那金魔兽已然是遍体鳞伤,却还是挣扎着站起身来,道:“你……将我带到地面,是个,极其错误的选择……”说罢翻身扑向慕容长风与玉玦峰众人。 “小心!”饕餮大声喊道,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金魔兽的虎尾。金魔兽自然不能动弹,但却狞笑道:“纵然不能扑上去撕咬,我也要降雷炸死他们!”说罢,向空中一声长嚎。 “散开!”慕容长风大喊,众弟子急忙分散,人群中间的落雷,在地面上裂出一道深邃豁口。 祝云沧等人见状,纷纷抽出长剑。 “吼!”又是一声兽吼,空中再次有落泪降下,且力量比刚才那一次更加强劲。 有两名玉玦峰弟子躲闪不及,被雷劈中,竟离开化作一堆冒着焦臭浓烟的白骨。 “击中力量,攻击!”慕容长风一声令下,顿时,仙术、道术、剑气,所有的一切,一柄向那金魔兽的双头袭击而来。 饕餮趁此机会,借着金魔兽的尾巴,向上一翻,落在了金魔兽的背部,双手向下一推,两道魔光直接窜入他的体内,那金魔兽疼痛难忍,本能地将头向上一仰,那剑气、道术与仙术便尽数轰然炸在了它柔软的脖颈之间。 金魔兽刚要扭转身形反扑,祝云沧却飞快地祭出九玄天印,印下伏羲八卦骤然旋转,五行之力尽数涌动下来。 这五行之力,对金魔兽伤害本应不大,奈何金魔兽背后的饕餮,竟在这时双手向空中一招,将那五行之力全部聚在手中,引魔力将之包裹而起,随即双脚一蹬,借着那前飞的力量,飞身将那光球抛向金魔兽的头部。 却听得一声“噼啪”作响,金魔兽方要发出的一道闪电被光球击挡回去,炸裂在金魔兽自己的面门之时,令他力量反噬,难受不已,而那被魔气所包绕的五行之力,亦在他双头之上同时炸裂,金魔兽凄厉大叫一声,倒退数步,前脚跪倒在地。 “杀,为玉轩报仇!”玉风见那金魔兽颓势渐现,大声道,那一群玉玦峰弟子遂要冲上前去,谁知,饕餮却高声道:“等等!你们还不是它的对手!” “啊……”“这……”那一群玉玦峰之人急忙顿住脚步。 果然,那金魔兽忽然又抬起头,咆哮冲击而来,整个兽身都变得闪电包绕,华光疾涌。幸好那一群玉玦峰弟子不曾冲将上去,否则,哪里是这一撞的对手。饕餮在这时急忙跳将至众玉玦峰弟子身前,双手猛地抵住那金魔兽的头部,道:“去拿天上的幽幻雷珠!” 祝云沧此刻离饕餮不过数丈距离,对她的话听得仔细清晰,急忙拔步而上,欠身而起,浮在空中那碎裂岩石之间,岩石之间,果然有一处闪亮的光电,祝云沧料定那物便是所谓的幽幻雷珠,急忙伸手去拿,握在手中之际,浑身却酸麻非常,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一般。 饕餮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地面上大喊:“若拿到那物,赶紧扔下来!” 祝云沧艰难得抬起手臂,那幽幻雷珠中蕴含的雷灵已然在他浑身流转,令他极为不适,甚至感到自己的灵力也在点点流失。 “啊!”祝云沧的手脚快要不能动弹,他屏住呼吸,额角青筋暴徒,尽量用灵力冲刷血脉,让自己的身子保持在自我控制之下。 “呀!”终于,他将手挥将出去,然而,那幽幻雷珠却像是粘在他的手掌中一般,根本无法脱出。 “祝云沧怎么了!”伊采薇见祝云沧在空中挣扎,不禁讶异道。 饕餮依然在以双手用劲顶住金魔兽,艰难道:“快,快去帮他,否则,都会死的!” 伊采薇吃了一惊,急忙飞身上天,待见到祝云沧之时,他才发现,那祝云沧手中的幽幻雷珠,正奔涌出一道道湛蓝的雷光,绕过祝云沧周身,令他几乎不能动弹。这些雷光,祝云沧自己自然看不见,在地面上之人亦难以察觉。 “哈哈哈……不自量力,修为不够,尽管拿幽幻雷珠,去死吧!”那金魔兽早已知道空中发生了什么,拼命与饕餮斗法的同时,嘶声大叫起来。 伊采薇一时不知所措,见到祝云沧这般情状,她却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多想,索性双掌运动真力,在祝云沧背后猛地一推。 却听得一声炸响,祝云沧与伊采薇之间迸出几道清亮的光芒,二人顿时分别被飞弹而开,而那颗幽幻雷珠,也向地面落去。饕餮乘此机会,忽然双脚一蹬,向空中跃去,那金魔兽哪里知道对方会这般作为,一时无法收势,整个身子向前倾去。 饕餮顺势在它被后一踩,飞上空中,接住幽幻雷珠,转而落定下来,将那雷珠朝金魔兽抛去。 金魔兽已然受伤,灵力明显不够,这幽幻雷珠一至,它的整个身躯便也被雷珠吞噬其中。 第271章 狂风噬魂 天空之中,祝云沧的身子方能动弹,却见伊采薇的身躯,正向地面落将下去。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飞身接住伊采薇,御气缓缓而下。 伊采薇被方才那股劲力冲得有些头昏脑胀,微微睁开眼,望着祝云沧,第一句话却是:“姓祝的……我又还了你一个人情!” 祝云沧摇了摇头,笑道:“兄弟之间不说这等见外话!” “哼!”伊采薇咬了咬嘴唇,待落到地面,方才说道:“放下,我能走,没那么虚弱。” 祝云沧只得将伊采薇放将下来,谁知她刚触到地面,却一个趔趄,险些再跌倒下去,祝云沧急忙上前扶住她,道:“哎!你被那电光炸出了内伤,就别逞强了!” 伊采薇咬了咬牙,道:“那也是你害的……” “好了。”祝云沧扶着伊采薇坐下,再仰头望着天空,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然将金魔兽收回幽幻雷珠中的饕餮,道,“奇怪,怎地将那魔兽收了,空中的雷却越发响亮起来……” 果然,那金魔兽被收入幽幻雷珠中之后,四方非但没有宁定下来,那雷势反而更盛,数道闪电从空中直坠而下,有的震裂了山石,有的在地面上拉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饕餮将幽幻雷珠置于地面,对身旁那些或惊恐、或疑惑的修道人士们说道:“这金魔兽此刻正在发怒,不过,上古五魔兽都有着同样的一个特点,那便是,谁将他们从这寄宿之魔器中放出,谁便是他们的主人!” 慕容长风道:“那饕餮姑娘,有劳你将他再次放出驯服吧!” 饕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距离于手,化出一柄紫黑色的光剑,一剑斩将下去,那幽幻雷珠猛烈震动,一道道雷光冲天而去,不多时,却见一道集中的光束直上天宇,划破云霄,那金魔兽,便再次将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在众人面前,但这一次,他却低头匍匐在饕餮脚下,双头不再有任何狰狞之色,有的反而是恭敬与畏惧。 终于,天际中的浓云渐渐散去,浮空的碎石轰然落定在地。 五雷霹雳阵就此被成功破解。 饕餮将再次将金魔兽吸收回幽幻雷珠之中,道:“这金魔兽,倘若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便会自己将自己封印回到幽幻雷珠中进行修炼,介时,他便只会听从下一位打开幽幻雷珠之人的命令;而且,如果有人将雷珠封印,并且再次打开,那幽幻雷珠中的金魔兽也会听命于他。因此,此物须小心保管……”她上前一步,将幽幻雷珠递给慕容长风,道,“我时常受到其他魔君的追杀,此物放在我这里一定不安全,不如由掌门保管吧!” 慕容长风接过幽幻雷珠,那上头再无一丝雷电,随即拱手笑道:“饕餮姑娘如此信任贫道,那贫道亦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现在既然是玉玦峰门下之人,便该受你的统领指挥吧。”饕餮笑道,“虽然我觉得,其实大家都是朋友。” 慕容长风道:“正是如此,大家都是道友,所谓师徒、掌门门人抑或其他,不过是名分而已。” 祝云沧听闻此言,心下暗道:“这慕容长风,端的与江湖上那些老家伙不大一样,想法竟如此有趣。” 而这时,伊采薇却再次咳嗽起来,一手捂住胸口。 “怎么了?”祝云沧一惊。 “没事,气息不稳。”伊采薇道,“你难道完全没事?”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只是方才遭受雷击之时比较痛苦,现在似乎……” 饕餮转过脸来,道:“祝云沧身负毁殇之力,这等弱小的魔力,能够控制住他,却不一定能伤及其根本,采薇,你不同,你是凡人之体,我看,还是让祝云沧先带你回营中静养吧!”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你们有你们的事,此际时辰尚早,或可继续破阵。咳咳……” “可你的身体……”祝云沧道。 “无事,我自己回去便好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叹了口气,本还想开口劝阻,那虺良却忽然从人群中跳出来,道:“我陪采薇回去!” “虺良,别闹!”伊采薇道,“你们都留在此处,继续破阵,我自己回去就好!” “不,我不是胡闹,我是真心想护送你回去。”虺良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也好,采薇,你便让虺良送你回去吧。” 伊采薇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听得祝云沧此话,便也不再推脱,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祝云沧默默点了点头。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云气之间时,慕容长风遂命令众人继续前行。 不多时,众人来到那“浩风广木阵”之前——山道之间,陡然竟出了一片树林,每一棵树都有丈余高矮,树叶十分茂盛,遮天蔽日,林内昏暗异常,那树林的中心,矗立着一处高耸入云的天台,天台之上立着一名奇长但枯瘦,身形有些伛偻的重云门弟子,那弟子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道:“谁敢入此阵,定叫他身首异处,五马分尸!” 郜飞道:“好张狂的家伙!”说罢飞身而起,一剑劈出,那剑气直冲向高台之上的阵主,谁知那,那股力量,却在刚刚进入那片林地之时便完全被削弱殆尽,消散不见了。 郜飞落回原处,道:“哼……看来此阵也是棘手非常了。” 祝云沧道:“要攻击到那个家伙,或许只有从林间穿过,不过,若我没猜错的话,这片林子以风为剑,以叶为刃,若是贸然进去,很可能会即刻身首异处。” “这等伎俩。”南宫鸿开口道,“岂非古人便用过,昔年武王伐纣之时,截教道士那十绝阵中的风吼阵岂非就是如此。” “不错,古籍之中确然有此记载。”慕容长风接口道,“不过我们可没有定风珠这等法宝。” 祝云沧道:“不如我来试试……”说罢向前一步,掐诀念咒,一道焰光由掌中击出,正是一式玄炎箭,那玄炎箭迅速穿过林梢,向那林地深处飞腾而去,在幽暗之中燃起一片光芒,然而,正当那光芒旋转四散之际,数道狂风怒吼而来,火焰立刻便消散殆尽。 “别想企图用火攻。”那高台之上的阵主笑道,“火焰根本无法在这狂风中点燃!”随即,那人竟将令旗一招,树林之中,很快有两道狂风飞腾而出,向祝云沧与郜飞袭来。祝云沧矮身躲闪,郜飞侧身腾跃,两道狂风如刀片一般从二人身前划过,而二人身后的两名玉玦峰弟子,便顿时身首异处。 鲜血喷溅,一声沉闷之响,无首之人的双腿尚在地面上抽搐。 “哈哈哈!如何,此风如何?!”那高台上的阵主笑道,“再来!”令旗一扬,又是数道狂风劈面而至,这一回,却是旋转而上,从另一个方向袭向玉玦峰人群之中。 一时间,又有数名弟子惨叫到底,鲜血迸溅。 “可恨!欺人太甚!”南宫鸿一声怒吼,狠狠将背后的青锋剑抛向空中,双掌合十,伸出二指,口念咒诀。 那长剑顿时化出数道剑影。 “去!” 长剑与那无数剑影一柄飞腾而前,向那高台上的阵主袭去,阵主却已然是轻轻一招,剑影消散,那长剑也落回到南宫鸿手中,南宫鸿接下长剑,再次旋身而动,又击出数道剑气,这一次,剑气如浪涛一般,层层波动,进入那林间之时,却还是被变作了一片漩涡,失去了风向,最终变得好无力道可言。 “该死!”南宫鸿大吼一声,忽然将腰间的酒葫芦掣出,将酒浇在剑锋之上,运动真力,一时间,那剑锋上竟闪出点点微光,那青锋剑的外形,竟也开始逐渐变化起来。 不多时,原本毫不出奇的一柄青锋剑,竟变作了一柄金黄色的长剑,带着阵阵美酒特殊的香味,散发着醉人的光芒,让旁人不得不联想,或许被这剑杀死之人,皆不是被剑锋斩杀,而是被这如美酒般香醇的气味与这一抹梦幻般得酒光所醉死的。 “这是……”祝云沧瞪大了双眼。 郜飞道:“酒神剑,《千剑谱》排名第五,仅次于六合,没想到竟在他身上……” 第272章 酒神一剑 青锋剑幻化而出的酒神剑,似乎带着来自乡野的最原始韵味。但一柄剑的特色,却绝不仅止于所谓的韵味而已,这剑所幻化出的剑势、剑气与可怕的锋芒,才是真正的魅力所在。 “酒神剑,到底输给六合剑哪一点……”祝云沧望了一眼郜飞手中的剑,又望了一眼南宫鸿手中的酒神剑,二者都带着别样的魄力——这个问题他当然不能问出口。 祝云沧忽然觉得,事实上,《千剑谱》上的一切,总带着片面之感,却不知每年的《千剑谱》到底是否都是由凄灯老人编排,更不知,那第一份《千剑谱》是如何编排而来的。事实上,《千剑谱》上这一千柄剑,各有特色,各有性格,便如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般,或许并无优劣之分。 而面前的这一柄酒神剑,如今,已要开始展现他的威能。 “哼,纵然我们进不了林子,也须让你醉死其中!”南宫鸿大喝一声,酒神剑一抖,翻身向前,一剑劈出,转而又将那长剑抛向空中,念动咒诀,顿时,那酒神剑自行在空中划了一个圆,那圆形,将无数剑影练成了一片,变作一环光晕。 南宫鸿又将那酒葫芦抛向空中,酒葫芦浮空倒转,美酒自行从葫芦口流淌而下,南宫鸿仰头张口,令那酒完全流入口中,待到眼花耳热之际,南宫鸿的周身,竟开始燃烧出带着阵阵酒香的真力。 这真力,竟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种别样的灵力场。 “天酿神诀!”慕容长风赞叹道,“我只道南宫兄喝酒乃是癖好,却不想他已练成这般神功,着实叫人敬佩!” “掌门,这功法,乃是传自何处?”祝云沧不禁问道。 “此功法,乃是塞外流传多年的一套神玄之术,虽然口诀、咒语十分简单,但却需要耐心参悟,小心翼翼,又必须有极好的酒量。以此法入道的,多半走火入魔,或是力量反噬而死,不过,今日我观南宫兄运用此术,却是流畅自然,真气蕴藉于内,灵力释放于外,相得益彰,可谓是已臻化境!”慕容长风解释道。 祝云沧望着天空之中的南宫鸿,心下暗暗揣度着他的修为境界——以南宫鸿此时施咒之状况来看,他至少已然到了归元之境,甚至可能更高。 就在这时,南宫鸿已然出手,却见他无论神色还是身形,都已带了几分醉态,动作看似绵软无力,指尖拳峰散发的灵力却内劲十足,那一股力量,迅速冲入天空中的光晕之间,待酒神剑回到南宫鸿手中之时,南宫鸿只是轻轻向前一点,空中的一圈光晕,顿时散出一道道特殊的铭文,形成圆形的法阵向前推取,一波一波、一层一层,声势浩大,如同洪波涌起。 “哼,你以为,这样便能吓到我?!”那高台之上的颀长之人,令旗挥舞如风,四道龙卷,在那高台的四方接天而起,林中的树叶、枝干,所有的一切都被席卷如那龙卷之中。 “散!”见那酒神剑之剑气层层推进而来,颀长男子亦不示弱,令旗一指,那四道龙卷迅速向前方推动,不时有尖锐的风刃,从那龙卷之中散出,祝云沧等人不得不挥剑抵挡。 那股剑气,在虚空之中与龙卷相撞,一瞬间竟相融在了一起,搅动起阵阵难以抗拒的力量。那释放完天酿神诀的南宫鸿,在这一刻,却似乎脱尽了酒气,突然精神振奋起来,将双手向两旁一阔,招起一道巨大的法阵,这法阵与那无相化法金轮所形成的阵法恰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法阵在他身前旋转,轻柔地接下来那龙卷风与剑气相撞反噬而回的力量。 片刻之后,那被搅乱的云气,渐渐恢复了平静。 南宫鸿落回到原地,神色不变,掣回慕容长风身旁。 “南宫兄,你此招是何用意?”两人看似恢弘非常的一场对决,似乎没有任何结果,南宫鸿便退却下来,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连慕容长风也不禁疑惑问道。 “我已然胜了。”南宫鸿淡然一笑,笑得十分轻松,这些天来,他几乎没有如此轻松笑过。 “恕贫道愚鲁不明,南宫兄,如何便算胜了?”慕容长风问道。 南宫鸿道:“你且看罢!” 那高台之上的颀长男子,此刻发出了几声大笑,道:“哈哈哈哈,牛鼻子你方才运的乃是什么功?看起来如此厉害,怎地连我的皮毛也伤不了,就是带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哈哈哈,你莫不单单是要请我饮酒?” “贫道就是请你饮酒,这酒可香可醇?”南宫鸿笑道。 颀长男子似乎咬了咬牙,道:“死到临头,竟还嘴硬!这酒自是香醇,若是沾上尔等之鲜血,便更有一番滋味了!”说罢令旗横竖打了一个十字,两股劲风,锐利无比,由那林中刮将出来,从左右两侧朝那玉玦峰的队伍突袭而至。 “御风!”南宫鸿大声命令,那两翼的玉玦峰弟子急忙腾身而上,几位跳地稍晚的弟子,却被那劲风飞快地截成两段,鲜血、脏腑,一并喷涌而出,惨不忍睹。 “哈哈哈!”那高台上的男子继续大笑,“死吧,我看你们是没有办法了,都等死吧!都!呃……等死吧……呃!” 那男子,忽然像是醉酒一般,竟打了两个酒嗝。 “他似乎越发兴奋了。”郜飞道。 “非但兴奋,身形似乎也有些不稳当。”祝云沧笑了笑,说道。 “原来如此!”见此情景,慕容长风道,“南宫兄果然高明,这劲风纵然能吹散水火,却怎么也吹不散这四溢的酒气,那一阵阵劲风融合上了你的酒香在林中飘荡,风越大,只会越发醉人!” “哈哈哈哈!”这一回,轮到南宫鸿大笑了,道,“我便是赠他一壶这致命之酒,令他醉死林间!”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那高台上的颀长男子,似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步履不稳,说话亦变得有些含混不清,“唔……呃……都,都去死吧……”他挥令旗,这一次,刮出的风却微弱缓慢了许多,许多玉玦峰弟子轻易便躲闪了过去。 “去死……去死……”那颀长男子似乎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挥舞令旗的姿势变得混乱不堪,随性非常,那原本锐利的风也变得温和起来,甚至蒙上了一层暖意。 “哼……”南宫鸿道,“此刻,便是他的死期!”他再次跳将起来,酒神剑身酒气渐渐蒸干,而那柄剑,亦回归到了原本青锋剑的样式,无甚特别之处。南宫鸿将那剑御在手旁,伸出双指,向前一点,青锋剑顿时飞将出去,此招乃是天山玉玦峰中较为基本的一式剑法——合天剑。 天山玉玦峰中有着四式基本但却威力强劲,十分有效的剑法:合道剑、合天剑、合地剑与合人剑。取天、地、人三才以及无上大道之义理,出剑技法简单明快,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万象归一”之感。 这一剑击出,那颀长身材的男子本能够躲闪,奈何此际他已然变得醉酒熏熏,却哪里还有这般气力。那一剑袭击而至的时候,他甚至尚未酒醒,依然漫无目的得挥动着手中的令旗,左右招摇,动作有些滑稽,甚至脸庞上还带着酒后特有的憨笑。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剑是如何击中他的脖颈,如何将他刺倒下去的。 当那剑穿过他的喉咙,又一次飞回到南宫鸿手中之时,颀长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瞳孔紧收,死死盯住南宫鸿,口中不断发出嘎嘎的喉音,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断淌出鲜血。喉头的那一个血口成了他最后一个伤疤,也是永恒的伤疤。 “呃……”最后的一声嘶叫,似还带着一种不敢确信的讶异。 那颀长男子,连人带着令旗一瞬间便从高台上跌将下去,坠落在那树林之间,惊气飞鸟无数。 南宫鸿顺势又会出两剑,剑风宛若十字,将那不远处的高台轰然切道,而高台倒下的一刻,岩石与那树林一道,如玉石般碎裂而开,却又如尘土一般灰飞烟灭,消散殆尽。 平旷的山谷通道之上,只有那颀长男子的尸体,趴在地面之上,身下的血已然在缓缓流淌,似乎还尚有余温。 介时,五行阵法已破金木水火四阵,唯剩土阵一门。 一旦土阵得破,面对慕容长风、祝云沧等人的,便是那灭道诛杀阵了。 第273章 突遭偷袭 且说伊采薇与虺良二人同行回营,那灭道诛杀阵之中,远远有人望见那空中的身影,遂禀报灵霄子与厉万辰。 “你看清楚了?就两个人?”厉万辰问道。 “不错,就两人,一男一女,而且祝云沧不在其中。”那弟子拱手道。 “对方营中似乎无甚守卫。”厉万辰转过脸,对灵霄子道,“不如……” “你有几分把握?”灵霄子道,“万一这只是个阴谋。” “我看,不太可能。”厉万辰道,“倒像是伤者回营一般。” “你决定要去么?”灵霄子道,“若是再像前番公输战那般……” “不必担忧,公输战夜探敌营,本生便是鲁莽之举,此番我有分寸,情况不对之时自会离开……还有,我不需要帮手,我一人前往即可。” “独自一人?!” “不错。”厉万辰点了点头,道,“我一人足矣,人多反而不好。”不由分说,人已向前一步,跨将出去,飞身而起——厉万辰身为霹雳堂掌门,并不擅长道术,但御风之术并不算太差,在虚空之上,也算是如履平地。 伊采薇与虺良此刻正待降落在玉玦峰营中,忽然,伊采薇但觉一阵怪异的杀气从身后袭来。 “有人偷袭!”伊采薇警觉道。 虺良一惊,四下张望,道:“哪有?哪里?”四周云层深邃,云雾缭绕,似乎依旧非常平静。 “就在不远处躲藏,应该是在观察我们的动向,快,快回到营中法阵之内!”伊采薇道,随后,径自御气而下,她此刻身上虽然有伤,但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飞速向营中落去。 “等等!等!”虺良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方要降落跟随,身后,一段爆裂的火焰忽然轰炸而至,虺良一声惊呼,整个人被冲得摇摇欲坠。伊采薇见状,只得返回援救,谁料,又一道剑光,带着爆裂的火焰,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伊采薇急忙腾身向旁边撤去,一时用功过度,但觉体内真气大乱,头昏目眩起来。 “采薇!”虺良喊了一声,飞身准备来到伊采薇旁边。 谁料,伊采薇道:“不要靠过来,分散!否则我们都跑不了!” “啊……哦!”虺良如梦方醒,向另一个方向腾出数丈,毒藤剑这才掣在手中。 “呵呵呵!看来我所估无错,一个伤病患,一个草包!”厉万辰的身影渐渐明晰,手中握着那柄装有机簧的佩剑——炎厉,“炎厉”剑,《千剑谱》排名十六,曾在巴县城之外,祝云沧与伊采薇便见识过此剑的力量,虽然当时厉万辰被端木药仙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炎厉剑的威力却不可否认。 “草包……你说谁是草包!”虺良不禁大喊起来。 厉万辰冷冷一笑,道:“除了你,还会有谁?修为不过凝气之境,手持一柄滑稽之剑,你以为,凭你这般模样,便能保护你身边的这女人?” “你……你岂非一点儿修为都没有?不过会御气而已。”虺良喊道。 “哈哈哈,不仅修为不高,道术不精,目光还甚是短浅,我虽无修为,却有比修为更有用的东西。”厉万辰笑道。 “休要与他废话。”伊采薇道,“他乃是霹雳堂掌门厉万辰,此番必然是乘我受伤之际前来截杀,也只有重云门联盟之人能想出如此卑鄙的伎俩!” “卑鄙?战场之上,兵不厌诈!”厉万辰道,“看招!”一剑横削而上。 “采薇小心!”虺良见状,急忙挥出毒藤剑,青绿带刺的剑身立刻化作蔓藤,向那炎厉之剑缠绕而去。 “以木敌火,当真可笑!”炎厉被缠绕的瞬间,厉万辰却根本没有停手,手腕一翻,火焰从炎厉镂空的剑身中喷涌而出,火油片刻间便洒满毒藤剑的剑身。 “破!”厉万辰转动剑柄处得机簧,大吼一声,轰然爆响之后,虺良已带着那被震成四分五裂的毒藤剑飞将出去。 “杂碎,留着你也是无用,去死吧!”厉万辰冷冷一笑,再向那毫无防备之力的虺良挥出一剑,不断燃烧云气,发出阵阵爆裂之声的炎厉之火,朝那虺良突袭而去。 “休要伤他!”这时,伊采薇在一旁祭出了凝冰符,一阵寒霜飘雪之下,虺良跌落的方向,陡然生出一道寒冰之屏障,那火焰被寒冰屏障所阻断,“砰”地一声,便在虚空之中缓缓熄灭。 伊采薇趁此机会,掣动灵秀双剑飞身杀到,纵起虚灵幻光步,身形变幻莫测,宛若舞蹈一般,与厉万辰周旋起来。 虺良在空中站定了身形,左手伸出两指,轻轻以口咬破,将鲜血滴在毒藤剑上,瞬间,那断裂的毒藤剑,便又自行生长,恢复了原貌,虺良不甘示弱,再次冲杀上来。 这一回,厉万辰再也占不了什么优势,伊采薇轻盈飘渺的舞姿,本已令他有些力不从心——显然,这少女,比当日在巴县城之外,修为早已高了许多。 加之,虺良的毒藤剑,看似滑稽无力,但却变化万千,十分棘手。那藤条不仅能够缠绕鞭打,同时还能分化出数道枝桠,从不同方向包绕袭击。那藤条上的毒汁虽不至死,但只要沾在身上,必然奇痒难忍。 厉万辰不敢怠慢,小心应对,但虺良与伊采薇却越战越勇,根本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 伊采薇见对方颓势渐现,使出“百花捉影剑”,一时间,灵秀双剑剑端的灵力化作了粉红的花瓣,每划出一剑,那花瓣便在剑锋出飘散出一道倩影,令厉万辰眼花缭乱。 另一面的藤条,则是阵阵绿色的淡光,从不同方向袭击而至,这一花一叶般得光芒,似乎正好相得益彰,要将这厉万辰杀死在芳菲丛中。 厉万辰本已确信自己会赢,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刻他竟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 “他要支持不住了!”伊采薇道,“虺良,从后方包过去!” “好!”虺良一个箭步,来到厉万辰侧后方,毒藤剑立刻生化出数道藤条,像柔软而绵长的爪子一般封将上去。 厉万辰的炎厉剑,此刻已被伊采薇的灵秀双剑架住,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更无法出手抵挡,眼看着他便要被那毒藤擒获缠绕。 谁知,就在这时,天空中,竟陡然落下一道剑气,那剑气锐利无比,片刻之间,便将那伸展摇曳的毒藤尽数斩断,一根不剩,紧接着,又是另一道凌厉剑气,直袭向伊采薇。伊采薇吃了一惊,急忙舍了厉万辰,飞身后撤,那剑气虽未击中伊采薇,却一时间令她阵脚大乱,厉万辰顺势追上一步,一掌打在她的左肩处。须知厉万辰的手臂以是用霹雳堂机簧改造过得,力量比常人大许多倍,修为上佳者尚能以真气抵挡这攻击,伊采薇体内真力本已虚耗过度,却如何能受得了。 只见她一个趔趄,便跌将下去。 “采薇!”虺良失声大叫,急忙冲将下去,想要救助。 却不知天空中一个黑影闪下,牢牢接住了伊采薇,回身对虺良却又是一剑,这一剑的气势依旧灵力非常,虺良急忙以那半截毒藤剑抵挡,一声金属撞响之后,整个人却抛身而出,直落下去。 那挥剑的不是别人,正是重云门联盟掌门灵霄子。 “厉万辰兄弟,你没事吧?”灵霄子挟制住伊采薇,对厉万辰道。 厉万辰拱手道:“让灵霄子兄见笑了,我没事,不过受了些皮肉小伤而已。” “那便好了。”灵霄子望了伊采薇一眼,伊采薇一言不发,咬着牙,亦并不反抗。她知道,即便反抗,也无甚用处。 “哼,想不到能捕到一条大鱼,这人可是祝云沧十分重视之人啊!哈哈哈!”灵霄子道。 厉万辰道:“若非灵霄子兄及时赶到,这鱼岂非要跑了。” “哈哈哈!”灵霄子笑了笑,转而,目光落在下方山崖边受伤几乎不能动弹的虺良身上,道,“这东西,该怎么处置?” “我看,这家伙无甚威胁,不如便不杀了,挖了双眼割了鼻子,令他回去报信,乱了玉玦峰他们的阵脚,你看如何?”厉万辰道,“介时他们必然会强攻我灭道诛杀阵,我们也可将其一网打尽!” “好!好主意!”灵霄子狞笑道。 这时,伊采薇却忽然开口:“住手!你们若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即刻便以真力反噬自尽!” 厉万辰一惊,道:“这没用的家伙,也只得你为他去死?” 伊采薇道:“少废话,你们是要杀人,还是要逼玉玦峰与祝云沧他们就范?” “你……哼,果然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万秀山庄传人。”灵霄子道,“很好,那我们便不动他,只要你在我们手中,不怕祝云沧他们不中计!” 第274章 后土破甲 五行法阵中的最后一阵,即是那后土破甲阵。 后土破甲阵之中烟尘飞扬,乱石穿空。整个山道之间,像是粗粒起了一个巨大的岩石迷宫,迷宫之内怪石参差林立,无数岔道、险途与陷阱密布,而上方则是难以逾越的灵力障,那灵力障完全闭合,即便是魔神也无法强行突破,除非他能够将这整座山岳毁去。 当然,慕容长风等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不得不考虑三江源头附近的百姓。 “看来,这后土阵要比前几阵复杂许多啊。”郜飞站在阵口,望着那幽深的通道,不禁说道。 “看似复杂,实则不攻自破。”祝云沧道。 “哦?”郜飞一惊,道,“你有法子?” 祝云沧不语,转过脸,面对慕容长风与南宫鸿,道:“掌门,三江源引流改道之事应已成功了吧。”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江水已被引流,不消半日便可到达此处。” 祝云沧道:“那我建议众人在此歇息等候,蓄积力量,待洪水冲入阵中之后,我等再一鼓作气,突破此阵!” “好!便依你所言。”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众弟子听令,原地等待,三江洪水一旦灌入阵中,遂一鼓作气,冲破此阵!” “是!”众人齐声回答。 众人安顿歇息不过半个时辰,却远远见一名男子,一瘸一拐地从后方跑将过来,神色慌张非常,而又焦急痛苦非常。 “虺良?!”武定刚率先看见了那人,道,“怎地突然回来了?” 祝云沧循着武定刚所望的方向看去,神情立刻变了,他十分明白,虺良在这种时候出现,一定不会带来好消息。 果不其然,虺良在慕容长风与南宫鸿二人迎上前去的同时,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掌门……诸位,大家……大家恕罪……”他的汉话说得本不算好,此刻便更加难以听清,那含混的声音中带着别样的痛心疾首。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站起来,慢慢说!”慕容长风惊愕道。 那虺良望了祝云沧一眼,又望了望隐流众人,却依然不敢起身,将头埋在黄土尘沙之间,浑身抽搐抖动。 “这小子受伤了!”参商老人上前一步,说道——接着将一股木属性灵力灌入虺良体内,对他说道,“你快站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虺良似乎最听参商老人之话,急忙起身,立在众人之前,那沾满灰尘的脸庞却依然藏在阴影之中。 “快说,别耽误工夫!”参商老人道。 虺良咬了咬牙,道:“我与……采薇,在回去的途中,遭到重云门联盟之人突袭……采薇,采薇被他们抓走了……” 一片嘘声,甚至有玉玦峰弟子开始冷笑道:“呵呵,自告奋勇,这下好了。” “要我说,方才若让祝云沧送回去,倒还没这回事了……” “隐流那帮人,总是给我们找麻烦!” “你说什么?!”武定刚听闻有人污蔑隐流众人,一时激愤,回身便在人群中抓住了那玉玦峰门人的衣襟,咆哮道,“你再说一次!” “我再说一次怎地了?”那人冷笑道,“你们隐流自入我门派以来,我们就麻烦不断,难道不是么?!” “你……” “都住口!”慕容长风一挥衣袖,道,“伊采薇姑娘被擒去,我等便已失了先机,当下该好好想想怎么营救,尔等却又怎地在此自乱阵脚?” 所有人安静下来,拱手道:“慕容掌门恕罪。”无论如何,慕容长风在隐流与玉玦峰众人之中还算有些威望,即便是冲动如武定刚,也绝不会正面与之冲突。 此刻,祝云沧心急如焚,但却尽量让语气平静一些,道:“抓走伊采薇,他们的目的无非有两个,一是乱我等阵脚,二是利用我等对伊采薇的重视来逼我们就范,因此,伊采薇现在应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我担心以伊采薇的性格,在危急关头,会……”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郜飞道,“我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吧。”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依郜飞所言,此事纵便着急也是毫无意义……”说罢,双眼望向山头那一抹粼粼波光,道,“我们需要的水,似乎已然到来。” 说罢一抬手,道:“众弟子听令,做好准备!” 众人急忙戒备起来,双目紧紧盯住那面前的后土破甲阵。 “云沧,你把计策对大家说清楚。”慕容长风道。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诸位,其实,此番计划很简单,待那从山坡落下,灌入阵中之时,阵中的机关、陷阱会暂时失效,而且,这江水,必然只会向出口处流淌,诸位只要试着浮在水面,顺流而走,便可免去些许岔路,轻松通过此阵。” “大家可挺清楚了?”慕容长风问道。 “明白!”无论玉玦峰众人,抑或隐流众人,纷纷拱手拜道。 “准备!入阵!”慕容长风一声令下,与此同时,那山坡之上,数块岩石轰然跌落,汹涌的洪水倾斜而来,发出隆隆巨响,不多时,整个后土破甲阵之中便被灌满了略显浑浊的江水,连天空中那飞沙走石也被暂时压了下去,此地地势西高东低,这后土破甲阵的出口恰恰是在西面,所有的水流都开始向西奔走,纵然有多少岔路,也根本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水,甚至有几处封死的机关,本那水流整个冲散殆尽。 众玉玦峰门人纷纷跳入那湍急流水之中,以灵力护住身体,顺流而下,毫无险阻,不过片刻之间,整个后土破甲阵便被完全冲垮,再无任何作用可言。 那灭道诛杀阵中的重云门联盟众人,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禁目瞪口呆。 “混账,竟然用这等可恶的办法,破我法阵!”灵霄子大喝一声,“哼,纵便你们再怎么阴险狡诈,我这最后一阵,也定要让你们所有人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碎尸万段!”“碎尸万段!”重云门联盟众弟子纷纷大声吼叫起来,喊杀声震天。 这时,众玉玦峰弟子已然落在平实地面之上,那最后一层阻拦,灭道诛杀阵,就在众人面前。 这阵法,像是一座浮在半空之中的城池,只是这城池皆是由灵力场所组成的须向,看起来虽然气魄恢弘,但只要阵眼一破,整座城池便将分崩离析,片瓦无存,守阵的众人,亦难逃一死。 这次,可谓是玉玦峰与重云门联盟之决战。站在这阵法之前,饕餮也不禁开口道:“好强的灵力障,这应是动用了数百上千名修道者所组合建立的阵法,连我站在这里,也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 祝云沧道:“无论是什么阵法,今日我等都要将他踏平!” “云沧,且不要冲动。”慕容长风道,随即上前一步,对那半空中的法阵喊话,道:“灵霄子掌门,厉万辰掌门,尔等可还安好?” “自然安好!”灵霄子大声回答,“你还没死,我们怎么可能死!” “我等既已破阵至此,你们怎地不出来迎接?”南宫鸿亦高声道。 “有失远迎,还望海涵!”灵霄子的身影出现在阵口,没好气得拱手道,“尔等端的是狡猾非常,竟能有各种阴险狠辣之术破我五行之阵,看来我的确是小看你们了!” “哈哈,灵霄子掌门过奖。”南宫鸿回敬道,“彼此彼此,尔等岂非也是一样,正面打不过,便绕到后方,对我们玉玦峰的伤者下手,这难道便是正人君子所为了?”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便也不多言了!”灵霄子恶狠狠道,转而广袖一挥,伊采薇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之中,被几道灵力障四下围绕,不能动弹。 “采薇!”虺良首先叫喊起来。 祝云沧却并不言语,锐利的目光,望向伊采薇四周的一切,寻找着可能作为突破口的地方。 “我知道,此人乃是你们玉玦峰的得意弟子之一,前万秀山庄的唯一传人,伊采薇。”灵霄子道,“如今她已落到我们手中,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慕容长风叹了口气,道:“我劝尔等不要做这等卑鄙之事,还是快快消除这灭道诛杀阵,我等亦可重修于好,共同抗击妖族。” “呸!已然到了今日之局面,你竟还劝我等罢手?!”灵霄子道,“还是好好想清楚如何能救你们的弟子吧!” 祝云沧咬了咬牙,他打量了许久,终是没有在那囚禁伊采薇的灵力障附近找到突破口,遂开口道:“你们,到底有何条件?” 第275章 灭道诛杀 “条件?”灵霄子诡谲一笑,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 “你此话何意?”祝云沧厉声问道,“休要拐弯抹角耍花样,有话便直说!” 灵霄子道:“很简单,我既然将此阵摆在这里,便是要与尔等一决雌雄!”灵霄子广袖一挥,伊采薇的身子竟瞬间被灵力绳索缠绕在了那灭道诛杀阵中心的一根高耸入云之阵柱之上,“你们便派人上来救她吧!看谁能做到!” “呵呵……”灵霄子一阵狞笑,道,“记住,只能一个一个来,若是见到两人同时入阵,我必先将伊采薇杀死!” “卑鄙!”祝云沧大声道。 “谁听他的!”玉玦峰门人中有人大喊起来,“我们便一起上去,他待怎样?!” “对,一起上去!”又有人附和道。 祝云沧吼道:“不可!那样……” 他话还未出口,却听得玉玦峰门人中有人立刻反驳:“就知道你会阻挠,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子,害我们所有人性命么?” “就是!为了一个伊采薇,我们一个个上去破阵,这不是正中灵霄子下怀?” “别理他,我们冲上去!”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那灭道诛杀阵阵眼之旁,厉万辰与灵霄子远远望着下方的一切,不禁暗暗诡笑起来。 “他们果然开始内讧了,所谓的玉玦峰昆仑门,亦不似江湖传言那般团结嘛,哈哈哈哈……”厉万辰嘲讽般说道。 灵霄子道:“哼,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比我争斗!”他独臂背在身后,冷声道,“若是他们由于此事,他们内斗起来,杀死一个两个,我们倒也省心不少。” 谁料,正当玉玦峰众人的混乱之势难以遏制之时,突然之间,血瞳猛地窜出人群,站在众人之前,道:“尔等人类,非要为了这种事整个你死我活,自乱阵脚么?伊采薇不是你们的同门、战友?呵呵……你们害怕,我血瞳却不怕。”他转过狼首,对祝云沧道,“云沧兄弟,你救我多次,我还并未为你做过什么,今日,这朋友,就由我来替你去救!” “血瞳,休要冲动。”祝云沧道,“我们尚不知对方底细,更不知这阵法有何特别之处,如此贸然前去,恐有危险!” 血瞳道:“兄弟不必如此推脱,我百年修为岂是这区区人间法阵所能抗衡!你保存实力,这一遭,我先替你走了!”说罢,一声彻天狼吼,双脚一踏,便飞身入得阵去。 血瞳落在那如同汉白玉所铸的地面之上,不远处,厉万辰与灵霄子,以及那重云门众弟子分立于中央平台两侧,平台的中间便是阵柱,伊采薇正被囚在那阵柱之上。 “哼……竟来了一只妖物,看来玉玦峰当真是无人了。”灵霄子冷冷道。 血瞳愤怒地一声爆吼,道:“休要废话,是我杀了你们,自己去救伊采薇,还是你们自己投降,将她放下来?” “哈哈哈哈……竟如此张狂,看来,你是不知此阵厉害!”灵霄子道,随即,扬起独臂,道,“众弟子听令,摆阵,除妖!” “是!”那一群重云门联盟弟子飞身而上,不由分说,为首的十人,已将血瞳团团围住,却见这十人手中各执一刻阵珠,那阵珠依据不同颜色,分别代表着天、地、人、日、月、金、木、水、火、土各种不同义理,不断有阵法的铭文,在这十人身旁闪耀飞腾。这十人,纵便法力地位,修为不精,在这阵中,也忽然获得了宛若低级仙神一般的力量,若论单打独斗,化神之境以下这,空也难以抵挡。 灵霄子手中掣着阵旗,道:“五行耀月!” 瞬间,手掣金、木、水、火、土、月六颗阵珠的弟子飞身而起,五人围住血瞳,而那手掣月字阵珠之人则飞腾在天,照下一缕清光。 血瞳之术法本与五行无关,并不在乎这相生相克之理,然而,这五人之功力,在阵中却端的厉害。 却见那火字阵珠当空一祭,一头浑身燃烧烈焰的麒麟便在那火珠照耀下,从地面窜将起来,拔步向血瞳袭击而至。血瞳咆哮一声,一手抵住那麒麟之首,张开大口,对那麒麟一声暴喝,麒麟随炸裂而开,轰然消失,但那股热浪,却还是令血瞳不得不以狼爪遮眼,不能抬首。与此同时,手掣水字阵珠者将那手中阵珠狠狠抛出,阵珠化作一柄清光冰刃,直向血瞳脖颈间袭来。血瞳身子向后一缩,那冰刃从他狼首之前滑过,血瞳顺势一把接住那冰刃,挥手抛将回去。 那弟子只将手一招,冰刃便又化作阵珠,回归手中。 金字阵珠者不甘示弱,手中阵珠变作一杆杏黄色大旗,向血瞳附近一抛,血瞳急忙躲闪,那大旗迎风招展,从天空中引下数道闪电,血瞳急忙飞身躲闪,一对血瞳狼瞳,瞬间竟亮出数道光晕,四散激射,那无名手掣阵珠者,一时不得不飞身后撤,那地面上的杏黄色大旗亦化作变回原形,飞回到重云门弟子手中。 血瞳狼首一扭,那双眼中所激射的骇人红光,顿时便向其中一名掣着木字阵珠的弟子喷洒而去。 这一束红光仿似血泪,蕴含之灵力甚是强劲,那弟子却将阵珠一祭,化出一刻巨木,立在身前,巨木招动,落叶纷飞,那红光竟被生生挡了下来。 血瞳急忙收了法力,那巨木中,便伸出数根藤条,上下横挥,血瞳只得接着御风之力飞身躲闪,一时变得极其被动。 见木字弟子之人攻击奏效,那土字弟子不甘示弱,手中阵珠化作巨石,从空中压将下来。 血瞳窥见那空中的一抹黑影,却全不躲闪,狼爪向上一挥,赤色的光晕涟漪散开,空中的巨石变作粉碎。 那土字阵珠者便又将手一招,令碎裂的巨石合于章内,变回阵珠之形。 五行阵珠者,如此一来二去,与血瞳较量多时,虽然占不到便宜,但血瞳却甚是不安,这五行阵珠之人,似乎根本不会疲惫,也不会被任何法术所伤。 血瞳一面抵挡,一面思量对策。忽然向空中一望,见那虚天之间的一道银白光芒,顿时竟似明白了什么,一声大吼,双目顿时激射出两道赤光,朝空中那飘飞的月字阵珠者击杀而去。 灵霄子看出对方发觉了此阵弱点,遂又挥动令旗,道:“三才镇妖!” 那五行阵珠者与月字阵珠者立刻飞身撤离,而手持“天、地、人”三字阵珠者飞快围将上来,三颗阵珠,化作三柄青绿色光剑,“簌簌”几声,裂风而下,狠狠插在血瞳的身旁,三柄光剑中,自行伸出三根绳索般的光芒,互相连接,将血瞳困于中间。 “日月同辉!”灵霄子高声命令。 日字阵珠者与月字阵珠者同时跳将起来,两颗阵珠化作湛蓝、橙红两柄利剑,朝阵中的狼王血瞳刺将下去。 血瞳的灵力,此刻被那三才镇妖之阵完全封住,正在试图破关之际,那日月两剑便同时落下。 血瞳,却哪里还有力气抵挡。 “吼!”一声凄厉的狼嚎,两柄剑一左一右分刺入血瞳双肩,狼血迸溅。 灵霄子狞笑一声,掣动阵旗:“五方天诛!” 手持五行阵珠的五名弟子,围着那受伤的血瞳旋转奔跑起来,一时间,闪雷、烈焰、风刀、霜剑、巨石,一并朝血瞳席卷而去。 祝云沧远远看着那阵中的一切,紧咬牙关。 这意味着什么?伊采薇与血瞳二人之间,他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此刻他若上去,必然能够救下血瞳,但灵霄子当时便会对伊采薇痛下杀手;若是不去,血瞳便要身死人手。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第276章 生死之间 “祝云沧!”就在祝云沧进退两难之际,那阵中的血瞳,竟似堪破了他的心思,“你此刻,千万要稳住心绪!本座,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不必来救!” 祝云沧浑身一怔,一时心头竟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好一个狼王血瞳……”连一旁的慕容长风也不禁赞叹,“心中竟存有如此大义,当真令人敬佩。” “这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江湖人士要好上千百倍。”南宫鸿道,“不过……当今世上诸派之人,似乎连那道貌岸然也省去了,直接便是野兽行径!” 血瞳在阵法之中,体内的力量仿佛就要被完全抽空一般。 “吼!” “吼!”它不断发出震天的爆吼,连身旁操纵阵珠之人,一时间竟也有些犹豫恐惧。那灵霄子却高声吼道,“都给我稳住,你们若胆敢临阵退却,我定要你们灰飞烟灭!” 那几名弟子听闻此言,哪里还敢分心一丝一毫,双脚便也如打上了钉子一般,立在原地,誓死不退。 血瞳此刻痛苦非常,却凭借着百年来所修炼的强横精神之力,开始思索逃脱破阵之法,他狼首未动,却强行利用自己的神识四下环视,忽然,竟发觉出了端倪。 那空中使用日月双剑将其镇压钉死的两名弟子,以及掣‘天、地、人’三才阵珠的弟子,似乎都一直在施法,可见,若是停止释放灵力,掐诀念咒,这阵法很快便会失效。狼王思量至此,心下不禁暗暗一笑。 须知,狼王血瞳有一个特殊的能力,那便是能分化出自己的精元,作为另一个本体存在,这本体虽然没有狼王强悍,但却也能在关键是解围。 祝云沧就曾至少三次被这狼王的精元救下。 听得狼王仰天一声高吼。 瞬间,那灵霄子的身旁,竟忽然出现了狼王血瞳的另一个身影,血瞳飞身一击,正打向灵霄子的肩头——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忽然对阵中阵主发动进攻,这本是十分不明智之举,然而,此刻却有些奇效。 灵霄子并不知道狼王能分出精元作为另一个身体辅助的这一特点,一时惊惶,急忙掣躲闪,收了阵旗,单手掣出天重云剑那狼王之精元缠斗起来。 这翻打斗,灵霄子本是为了试探,试探这面前的狼王血瞳之体是虚影还是实物。而当他发现这血瞳确实有着实体力量之时,竟慌了神,道:“你……莫非……” 狼王血瞳操纵自己的精元缠斗,一方面又要忍受着那阵法的虐待式进攻,精神与肉体都几乎要倾颓崩溃,却还是强忍痛苦,操纵那精元说道:“哼,你以为,你在攻击本座的本体?” 灵霄子大惊失色,挥出几剑,狼王血瞳却总是轻盈闪过。 灵霄子见击不中血瞳,急忙大声命令:“撤阵!攻击此处!” 那一群弟子一惊,只得急忙撤下阵法,向那血瞳精元袭击而来。 法阵方自撤下,那狼王便几个箭步,飞腾而出,脱出那灭道诛杀阵之外。那无数的灵力,便狠狠轰炸在了血瞳精元所化的虚体之上,那虚体被击碎,虽然对血瞳也有着不小的伤害,但端的还不至于将他杀死。血瞳落回阵中,已然是遍体鳞伤。 那灵霄子知道上当,愤怒地向前虫出几步,站在那灭道诛杀阵之外,喝道:“可恨!竟以虚像欺骗于我!” 血瞳转过身,笑道:“自己道法不精,分不出虚实,莫非还要怪我?” “哼!纵然你能跑掉,那又如何,有本事便破了此阵!”灵霄子继续叫嚣着,“今日天黑之前,若不能破阵,我便将那伊采薇的手臂砍断!若明日再不能破,我便砍她双腿!” “你敢!”祝云沧高声吼道。 “你便看我敢不敢吧!”灵霄子再一次抽身退回阵中。 祝云沧扶住那受伤的血瞳,虽然他体型庞大,祝云沧的力量似乎有些微笑。 “我没有事……”血瞳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是伤了元气,修养几日便无事了。” 祝云沧拱手道:“多谢你了!” 血瞳道:“又没能破阵,何必言谢……不过,我在那阵中,倒是有一些发现。” “什么发现?”慕容长风率先问道。 血瞳道:“那些阵法的力量来源,皆是其后为拿阵珠的数十百名重云门弟子。” “你的意思是……”郜飞接口道,“那持阵珠之人,不过就好比是武器一般,实际操纵武器的乃是那身后的数十百名弟子。” “不错,我注意到。”血瞳道,“那数十百人,虽未有动作,但许多人在观战之时,都渐渐显出疲惫之色,若是纯粹观战,断然不会有这般神色。” 祝云沧道:“有什么办法,能限制他们的力量么?” 血瞳道:“基本不可能,入得阵中,我们的力量便已被限制,处于被动地位,又如何有能力去限制他人。” “你……”祝云沧神色微微一变,道,“难道……要……” 慕容长风叹了口气,望着那法阵中诸人,并不言语。 南宫鸿却接口说道:“此地众人,皆是重云门联盟死士,根本就是一群民顽不灵的家伙,纵然除去,也算是为神州除害。你们当日在百草宫之内,岂非也是如此作为?” 祝云沧陷入沉默之中。 “天色渐渐要晚了,若是再不能破阵,伊采薇姑娘恐有姓名之虞!”郜飞也催促道,“若你们都不肯去,不如我去!” 祝云沧挥手挡下,道:“狼王血瞳为我涉险,此番,还是我去吧。” “你能下得了手?”郜飞道,“你可别……” “我并非没有杀过人。”祝云沧冷冷道,“或许你们一直认为我妇人之仁,不过,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若能这般设想,倒是最好。”慕容长风,缕着雪白胡须,道。 祝云沧拱手拜过慕容长风,遂一个箭步,御风而起,不多时,便飞身落在了那阵中。 “祝云沧。”灵霄子见着来人,不觉有些兴奋起来,道,“哈哈哈哈,你竟真有胆量上来!” 祝云沧掣出天恒双剑,短剑斜向一旁,长剑前指,化出剑之本体,道:“少废话,快要天黑了,你莫不是要拖延时间?” “哈哈哈,你放心,即便,我也绝不会伤害伊采薇。除非你死于此阵之中!”灵霄子道。 祝云沧道:“如是甚好。你最好能信守承诺。”说罢抬头望了望上方,伊采薇身旁,厉万辰正举着那柄炎厉之剑,若狱卒般守候着,“也希望厉掌门能信守承诺。” “哈哈哈哈,好!有胆量!”灵霄子道,“你自诩能击败方才那头巨狼么?” “狼王血瞳有百年修为,我不过二十多岁,自然还不是他的对手。”祝云沧平静道,真气已经缓缓在周身流转,此刻,他必须让自己的身体达到最佳状态,如此才不至于在战斗中有太多失误。 “那你如何敢上来?!”灵霄子厉声道,“莫非想要找死?!” “你们,岂非本就希望我会来找死么?”祝云沧冷笑一声,一开始拔步前冲,道,“你若再不摆阵,我可要一剑先诛杀你了!” 灵霄子没有想到祝云沧会主动进攻,一时惊惶,急忙命令道:“五行归宗!” 那掣着五行阵珠的五人快速滑步到祝云沧身前,五颗阵珠,化成五柄剑,五剑合一,推出无色法阵,那阵上铭文流转,光华浮动,毫不留情地向祝云沧迎面旋转而至。 祝云沧急忙停下身形,一剑朝那阵中挑去,法阵上,竟带着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似乎要将祝云沧连人带剑吸将过去,祝云沧却也并不躲闪撤退,反而顺着那吸引的方向,身子向前一送,双手轻轻一推,接着又以柔和之力牵引法阵,不多时,那五行阵法,竟融在了先天真剑之上。 “这小子,身上似乎带着玄功之力……”灵霄子心下暗忖,“又兼有神剑在手,端的不好对付……不过,没关系,我们伤不了他,他也伤不了我们,只要时间拖久了,失败的,必定是祝云沧……哈哈哈……” 这时,那股五行之力,已完全融在祝云沧的天恒长剑之中,祝云沧知道,即便以这五行之力袭击面前的几名手持阵珠的弟子,抑或袭击灵霄子,都是毫无用处。 于是,他缓缓将长剑,转向了那一群“观战”的重云门弟子…… 第277章 众道决战 “你以为,凭这一剑,能伤得了我阵中之人?”那五名手持阵珠的弟子再次掣着五柄长剑围将上来,将祝云沧困在那五行归宗之阵中,灵霄子在此时得意笑道。 祝云沧道:“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便是要攻你阵中之人?” 灵霄子神色一变,祝云沧却已飞身而起,一道剑气,朝一波观战的弟子门袭击而去。 灵霄子大惊失色,那一剑,带着五行之力,轰然在那一波弟子之间炸裂,数人被炸得腾空而起。 祝云沧咬了咬牙,大声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们若不想死,速速离去!莫再助纣为虐。” 有不少重云门联盟弟子开始动摇,有一些竟开始逐渐停止运功。 灵霄子见状,道:“我看谁敢走!”遂冲入那人群之中,纵横两剑,将两名有所懈怠的弟子斩于剑下。 祝云沧见状,吼道:“灵霄子,你简直是畜生!” 一时间,灵霄子阵内已被搅得大乱。 祝云沧飞身直接杀向灵霄子,灵霄子将阵旗向空中一挥,道:“七曜护体!” 祝云沧还未及到达灵霄子身旁时,手持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阵珠的七名弟子已冲了上来,这七人挡在祝云沧身前,七颗阵珠的力量却尽数施加于灵霄子身上。 转而,七人又同时冲向祝云沧,七颗阵珠变作刀、枪、剑、棍、爪、钩、锤七种兵器,七人在祝云沧身边快速奔跑,不时袭击而来。 首先冲将上来的乃是那持剑之人,剑上霹雳流转,祝云沧以天恒长剑一引,祭无相化法金轮挡住那雷电,又以无极玄功化解剑力,翻身一掌击在那人背上,将那人打回阵型外围。 接着,持枪之人一枪挑将上来,强舞如风,风中带火。那持刀之人亦上来诸位,刀风阵阵,火势更盛。 祝云沧只得抛出短剑,令短剑在周身旋转,又一式气战八方,强行将二人逼退出去。 但一切远未结束,那持爪之人飞爪而出,爪后装有机簧,飞腾之间,竟还连处一串寒气冰凌,祝云沧将那无相化法金轮以灵力催动至巨大,一掌推去,冰凌虽散,那钩爪却穿过金轮之法阵钩将过来,祝云沧矮身躲闪,那钩爪在飞腾的一瞬急忙收回,从祝云沧肩头划过,一道鲜血飞溅,竟将他左肩划伤。 祝云沧强忍疼痛与一阵刺骨的含义,以剑点滴,翻身而上,在空中又是一式寒山遮月,若一弯新月般的刀锋,裂风而下,那一群阵中之人来不及赶上,竟再次让祝云沧钻了空子。 这刀锋,正切在其他“观战”弟子群中间,又有十数人翻身倒地,或死或伤。 七曜阵法的力量,顿时竟阵的弱了几分。 “气死我也!”灵霄子大怒,吼道,“三才成锋!”那手持天、地、人三才之阵珠的弟子,同时将阵珠祭出在当空,三道光芒,灌入灵霄子手中的天重云剑之中。 转而,那阵珠又化作三道带着利刃的锁链,被那三名弟子拿在手中,向地面上的祝云沧袭去。 祝云沧暗暗吃惊,急忙旋身纵剑,长短而剑形成剑气屏障,将那利刃锁链当在离身体数尺之外。这锁链被天恒剑所击打,一时间有些失去了方向,竟忽然扭动起来,那持着七曜阵珠的众人,不得不飞身后撤,躲避来自同门的“进攻”。 祝云沧顺势又挥剑击出几股剑气。 剑气轰然炸裂之际,整个灭道诛杀阵已经变得完全混乱,原本一直在旁边输送灵力的众重云门弟子开始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灵霄子惊怒之余开始冲入弟子群中疯狂弑杀。 “饭桶!”“胆小鬼!”“废物!”“我留你们何用!” 他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大开杀戒,自己弟子的鲜血染满手掌。 “杀!给我杀了她!”见败迹已现,灵霄子也再无所谓诚信可言,对那空中的厉万辰大声道。 厉万辰举起炎厉剑,就要出手,祝云沧大喝一声:“虺良!救人!” 的确,或许这个时候,也只有虺良能够救人了,只有他的毒藤剑,能远距离限制住厉万辰的行动——方才阵法未乱,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帮助祝云沧,但现在全然不同,祝云沧几乎以一己之力,抵抗了整个灭道诛杀阵。这阵中之人,更无心去管其他。 人群之中的虺良,原本便十分焦急,且对前番之事无比愧疚,听闻此言,急忙飞身而上,一剑划出。 毒藤剑伸长十丈有余,化作枯藤,死死缠住了厉万辰持着炎厉的手臂。 厉万辰顿觉一阵钻心刺痒,反手一剑,爆裂之声后,虺良手中所握住的毒藤断了一截,但虺良却也飞速向前进了数丈,毒藤又生化出数根枝桠,一阵抽打,那厉万辰竟不得不矮身下来,躲避袭击。 虺良趁机来到那阵柱之前。 “等等,休要莽撞!”这时,慕容长风亦跟随上来,制止了虺良的动作,念动咒语,将剑气汇聚手中,一指剑吟,割破了伊采薇周身的灵力障,虺良急忙从灵力障中抱出昏厥的伊采薇,飞身向灭道诛杀阵之外腾身而去。 厉万辰见伊采薇已被救走,顿觉大势将去,急忙落身下去,对那灵霄子道:“此阵必然被破,快走吧!快走!” “走?!”灵霄子手中掣着沾满鲜血的天重云剑,望着那与祝云沧缠斗的数名弟子,凄然道,“这里,可是我……我重云门的最后家当……没有了,重云门便也没有了……” “门派内,岂非还有其他弟子,我霹雳堂亦还有人!”厉万辰道,“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灵霄子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是一个废人,自那吴逸荻斩下我一只手时,我心便死了大半,本想借着巴蜀剑盟东山再起,谁知……现如今……哎,六道大阵法,尽皆被破,想来也是天意!这江湖,早晚会是玉玦峰的天下……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要遏制这处事低调的小门小派!哈哈哈哈!” “快走!你切莫如此,快走,我们还有机会!”厉万辰道。 “没有了,没有了!”灵霄子道,“你快回去吧,回重云门联盟总部,继续统领霹雳堂、机关门与重云门余下的弟子,就告诉他们,我,已然战死沙场!” “什么?!”厉万辰惊呼。 “走!”灵霄子狠狠推开厉万辰。 厉万辰望了望周边的局势,却也只好拱手一拜,急忙飞身离开。 灵霄子哈哈一笑,道:“好,好……走吧,能走的都走……”转而,一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祝云沧,道,“我……与你这小子,决一死战!” 这一刻,灵霄子像疯了一般,对身边的大群弟子开始展开血腥屠杀,剩余的弟子,尽皆被他屠杀殆尽。那几名持着阵珠的弟子,见此情状,也舍了祝云沧,准备出阵而走,但灵霄子却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化气为剑,刷刷数剑,将他们尽皆杀于剑气之下。 祝云沧站在满是尸体的阵中,不禁惊道:“灵霄子,你疯了,这些,都是你的弟子!” “正因为,是我的弟子,才该将生命献给师尊……”灵霄子浑身是血,狞笑着,宛如野兽。 “灵霄子,你倒行逆施,竟还如此滥杀无辜,我今日便要为江湖除了你这祸害!”半空中,慕容长风喝道。 “灵霄子,纳命来!”南宫鸿亦挥动青锋剑冲将上来。 灵霄子一声大喝,地面上那散落的十颗阵珠,顿时同时飞腾而起,落在灵霄子周身。 砰、砰! 两声撞响,那慕容长风与南宫鸿,竟同时被挡飞出去。 “好强劲的力道!”慕容长风不禁惊呼。 “这是为何?!”南宫鸿亦失声叫道。 灵霄子嘶声大喊起来:“你们……休想进来,休想,我要与,祝云沧,决一死战!” 说罢,独臂一挥,地面上的尸身,竟同时动了起来,那些弟子们体内的灵力,在这一刻聚集向了灵霄子,聚集向了那十颗阵珠,阵珠中的力量,与那死者的灵力融为一体,完全灌输在灵霄子身上。 “灭道!”灵霄子仰天爆吼,整个身体,开始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异。 四面八方,亮红色的灵力障将整个灭道诛杀阵封闭了起来,无人能够进入。 而那阵内,那尸体之间,只剩下祝云沧,与早已成为恶魔的灵霄子。 第278章 灵霄魔魅 灵霄子在吸收了魂灵与十颗阵珠的力量之后,身体竟由于力量的激荡而开始急剧膨胀起来,一时间竟增高了一倍有余。他的骨骼,也在刹那之间叉出到表皮之外,那一只断臂处,竟陡然生出一根骨剑。 骨剑锋芒毕露,闪着一缕红光,似乎乃是那身死之人的鲜血一般,灵霄子阴测测的笑容一直挂在脸庞之上,脸色慢慢变得煞白,宛若一头僵尸,显得更加恐怖异常。 “祝云沧!与我决一死战!”灵霄子嘶声吼道。 祝云沧手掣天恒双剑,道:“哼,什么怪物我不曾见过,你这等不人不鬼之物,还是省省吧!” 灵霄子一仰脖子,发出声声怪笑,道:“哈哈哈哈,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张狂,你是还未感受过魂魄的力量吧?受死!”说罢,那骨剑已一剑刺将上来。 祝云沧向后退出数步,那骨剑刺在地面之上,那灵力障所形成的地面顿时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爆裂延伸,若一条游蛇般向祝云沧钻将过去。 祝云沧急忙飞身而上,身下的地面上,相互交缠的诡异骨堆忽然升腾而起,将那卧倒在地面上的尸体也切得四分五裂,祝云沧心知自己不能一味逃避退让,一式寒山遮月已然出手。 剑光直刺,那庞大的灵霄子毫不退让,仅仅是将手一抬,身前顿时已出现由岩石组成的盾墙,天恒剑在与盾墙相撞,剑光虽然将之撞得四分五裂,但却不能伤到灵霄子分毫。 灵霄子一声怒喝,断壁处的骨剑裂风刺来,祝云沧急忙侧身躲闪,那一剑在空中搅动起一股妖风,妖风肆虐而开,祝云沧不得不落将下去,以剑支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转而,灵霄子又挥动骨剑朝空中一指,天空中陡然出现一道亮黑的光芒,那光芒旋转间竟成了一个丈余大小的漩涡,漩涡之内,青黑色的利刃纷纷如雨。祝云沧大吃一惊,侧身翻滚,那一道道利刃将地面切得一片稀烂,那原本躺在地面上的尸身更是面目全非。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祝云沧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哈哈哈,庸人!”灵霄子道,“这便是人类精、气、神的力量,你们这等庸人又岂会明白?!” “精、气、神?!”祝云沧蹙眉,一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莫非……你……” 不由分说,灵霄子已再一次杀将上来,独臂掣着那天重云剑,剑身已然完全异化,剑刃变成一片血红,剑身亦比原先庞大了数倍,这一剑挥下,一道红色光芒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祝云沧哪里是这等力量的对手,只得再次躲闪,但那红光四周所散发的劲力,却将他冲出数丈之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灵霄子更加狂放,道,“你这孱弱的身躯,岂能败我?!岂能败我?!我杀了你之后,便从这里冲出去,屠尽天下所有人,哈哈哈!” 那灭道诛杀阵之外,慕容长风望着阵内的一切,神情凝重道:“这样下去,祝云沧纵便不落败绩,也会渐渐体力不支,这灵霄子已然入魔,无人能挡,而且看似力量还在不断增强,若再这般下去,莫说是祝云沧,连我们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法阵,有击破的可能吗?”南宫鸿掣着酒神剑,面对那看似透明轻薄,却极其坚韧坚硬的法阵。 “这阵,看起来没有任何突破口……却不知……”慕容长风蹙眉道,眼前阵法的红光越燃越烈。 “让我来试试!”郜飞向前一步,双指划过六合剑身,剑气涌动,剑光四散,恢弘的烈焰在那六合剑上燃烧。如今郜飞已至归元之境,将度地劫,力量端的不可小觑。他将玄黄真炎融于剑身,又以六合剑本生强大的剑气相辅,其力道可想而知。 “狼烟破六合!”郜飞一声厉喝,挥剑劈下,剑底的光晕,如一阵大雾一般,向那法阵袭击而去,整个空间之内,连空气也开始怒吼如汹涌波涛。 然而,这一股潮水般得劲力,在碰到法阵的一刻,那灵力障竟岿然不动,反而是郜飞,“砰”地一声,已飞身落出数丈支援。 “呃!”郜飞急忙御风稳住身形,咬牙仗剑。 “郜飞!”慕容长风一挥广袖,射出一股融合力道,勉强帮助郜飞稳住身形,道,“如此厉害么?!” “好强的……反噬之力。”郜飞不禁赞叹道。 “看来,此物果真非我等想象的那般简单。”慕容长风蹙眉道,“能将六合剑与黄龙玄功之力反噬至这般程度……” 南宫鸿道:“可恨!难道就这么看着祝云沧在里头被那魔头打死吗?!” 慕容长风摇了摇头,道:“自是不可,祝云沧毕竟乃是我门中弟子,我们决不能见死不救。”他张开双掌,掌间开始涌出青蓝色的微光,光芒之中,隐隐可见一段锋锐。 “慕容掌门,您这是……真剑凝太虚?!”南宫鸿道。 慕容长风并不回答,却大声命令道:“众玉玦峰弟子听令,当我手中剑影,触动眼前这灭道诛杀阵外灵力障之时,尔等跟随于我,一道向那剑影与灵力障相撞之处运功施法!同心协力,击破这道屏障!” “是!”所有人高声道。 慕容长风所用的此招,乃是青玉战气中至高三剑中的第二剑,与“万剑凌太虚”,“空剑散太虚”齐名,非通体之境而不可用——要知道,通体之境,意味着修道者不仅已可算是地仙、散仙,而且正在向天仙之阶迈进,慕容长风之力量一直蕴藉于内,而不发于外,因此总有种深藏不露之感。就连南宫鸿,也是此刻才知道,对方早已登临仙家。 那一股清正之力化成的虚幻之剑光,在触及灵力障的一刻,整个灭道诛杀阵都开始震荡起来。 阵中,与祝云沧缠斗的魔化灵霄子一阵惊讶,回眼而望,不禁露出极其愤怒的神色,道,“竟还企图破我阵障!休想!”随即收了那早已变作魔剑的天重云,空中招出一股蕴藉五行七曜的灵力,一掌推将出去。 真剑凝太虚之力与那五行七曜之力相撞,慕容长风的身体也不禁一阵颤抖,道:“众弟子……运功出手!” 那众人咒诀早已念毕,剑气、仙法、道术,一并向那屏障飞腾激射去。 那五行七曜之力纵然再如何强横,却怎么能抵挡下这百十人一同出手,那屏障再怎么坚韧,却怎能抵挡这众人齐心的力量。不多时,那品张开始出现裂纹,就如玉石上的瑕疵一般,接着,便一点点扩大而开。 “可恨!”灵霄子被祝云沧且走且打的灵动步法绕得无法估计那屏障,虽然此刻他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看起来,他似乎还无法完全驾驭这身体,行动总是略显缓慢。 “吼!”灵霄子发出了野兽般的呼吼,道,“我要尔等死!死!” 那屏障,也在这一刻倾颓崩塌。 “众弟子!除妖降魔!”慕容长风一声高呼,那玉玦峰众人喊杀声顿时响成一片,将那灵霄子团团围在中间。 灵霄子环视四周,暴怒、恐惧与焦急,各种心绪交织缠绕,令他无法挥散:“吼!你们……你们!都去死!”他挥动骨剑向地面横扫而上,数名玉玦峰弟子惨叫着腾飞出去,在半空中便已然一命呜呼。 “倒行逆施,当真该受天诛!”慕容长风一声怒喝,以手指天,那灵霄子的上方顿时剑光涌动,旋转的利剑若雨点般落降下来,正是那一式“万剑凌太虚”。 灵霄子扭动着身躯,痛苦的以独臂护住头顶,将那骨剑狠狠刺入地面。一时间,一环骨刺从地面涌将出来,不少玉玦峰弟子被那骨刺挑起,肠穿肚烂。 南宫鸿见状,急忙掣出青锋剑,引剑而上,向那数丈高矮的身躯斩下一剑。灵霄子被万剑凌太虚之力量,压得难抬其首,这一剑,本该取他性命,甚至长剑落在他的头顶,那庞大异变的头颅非但没有分作两半,反而放出一缕妖光,将南宫鸿弹回原地。 “啊!你们杀不了我!吼,你们杀不了我!”灵霄子仰天伸臂,浪涛一般的妖力将整个包围圈冲得四分五裂。 “糟了,他的妖力竟越来越强,如今我们根本无法近身……”慕容长风道。 “这力量,岂非比那魔君还要强大?!”郜飞震惊道。 饕餮在一旁道:“就是啊!你们没见我一直在运功吗,绞魔煞也根本伤不了他!”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为何竟能如此……”南宫鸿张大了嘴,一时有些呆然。 “哈哈哈哈,无知庸人,我灵霄子岂是尔等所能伤得!去死!”他矮身低头,张口对地面一阵疯狂吐纳,狂放从他口中喷出,数名修为较低的弟子就这样被他吹散出去,跌落法阵之下。接着,又是一口深呼吸,竟又有几名弟子,惨叫着被他吸入口中,咀嚼撕扯,成为一堆碎肉。 “疯了!”武定刚大吼,“疯了,这家伙完全疯了!” “难道,有人对他做了什么,再怎么修炼魔功,灵霄子也绝无可能变成这般模样……”祝云沧望着眼前这血腥疯狂的一切,心下不禁暗暗思量。 第279章 命华之火 祝云沧眼前那一抹血腥,令他震撼不已,心下暗自思量着:“莫非……这一切,真是有人早已设计好的?若非如此,灵霄子如何能有这般力量?!” “精、气、神……”祝云沧乘着众人与那灵霄子缠斗的空当,飞身跃到饕餮身旁,道:“方才灵霄子言说他体内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精、气、神三者之力,我可记得,我等在何处听到过这……” 话未说完,那饕餮便大声道:“原来如此!” “你果然知道?!” 饕餮道:“你傻了?魍魉王走之前对我们所言的那一切,你都忘记了?” 祝云沧蹙眉凝神,思量之间,那灵霄子的骨剑却向他所在的方向袭来,饕餮双手黑光一展,飞身接下灵霄子的一剑,将之挡了回去,自己却也退出一丈之外:“果然好强!” 祝云沧道:“莫非,是那精魄、深邃与灵气?!”他终于想起了当日魍魉王的话语。 “不错!控制他的不是别的,就是那命华之火!这数百弟子的精、气、神所融成的命华之火!” 祝云沧惊讶道:“看来,妖族果然还是出手了……只是我们不曾发觉而已。” “即便还未得到万魔血幡,他们大可先提炼命华之火……”饕餮道,“我猜十巫中的某人,亦或是其他魔君,就在这附近伺机出手。” “当下该如何是好。”祝云沧一时有些惶惑。 饕餮道:“没有办法……”她望着那不断扭动身躯的灵霄子,道,“事实上,我可以看出来,灵霄子已经难以驾驭自己的身体了,他一旦力竭而亡,很快体内的命华之火就会释出体外,若是魔君们真的就在这附近,他们很快便能将那火焰收入囊中……但是,如果不杀灵霄子,我们,又根本捉不住他……” “可恨!”祝云沧咬了咬牙,道。 而就在这时,那灵霄子忽然手臂一阵,一声惨叫,关节筋肉爆裂,握着天重云剑的手,竟瞬间成了一根粗大的白骨。 “这家伙……会慢慢自己将自己侵蚀殆尽的。”饕餮道,“说起来,似乎也有些可怜……他必然是被魔君利用蒙骗了……” 灵霄子横扫一剑,剑气却比方才更加强大,更加锐利,甚至一道气流,便能切下数名化神期左右修道者的头颅。 却见他一个箭步,突然飞身而起,庞大的身躯狠狠落在玉玦峰弟子做多的一处,一脚便将数名弟子踩得粉身碎骨。紧接着,又以那骨剑向前突扫一剑。他的面前,恰好便是虺良,虺良还背着那昏厥的伊采薇,此刻哪里有力量抵挡。 祝云沧见状,大喝一声:“虺良小心!”急忙舍身冲杀上去,整个人与那骨剑剑身撞在一起。 “云沧!”慕容长风看在眼中,惊呼一声,然而,祝云沧却并未倒下,天恒双剑死死架住了那骨剑。 “快上,他没力气了!”祝云沧回首大喝,玉玦峰众人听闻此言,一时间境界兴奋起来,方才略有怯弱之人亦舍命而至。 祝云沧架住了那柄骨剑。 饕餮冲上来拽住了灵霄子的右手。 武定刚的磐石之间从天而下,气势恢宏。 郜飞的六合剑化出玄黄真炎,在灵霄子胸口炸裂。 参商老人掐诀念咒,空雷斩从天而下。 无魂、无心二人双剑架作十字,同时出手。 虺良亦不甘示弱,毒藤剑,狠狠一剑抽刺向灵霄子的脸庞。 南宫鸿猛灌一口酒,剑飞如虹。 那一群玉玦峰弟子早已疯狂起来,潮水般涌向那庞大身躯。 “吼!庸人!岂能伤我!啊!”灵霄子的一只眼睛已被毒藤剑扎瞎,浑身亦都是遍体鳞伤,却依然咆哮着,甩动着身躯,如同一只身受重伤的古兽,最终仰天一阵吐纳,将冲上的众人全部以气流逼退。 那玉玦峰众人见他还有此等力量,便也有些怯了,将其团团围住,却也不敢再次出手。唯有饕餮与祝云沧,已然一左一右,钳制住他的双臂与那一柄骨剑,令他无法攻击自如。 “吼!滚开!”灵霄子嘶吼着。 饕餮怒道:“哼,谁滚开还不一定呢!”忽然双臂发力,竟将灵霄子那庞大的身躯整个举了起来。 “哇哦!”所有玉玦峰门人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后退,呆然望着一切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幕。祝云沧乘势飞身而上,在那灵霄子的胸口猛劈了数剑,灵霄子吃痛大吼,饕餮毫不留情地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噼啪数声骨节断裂摩擦之音,那灵霄子整个人像一大滩烂泥,躺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已然独眼的脸庞,仰头望天,不断喘着粗气。 “如何,你还要继续打么?”饕餮缓步走上前去,单膝跪在那脖颈之上,灵霄子竟被一股力量制得难以喘过气来。 “你……你和这帮人,不同……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灵霄子哑着嗓子,道。 “我是何人?你看我像何人?”饕餮笑道。 “我……我闻,玉玦峰之中,不但……有各派弃徒,连妖族、魔族之人,也藏身其中,莫非,你这等力量,便是,便是那上古魔神之力?” 饕餮道:“感受感受,你岂非就知道了?”说罢,抬起右手,一拳朝那本已不成人形的脸庞打去,谁也不会想到,这看起来纤细娇弱的玉手,一拳下去竟能发出这等力量,那灵霄子甚至不曾叫过一声,整个头颅便四分五裂,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头颅之中,竟没有一滴血,有的却是一团火焰,这一团流光溢彩的火焰开始急速飞腾而上。 饕餮大喊:“快用灵力制住那火焰!” 虽然众人不明就里,却也不敢怠慢,慕容长风急忙引导众人出手。 然而,众人的力量,却总归没有魔君迅速,还未等众人所制造的灵力场形成,那空中的火焰,已然向不远处的上空疾窜而去,落在一名黑袍男子的手中。 祝云沧远望着那男子,惊愕道:“你!” 那男子将火焰收在宽袍之下,冷冷道:“哼,给了你力量,你自己却无法驾驭,果然人类就是孱弱卑贱的生物么?” “邪臣!”祝云沧上前一步,“竟又是你?!” 邪臣望了祝云沧一眼,道:“哼……你不也一样,还真是阴魂不散,似乎只要是与我们作对的事情,你基本都在场。”接着又环视四周,道,“看来,今天另一位似乎没有来……” 祝云沧知道他指的是孤天溟,但此刻他无心言说这些,他与饕餮对视一眼,两人忽然一左一右向邪臣疾驰而去。慕容长风与南宫鸿见状,急忙道:“迅速支援!” 那一众玉玦峰门人,纷纷挥剑出手,祝云沧与饕餮,带着众玉玦峰弟子的灵力,一道朝邪臣冲击而去。邪臣神情森冷,双手轻轻一张,横出一柄黑色长剑,狠命架住那冲级而上的力量。 “好,很好,看来你们的修为也提高了不少。”邪臣咬着牙,道,“当日我挥手之力,便可将尔等化为齑粉,今日,你们竟还敢对我主动进攻……不过,想与我抗衡,你们还早得很!呀!”一声暴喝,邪臣舍了长剑,双掌猛拍在那股灵力场上,顿时,却听得“砰、砰”数声炸响,祝云沧与饕餮不禁觉得面前用来一股推力,将二人硬生生逼出数丈之远。 待二人站定之时,邪臣已成功将那冲击而上的力道缓缓化去。 邪臣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力量而受到了不小的震荡,竟微微颤抖了几次——这世上,能撼动邪臣之人,绝对没有多少,更何况是一群经历了大战洗礼,而变得有些疲惫的人们。 “哼,很好,今日,我就不予你们玩儿了。”邪臣道,“下次若在相见……” “你说过几次若再相见,定杀不饶了?”祝云沧嘲讽般道,“你有种今日就拼尽全力,与我们放手一搏,看看到底谁先死!” 邪臣咬牙切齿,道:“本座要事在身,不与你这等凡人一般见识!”说罢宽袍一展。 “留下命华之火!”祝云沧高声叫道,就要冲上前去,而饕餮却按住他的肩膀,道:“别追了,他在使空间之术,你是追不上的。” 第280章 平定江湖 在邪臣消失的片刻,脚下的法阵,开始轰然碎裂,那如同汉白玉铸造的地面,分崩离析,化作烟尘。那山道之间,似乎已全然变作一片平静。 “重云门的时代,就此结束了。”郜飞不禁开口说道。 慕容长风道:“重云门余党必然还要顽抗,如今妖族已经开始行动,甚至开始提炼那命华之火,我们须得快做打算。” 南宫鸿望了慕容长风一眼,当下会意,道:“我看,众弟子们似乎也有些疲惫,不如先回门派内修养整顿,几日之后,集中力量,进攻重云门联盟老巢!” 慕容长风微微点了点头,道:“此战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击溃重云门,还在于给江湖诸派以威慑,令他们明白,倒行逆施之事决计不可为,我等一道抗击那妖族势力,方位正道!” 南宫鸿笑着点了点头。 祝云沧来到虺良身边,伊采薇已然昏厥:“她怎么样?” 虺良说:“感觉气息已经平稳很多了。” 祝云沧点了点头。 虺良忽然道:“祝云沧,谢谢。” “什么?”祝云沧有些疑惑。 “谢谢你,给我救她的机会。”虺良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对她出手相救,怎地还要谢我?” 虺良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曾经我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认可你对隐流所做的一切。” 事实上,祝云沧感到自己有些冤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对隐流做了什么,很多事情,他都是从大局考虑,从大局出发,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不到这些人的理解。 而此刻,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多言。 “众弟子听令!”这时,慕容长风亦大声命令,“立刻反回玉玦峰昆仑门待命,大家休养生息,好好运功调理,或是自行疗伤,三日后,我们将开赴重云门之总部,与之决一死战!” “是!” 众人当日便返回了玉玦峰昆仑门,此战,玉玦峰众人虽将包括灵霄子在内的大部分重云门弟子尽数屠灭,但本生损伤也甚是惨重,化神期以上有近二十名弟子战死,化气期左右的弟子更是多达三十名左右,玉玦峰昆仑门与天山玉玦峰两派不过数百余人,损失至此,慕容长风却并不休养生息,而决定三日后与重云门再行开战。 祝云沧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他发现此刻的慕容长风,已然一改往日的态度,却不知他如此作为是好是坏。 回到玉玦峰之后,孤天溟便与慕容长风进行密探,并将祝云沧也一并叫去,事实上,祝云沧本想去探视伊采薇的情况,毕竟前番伊采薇在他受伤之时对他照顾非常,此时若不闻不问端的不好。 奈何孤天溟不由分说得将他拉去了议事厅之中。 议事厅内,此刻唯有祝云沧、孤天溟与慕容长风三人。 “都是自己人,便也不必拘谨。”慕容长风说道,“听闻孤天溟日前在处理派中事务之时,抓住了几名来自重云门的细作,可是这样?”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这是在那细作身上搜出来的书信,请掌门过目。” 慕容长风接过那书信,摊开阅读,神色微微有些变化,转而道:“怎地一定要用书信,而不用传音纸鹤。” “我问过他们,他们言说,是‘那人’特别交代的,认为使用书信会比较安全一些。”孤天溟道。 慕容长风将书信递给祝云沧,道:“云沧,你也看看吧。” 祝云沧点了点头,将书信捧在手中,尚未读到一半,神色便已然变化,愤恨道:“哼,凌煜……镜光,这两个家伙,果然还是劣性不改!” “看来没将他们带上战场,果然是明智之举。”慕容长风道,“这二人是我建议收留,南宫掌门亦无甚异议,真是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是如此作为。” 祝云沧望了一眼孤天溟,道:“你没有惊动他们?” 孤天溟道:“自是没有。” 祝云沧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潜入玉玦峰昆仑门内的细作,一共几人?” 孤天溟道:“上山来的不过四五人,不过,他们言说山下还有十几人守候,为的便是护送这一封信。” 祝云沧蹙眉道:“十几人,莫非……” “怎么了?” “那日我在那六道法阵前窥探,曾见一对修道者从那敌营之中飞腾而出,我先前以为他们的目的在于袭击伊采薇与郜飞他们尚未修建好的营地,便跟了上去,谁料他们竟绕过那营地,向玉玦峰昆仑门的方向而来。我本想跟随他们,谁料那血煞门体忍竟突然出没,与我一场大战。如今看来,这两件事,似乎还有着一些联系。” 慕容长风缕着胡须,道:“嗯,如此说来,确实蹊跷。天溟先前言说,那一群人乃是在清早盗取库房内的弟子服,混入门派内的,可是这样?” 孤天溟拱手道:“正是。” “按路程来算,若是十来人,按照一般的速度从三江源奔波至此,大约五六个时辰,再算上他们在上下休息半日一晚,那时间岂非正好吻合?”慕容长风道。 孤天溟道:“似乎正是如此。” 祝云沧道:“这么说来,这或许确实是同一拨人了。这连日来,除了这一群人,我们也并未发现其他修道者离开重云门本阵。” 孤天溟道:“这凌煜与镜光,还和血煞门扯上了关系,看来他们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祝云沧思量片刻,又接口道:“前番我前往巴蜀剑盟总坛探查那毁殇碎片之下落,结果被凌煜所擒,半路之上却又有体忍与魂忍二人忽然杀到。现在想来,那件事,很有可能实际上本生就是一个阴谋。乃是凌煜与镜冷他们,打着血煞门偷袭的幌子来转移毁殇碎片的安放之处。” “这样看来,事实上,凌煜与镜光实际上,将我们与那灵霄子都给算计了。”孤天溟道,“一方面转移碎片,想要欺诈灵霄子与公输战他们,在郜飞他们潜入巴蜀剑盟拿到碎片之后,又派出血煞门抢夺。并且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与血煞门的关系,所以自然那七块碎片也就不翼而飞了。” “没错,这样便不会引起灵霄子他们的怀疑,他们亦可独吞七块毁殇碎片。”祝云沧道,“接下来再利用苦肉计混入本门,将剩下的毁殇碎片一柄拿走……” “当真是一条毒计啊!”慕容长风道。 “那接下来,你们看,如何处置?”慕容长风又有些为难地问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皆陷入了沉思,的确,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打草惊蛇。而且,如今灵霄子已然失败,凌煜与镜冷又没有收到任何传信回音,他们的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些恐惧,甚至已然猜到,孤天溟等人可能发现了此事。 “若是……他们还胆敢继续留在本派之中,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孤天溟道,“对于此事,他们必然是做贼心虚,我们就将此信偷偷放回到凌煜的卧房之中,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嗯。”慕容长风道,“如此一来,倒也不怕他不认账了。” 祝云沧此刻亦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附和着点了点头。 慕容长风道:“不过,三日后,我们便要与重云门决战,当下还是稳定众人之心绪为好,这件事,能快速解决,便快速解决,最好不要闹大。” 孤天溟道:“我明白,今日之内,我必让那两个混蛋原形毕露。”说罢,孤天溟已然纵起云仙步,拿上那信封箭步冲出门去,头也不回地飞跃而走了。 第281章 惩奸斗恶 且说连日来凌煜与镜光在这玉玦峰昆仑门之中无所事事,倒也逍遥自在,清闲非常。那凌煜劣性不改,竟又与同来玉玦峰的妙莲纠缠不休。当日在巴蜀剑盟总坛,二人苟合之事被郜飞撞破时,妙莲的行为本令他十分恼火,但谁知,这妙莲却对凌煜言说:“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他突然闯进来,所以,所以我懵了,我只好那样心惊胆战地走出去,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如此一来,凌煜却也不再如何追究。或许,也只因他并没有找到下一个目标。 然而,就在玉玦峰昆仑门凯旋而归的当日,他与镜光,却迎来了始料未及的一场灾难。 当日,孤天溟一直潜伏在凌煜与镜光之宅附近,所有的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只等看凌煜与镜光之反应。 黄昏十分,孤天溟见镜光偷偷进入凌煜房中,二人却不知在密谋何事,遂纵起云仙步,飞身来到窗前探查。 “你说该怎么办吧!这个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被打得四分五裂,行将灭派之时,便来了这个东西!”凌煜道。 “我看,大概就是因为他们即将被灭派,才会将信寄来……哼,若非如此,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在这里,又岂会来联系你我二人。”镜光道。 “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凌煜有些着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恰好刚刚在这门派之内立足,若是这事传扬出去,我们非让这帮人杀了不可!” “哼……说不定灵霄子、公输战他们,自己打不过重云门,所以想把我们也拖下水!”镜光道,“我看,这信,倒不如烧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烧了?!”凌煜道,“这信纸之外加了一层灵力障,根本烧不掉!信中说乃是为了保证此信不至于破损……” 孤天溟听着这对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也并未多想,因为此时,那凌煜以向窗边走来。孤天溟急忙闪身一侧,待凌煜检查完窗户之后,方又绕到门边。 “糟了!”凌煜惊呼,“那窗户上似有破洞,我们得快些行动。” “倒不如,直接将此信交给慕容掌门。”镜光道,“此举虽然危险,但我们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清白,这一切都是重云门一手策划,或也可……” “不行!有祝云沧那一伙人在慕容长风的耳边,我们怎么可能躲过一劫。”凌煜道,“介时那慕容长风说不定还是会因为门派众人的压力给我等以处置。我看,不如找一个地方,扔掉为好!这深山之中,随便找一个悬崖,将这信封一弹,我们便与这一切毫无干系了!” “这也并非不可。”镜光道,“好,那此事就由我去办吧!”镜光自恃修为要高一些,遂径自出门,殊不知那孤天溟早已跟在身后。 玉玦峰昆仑门后山山崖之处,那镜光叹了口气,道:“真是无妄之灾。”尖细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无奈,转而将那信向崖下一扔,谁知,那信方自飘飞出不过一丈,孤天溟纵起云仙步,“嗖”地一声,从镜光身旁飞过,便将那信伸手接了下来。 孤天溟御气定在空中,冷笑望着镜光,道:“镜光道友,你这是做什么,怎地乱扔东西?” 镜光面色铁青,道:“你……你怎会在此处,我扔东西,与你何干?” 孤天溟道:“我只是见你鬼鬼祟祟的来到后山,又鬼鬼祟祟抛出此物,想要看看你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你……将信还于我!”镜光道。 孤天溟道:“我能问问这是一封什么信么?” “这……”镜光道,“家书!” “家书?是您的家书,还是凌煜道友的家书?”孤天溟又问道。 “与你何干……等……等等,别拆!”镜光见孤天溟已将手指伸入信封之内,激动地大喝起来。 “哼,一封家书,上头竟有如此强劲的灵力障,却是何用意,莫非镜光道友全家都是修道高人?”孤天溟冷笑着将那信展开,不过看了片刻,便笑道,“家书,果然是家书,重云门,岂非便是你的家?” “混账!”镜光按捺不住,掣出青锋剑一剑刺将上来,孤天溟飞身躲闪,疾行如风。 镜光方要回身再次杀来,却见那山崖边早已降下数人——慕容长风、南宫鸿、祝云沧、隐流众人,甚至凌煜也已然被挟制其中。 “你……你们……” 慕容长风笑了笑,道:“你以为此事我等不知?欲盖弥彰!” 孤天溟道:“这事,我们早就发现了,重云门那日上山来的几名细作被抓,你们本就该有所防备。” “原来……”镜光低着头。 凌煜在人群中喊道:“不是!这……这定是那重云门陷害我等,这与我们毫无关系……” “还想抵赖?”慕容长风沉声道,“我派能收留你们二人已然是网开一面,你们在江湖上做过多少丑恶之事,难道我们不知道?如今却还是如此不安分,竟想与重云门一道算计我等,当真可恶!” 祝云沧天恒长剑一横,架在凌煜脖颈间,道:“我本早该一剑杀了你。” 凌煜咬着牙,道:“祝云沧,我的确恨你,也恨这里的许多人,我的确害过你,但我告诉你,这件事,与我二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根本不知道!说白了吧……我们来这山上的目的,便是要借你们的力量为我们夺回在巴蜀剑盟的地位,我们的确是想要利用你们这些人……但我们不傻!我们那帮人早已经决裂了,我们怎么可能……” 慕容长风微笑道:“苦肉计?你以为,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我们就会再相信你们?” “你……”凌煜咬牙切齿,身体却早已被完全制住,不能动弹。 镜光双手垂下,道:“凌煜,莫要再多言,没有用了,此刻无论我们言说什么,他们也断然不会相信,又何必再多言。” “可是……我们……” 镜光笑了笑,道:“还是问问他们,到底想要怎么做吧……” 慕容长风道:“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你们二人,即刻下山,莫要再留于这昆仑山上,玷污我清修之地。” “好……好一个清修之地。”镜光点了点头,道,“感谢尔等的大恩大德!我们即刻下山!” “走吧!”武定刚与虺良一左一右挟制着凌煜,直到这时,才狠狠将他向前一推,凌煜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滚!”祝云沧愤声道。 凌煜回过身,狠狠得望了众人一眼,道:“我……总有一天会报仇,一定会!” “那也得你有命活到那一天啊。”无魂笑道。 凌煜颤抖着一步步向前,就要御气而飞之时,忽然一名女子在身后喊道:“等等,我与你一起走!” 众人一阵惊讶,回身往处,却见妙莲背着包裹,手拿佩剑,一步步走上前来,道:“凌煜,我同你一起走。” “你……”凌煜嘴角微微抽动,转而道,“不必了,我们此际已然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跟着我们,只能是死路一条。” 祝云沧也有些惊奇,上前一步,道:“妙莲,你……难道忘了……” 妙莲一挥手,道:“我的决定,不如尔等置喙!”转而面向凌煜,道,“凌煜,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我既然选择了跟着你,便会一直跟着你,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跟着你,明白么?” 凌煜一时震惊了,看着妙莲,仿佛是在看一名陌生的女子,道:“你……你当真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妙莲道,“我与你一样,都是一无所有之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怕?” 祝云沧越发的感到惊愕。 凌煜却惨笑起来,道:“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最终却是你……却是你!却只有你肯留在我身边!” “好了,不用多说了。”妙莲道,“快走吧,在这些人改变不杀你的主意之前,我们快走!” “好!好!”凌煜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转而拔步飞身。 妙莲在离开之前,回首望了一眼祝云沧,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道:“谢谢你,给我创造了这个机会,我一直只能将身体给他,却给不了他我的心,此刻,却恰是正好。” 祝云沧依旧有些疑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为何要如此作为?” 妙莲笑道:“不要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为我姐姐报仇!” 第282章 江湖一统 赶走凌煜与镜光之后,慕容长风对祝云沧说了一句话:“云沧,按惯例,门派内部互相厮杀,乃是犯罪,是要受到门规处罚的。不过,如今镜光与凌煜已不再是本门之人,你若有仇怨,便自行解决吧。”说完便一挥广袖,阔步离去。 “掌门,云沧还有一事。”祝云沧拱手道。 “何事?”慕容长风问道。 祝云沧道:“那七块毁殇碎片,似乎还在……” 慕容长风笑着摇了摇头,道:“查过了,不在此二人身上,以他们的心性,就算杀了他们,也绝不会告诉我们真相,倒不如先取了重云门,再作打算。” 祝云沧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些疑虑,却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三日之后,众人启程前往重云门总部,与那重云门联盟众人进行最后决战,这一战,祝云沧却并没有参加,他选择留下来照顾受伤的伊采薇与血瞳。 他不想打这一场战斗,因为他十分清楚,这场战斗,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已经不再是所谓战争了,而是一场完完全全的屠杀。 厉万辰等人必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范,更不会那么轻易就交出毁殇碎片,因此,一旦战斗开始,玉玦峰众人将不得不对那一群修为不高的弟子展开杀戮,祝云沧觉得自己在破那灭道诛杀阵之时已然杀人够多,因此不想再造杀孽。 这一次留下来的人,除了受伤的血瞳与伊采薇以外,便只有祝云沧与妹妹祝雨愁。门派大小事务交给了两名玉字辈高等弟子处理,而祝云沧则清闲度日,偶尔到那雪深谷中修习练功。 伊采薇的伤渐渐好了一些,便也可下床走动,气息看起来也稳定了许多。 虽然祝云沧对她依旧不甚放心,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牵挂这女子,有时候,这种牵挂甚至是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言。 深雪谷中,雪已经渐渐融化,春日的暖阳射将下来,柔和铺照,让人觉得别样惬意。 血瞳又不知去了何处,祝云沧明白,在赶走凌煜与镜光的那时,慕容长风故意支开了血瞳,他一定对此事十分在意。灭族之仇,对他来说因当是不共戴天的恨,若当是他在场,必然还未等那二人离开,便已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祝云沧,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伊采薇出现在祝云沧身后,祝云沧没有理会,已然靠着青石,眯着双眼,呆呆对着天空,道,“受伤之人,岂非应该好好静养,怎么又跑来找我?” “不可以找你么?”伊采薇飞身落将下来,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你找我,一定不会说什么好事,必然是带来了什么沉重的消息。你跟那乌鸦差不多……不对,至少乌鸦在古时候还是祥瑞之鸟,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报凶。” “去!少贫嘴,你才报凶。”伊采薇双手抱在胸前,道。 “我说错了么?”祝云沧道,“你此刻岂非便是双手抱在胸前?” 伊采薇低头一瞧,抬起脸,满脸通红,道:“淫贼!你少废话!分明又想占我便宜!” 祝云沧转过身来,盯着她的脸庞,道:“嗯……这才是你的脾气,看来你身子的确好了许多。” 伊采薇笑道:“有你这般试探他人病情的么?怪不得你一直都是好心办坏事,就是这种破嘴!” 祝云沧不禁有些无奈,点了点头,道:“的确,我踏入江湖时间也不短了,端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还是那般招人嫉恨。” 伊采薇上前一步,道:“你也知道啊,敢与你做朋友的人,我看都算的上世间豪杰了。” “为何?”祝云沧道,“我有这么大的魅力?” “并非你魅力大,只因我们与你交朋友,必须报着必死的决心,有着随时面对死亡的勇气,你说,有了这两样,岂非就是世间豪杰?”伊采薇道。 祝云沧干咳了两声,道:“咳咳……你这是在夸我么?” 伊采薇道:“自然不是,不过,我此番来,倒是要谢谢你。” “你就不必谢我了。”祝云沧道,“上天注定你是要欠我人情的,每当你以为自己要还清的时候,你便又会欠下新的人情债,这辈子你都别想还清楚了!” 伊采薇道:“哼,说我欠你人情,那是给你面子!” “是给自己面子才对吧,学艺不精,战场上只有靠别人来救。”祝云沧道。 “胡说。”伊采薇道,“那明明是你在钻空子……好了,不跟你胡闹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虺良对你的印象似乎有很大改观,他对我说,或许从前对你的成见,多少有些不对之处。”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还真是误打误撞,其实……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虺良对你……” “好了,打住!”伊采薇听闻此言,却急忙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只是你,无魂也曾拿此事调侃过我,甚至参商前辈也对我说过几次。” “旁观者清,你不会不相信吧?”祝云沧道。 “我……”伊采薇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相信,我才怕言及此事……虺良对我如何我清楚得很,并非当局者迷,只是……” “虺良其实挺好的吧。”祝云沧嘴角勾了勾,往岩石上一靠,说道,“你怎地就不喜欢人家?” “不是不喜欢!”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既然喜欢,又怎地不干脆……” “好了!别跟我闹了!”伊采薇道,“我对你言说过,我根本不知何谓爱慕,而且,我也清楚,我对虺良的感觉,就与对武定刚、对郜飞、对隐流众人的感觉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哎……还是不喜欢。”祝云沧直起身子,道,“看来,你这辈子,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你才孤独终老。”伊采薇道,转而却又严肃起来,道,“听说,你们查出体忍与魂忍之事的真相了?” “啊……算是吧。”祝云沧道。 “听你的意思,还有几分犹豫?”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有些细节,还十分蹊跷,十分不合理,可是这样!”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的确,此事看似解决,实际上,却纵然我感到不安。” 伊采薇道:“事情的经过,我多少听隐流组织之人说了一些,我……还是保持原来的看法,只是……” 祝云沧挥手道:“不可能,你怀疑慕容掌门,这似乎有些扯太远了。他与这件事情,似乎无论怎么想,也……” “他与这件事并非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你不愿相信而已。”伊采薇道,“在你心中,这位慕容掌门已然如镜修一般,可是这样?” 祝云沧不语。 “所以你根本不会相信,慕容长风甚至曾一点点的介入到这纷争当中,可是这样?”伊采薇又道。 祝云沧依旧不语。 伊采薇道:“清醒些吧!” 祝云沧道:“你为何一定要我相信,慕容长风与此事有关?为何一定要这么认为?” 伊采薇道:“我怀疑慕容长风并非没有原因,更何况,不仅仅是我,你自己心中也多少有些看法,我只是希望你面对现实,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祝云沧忽然厉声道:“好了,不要说了,我清楚了。” 伊采薇抿了抿嘴唇,道:“我……并非……” “好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祝云沧道。 伊采薇站在原地,怔了片刻,转过身,道:“若我有什么说得太过分的地方,请原谅。” “不,没有。”祝云沧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此事。” 伊采薇点了点头,缓步离开。 祝云沧望着天空,在这最为惬意的阳光之下,却感到一阵阵不寒而栗。 或许他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此刻,玉玦峰众人,正在那遥远的重云门展开一场大战。重云门众人无力抵抗玉玦峰,却还是选择誓死完成,最终,只有厉万辰一人带着不到三十名重云门、机关门与霹雳堂的弟子逃下了蜀山——也就是此事重云门联盟之总坛。 这一战,江湖局势彻底转变,玉玦峰在几日之内,便挫败了江湖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劲敌。 神州之势,似乎自此抵定。 第四卷 魔道之间 第283章 先发制人 天下之势,瞬息万变,几乎无人能够琢磨得透。 近十几年来,这神州大地之上,已然出现过许多不同的时代,有时候,这时代可能持续数年,数十年,但有时候却如昙花一现。 十年前,四大门派独领风骚,却因鸿蒙谷一场大战而元气大伤。 十年来,江湖中至少有十几个门派曾经强大过,之后又衰颓不堪。 无论是南海的苍郁岛,蜀地的九玄宫、重云门、青冥剑阁,还是如今余党只能潜身大漠中的机关门、霹雳堂等,都曾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 只是,世事变幻实在太快,在这场毁殇碎片的争夺战之中,谁也不会想到,一直雄踞塞外,充当着调停者角色的玉玦峰,竟会最终成了赢家。 在玉玦峰成功铲除重云门联盟之后,黄河四派联盟审时度势,认为不该再与之抗衡,遂将囊中的毁殇碎片尽数奉献给了玉玦峰,美其名曰:支持抵抗妖族之大事。 自此,毁殇碎片尽数出没江湖之中,下落不明的,也便只剩下那被魂忍、体忍抢走的七块了。 在击溃重云门联盟的一个月之后,天下众修道者齐聚于昆仑山之下,慕容长风俨然成了一位受到景仰朝拜的帝王。只是,他自始至终未变那前辈的态度。 孤天溟见此情状,似乎十分高兴,而祝云沧却整日忧心忡忡。 慕容长风众修道之人商定后,决定挥戈东进,直逼血煞门,将最后的七块毁殇碎片取得手中。 祝云沧实际上并不用意如此作为,此刻,四方魔界之门已然没有完全消除,那东海归墟的魔门通道已然洞开,魔族虽是可能涉足自己的地盘,变得无人能敌。另一方面,邪臣与十巫等人,已经开始在神州范围内猎取人类的灵气、精魄与深邃,众修道之人如今齐心协力,本乃是抗击妖族的最好时机,根本无需倾尽所有去攻伐血煞门。 更何况,这毁殇碎片是否真的存在于血煞门之中,至今也还是个未知数。 祝云沧并没有说出自己的不满,而且,他似乎也注定了一定要参加这场战斗,每每躺在床上,他都会暗暗想着当日九海夜魔之言——或许毁殇剑铸成,对他来说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他甘愿为神州现出自己的生命,却不甘于将生命交给这些只会尔虞我诈的江湖人士。 而就在众人即将准备出征的前三天,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玉玦峰昆仑门,原本,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当她说明自己带来的消息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那一日,魍魉王站在正厅中间,对慕容长风拱手道:“听说掌门,如今以成为人类修道者中的王了,实在可喜可贺。” 慕容长风急忙道:“魍魉姑娘说笑了,我既非王,也非君,我只是暂时统领众道保护神州,共同抗击妖族而已。” 魍魉王笑道:“连我这等宵小魔君都敢自称为王,您又如何不能呢?”这话之中,似乎带着别样的嘲讽之感,但慕容长风却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多言。 魍魉王道:“既然今日我乃是不速之客,我便也不多客套寒暄了,我来此处,不为他事,只为报凶。” “报凶?!”厅堂之内的江湖众人纷纷神色暗变,有几位不大相信魔类之人甚至发出几声嗤笑,道:“该不会是魔族派她来耍什么鬼花样吧?” 而魍魉王却道:“实不相瞒,诸位,你们很快便要大难临头了,如今,魔君已然炼成了三朵命华之火,君上、邪侍、邪臣的力量也由于魔器的影响而大大增强,他们不日便会对尔等发动最终进攻,夺取那万魔血幡,然后返回魔界,号令群魔,踏平人间!” “哼,危言耸听!”有人喝道,“最终进攻?他们敢来,我们便敢打,他们算什么?我就不信,他们真有如此胆量,敢与这江湖千万修道之人抗衡!” “就是!怕什么,不就是一群妖魔宵小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又有人道。 魍魉王并不言语,只是露出不屑的微笑,待众人完全平静下来,才开口道:“你们这里,有多少一对一能击败饕餮?” 众人不语,纷纷望向站在一旁的黄衫少女,而那位黄衫少女正没心没肺地啃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兔腿。 “噗……”有一名江湖人士不禁失笑,道,“饕餮,还真是饕餮,虽然有所耳闻,但今日一见,还真是不同凡响。” 另有一人,甚至直接抽出长剑,道:“如何不能败?”便嚣张得一剑向饕餮头上砍去。 江湖人士的野蛮令人难以想象,祝云沧等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那一剑便直落下去。饕餮轻轻将手一抬,“叮”地一声,那人手中的青锋剑便成了两截,饕餮抬起头,委屈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好吗!魍魉姐,你让他们和你斗!” 那男子受了奇耻大辱,哪里肯让,一咬牙,不顾身旁人的劝阻,便挥手激射出一道剑气,那剑气并未打中饕餮,却将她一头秀发搅乱,饕餮抬起头来,恼怒道:“哎呀!你有完没完啊!说了不打啦!”说罢将手在身前一划,一股怪异的灵力迅速贯入那男子体内。 这时,那男子已只能发出“呜呜”之响,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弹。 “哼,让你闭嘴一个时辰!”饕餮说罢,继续啃起那兔子腿了,兔子腿不大,很快便成了几根骨头。 “哈哈哈……”魍魉王肆无忌惮地大笑,转而道,“好,莫说是饕餮,你们有几人能够败我?邪侍、邪臣与那位‘君上’,比我二人强出不止数倍,如今又兼有魔器护体,你们想如何击败他们?” 这一回,众江湖人士再也不敢开口,甚至纷纷后退。 那慕容长风叹了口气,道:“魍魉姑娘,这次既然特意前来我派,想来是已经有了法子了吧?” 魍魉王笑了笑,道:“不愧为慕容掌门。”转而道,“这法子最为有效,却也是最为凶险,成则一次可以消弭祸患,败则整个神州不保,不知尔等却敢不敢一试。” “敢不敢另说。”慕容长风道,“姑娘不妨先将此法该如何行至说上一遍,我等或可有所选择。” 魍魉王点了点头,道:“好,那我来问你,掌门,你们是否拿到了万魔血幡?” “不错。”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那万魔血幡就收纳在派中。” 魍魉王道:“好,这万魔血幡的作用,便是号令群魔,当然,也必须是有能力驾驭此幡之人,才能发挥其全部力量,我的方法很简单,便是先发制人,让有能力的人,与我一道,带上万魔血幡,率先潜入魔界,号令魔众,返回人间,以魔制魔,与那魔君们开战。” “如此?当真可行?!”所有人都被这方法惊呆了,慕容长风不禁问道。 “可不可行,自然要看去的人够不够厉害。”魍魉王道,“魔界之王,都是能者居之,光有万魔血幡,虽然在魔界能够得到极大的助力,但却不一定真的能够号令群魔。” “邪臣他们,之所以至今不敢返回魔界,一来是由于六魔器尚未齐全,而来则是由于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与魔界中的几名元老相抗衡。” “既然你如是言说,他们都不能抗衡那几名元老,我们又……”有人问道。 魍魉王道:“这一点我自然想过,不过,不要忘了,还有我和饕餮在,魔界毕竟是我们的天下,你们若是敢去,我等自然可以帮助你们,解决许多问题。” 慕容长风捋了捋胡须,道:“这……方法似乎并无不好,只是,魔界岂非分裂已久,如今要将之统一,令他们来帮助人类,却要多长的时间?我们是否有时间等待。” “放心,如今其他魔君的目标只有三个,一是继续提炼命华之火、二是三尸神甲,三则是万魔血幡。他们若知道万魔血幡已归回魔界,第一件事,便是要让主力追随回到魔界。”魍魉王道,“如此一来,岂非也为你们人间牵制了很大一部分力量?” 慕容长风蹙眉沉思良久,又望了望江湖众人,此刻,江湖众人神情各异,有人兴奋,有人恐惧,甚至还有人带着一丝狐疑、一丝不屑。 “如今,大家若无其他办法,此法倒也不妨一试!”慕容长风道。 一旁的南宫鸿灌了一口酒,道:“无论如何,都是一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江湖人士纷纷诧异于这两位掌门的决定,甚至有人暗暗说道:“简直疯了,这魔女的话也能信得么?” “哎,你们有所不知,这玉玦峰向来对任何种族都是一视同仁……真,真是荒唐……” 虽然众人皆有些怨言,却没人敢发作。 慕容长风却也假装没有听见,道:“如果此际大家没有任何异议,那我们不妨讨论讨论,该由谁担当此重任合适。” 第284章 东海之行 魍魉王的双眼扫过人群,慕容长风跟随着她的目光,忽然开口道:“魍魉姑娘,觉得何人可担当此任?” 魍魉王的目光先是落在祝云沧身上,转而竟又略了过去,望着孤天溟,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拱手道:“慕容掌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伊采薇姑娘能担当此任。”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伊采薇更是有些愕然,她在人群的一角,原本只是默默听着一切,在这门派之中,她早已习惯了做一个聆听者,却从未想过自己会突然成为焦点。 “魍魉姑娘,并非贫道不愿出力,只是,为何您会选择伊采薇姑娘担当此任?”慕容长风疑惑道。 魍魉王淡淡道:“小女子做事一向凭感觉,况且,伊采薇也是女子,与我一道总方便些。” “哟,说得咱这儿没女人似的。”无魂不禁开口道。 魍魉王望了她一眼,道:“我知道玉玦峰昆仑门才杰辈出,但此番前往魔界,并非是一定要修为深厚,功力强横之人,只是要选最适合者而已。” 慕容长风想了想,望着伊采薇,道:“伊采薇,你意下如何?” 祝云沧低声道:“小心有诈。” 伊采薇摇了摇头,上前拱手,道:“多谢魔君魍魉姑娘抬爱,不过小女子还是很疑惑,为何这等大任会选上我去完成。” 魍魉王道:“感觉,你难道不知道,魍魉王深谙读心术么?你体内埋藏的东西,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不能察觉,但我却十分清楚,你信不信?” 伊采薇蹙眉不语。 魍魉王一笑,将手在伊采薇面前一点,一道紫色光华从上空落下,在伊采薇周身一阵旋转,便又落回到魍魉王手中,魍魉王道:“若我没看错,此刻,你心中牵挂着一个男子。” “什么?!”伊采薇惊愕。 魍魉王道:“但你不敢将实情告诉他,只因,你觉得那种感觉还谈不上爱慕。呵呵,真是痴傻,日日夜夜牵挂某人,岂非便是爱慕的一种,你竟还有此顾忌,人类当真不可理喻。” 伊采薇讶异地望着对方,周边之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暗暗发出笑声,隐流众人之中,虺良默默低头,道:“说得是我么?她一直对我说,她不懂何谓爱慕……所以……” 参商老人默默摇了摇头,并不置评。 魍魉王道:“若我才对了,你便跟我走。事实上,我只要一挥手,你便不得不就范,只是此番我前来为的是请你们帮忙,也不好有此作为。” 伊采薇道:“但我不懂如何操纵万魔血幡,修为亦不足以与魔类抗衡。这里还有许多人,慕容掌门、南宫掌门、郜飞……他们修为比我高得多。” 魍魉王笑道:“你是不愿跳这个火坑,是么。这本生便是个苦差事,你不愿干,想推给别人,也情有可原。” 伊采薇知道对方才用激将法,却又不得不往那“笼子”里钻,道:“并非如此,我……” “那便跟我走。”魍魉王道。 伊采薇回身向慕容长风行了个礼,拱手道:“掌门,此事……” 还未等伊采薇问出口,慕容长风便轻轻挥手,道:“此事由你自己定夺便好。” 伊采薇道:“好吧,魍魉姑娘,既然今日这话,你一说到这份上,看来我不去也得去了。” 魍魉王笑道:“好,若你准备好了,便即刻来找我,我在山门处等你!”说罢只是一抬手,人影便瞬间消失,不少江湖中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还发出一声奇怪的惊呼。 伊采薇在原地立了半晌,方自转过身来,向慕容长风行礼后,径自走出门去。慕容长风叹了口气道:“我等继续讨论攻伐血煞门一事。” 祝云沧悄悄隐没人群之后,跟出门去。 “伊采薇,”正厅外不远,祝云沧叫住那缓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准备打点行囊的少女,道,“你当真信她?” 伊采薇转过脸来,道:“她点名要我去,我若拒绝,岂非将别人往火坑里送?” “我也可以去……”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不必了,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淌这个浑水。” “可是……”祝云沧道,“此事太过蹊跷,你与那魔族并无往来,怎地会突然选中你去……” “我和魔族并非没有联系,你莫非忘了,那魔君还出手救过我。”伊采薇道,“我此番前往魔界,或许就能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你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祝云沧依然想要反对。 伊采薇却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有分寸。” 祝云沧亦不能在阻挠,只得道了声:“小心。” 伊采薇点了点头,又道:“你就这有这两个字要对我说么?”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当心魍魉王,她心机比我们深沉得多,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不测。” “乌鸦嘴,我能有什么不测。”伊采薇道,转而忽然走上前来,这一刻,她离祝云沧很近,祝云沧甚至能感受到她芬芳如兰的气息,伊采薇道,“哎,话说回来,若我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你会怎样?” “你,莫说我是乌鸦嘴,你自己岂非比我更甚?”祝云沧道,“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 “那不就行了么。”伊采薇道,“即便我遭遇了什么危险,你也一定会来救我吧?” 祝云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般言语,说实话,若此话是沈芯翎或是别的熟识女子所言,祝云沧必能应对自如,但可笑的是,在最熟悉不过的伊采薇面前,他竟语塞。 “好了,我只是说笑而已。”伊采薇忽然淡淡一笑,道,“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说罢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祝云沧这时才反应过来,道:“伊采薇,等等!” 伊采薇转过身,疑惑道:“嗯?还有何事?” 祝云沧道:“你放心,若你遭遇危险,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来救你!” “你的命,可比我值钱得多了。”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不,你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伊采薇一惊,在原地怔了片刻,方自如梦初醒,依然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言,便缓步离开。 而祝云沧,则站立原处,神情惶惑,心乱如麻。 伊采薇离开,或许对于玉玦峰昆仑门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祝云沧的心中却突然似是空落了许多,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 慕容长风最终还是决定在三日之后挥戈东进,这应该算是他平定神州诸派的最后一战,此战一旦胜利,他不但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道者之主,而且能够铸成毁殇之剑。 不过,这一事实,对于祝云沧来说却十分之残酷,那妖剑一旦铸成,是生是死,全凭他的造化。 对阵血煞门的一战,祝云沧再无理由拒绝。 这一回,玉玦峰昆仑门由于广纳江湖各方修道之人,因此组成的队伍比前一次更加庞大可怕,血煞门总坛,乃在那瀛洲之岛上。 东海之中,乃有三大仙岛——蓬莱、方丈、瀛洲。血煞门占据瀛洲之地已然多年。血煞门的创派始祖,原本乃是那东瀛荒岛土著,却在岛上汲取灵力修得一身好本事,最终驾船海外,来到这仙气缭绕纵横的瀛洲定居,瀛洲之上的奇珍灵兽,这多年以来,已然让这帮人捕杀殆尽,仙气没有多少,倒是出现了一派杀伐血腥的迹象。 瀛洲岛地处东海之外,与苍郁岛不同的是,苍郁岛虽也算是仙灵岛屿,但至少居有定处,因此当日祝云沧只是稍稍大厅,便找到了那采瑶与白靖等人的下落。这瀛洲岛,却是全无定所,飘渺非常,近日在东方出现,明日则在西方隐耀可见。 而且,海上经年受水灵蒸腾之影响,人们根本很难做到长时间御风而飞,若是强自为之,很可能通体受寒,水灵侵身,最终经脉受蚀而气绝。 第285章 扑蝶之幻 慕容长风等人最终决定在东海之滨的船场租用船只,前往海上。东海滨造船之工艺向来了得,只是出海价格不菲,慕容长风以数枚昆仑珍奇玉石为代价,方换来可承载不过十数人之舟。 慕容长风遂在海边挑点数人,与之一道上传,出海寻找那瀛洲之岛。 这大海,仿佛已然形成了瀛洲岛的无形屏障,原本数百人的阵仗,最后却只换得十几人前往,东瀛血煞门的胜算显然又打了几分。 船只出海,浪涛四起,驾船之人乃是一名年轻的水手,他对众人言说:“此番出海寻找瀛洲,并不一定能成功,我无法保证将你们送达,只能尽力,若十日之内尚不能寻获,我等必须返回,否则恐怕水粮用绝,有性命之虞。” 事实上,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即便水粮用尽,他们亦可坚持少则几月,多则半年。但那船家看起来却无甚修为,慕容长风只得应允。 这一次,被慕容长风带上船之人修为尽皆不低,有一些甚至曾与祝云沧交过手,乃是别派掌门。 诸如那神印谷掌门图正道,万蝶谷谷主蝶语夫人,祝云沧都曾见识过其实力,只是他端的没有想到,这些人如今竟会成为自己的盟友。 祝云沧与孤天溟站在船头,看着暖阳落下,海水湛蓝,波光粼粼,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此番出行的目的。 这连日来祝云沧一直忧心忡忡,孤天溟看在眼中,却只是不言说而已。 “云沧,这个时候,我想我可以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心焦了。”孤天溟道。 祝云沧的神色略带几分疲惫,道:“我也许是有些累了吧……” “累?”孤天溟道,“这可不大像你,目标尚未达成,怎能言累?” 祝云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我看,你心有记挂。”孤天溟道,“心情才会变得如此沉重。” 祝云沧道:“或许你说得没错,只是,此话我倒一时不知当不当对你言说。” 孤天溟道:“你我之间,尚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么?” 祝云沧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血煞门一事,有着许多难以解释的蹊跷,而且那凌煜与镜光,也并不像先前所言那般,甚至……他们也许与这血煞门没有任何联系……” 孤天溟一惊,心下尽不禁想到了当日在凌煜房间外听到的那些对话,神情一时也凝重起来,但他却似并不敢多想,道:“怎会有问题?岂非人赃俱获,十分完美?” 祝云沧望了孤天溟一眼,道:“你觉得,十分完美?” “难道不是么?”孤天溟道,“若是按照那套解释,一切难道不是都能解释清楚了么?”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还有许多很别扭的地方,难以让人信服——或许是我多心吧,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巧合……” 孤天溟道:“你既然知道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巧合,又何必多想?”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身的片刻,忽然竟有一抹剑气光亮从身侧袭来。祝云沧完全没有想到在这船上,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会遇袭。而且这一剑十分凌厉,就来源于他的身后。 祝云沧急忙侧身躲闪,那床边雕龙画凤的蔚蓝木架,便被那剑光噼啪一声斩成碎片,碎片腾空而起,如一阵冰凌碎片一般打在祝云沧脸上,竟让祝云沧一时难睁其眼。这时,那柄细剑又横扫而至,横扫之际,剑身上落下了一片若粉蝶般得光晕。 祝云沧听闻剑风之声,不敢怠慢,急忙腾身而起,另一面得孤天溟亦喝了一声:“你作什么?”无锋之剑遂掣在手中,祝云沧抹了一般被木屑划过的脸庞,掣出天恒双剑。一时间,祝云沧与孤天溟,一左一右,掣剑与面前的女子对峙。 这女子不是别人,便是那“蝶语夫人”。 “蝶语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祝云沧冷冷道。 蝶语夫人一声娇叱,冲上前来,又攻出三剑,那扑蝶之剑上,粉色、白色与浅黄色的蝴蝶四散而开,如同一朵奇花,绚烂的花朵,扑动翅膀,绽放、盛开。 祝云沧的天恒双剑却舞作流虹,左右开弓,乒乓数声,便将那扑蝶剑挡将出去。 “小子,你莫不是忘记了,那日在岐山封神塔险地之下,你曾引得我与那图正道,两人一道抗击数十百名江湖人士。” “确有此事。”祝云沧深知此时不能够逞勇斗狠,这里的所有人,皆是玉玦峰的盟友,盟友之剑若是内乱,必然会给予外人可乘之机,而且他也并不清楚,这一切是否便是阴谋,遂拱手道,“十分抱歉,当日也是情势所迫,身不由己,还望蝶语夫人海涵。” 蝶语夫人道:“其他倒没有什么,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想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看看你若是真心与我正面交锋,到底有多厉害。” 此时的祝云沧与岐山之下的祝云沧已不可同日而语,祝云沧的修炼之法与很多修道者并不相同,他本不是个能够完全沉静下来之人,虽然那种情况下他感觉尤为舒服,但练功却是事倍功半,难有打成,反而是不断的战斗,让他对各种道术、剑术与仙术的领悟不断加强。如当日与那九歌剑醉问天一战,令他领悟出了匿影藏形,破阵之战,令他领悟出了化力归元…… 诸如此类,而且,他的修为,似乎也会在战斗中渐渐提升。他喜欢在安静之中休息,但喜欢在战斗与活动之中领悟。 祝云沧见对方不依不饶,却也没有了办法,只得做出迎战之姿,道:“那就请夫人赐教了!” 蝶语夫人娇笑道:“哈哈哈,果然痛快,好,看招!” 蝶语夫人一面飞身飘忽而来,一面口念咒诀,朱唇翕动,手中的扑蝶剑变得更加如梦如幻,甚至连剑身也化作了虚像,每一次挥出都有无数的粉蝶随着剑势扑扇翅膀,迎面飞来。 这缭乱光华在暖阳折射之下尤为眨眼,祝云沧不得不以手遮面,才能勉强看清对方的剑路。 他曾听伊采薇言说,这蝶语夫人所修炼之功法名唤梦蝶咒,但却也从未领教过,那日在岐山险道之下,他们的战斗可谓大部分乃是智斗,却也并未真正交锋。 祝云沧与对方拆了几招,由于不适应这华丽的功法招式,一时间竟略显颓势。孤天溟在一旁看起来有些焦急,却又不敢上前相帮。 剑客决战,是断然不允许任何人帮忙的,这对剑客来说乃是一种侮辱。 这时,祝云沧看准时间,一剑架住了蝶语夫人的扑蝶之剑,这一架,蝶语夫人本想收剑疾走,从另一方向飞来,谁知,祝云沧竟引动那无极玄功,顺着蝶语夫人的力道,飞腾而至,仿佛两柄剑生生贴在了一起一般。 蝶语夫人心下暗道不妙,急忙将剑向下一划,向快速躲避祝云沧的颤抖,但那天恒长剑却也如此落下,双剑同时架在地面上,微弱的两道光晕,随着空气涟漪四散。 “这……”蝶语夫人暗暗吃惊。 事实上,此事祝云沧以化动无极玄功,兼使出那先天真剑第六剑化力归元之法,令蝶语夫人与自己的气脉运行逐渐相通,二者气脉一旦相通,那周边的气流便会渐渐融合,这一融合,两把长剑自然归为一体,只要祝云沧催动真力,便根本无法分开,这种战法十分巧妙,完全牵制住了扑蝶之剑。 扑蝶剑已灵动婉约著称,力道并不强横,一旦被牵制,却又如何能伤人? 蝶语夫人又进退数次,祝云沧的天恒长剑却已然牢牢吸附住了那柄扑蝶剑。 祝云沧见对方渐渐开始焦躁起来,乘着对方施力之际,猛然将手一放。 蝶语夫人一声惊呼,在祝云沧的退让之下,竟难以收势,向前跌倒而去。 祝云沧并不欲令她出丑,伸手化出一道灵力,在蝶语夫人身前柔柔划过,帮助她站定身形。 但这一刻,谁也未想到的一幕忽然发生了,蝶语夫人竟向后一仰,顺势倒在了祝云沧的怀中。祝云沧诧异非常,刚想抽身,那蝶语夫人却一把拉住他的衣领,道:“怎么?你想摔死姐姐我么?” 祝云沧一时讶异地口不能言。 蝶语夫人道:“打败了人家,还占了人家便宜,你决定接下来如何作为?” 祝云沧更加吃惊,急忙向蝶语夫人背后一拍,令她站稳,自己则向后退却。就在他向后退却的刹那,但觉腰间一凉,一道剑气横划而至。 祝云沧在战斗中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警觉,纵便遭遇那令人讶异之事,却也并不心绪纷乱,这一剑力道不弱,但灵动不足,显然不是扑蝶剑所发。 祝云沧遂将天恒短剑一格,长剑剑身在蝶语夫人雪白的手腕上一打。 蝶语夫人吃痛,急忙退后,祝云沧亦飞身落定,纵长剑身前,短剑架于长剑之上,摆出一道十字。 第286章 鲲鳞鹏羽 “哼,好小子,果然坐怀不乱,有大侠风范。”蝶语夫人将那柄用来偷袭祝云沧的青锋剑扔在一旁,一手放在胸口,那一对高耸玉峰正不断起伏,流泻宽裙亦难掩窈窕身姿,正是那成熟的魅力,她一声娇笑,道,“你的确厉害,但我可告诉你,小子,接下来,姐姐可要用你的功夫和你打了!看招!” 蝶语夫人双脚一踏,令祝云沧惊讶的是,她使出的却是一式先天真剑中的灵聚霄顶。 祝云沧十字纵剑上下分开,那灵聚霄顶的运气之法,令蝶语夫人的扑蝶剑显得更加有力。祝云沧只得以天恒双剑之力将其死死卡在十字剑身中间,咬牙云气,才勉强挡下这令他始料未及的一击。 虽是挡下了那剑锋,剑气却还是将祝云沧胸口衣服划出一道破口,强壮的胸膛探路而出。 蝶语夫人忽然停下剑,笑道:“呵呵呵,小子,不但人长得俊俏,这胸膛也是强壮非常。” 祝云沧眉目一锁,道:“蝶语夫人,切莫拿我开玩笑,看起来,你并非来与我比剑,到底有什么想要说的,不妨就此说明。” 蝶语夫人收了那扑蝶剑,道:“呵呵,你错啦,姐姐我就是来找你比剑的。”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我如今既为盟友,那又何必要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呢?” 蝶语夫人立在原地,思量片刻,道:“哎,是不是姐姐我太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那么直截了当么?” 祝云沧不语,双目死死盯住蝶语夫人。 蝶语夫人道:“哎哟,不要这么看人家。” 祝云沧已然死死盯住她,没有丝毫的怯弱。 终于,蝶语夫人松口道:“好了,那我便明说吧,此番寻找瀛洲,我们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可是这样的?” 祝云沧道:“的确如此。” 蝶语夫人道:“那,我们这趟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岂非是白忙一场,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祝云沧不语,静候对方继续言说。 蝶语夫人道:“好了好了,你也别这般看着人家了,其实我就是希望,你,还有……”她转过脸,面向孤天溟,道,“还有你的这位白头发朋友,能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祝云沧道。 蝶语夫人道:“嗯。” “什么忙?”祝云沧疑惑道。 蝶语夫人道:“要帮这个忙,恐怕有些风险,而且慕容掌门却也不一定会同意,你须先答应我……然后我们偷偷离开……” “偷偷离开?”祝云沧道,“这怎么行?此穿正在航行之中,若是偷偷离去,我们如何还能回来?” 蝶语夫人道:“哎!自然不是要你现在便随我去,只是我方才问过那掌舵之人,他对我言说,到了晚上,这船便会经过恶流湾,那海湾是由众多岛屿包绕而成,其中不但水路曲折,而且暗礁密布,夜晚是绝对不可能进入的。” “你的意思是。”祝云沧道,“这船只必会在某个海岛处暂时靠岸,可是这样?” 蝶语夫人急忙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便是希望尔等能在这船靠岸之时,与我一道,去取一样东西。” “取一样东西,你想要取何物?”祝云沧道。 “说起来,其实并非一样东西,而是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对我修炼镜影神功有很大的好处。方才你也看见了,我在战斗中以镜影神功模仿你的先天真剑,模仿的虽有其形,而不得其实。”蝶语夫人苦恼道,“其实,我十年前,十六岁之时,便已然休息至镜影神功第五重,然而要突破这一境界,却必须得到传说中的两样神兽之物——鲲鳞、鹏羽,只要有此而物,这镜影神功模仿出来的招式才能有形有实,而不至于徒有其表。” “鲲鹏岂非乃是神兽,我们如何取得?”祝云沧疑惑道。 “并非是神,只是近神之妖罢了。”蝶语夫人道,“其实我早已派人探知了鲲鹏的下落,有一只巨鲲,就栖息在这恶流湾中的废弃龙宫之中。” “龙宫?这海底竟有龙宫?”祝云沧疑惑道。 “不错,这海底原本就有一座龙宫,乃是东海龙宫的一个分支,龙宫中的小龙王乃是自立的王号,后来天界敦促东海龙宫派下虾兵蟹将,将这龙王全族都给灭了,最后这龙宫便成了一片海底废墟。”蝶语夫人道,“我这几年让门派诸人打听鲲鹏之下落,也就是在近段时日,他们才为我带回消息,言说东海此处,有人得见巨鲲化鹏,大鹏入海等的景象,而且最终得知这鲲鹏就潜伏在恶流湾一带。我思量,恶流湾之中,唯有这龙宫乃是灵力汇聚的所在,因此鲲鹏也便只有可能是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让我们二人随你一道潜入这海中寻找鲲鹏,并且将之杀灭,取得鲲鳞鹏羽?”孤天溟走上前来,道,“恕我直言,我们为何要与你一道而去,这件事对我们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而且特别危险,我们并非生死过命之交,为何要帮你?” “我当然知道,没有好处之事,即使傻子也决不会去做。”蝶语夫人道,“所以,若是你们答应与我一道,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秘密?”祝云沧疑惑道。 蝶语夫人笑了笑,道:“正是,一个你们都会有兴趣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可以改变你们曾经的所有看法,对你们的立场,你们的门派,所有的一切。” “你到底在说什么?”孤天溟冷笑道,“我们岂能因为你一面之词,便相信于你?我闻当日在岐山之下,你与祝云沧甚至还是敌人,为了毁殇碎片想要置他于死地,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回你不是在蒙骗我们?” 蝶语夫人叹了口气,道:“好,我再说明白一点,其实我完全知道,那七块毁殇碎片,最后的七块,根本就不在血煞门中,或者说,真正的七块毁殇碎片,根本不再此吃!我们来此地,本生便是要白跑一趟的。” “什么?!”这时,祝云沧与孤天溟皆是一惊。 “好了,我说得够多了,”蝶语夫人道,“你们好好考虑吧,若是考虑好了,再找我不迟,不过,若是过了今晚,可就没机会了。” 她刚要走,那孤天溟却飞身上去,横剑挡在她的身前,道:“蝶语夫人,恕我冒犯,你既然知道这等内幕,为何却不讲此事告知慕容掌门?” “我自有我的道理。”蝶语夫人道,“你们若是果真想知道真相,便好好考虑如何帮我取得那鲲鳞鹏羽,若是不肯应允,此际纵然杀了我,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当然,你们也不一定就能杀得了我。” 说罢,那蝶语夫人只是飞身而上,便落出了数丈之远,向那船舱内走去。 祝云沧与孤天溟一时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几分?”孤天溟问祝云沧道。 祝云沧道:“她虽与我有些仇怨,但此刻我们毕竟是同盟,他将你我害死并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她不可以抢夺你体内的毁殇之力?”孤天溟道。 祝云沧道:“那便不会要你去,寂灭剑如今在饕餮身上,无锋剑又并非一般功法之人所能使用,她还想要你去,这岂非是自找麻烦,又毫无裨益么?”祝云沧道。 孤天溟道:“她难道不会是想利用你我二人,招出鲲鳞鹏羽以后便……” “那她该多找些人才是,甚至让众人一道去,合力杀了鲲鹏,将鲲鳞与鹏羽均分……总之,你说的这一切,似乎又道理,但似乎却又并不合理。”祝云沧道,“我还是不太能看懂她这般作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孤天溟蹙眉道:“我也不懂……那我们,是否要答应她?” 祝云沧道:“我在想,若她真的知道某些辛秘之事,知道那七块毁殇碎片的下落,那我们岂非能少了许多征伐?毕竟,一招约定,此事若成,最迟明日我们便可知道那毁殇碎片的真实下落,如此一来,岂非能够阻止慕容掌门再行寻找瀛洲岛?” 孤天溟道:“的确,若是如此,当然很好,不过……” “你还是担心被骗么?”祝云沧道,“我想,单打独斗,她在我这里已经占不了上风,若是你我合力,她真的还能赢么?” 孤天溟点了点头,道:“好,那边如此,我们便先答应了她,今晚入那龙宫一探,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祝云沧点了点头。 第287章 深海龙宫 如那蝶语夫人所言,这艘船,果然在夜晚时分,停靠在了恶流湾入口处的小岛岸边。众人下船以后,十几人在沙滩上生火过夜。 祝云沧与孤天溟如蝶语夫人所愿,答应了她的要求,与她一道前往那恶流湾之下的龙宫废墟。 事实上,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潜入水中,乃是一项非常耗费体力与灵力的行动。他们需将体内水灵运作周身,从而到达身体内外五行水属性灵力的平衡,如此方能使自己不至于被海水淹呛。 三人乘着夜色,瞧瞧离开了众人休息之所,此刻,南宫鸿与慕容长风已然渐渐入定,郜飞、图正道与其他几名门派掌门则早已合衣睡去。 另有数名凝神期左右的玉玦峰弟子与饕餮躺在一处,饕餮方才与这一干男女共同吃了许多野味,此刻应是睡着无疑。 没有人发现这三人的离去,至少,他们觉得没有人发现。 运动水灵之后,三人同时潜入海中,周身有水灵护体,三人在水中也算是行动自如。 并且,他们已然可以亦灵力冲击水灵,互相对话。 “此地果然是礁石密布,海下竟也山峦起伏。”蝶语夫人在那海中的崇山峻岭之间穿梭,祝云沧与孤天溟紧随其后,这海中的山,比之外头要幽暗许多,珊瑚与怪异的海洋之物尽皆潜伏于此,许多无法度猜本体的怪物,潜伏在那岩石之中,当鱼群经过时,便探出头来,一口将之吞噬殆尽。 三人转过几道拐角,当真犹如行走漂浮在山间弯道之中一般,下方亦是大片大片不可知的水流,看似浑浊非常,然而置身其中时却也能辨四周之物。 这就如同山间云雾一般,之时那云雾太大之时,却也难辨周遭环境。 那水中群山的山道,亦是交叠盘旋,不断向下的,三人在这“山道”之上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也尚未到达“山底”。 这时,祝云沧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孤天溟疑惑地望着对方。 祝云沧道:“我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咱们?” 孤天溟一惊,警觉地四下张望,四面,游鱼溪水,海草招摇,却哪里能见什么跟踪之人,孤天溟道:“你莫不是太累了,又变得紧张起来,这四周哪里有人?” 祝云沧道:“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便继续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孤天溟点了点头,那蝶语夫人却是非也似地已然走出数丈之外,还回头大喊道:“你们快一点!慢吞吞的做什么?” “她似乎很着急。”孤天溟一直在观察戒备着这位彩蝶夫人,见了她当下的态度,不禁说道:“看来,那鲲鳞与鹏羽对她来说十分之重要。”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而又道:“不过,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呢?”说罢便跟了上去,事实上,他所想说的,乃是:“或许蝶语夫人亦发现有人跟着他们了,也说不定……”只是他不想在过分营造那紧张的氛围,遂也不再多说,只是跟上前去。 孤天溟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转而掣出无锋之剑,在祝云沧身后戒备,时刻保护着他,也保护着自己。 祝云沧并未掣出天恒双剑,但心中早已是刀兵交加,他随时准备战斗,然而,却完全没有把握能赢过一场在海下的激战。 又转过数到弯路,这山道虽然看似曲折非常,但却并无岔路,而且,越是向下,这里的水流反而越发平静起来,祝云沧等人亦无须再释放太多灵力予以抵挡,身体一时间竟轻快了许多。 就在珊瑚与海草之间,忽然,不远处的海底岩石之下,缤纷的色彩照亮了四周,那些轻轻有过的小鱼,一时间也染上了一抹霓虹光晕,珊瑚的色泽,更是陡然间便艳丽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这礁石林立的恶流湾之下,竟还别有洞天。 祝云沧道:“难道,这便是那龙宫入口?” “我也没有去过龙宫。”蝶语夫人道,“不过此地灵力极盛,或许……” 言说之间,蝶语夫人已伸出一只手臂,缓缓触向那一抹霓虹光晕,光华流转,一瞬间,便似乎产生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四面的鱿鱼、海蜇、水幕,竟在一瞬间被那股吸引之力吸向中心,祝云沧与孤天溟一时来不及防备,整个人也已然与蝶语夫人一道,被吸收进入了那七彩的霓虹当中。 那霓虹之中的一切,似乎特别柔软,以特别绚烂。 祝云沧、孤天溟与蝶语夫人,就在那流光溢彩之中,忽然被吸纳流转,忽然又被喷吐而出。整个身体似乎亦变成了水,但很快,却又摸到了坚实的土地。 的确,乃是那坚实的土地。 这里四周环水,但期间却没有一滴水,这里的天空,仿佛便是那流转静音的海水,那一抹湛蓝,甚至并不比外边的天空逊色几分。天空之下,浅蓝色的水灵,仿若一颗颗漂浮的星辰,将四周的一切染出梦幻的亮色。 祝云沧、孤天溟与蝶语夫人行走其中,一时竟有些呆然。 四周的的确已成废墟,残垣断壁,斑驳颓墙,那颓墙之间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知名的小生命,那些小生命慢慢漂飞,发出荧荧光亮,但走近之时,便又消失不见。 “这……莫非便是那些海中之民的魂魄……”祝云沧不禁道。 孤天溟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没有想到,这大海之底,竟还会有另一番世界。” “这其中非但有另一番世界,还有你们所不知道得宝贝呢!”蝶语夫人忽然道。 祝云沧和孤天溟虽有些疑惑,却也默不作声,在这个荧蓝色的世界之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献出一种别样的静谧,就连突然入来的这三位不速之客,竟也不远打扰了这份沉寂千百年的宁静。 黑暗之中,祝云沧感受不到一丝杀意,却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这里的一切虽然如梦似幻,但却也如梦幻那般,并不真实,只有千年的冰冷。 “这里,应该已经没有活物了。”孤天溟深吸一口气,道。 “嗯。”蝶语夫人道,“我闻鲲鹏修炼之时,最不愿被人打扰,相必他必然是以其极大的妖力,将别的水中生物全部赶走,独据了这龙宫宝地……我们继续向前走,若是这里真的空无一物的话,那尽头必有强力之妖兽。” 孤天溟思量片刻,不禁说道:“此言,倒也有理。” “哎哟,自是有理,人家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嘛。哈哈哈!”蝶语夫人又是一阵娇笑。 孤天溟皱了皱眉,不再言语,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那边……那是……”孤天溟一惊,指着前方不远处。 一抹晶莹的绿光,正从岩石的一侧幽幽闪将出来,一股变样的灵力,流转而至,随着阵阵清风,穿透了那天空中的湛蓝微光。飘散在祝云沧等人面前。 祝云沧不禁也望向那里,向前疾走几步,道:“这股灵气,绝非寻常之物……难道……” “呵呵呵,我说过嘛。”蝶语夫人道,“这海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不曾被人发觉的宝物呢!” 祝云沧上前几步,便看见了一具枯骨。 “这……”祝云沧一惊,那具枯骨,半跪于地,手中竟握着一柄剑,这剑死死定在地面之上,成了枯骨使枯骨不至于完全散倒的支架。 孤天溟见状,与祝云沧擦肩而过,急忙走上前去,望着那柄剑,道:“这……这是,苍峰剑!难道,这枯骨是……” 这一次,连那蝶语夫人也惊呆了,半晌,方自走上前来,道:“真没有想到,骆箫鸣一世英名,一世侠义,最终竟会葬身海底,无人知晓……” “骆箫鸣?”祝云沧有些惊异,望着面前的二人。 孤天溟道:“你还不知道吧,骆箫鸣乃是十几年前江湖之上的一名豪侠,与醉问天同出自无界沉渊出云殿,但自与血煞门东海一战后边不知去向,如此看来,他应该就是在此遭到毒手……看他的身形,至死亦没有倒下,当真乃是不世之英雄!” 祝云沧依然有些疑惑:“那这柄剑……” “此剑,《千剑谱》排名第七,正在那灵秀双剑之前,名唤苍峰。”孤天溟道。 第288章 杀手跟随 闪着淡淡碧绿光芒的剑,就在面前,插在地面之上,剑身虽已经历了十数年的洗礼,在这水底,却已然是如翠玉一般,光滑无暇。这是祝云沧见过最为精致的一柄剑,精致并不在于其装饰精雕细琢,而在于此剑的通体,都显得十分圆润,看似无刃,却暗藏玄机。 那剑,碧绿的色泽中晕染出一汪碧蓝,眼色的交融,便像那浑然天成的唐三彩,只是色泽只有碧绿与天蓝两种,却正应和了天空与山川。 剑格之处,细细刻有两行诗句:“叠嶂重峦三天外,吟风啸月一世仙。” 那枯骨的指节,便就弯曲蜷握在这两行诗句的上方。 虽然此剑的主人已化作枯骨,但却还是能感受出几分临死之前的悲壮。 祝云沧一时不禁肃然。 然而,那蝶语夫人却忽然道:“喂,你们快看,此处……” 祝云沧与孤天溟一惊,急忙抬眼望去,却发现,这附近,竟还有十数具枯骨存在,这些枯骨,与骆箫鸣的枯骨完全不同,他们尽皆是粉身碎骨,手足不全,有一些甚至连头颅也被完全压碎。 “这……好强悍的力量。”祝云沧不禁赞叹道,“难道是他?” “不可能,苍峰剑出剑如苍山流云。”孤天溟道,“虽然攻击范围大,剑气广阔,但绝不可能将人压死,这些人,显然是被野蛮摔压之后,变作了一摊肉泥,但之后由于日久经年,这肉身渐渐腐化,才显出了这片片白骨。”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是谁,竟会如此野蛮?莫非……”他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禁循着那尸体的方向,想不远处望去。 原本清澈的四周,在不到十丈之外,忽然变得弄云密布,难见端倪。 蝶语夫人见此情状,道:“不用猜了,做这件事的不会再有它物,必然是‘那个家伙’了。” “那个家伙……”祝云沧道,“你是指?” 话还未说完,却听得四周一阵隆隆作响,山间岩石陡然碎裂崩落,一地烟尘飞舞而起,那浓雾之间,忽然竟有两点巨大的亮光闪现,亮光呈红色,似乎带着别样的魔性与愤怒。 “吼!”一声狂吼之中,劲风涌起,让祝云沧等人不得不后撤数步。 而当他们脚步方自停止的时候,却听得身后有人轻笑道:“真想不到,你们竟落到如此田地,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我看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祝云沧猛然一惊,他的担心果然无错,他们的身后,果然有人暗中跟随。孤天溟与蝶语夫人亦不禁急忙回头,两位穿着黑色忍者服,纱网罩面得男子,直立在面前,杀气腾腾。 “你们……”祝云沧道,“哼……原来如此,原来是你们一直跟着我等……我们还未去端掉尔等的老巢,你们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呵呵……我看你们这次是找不到我们的据点了。”魂忍笑道。 “束手就擒!”体忍在一旁,一字一顿地说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天恒剑与无锋剑在手,冷冷傲立,寸步不让,蝶语夫人站得略微后了一些,手中的扑蝶剑指向一旁。 “祝云沧,孤天溟,我们今日不想为难你们,毕竟今后我们交手的机会还很多,你们让开,将那蝶语夫人交予我们便可。”魂忍忽然道。 祝云沧与孤天溟一怔,相视一望,又望了望身后的蝶语夫人。 “如何?”魂忍与体忍道:“用她一个人的命,换你们二人活着,这交易如何?” “一换二!”体忍道。 祝云沧笑了笑,道:“听起来不错。”转而望了一眼身后,那浓雾之中的亮点红光越发得璀璨起来,“不过,就算你们放过我俩,我们身后的那家伙,似乎也不打算放过我们了,我们,都是死,我们又何必去多此一举,做这般的交易呢?” 魂忍咬了咬牙,道:“你莫要以为,我们二人不敢杀你们。” “我们二对二,胜负之数,还未可知!”祝云沧道。 “哼,如此狂妄!”魂忍道。 “好了别吵了,”那蝶语夫人忽然道,“现在我终于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也十分谢谢你们二人能够出现,让我彻底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你明白了?”魂忍道,“你本不该明白,但此刻你着实知道得太多,决不能留。” “我就知道‘他’不会留下我,但我不知道,你们追来的会如此之快。”蝶语夫人道,“此战在所难免。”她转而面向祝云沧与孤天溟,道,“谢谢你们不计前嫌陪我到此处,现在,一切都是我的事了,这两个家伙交给我,你们专心对付身后那巨兽吧,若我能活下来,或许还能享受那鲲鳞、鹏羽呢!” 说罢,蝶语夫人已主动挥剑,向魂忍与体忍冲将上去,一时间,粉色的戏蝶与空中飘渺的蓝光交织。 祝云沧本想冲将上去相助,却被孤天溟所阻拦。 “云沧,不要意气用事!”孤天溟道。 祝云沧咬了咬牙,向后一望,却见那赤红的双眼下,一张血盆大口已然张开。 他没有想到,所谓的巨鲲,在修炼之后身体竟会变异至此。那巨鲲的整个头部已如扁头爬虫——蝾螈一般,背上的鱼鳍高耸而上,仿似一根根插天尖刺,它已然没有脚,但鱼鳍却能如海牛、海狮那般向前爬动,祝云沧与孤天溟看不见它的身躯,那庞大的身躯已经隐没在浓雾之中。 “这家伙,真丑陋……”祝云沧不禁道。 “尔等何人,十几年了,竟有进犯本尊领地!”那巨鲲吼叫一声,居然开口说话。 “这家伙,竟还通识人语?”祝云沧惊呼。 “我乃通天彻地之渊敌鲲仙,自然通晓卑贱人类之语言,有何奇怪。”那巨鲲道,“你们若是不想死,便速速离开此地,莫要逡巡逗留,免得本尊发怒!” “原来,你是仙人?”祝云沧收了天恒双剑,故意嬉皮笑脸道。 “本尊自是仙人,有何可笑?”那巨鲲言语之声宛若雷震,隆隆而来。 祝云沧道:“好,你既然是仙人,想来一定是慷慨大方,我朋友现在练功需要鲲鳞、鹏羽二物,不多,只取一片鲲鳞,一支鹏羽,大仙是否能够赏赐给在下?” “要拿鲲鳞、鹏羽容易!”巨鲲吼道,“尔等须先脱了这卑贱的凡胎肉身,与卑贱之人类划清界限,我便奉上二物。” “你的意思是?”祝云沧道,“我们尚未成仙,又岂能……” “本尊意思十分明确,你们只要一死,魂灵出窍,便在与那肉身无关,你们便是脱胎换骨,哈哈哈哈哈!”那巨鲲分明在戏弄二人,转而又面目狰狞,愤怒道,“本尊绝不会将鲲鳞、鹏羽交给卑贱的人类!” 祝云沧再次掣出双剑,道:“天下万物皆有灵性,世间万物相生相惜,相辅相成,地位尽皆平等,你将人类视为卑劣,滥杀无辜,草菅人命,那你便不是仙,而是妖魔,我与你这等妖魔不共戴天。看来今天,我非杀了你,才能取得这鲲鳞、鹏羽了!” “哈哈哈哈哈!”那巨鲲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大胆的凡人,竟该将剑挥向本座,好!那本座,便给你二人一个机会,你们二人若能败我鲲鳞、鹏羽奉上!” “算了吧。”孤天溟亦将无锋剑举过胸前,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此理,此地,你既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我看,我们就不必再说什么条件了,便让我二人合力诛杀了你,再从你身上剥下鲲鳞与鹏羽吧!” “哈哈哈哈,好,有胆识!”巨鲲道,“好久没有吃过有这般胆识之人了,想来一定血气极旺,鲜美无比!” “你竟还以人为食,如此看来,我更不能留你。”祝云沧一声大喝,人已腾空而起,一式寒山遮月,剑风如半月弯刀一般急降而下。 孤天溟亦跟将上去,无锋剑那看似不露锋芒却蕴藉期内的剑气,一时间爆发而上,直冲向巨鲲面门。 第289章 恶战鲲鹏 祝云沧与孤天溟同时发出的两股剑气同时炸裂在那巨鲲头部,那巨鲲将头向旁一缩,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道:“可恶的人类,竟还能驾驭这般力量,当真令人吃惊!” “呵呵。”祝云沧停在半空中,嘲讽般冷笑道,“你也太小看人类了,你是否在这龙宫之内呆得太久,一时竟忘了外头的世界?” “胆敢对本尊不敬,找死!”巨鲲恶吼一声,张嘴猛吸,四周的枯骨碎石,所有的一切,都一瞬间被吞进那血盆大口之内,唯有那骆箫鸣的枯骨,已然死死握住苍峰剑,半跪在原地。 尽皆着,那巨鲲又将空中吸入的一切,随着劲风一并喷吐而出,这股可怕的力量,将吸入的石块与骨架全都化作了兵器,凌厉而上,祝云沧与孤天溟只得咬紧牙关,挥剑相抗,叮当数声,方能勉强将那碎石、骨架击落。 巨鲲一声狞笑,道:“哈哈哈,不行了么,你们的力量仅止于此,卑贱的人类,受死吧!”随即,那一对血红的双眼一亮,祝云沧与孤天溟两人周边,竟猛然间生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红色雷球,这些雷球不断转动,中心的内核却是十分之黑。 “好强的妖力!”孤天溟不禁说道。 祝云沧道:“撤!”两人遂同时飞身而走,那一个个点群,便在虚空之中轰然炸裂,红色的电光扫过地面,在一旁激斗的蝶语夫人与魂忍、体忍二人也不得不在这一刻飞身躲闪。地面上顿时多了几道极深得豁口。 那巨鲲的笑声依然没有停止,双鳍又在地面上一拍,忽然之间,那双鳍之下,岩石崩裂直向前袭去。一直在地面缠斗的魂忍、体忍与蝶语夫人不得不转移到了空中。 祝云沧与孤天溟为掩护蝶语夫人,急忙飞身站在离那巨鲲尽量近一些的位置。 “什么大仙!”祝云沧激骂道,“不就是一条老而不死的鲶鱼么!你算个什么东西,嘲笑人类卑贱,你更是丑陋无比!” “可恨!”那巨鲲怒道,“宵小人类,安敢如此辱没本尊,我定要教你碎尸万段!” 言罢又是一声狂吼,祝云沧的周边,顿时有无数道闪雷,悄无声息得击打而来。 孤天溟将一切看在眼前,但身在其中的祝云沧却又如何知晓? “云沧小心!”孤天溟大喝一声。 然而,祝云沧想要躲闪之时,却早已经来不及类,那无数的雷光,就在这一瞬间缠绕其身。 “唔!”祝云沧发出一声低喝,仰首展臂,显然十分痛苦。 “可恨!”孤天溟望着那巨鲲,那巨鲲似乎一直在念咒施法,那几道闪电并不是一击便能将人制服的术法,而是用意折磨那被击中之人。巨鲲似乎十分享受对祝云沧的折磨,在这一刻,一对红瞳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快意。 孤天溟愤怒起来,手臂一阵,无锋长剑之上顿时燃出黑色若泼墨一般的光芒。 祝云沧快速奔跑,御风而走,陡然间腾空而上,一道墨影,仿佛渲染在宣纸之上的点滴,仿佛泼出了一副苍郁青葱,带着几点墨绿的山岳。 这一剑,直劈向巨鲲头顶。那巨鲲本来便身形庞大而缓慢,而且心高气傲,根本未将孤天溟放在眼中。因此,纵然孤天溟剑势再怎么恢弘,它都只是稍稍施为抵挡,却见那巨鲲头顶一时多了一片电障,若是平时,或许孤天溟这一剑的确无法击溃这股强劲的电障,然而此刻却不然,孤天溟手中的长剑,带着满腔愤怒,亦带着对朋友兄弟的责任,这一剑自然是用尽了十二分之力。 轰然之下,孤天溟双臂狠狠下压,那电障,竟在一瞬间便破碎分裂,这剑恰好斩在了巨鲲的头顶,数片鲲鳞崩裂而飞,在空中闪着电光,也带着一丝巨鲲的鲜血。 那巨鲲吃痛,开始大叫起来,也停止了对祝云沧的折磨,祝云沧落地之际,衣衫褴褛不堪,身躯之上已然是遍体鳞伤,但他却并未倒下,而是使劲稳住脚步,站在地面上,天恒双剑我在手中,化出原形,没有丝毫退却之姿。 巨鲲一面痛苦吼叫一面骂道:“好可恶的人类,竟能伤了本尊!” “鲶鱼泥鳅,你就别鬼叫了!”祝云沧道,“我们非但要伤你,还要杀你!”——灵聚霄顶,脱手而出,气聚如洪,光聚如虹。 另一面,那蝶语夫人与体忍、魂忍亦是陷入了胶着缠斗之中,蝶语夫人以镜影神功模仿了体忍的身法,利用剑锋利刃与之相抗,见招拆招。由于二人近战,因此魂忍的错神鉴一时竟派不上任何用场,除非这时他能狠下心来连体忍一柄烧化——纵然他能够狠心,这么做,也对自己极为不利,须知祝云沧、孤天溟与那条巨大的鲲妖,都可能是他击败蝶语夫人后的下一个敌人。 蝶语夫人的长剑中扫除的晶莹蝴蝶,与那体忍夜君仙葫中所放出的夜蛾竟纠缠在了一起,那蝶光像是有了灵性,竟能在空中与那肥大的夜蛾搏斗起来。 也正是因此,蝶语夫人才能够分神与体忍、魂忍二人激斗。 然而,没过多少回合,那蝶语夫人的体力明显渐渐不支,魂忍与体忍由于灵力于神州之人不同,却完全不见疲惫之色。 为保存灵力,蝶语夫人再次将战斗的地方由空中转到了地面,体忍收了夜君仙葫,落下身来,一招一式与之相斗,魂忍竟还是一直在旁边观战。 二人斗了约莫三十回合,那魂忍忽然向体忍做了一个手势,体忍瞬间会意,挥手架住扑蝶之剑,转而又将手一划,以手掌握住扑蝶,运动劲力,似乎欲将其折断。这扑蝶剑最是空灵,却经不得太过强横的力道,蝶语夫人只得急忙飞身后撤。 如此一来,二人便也拉开了距离。 魂忍一阵狞笑,错神鉴已然掣在手中,就要对那蝶语夫人发出致命的一击。 “小心!”谁知,那祝云沧竟将一切开在眼中,天恒短剑凌空抛出,而自己则以长剑与巨鲲搏斗。 那短剑宛若飞镖,旋转成了圆盘,那魂忍只得仰头矮身后撤,于是,那“圆盘”又飞旋而下,旋转向那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惶惑的体忍。 体忍吃了一惊,企图挥手去挡,但那蝶语夫人受到了掩护,却也有恃无恐,扑蝶剑一剑杀上,体忍面前顿时已多了几道耀眼的光华,光华之中群蝶扑扇着翅膀向他面门而来,扑蝶剑的剑锋,也正在这群蝶中心,仿佛被花团锦簇的花蕾一般,陡然伸出。 体忍十分吃惊,急忙双手一合,扼住那柄扑蝶剑的剑身,这一式,虽然挡住了扑蝶剑的攻击,但却未能躲过祝云沧那天恒短剑的袭击,天恒短剑从体忍背后划过,恰巧划开了他后颈处柔软的肌肉。一阵鲜血飙飞而出。 体忍大吼一声,身体一软。 那蝶语夫人顺势将扑蝶剑向前一送。 “噗!”一声撕裂之声,那剑便刺入了体忍的胸口。体忍深知让他继续前突几分,便必然将自己杀于剑下,便忍者疼痛,双脚向前一蹬,身体向后一撤,自行将那剑从体内拔出,他飞腾的片刻,一股血水从胸口飘落。 魂忍将一切看在眼中,虽部惊惶,却也有些神色凝重。 体忍身受重伤,浮在空中,一手捂住伤口,却还是不肯撤去。 “呼……呼……”他大口大口穿着粗气,早已失去了大半战斗力。 与此同时,祝云沧与孤天溟二人,双剑——天恒、无锋——架成十字,两道不同的剑气,时而锋芒毕露,时而包容蕴藉,一时变化万千,竟让那巨鲲只能不断吼叫,却完全找不到躲避或应对之法。 祝云沧趁势挑起地面上的一片鲲鳞,向身旁一送,蝶语夫人急忙接下那鲲鳞,笑道:“多谢。”转而又是一剑,指向魂忍。 “吼!本座之鲲鳞!”巨鲲狂吼,“岂能给你们这等卑贱人类带走,死,死吧!” 巨鲲一声狂吼,四面八方的云气聚集而上,光华窜动,轰然一声,那巨鲲,已然变作了一只双翼遮天的大鸟,向上方冲去,仿佛要冲破那海水,直贯天穹。 第290章 金翅大鹏 “不好,那家伙要跃出水面!”孤天溟道。 祝云沧退后一步,高声呼喝:“妖孽休走!”随即将手一挥,祭出九玄天印。 九玄天印顿时变得巨大,伏羲八卦的影子缓缓落将下来,那冲天的大鸟一声尖锐呼号,急忙扑扇起双翅,企图强行突破九玄天印的结界,但九玄天印每向下压几分,那大鸟也就向下落几分,似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多时,那只大鸟便已然被强大的力道镇压回到地面,落在那伏羲八卦中心。 “哼,你们以为困住本座,便可令我任人宰割么?”大鸟一声鸣啸,道,“愚蠢的人类,尔等未免太过天真了!” 话音犹在,那大鸟双翅一展,一对羽翼竟散发出阵阵金光。 “金翅大鹏?!”孤天溟惊讶道,“你贵为天界上仙,不思广降福泽,却潜行于此,为祸一方。竟还将作为大地之灵的人类视为卑劣下等,你如此作为,到底是何用心?!” “大地之灵?哈哈哈哈,可笑,人类哪有万物灵长之风范?羸弱,胆小,工于心计,争权夺利。”金翅大鹏道,“我若非仁慈,就该从这渊底冲将出去,屠尽天下所有人类,令这世界清明干净!” “简直丧心病狂!”孤天溟道,“若天神上仙都如你这般,三界还有何稳定可言!看招!” 孤天溟的无锋剑带着青玉战气冲杀而上之时,祝云沧已然念动咒诀,那伏羲八卦轮四周顿生灵力之障,五行天地之力纷纷向那大鹏包绕而去。 这九玄天印随着使用者之灵力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增强,祝云沧之前使用它甚至无法完全困住力量尚未恢复的据比尸神,但如今,这受伤的金翅大鹏,在九玄天印之下却被难以挣脱。 灵力的交缠如同巨网,将那金翅大鹏网缚其中,不能动弹。 金翅大鹏怒啸,道:“人类,你们会为自己的狂妄和愚蠢付出代价,杀!”虽然它的身形被困住,但是却已然能够施法,那五行天地灵力在他身上炸裂,却也不过是震落几篇翎毛而已。 孤天溟的几次攻击,完全被金翅大鹏的鸟翼挡了回来,那双翼上的阵阵金光,如同耀眼的利刃,令孤天溟不得不纵起长剑,再次落回地面。孤天溟将那地面上的翎毛捡起,金翅大鹏愤怒得长啸,雷光如一道道亮白色的柱子,从金翅大鹏的面前的地面上一道道向空中喷涌而上,延伸朝孤天溟袭去。 孤天溟乘着雷光之间的空隙腾挪移位,将那羽毛迅速在空中交递给蝶语夫人。 蝶语夫人接过那翎毛,嫣然一笑,道,“你们果真很有效率。”而这时,那魂忍却已然飞身杀将上来,错神鉴的光芒轰然而至。 蝶语夫人侧身躲闪,错神鉴将一旁的岩石烤出一片焦黑。 孤天溟无法靠近那金翅大鹏的身体,然而,金翅大鹏却也不能动弹,那一道道仙术飞腾而下,但范围却极其有限。 “可恨的人类,放开本尊!你们以为这法阵能坚持多久?!”金翅大鹏吼道。它所言乃是事实,这法阵的确已然在它的针扎下开始摇摇欲坠,行将破灭,一旦它浑身发力,振翅出水,这金翅大鹏,将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 “它既已化鹏,又怨怒丛生,那便决不能放它走,否则,这海边数十里之内,必然沦为人间地狱!”孤天溟道。 祝云沧点头道:“看来此番没有退路了,纵便是拼命,也要将这家伙留下!”说罢,孤天溟与祝云沧二人,乘着那九玄天印灵力的最后一丝网缚之力,一左一右,朝那金翅大鹏飞身而起,挥剑而出,天恒长剑光芒锐利,无锋之剑起势恢弘。 砰然之间,那金翅大鹏的一对羽翼,却将祝云沧与孤天溟的双剑牢牢架住,金光四射,剑不能伤其分毫。 “愚蠢!”金翅大鹏道,“给我退下!”说罢双翼一振。 这一振,祝云沧与孤天溟非但没有退却,却更进了几分,二人竟施用全力,与那金翅大鹏拼斗起来。 “呃……可恨……”金翅大鹏感觉到,两股坚定的力量,从他的左右两翼狠狠压制而下,全然没有退缩放手的意思。 金翅大鹏一声怒喝,道:“宵小之辈,让你们尝尝本尊的大鹏金身!” 金翅大鹏整个身体,顿时发出阵阵“嘎嘎”之声,仿佛每一个骨节都开始发生异变,片刻之间,它的浑身每一寸,都开始变作耀眼的金黄色。 “糟了!”祝云沧道,“如此下去,它的身躯必然变得无坚不摧,我们还有什么进攻的余地?!” 孤天溟反手一剑,企图从那尚未被金光包绕的腹部划过,谁知那金翅大鹏单翼微微一动,两道金光闪耀而上,便将孤天溟整个人击飞出去。孤天溟在空中几个翻身,落地尚退后数步,眼睁睁看着那腹部也被金光所包绕,无法上前阻挠。 由于失去了孤天溟的助力,祝云沧这一边,很快也崩溃而下,祝云沧整个人被劲风吹刮出去,险些站在岩石之上。 “哈哈哈哈!感受道你们的弱小了吧!”那金翅大鹏吼道,“灰飞烟灭吧人类。” 在这金翅大鹏身躯不断异变的同时,魂忍与蝶语夫人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的攻杀越发激烈,但却还是难以分出胜负。 体忍在一旁调息修养,原本还想出手相助,奈何伤得实在太重,几乎无法动弹。 魂忍双掌之下发出的暗镖令人防不胜防,但扑蝶剑挥出的光芒,那一群群扑面而来的蝴蝶,却能很好的化解那飞镖的力道。魂忍的错神鉴十分可怕,奈何蝶语夫人身形轻盈,这错神鉴虽屡屡将她逼向绝境,却根本没有真正伤到她分毫。 魂忍索性一个箭步,连续快速攻出数掌,将蝶语夫人挡出几丈之外,转而回转身形,化出四道分身,左右窜动,将蝶语夫人团团围在中间。 蝶语夫人冷冷一笑,道:“你是还未看出我修炼过何种功法,还是本来便不够聪明?”瞬间催动镜影神功,也将自己化成四道幻象,同时与那魂忍缠斗起来。 这镜影神功本无法完全学会对方的术法,只得其形,而不得其实。但这幻影本就飘渺虚无,没有战斗之力,作用不外乎乱他人阵脚,这一模仿,却是端的有效。 两人的激斗之处,方圆丈余之内,那彩色之蝶翩然四散,化作一道道看似难以逾越的蝶墙。 魂忍忙以错神鉴照耀过去,但那些幻蝶却着实太多,真真假假,如同群芳飞舞,如同暮春柳絮,飘渺虚无,即便照射到一片,只要那蝶语夫人再度挥剑,便又会化出数十只,更何况,魂忍也几乎分不清蝶语夫人的真身与幻象,根本不可能完全把握住,哪些蝴蝶毫无伤害,而哪些蝴蝶却能将其置于死地。 于是,魂忍改变了目标,以那错神鉴向蝶语夫人的幻影照去。 谁知那幻影不能伤人,但身形却是十分敏捷,一个转身,便躲过了那错神鉴的光芒,转而又是一挥剑,蝶影纷飞。 而另一边,金翅大鹏已然完全变作浑身金黄的神鸟,与周围的翻涌的灵力似乎已经浑然一体,那九玄天印已然开始在空中不断颤动,似乎就要掉落而下。 祝云沧与孤天溟数次想要再度攻杀而上,却根本破不了那金光所化成的壁障。 “当下却该如何是好。”祝云沧咬着牙,不禁暗暗想道,“这般下去,这金翅大鹏不用多久便能冲上云天……大鹏一入天际,那便会化作真正的神祗,到时候,还有谁是它的对手……” 孤天溟道:“以你我此刻之力,完全不会是它的对手……反正鲲鳞、鹏羽已然到手,不如暂且击败魂忍,出了这龙宫,暂且一避。” “此刻若是避让,它若不追寻我们,而直接破海而出,为害世人,又当如何?”祝云沧道。 “可你我纵然拼命,身死于此,它一样还要冲天而出,又当如何?”祝云沧道。 “不,不会,”祝云沧忽然看了一眼一旁那骆箫鸣的骨架,道,“或许,我们能够阻止它……” 第291章 怒剑不死 祝云沧望了一眼骆箫鸣的骸骨,望了一眼那柄苍翠的长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巨鲲,事实上,岂非早有机会跃出水面。若那蝶语夫人所言无错,这沿海的居民,其实也曾见过巨鲲化鹏的场景,这金翅大鹏既然如此憎恨人类,为何那时候不飞上岸去,为祸人间,而一直等到现在,还藏匿于此? 祝云沧忽然想要赌一把,与自己,也与这金翅大鹏赌一把:“哼,大鹏鸟,你别吹牛了,你根本不可能破水而出!” “什么?!”孤天溟也是一惊,呆望着祝云沧。 那浑身发光的金翅大鹏道一声尖啸,道:“无知凡人,死到临头,还在说什么鬼话?!” 祝云沧道:“你在此地已然修炼成金翅大鹏,若是真的能飞腾出去,怕你早已经翱翔天空了吧?哈哈哈,这沿海的居民也曾见到过巨鲲化鹏的景象,我想,那一定是你在试图冲破龙宫结界,可是,你却根本做不到,你不必吓我们了,你如此言说,无非想逼我们留下来,与你决一死战,你好杀了我们继续汲取灵力,提升自己的力量!” “你们……”金翅大鹏的心思似乎已然被祝云沧堪破,疯狂聚啸起来,四面八方的气流集中在那大鸟的口中,化作一枚金黄色的光球。大鹏振翅,那光球便轰然而来,祝云沧急忙后撤,但那股光芒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且不存在任何五行之力,没有任何属性,根本无法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或是无相化法金轮来破解。 祝云沧与孤天溟,甚至蝶语夫人与魂忍,都被这一击冲出数丈。 孤天溟落地勉强站定,道:“我们走不走,若是再不走,恐怕要天亮了!” 祝云沧道:“既然来了此处,就在天亮前,解决掉它!否则它总有一天会冲破水面。” “可是……” “不若如此!”祝云沧道,“天溟,你回去报信,告诉慕容掌门这水下的一切,若是可以,他们或者还能来相助!” “可你……”孤天溟道,“你和蝶语夫人如何能……” “好了,这乃是当下最妥当的办法,快去!”祝云沧的语气似乎不容反对,他手中的天恒双剑已然架成十字,死死顶住那飞腾而上的道道金光,尽管他的身子每一次与金光相撞,便退后数步。 “好!”孤天溟咬了咬牙,开始翻身奔逃,祝云沧的身子已然在后退,不多时,已来到蝶语夫人身旁,蝶语夫人向旁边挪步,与他背部相靠,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若慕容长风他们不来,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祝云沧道:“你尽快解决魂忍,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我尽力!”蝶语夫人道。 祝云沧回身向魂忍劈出一道剑气,继而在此,顶着那金光,向前步步推进。 蝶语夫人在那剑气的掩护下,以镜影神功模仿魂忍,再次化出数个分身,那空中弥漫四散的蝴蝶越发的密集,体忍依然无法起身,见此情景,不得不一咬牙,将那夜君仙葫投向魂忍,道:“接着,灭了蝴蝶!” 魂忍想要去接,奈何蝶语夫人的真身一剑杀到,竟率先以扑蝶剑一挑,那夜君仙葫被剑端挑起,飞腾而上。魂忍一惊,急忙飞身去抢。而这时,那祝云沧的天恒短剑,又回旋抛来,毫不留情地杀向魂忍的胸膛。魂忍一阵惊愕,纵身侧翻,于是那蝶语夫人便率先抢下了那夜君仙葫,道:“好法宝,小女子先收下了!” “你……”魂忍大为惊愕,急忙折冲而下,一掌向蝶语夫人胸口取来。 蝶语夫人莞尔一笑,道:“哎,你这是做什么,要轻薄小女子么?”说话间,人已与幻影混在一处,魂忍大为恼怒,见无法击中那蝶语夫人,便反身腾挪,朝祝云沧杀将过去。 祝云沧此时正与金翅大鹏斗法,听闻身后阴风乍起,急忙飞身一撤,那金翅大鹏射出的光芒在地面上划将过去,无数腾空的岩石,将魂忍挡在祝云沧身前。祝云沧虽躲过魂忍的攻击,但心知那金翅大鹏不会放过自己,急忙矮身落地,尽量放低身形,从下方滑向金翅大鹏的方向。 金翅大鹏没有想到祝云沧会如此拼命,一时间有些惶惑,那向前喷吐的光芒,亦来不及收回,却见它双翅一震,口中金光一挥,向上飞冲之间,那口中激射的金光竟向碎石烟尘之后的魂忍轰然而来。 魂忍大吃一惊,急忙掣出错神鉴,正对那金翅大鹏的光芒就是一照,错神鉴的灼热橙红之光与金翅大鹏的黄金之光相撞,二者在天空中交融四散,错神鉴端的厉害,这金翅大鹏的光芒竟被那橙红的“烈焰”完全阻隔,祝云沧淡然一笑,滑翔至金翅大鹏身下,忽然一时灵聚霄顶直冲而上,朝那金翅大鹏的腹部,就是一剑。此刻金翅大鹏浑身皆是黄金光华,即便腹部亦是闪闪发光,祝云沧努力催动那毁殇之力,将赤黑的妖力集中剑端,这一式寒山遮月用的极为拼命,冲击之下,金翅大鹏腹部的金光竟也削弱了几分。 “轰!”一声巨响,金翅大鹏的周身光芒炸裂。 “可恨的凡人,竟然偷袭本座,当真是活腻了!”金翅大鹏收了向前喷吐的光芒,双爪向下一张,朝祝云沧的身体袭来。 祝云沧抽身落下,金翅大鹏急追而至,然而,就在这时,那错神鉴的光芒却朝金翅大鹏的双眼袭来,错神鉴虽然能烧化人类,但自然是无法对这金翅大鹏造成太大伤害。错神鉴的光芒,暂时让那金翅大鹏一阵眼花,祝云沧却也趁此机会飞奔而走。 “好机会!”祝云沧见那魂忍正与金翅大鹏斗于一处,不禁大声呼喝,掷出天恒短剑,蝶语夫人听闻此言,自然会意,扑蝶剑一剑杀到,那幻影从四面八方围将下来。 魂忍三面受敌,体忍在一旁调息,无法上前相助。 “唔!呃!”扑蝶剑一剑刺入魂忍背后,天恒短剑划过魂忍前胸,金翅大鹏的一道金光,击破了错神鉴的灼热光芒,将魂忍冲飞出去,随着那天空中的一声炸响,魂忍旋转着身子,重重摔倒在地,挣扎了片刻,却终是不能起身。 祝云沧道:“危机解除,蝶语夫人,您不妨先离开此处!” “怎么?你要独自对抗那金翅大鹏?”蝶语夫人缓步而前,站在祝云沧身边,道,“若是你死了,岂非无法知道我所说的那个秘密?” 祝云沧一惊,转而道:“既然你已拿到鲲鳞、鹏羽,不妨先行离开,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那可不行,”蝶语夫人道,“我虽功利,却也并非不讲江湖道义,既然答应你要告诉你那秘密,那便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另外……这海底龙宫,还有一样宝贝,我想要见识见识。” “什么?”祝云沧一阵惊讶。 “你不必惊讶。”蝶语夫人道,“这龙宫比你想象得要神秘许多,这宝贝应该就在那金翅大鹏身后,只要干掉它,我们便有机会见到!” 祝云沧还想阻拦,但蝶语夫人却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此刻不愿回去,自然有我不回去的理由,不时你便会知晓!”说罢飞腾而上,一缕剑影,数只荧光粉蝶,朝那金翅大鹏飞散而去。 祝云沧跟随上来,一式寒山遮月,融合在那剑影蝶光之中,旋转奔腾,柔和之中带着别样的凌厉杀意。 “这天仙的招式,你镜影神功可能模仿?”祝云沧淡然一笑,问道。 “你休要笑我。”蝶语夫人道,“若是能将这鲲鳞鹏羽融于己身,莫说天仙的招式,纵然你的毁殇之力,我亦可模仿!” 祝云沧道:“好,看来今日我还不得不帮你了!” “为何?我若是神功得成,你们岂非都要害怕?”蝶语夫人道。 祝云沧道:“依照如今这局势,若你不协助我等一同抵抗妖族,怕是练成什么神功都无用吧?” 蝶语夫人见那眼前的光芒在金翅大鹏的头部炸裂,急忙以手掩面,抵挡那闪耀而来的光华,道:“你当真以为,如今众人能同心协力抗妖?” 祝云沧微微一惊,并不言语,心下的思绪又复杂起来。 蝶语夫人道:“战斗之中,我便不乱你心智了!”继而将那扑蝶剑祭向空中,念动咒诀,那扑蝶之上的荧光不断展动,越来越多的彩色蝴蝶向金翅大鹏飞去。 那金翅大鹏方才连续受到袭击,此刻虽未伤及根本,却也多少有些惶惑之态,当蝶光围绕周身之时,却听得它大声尖啸道:“可恶,可恨!唔!若非那股力量,本尊早已将你们这群该死的凡人炸成灰飞烟灭了!唔!”它显得别样痛苦,开始尽量压低身形,向下降去。 祝云沧见此情状,略显疑惑,不禁又回首望了一眼下方那骆箫鸣的骸骨,令他惊奇的是,骆箫鸣的骸骨,在这一刻,竟站起身来,手中的苍峰剑,正对着金翅大鹏,仿佛一名坚定的战士,那剑锋之上,绿色的光芒,透射着愤怒的灵力,四周那荧蓝的华光,那龙宫的力量,似乎都在向这骸骨所持的剑锋聚集而来。 “这……难道是……”祝云沧瞪大了双眼么,他终于明白了,这龙宫之底,十几年前那一场大战的秘密,他已猜测出了八九分。 第292章 剑挽狂澜 祝云沧有些惊愕,道:“蝶语夫人,你看!” 蝶语夫人正躲好躲过那大鹏鸟的一次袭击,飞身闪在一边,顺着祝云沧所指的方向,也正瞥见了那惊人的一幕,道:“这,是诈尸还是……” 祝云沧摇首,道:“不像,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却听得那金翅大鹏嘶声道:“你……十四年了,十四年,你竟仍不死心,引这龙宫水灵困我!” 它越发愤怒,吼叫声接连不断,引得四面八方气流奔涌,连上方的海水也波澜起伏。 那骷髅自然不会说话,但一缕幽魂,却从骷髅头顶飘过,化作青白色的人形,道:“我等了十四年,困了你十四年,今日,终于可借着这些江湖人士之手,将你屠灭!” “骆箫鸣!”祝云沧不禁惊呼。 “正是!”那骷髅上方的魂魄回答,“十几年前,我被血煞门追杀至此,见这深海龙宫之中有一妖物作祟,便将那众多血煞门人引至此处,令他们命丧妖物之口,我本可就此逃逸,谁知,却见那妖物,大口吸收血煞门人之灵力,企图破水而出!” 那魂魄在空中旋转数周,道:“那妖物怨念极深,若是让它出去,或将危害世人,于是我便与它拼死一战,散尽灵力将它牵制水下,这十几年来,我的魂魄附着剑上,它却依然袭去周边灵力,炼成金翅大鹏,今日我等若不将它彻底出去,他必然冲破我设置的最好一道灵力防线,飞腾至那岸上,掀起万里龙卷,淹没千顷良田房屋!” 祝云沧与蝶语夫人听闻此言,尽皆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混账!”金翅大鹏吼道,“我不是妖类,本座乃是天仙之体,若非龙宫的那群混蛋,将我囚于水下,这名唤骆箫鸣的凡人,又将我困顿于此,我早已飞上九重,位列仙班!” 骆箫鸣的魂魄在那金翅大鹏面前转了数周,道:“我知你修炼不易,原先不过一只普通海鱼,经百年化身为鲲,但你成为巨鲲之时,非但不思积德行善,反而为祸四方,最终才被龙宫之人囚禁渊底!” “其后龙宫被毁,你终于得见天日,本该有所醒悟,却还是倒行逆施,企图颠覆人间秩序!”那魂魄四周的力量,似乎越来越激烈,竟还带着隆隆之声,道,“今日,我纵然魂飞魄散,也须将你除掉!” “呸!”金翅大鹏被几股飞跃的灵力折磨得痛不欲生,大吼起来,“人类如此孱弱、如此卑贱、如此狡诈,他们不配活在这世上!这地界不配由他们主宰!杀!杀!” “它已经疯了,若不消灭它,我们绝对无法阻止这家伙!”祝云沧道,“一起上吧!”说罢,开始催动手中的毁殇之力,蝶语夫人亦是如此,四面八方都开始有彩蝶扑扇着粉翅飘飞而上。 这时,魂忍与体忍二人已然向龙宫另一处的迷雾之中隐没而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迷雾中又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祝云沧等人根本不曾在意这些,他们的心思全都在这金翅大鹏身上。 金翅大鹏知道,对方这是在与自己做最后的决战,遂也开始倾尽全力,尽管它知道,若是如此作为,它至少须得数月甚至数年方有机会回复体力,冲破水面,但总比被人杀死要好许多。 “冲!”祝云沧发出一声呼喝,蝶语夫人与他一并向金翅大鹏的头部杀去。 金翅大鹏尚未准备好,却怎么有力量加以抵抗。 那骆箫鸣的魂魄,亦在此时缓缓落下,落回到那苍峰剑之上,苍峰剑一声吟啸,那骨架,竟也腾身而起,化作一缕白光。 金翅大鹏力量被龙宫水灵限制,本就十分被动,加之头顶的九玄天印已然未曾被突破,更使他感到力不从心。祝云沧与蝶语夫人正好拔剑挥向它那较为薄弱的腹部,竟是一次冲击,那金翅大鹏便痛得张嘴尖啸,这一声尖啸,转而竟成了阵阵喉音,原来,那骨架,竟带着苍峰剑窜入了它的口中。 金翅大鹏无比痛苦,双翼一振,将祝云沧与蝶语夫人一并震飞出去。 祝云沧与蝶语夫人落地的片刻,那金翅大鹏开始摇动身躯,动作极其扭曲,无数的金黄色翎毛从空中,若雨点般飘落,散出一地的金色光华。 “快捡起来,这金色翎毛比鹏羽更有用!”蝶语夫人道,“但若是落地,便会消失的!” 祝云沧急忙飞身拿了数根翎毛,递给蝶语夫人。 蝶语夫人摆了摆手,道:“此物你收着,我只要鹏羽鲲鳞,这些也算是你的酬劳。” 祝云沧微微一惊。 此时,空中那金翅大鹏的动作越发扭曲可怕,似乎整个骨节都在层层断裂。 “这便是魂魄的力量。”祝云沧不禁叹道,“利用我们释放的灵力,与神祗相搏……” “人类的力量,岂非都在这精神之上?”蝶语夫人道。 祝云沧望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她觉得自己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了一点新的认识。她似乎并不似曾经自己想象的那般坏。 空中的金翅大鹏,在数次挣扎之下,背部的翎毛开始突然飞散,一根根骨骼从体内崩裂而出,鲜血飞溅。 蝶语夫人一拉祝云沧,闪在一边,道:“这血若是飞溅在身上,会灼伤肌肤,千万小心。” 祝云沧点了点头。 蝶语夫人道:“你快展开你能用的法宝,若是不时这金翅大鹏爆裂而开,脏腑、鲜血飞溅,你或还可抵挡那突如其来的力量。” 祝云沧急忙收了空中的九玄天印,祭出无相化法金轮,努力以灵力将之催动运转。 在无相化法金轮飞腾天空之中的刹那,那金翅大鹏轰然炸裂,金黄的光芒伴着鲜血、碎骨与皮肉,死散而开,雨点般的血液,飞溅在无相化法金轮之上,接着缓缓滴落,散开一滩艳红。 祝云沧与蝶语夫人躲在那无相化法金轮之后,已然能感受到那灵力的震颤,似乎连灵魂也要在这一刻被这灵力冲散。然而,这般情状,也不过持续了片刻而已,片刻之后,烟岚散尽,血雾之中,断裂的苍峰剑,化作点点绿色光点,跌落而下,空灵有声。 那金翅大鹏已然化为乌有,骆箫鸣,也早已是灰飞烟灭,甚至连魂魄也难以寻觅。 祝云沧环顾四周,见一切慢慢平静,方自收了那无相化法金轮,向前迈出几步,道:“蝶语夫人不是言说,这之后还有你所需要之宝物么?” 蝶语夫人望着那渐渐散去的迷雾,迷雾之后,果然有一处灵力汇聚的门户,遂一个箭步,飘然而上,道:“果然,太好了,此物果然在这儿!” 祝云沧亦跟将上去,问道:“这是……” 蝶语夫人道:“你有所不知,这便是世间只有七处的七巧门,这门户能将人送到任何心中所想的地方,当然,必须在踏入门户之时心中有所执念方能奏效,若是心下混乱,则很可能送去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所在,甚至穿梭到异界。” “七巧门……”竹韵望着那如同漩涡一般的门户,道,“那大鹏……” “相传当日天界下令东海龙宫剿灭此处之时,有许多此处龙宫的遗族便是穿过这七巧门到达了安全的所在,如今看来,这传说倒是真的。”蝶语夫人道,“我想,这金翅大鹏若非灵力受缚,必然也会穿过这七巧门到达人间的。” 祝云沧暗暗点了点头,转而又道:“蝶语夫人,要进入此门,去你想到达之所?你不与我们一起去寻找血煞门之所在了么?” “没有必要了。”蝶语夫人道,“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祝云沧站在蝶语夫人身后,疑惑道。 蝶语夫人转过身,方要开口,神情却忽然僵在脸上,惊呼道:“小心!”转而飞身而上,将祝云沧一把推向身旁,祝云沧一个趔趄,却剑一道冷光,从不远处冲击而来,生生切在蝶语夫人胸口,那蝶语夫人一个趔趄,便栽倒在地。 祝云沧未及反应过来,却见魂忍与体忍已然缓步上前,而他们的中间,还站着一名身材高大,打扮怪异的男子,方才那一股冰冷狠辣的力道,正是这男子所发出。 “血煞……血煞三长老……”蝶语夫人挣扎着起身,道,“想不到,你们,你们还是追来了。” 祝云沧箭步挡在那人面前,道:“休再伤她!” 蝶语夫人道:“你,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血煞长老,手中握着一柄东瀛刀,目光冰冷,一言不发,一刀向祝云沧面门劈来。 祝云沧急忙以天恒长剑招架,一击之下,祝云沧竟觉得浑身发麻,对方的力道,着实太过强横,而且那把东瀛刀,似乎也与普通的刀不同,祝云沧隐隐见到,那刀柄之处,刻有二字铭文:村正。 “这……这是……”祝云沧瞳孔一收,他记得自己曾在书籍之中看到过这柄东瀛刀的记载,这柄妖刀,绝非一般人所能驾驭。 这时,那身后的蝶语夫人忽然用尽力气呼喝一声:“金翅大鹏翎!” 第293章 秘密阴谋 祝云沧听得蝶语夫人的呼喝,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根大鹏金翎,飞身抛出。 那血煞长老急忙横刀抵挡,一道金光闪光,直击刀锋之上,却听得“叮”地一声金属撞响,那血煞长老瞳孔一收,整个人退后了数丈之远。 那穿着奇怪长袍,带着怪异圆形头盔的长老,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大鹏金翎的厉害。祝云沧回身而下,旋转翻腾,刷刷又击出两根金翎,这一次,翎毛飞驰更快,这两根翎毛,一根被那妖刀村正挡下,另一根却啪地一声击中在那血煞长老的胸口,血煞长老一声惊呼,又退后了数步。 他忽然收了妖刀,挂在背后,道:“任务里,没有说杀此人,走!”说罢将手一点,面前出现一个紫黑色漩涡之门,那三名忍者迅速跃入那门中,漩涡迅速变小。 祝云沧已然无法阻止那三人的逃离,扬起手,刚要再次掷出大鹏金翎,那蝶语夫人却道:“别扔了,留下,留下那个……修炼,有用……” 祝云沧急忙欺身落下,几步跨到蝶语夫人身旁,将她扶将起来。 蝶语夫人此刻脸色煞白,已然是奄奄一息,道:“咳咳,妖刀村正,好,好生厉害……” “你莫要说话,我为你运功调息!”祝云沧道。 谁知,那蝶语夫人摆了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不成了……抓紧时间,我将那秘密告知于你,你快……快走……” “我……我带你回岸上去,或许慕容掌门他们……”祝云沧道。 “不可!”蝶语夫人一把拉住了祝云沧的手臂,道,“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再去见他!” “什么?!”祝云沧失声道。 蝶语夫人道:“我要告诉,你的秘密就是……那七块碎片,根本,根本不在血煞门……我,在玉玦峰昆仑门,便无意中,在那后山的秘洞之中,发现了所有的毁殇碎片,一块不少,只是还不曾有人锤炼而已。这次,进攻血煞门,只是,只是个幌子,其实他早已经拿到了所有碎片……” “幌子……”祝云沧瞪大了双眼。 “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蝶语夫人道,“不过江湖上的传言是……那七块碎片,先是在巴蜀剑盟之中,之后,被伊采薇与郜飞……还有你盗去,而后又,又被那血煞门抢去……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江湖舆论,当时,对慕容长风十分重要,他要保持自己高风亮节的形象,便不能令你们的抢夺之事,成功……” “你……你所言,当真?”祝云沧惊愕道。 蝶语夫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以不信,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难道你从未怀疑?呵呵……咳咳,我是不成了……咳咳,这些血煞门人,目标便是我,方才,你没听那长老言说?” 祝云沧咬了咬牙,道:“我,听见了。” 蝶语夫人笑道:“那便……是了,就是,因为知道慕容长风,不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才想借着进入龙宫的机会,逃……逃走。” “这便是你要找这七巧门的缘故……”祝云沧道,“你此行的目的,不止在于鹏羽和鲲鳞,还在于逃走?” “不错。”蝶语夫人道,“所以,你……你也快走吧……我们都是江湖中人,身不由己……你明白么?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之所以会去争夺毁殇碎片,并非……并非都是利欲熏心,只因这天下,这江湖,已然如此,我们若是不争不抢,早晚会身死人手,你明白么?你……”她瞪大双眼,整个脸向上一抬,咬着牙,双眼瞪大,望着祝云沧,一缕血痕,从她的嘴角滑落…… “蝶语夫人?!”祝云沧大声呼唤,“蝶语夫人,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蝶语夫人已然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祝云沧放下她的尸体,望了望身后的一切,那深邃的雾气再一次涌上来,忽然从远而近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云沧!云沧!”孤天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掌门来了,你在何处?!” 祝云沧苦笑,微微抬起头,闭着眼,消遣跨了一步,整个人,便被那七巧门吸引了进去,旋转向那深邃的中心。 且说他身后不远处,孤天溟、慕容长风、图正道等人一并走来,看着满地的鲜血,无数的骸骨,以及那金翅大鹏的碎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孤天溟向前疾步,蹲在那金翅大鹏爆裂之处,望着那在地面上散落的苍峰剑,道:“这……苍峰剑碎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苍峰剑?骆箫鸣的长剑,我还从未真正领教过……”南宫鸿不禁赞叹。 “那……那边有人?”慕容长风皱着眉,向前行了几步,见到了那蝶语夫人的身体。慕容长风背对着众人,没有人看见他那似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紧接着,当他发现眼前不远处的七巧门时,便又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孤天溟跟了上来,慕容长风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平静宁和,道:“蝶语夫人,似乎已然故去。” 孤天溟蹲下身来,望着蝶语夫人,又抬头,道:“那云沧呢……云沧又去了何处?” 慕容长风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身后纷纷围将上来的众人,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祝云沧,当是从这七巧门中穿过,至于到底去了何处,便只有他自己了解了。” “七巧门?!这是……”孤天溟疑惑道。 “此门,可通达天下各处。”慕容长风道,“只要祝云沧心中有所思量,便可到达。早知这龙宫之中有此物存在,我们大可不必再费尽心机寻找血煞门了!” “慕容掌门的意思是,直接通过此门,便可到达血煞门总坛?”图正道说道。 慕容长风点了点头,道:“大家跟我来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凝神屏息,踏入此门,一个都莫要落下,我们即刻便能潜入那血煞门之内!” 而此时,祝云沧已经先他们一步,逃出生天。他落下的地方,正是玉玦峰昆仑门后山深雪谷,若是说玉玦峰的确有某处后山秘洞的话,那或许只有深雪谷了,祝云沧潜入深雪谷之中,为的就是寻找那所谓的秘洞,既然蝶语夫人能够进入,那他必然也能进去。 这里的秘洞,其实并不难找,因为这地下有一座废弃的丹室,祝云沧曾询问过孤天溟,孤天溟也曾带他下地下丹室看过,里面可谓空无一物,连炼丹炉也早已抬走,徒有发黑的四面石墙。 祝云沧断定,那所谓的秘洞,便在此处,若非在此地,他也着实想不到别的地方。 丹室是无人问津之所,祝云沧举火而下,在那岩石与磨平的墙壁之间站立,他将火焰燃到最旺,照亮了周遭的一切,那四面黑色的墙壁,到底又何玄机?他不禁问自己,接着便在那墙壁之间拍拍打打,不多时,他便发现了端倪,那墙壁上竟有凹陷,只是被黑色的炭灰填充了起来——这炭灰是新加上的,显然曾经有人将这炭灰剥落下来过,很可能便是蝶语夫人,她也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祝云沧知道,慕容长风此刻一定已然开始怀疑自己,甚至开始怀疑孤天溟,所以他无论怎么做,都很有可能被追杀,索性便伸手将那炭灰剥落,不多时,一面墙上的炭灰全部落下,分明便是一个篆体的“离”字,祝云沧不明就里,又在另一面墙上摸索,在凹槽处剥落炭灰,那面墙上,乃是一个“震”字,祝云沧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双手催动灵力,战神一击,一瞬间,炭灰尽数落下,左右两面墙壁上,顿时显出四个大字,分别为“离、震、巽、坎”四字,而正面的那一扇墙壁,则没有任何字体显现。 祝云沧淡淡一笑,将火焰融在那离字上,离字迅速别点亮;又划出一记空雷斩,斩在那震字上,震字泛出蓝光;引出一段清风,落在巽字上,巽字变作青绿;聚成一汪清水,流入坎字之间,坎字变得晶莹剔透。 诸事完毕,面前无字之门轰然落下,果然出现了一条密道。 祝云沧向那密道之内走去,密道之内十分黑暗,祝云沧引火点上壁灯,这里每隔几步便有一盏壁灯,当祝云沧走到那密道最下方时,整个空间之内已然变得十分敞亮。 祝云沧看清了这里的一切,这哪里是普通的炼丹房,这分明,便是一个藏宝库。 “这……这些……”祝云沧在那屋子中转了一圈,这里除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之外,甚至还有着珍惜法宝——炼火教的燃魂剑、混元神火鼎、圣火麒麟眼……百草宫的百毒尸魂罐…… 这一切,每一个被征服门派的法宝,功法典籍,都聚纳于此。 就在这大片的宝藏中间,一座高台,上方,正漂浮着所有的毁殇碎片——一块不少,一块不多。 那幽幽的光芒,正与当日伏魔谷谷底的情状一模一样。 祝云沧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第294章 无路可逃 祝云沧终于想明白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事实上,慕容长风早已有入主中原,统一天下之心,奈何玉玦峰数年来在江湖上所扮演的总是那调停的角色,而且力量不强,因此他不能太快介入江湖争夺之中,更无法与那林立的大门大派抗衡。所以,慕容长风开始了他的布局,他的计划。 靠着“先天诸宝大会”的契机,将祝云沧与整个隐流收纳门下,得到了在江湖中处于主导地位的资格。而后,买通血煞门——或许血煞门其实早已被慕容长风买通,从这地下密室中的珠宝来看,慕容长风必是已然敛财多年,而那端木药仙根本是自作聪明——利用祝云沧与端木药仙的仇怨,算计百草宫,令其最终灭派,又利用祝云沧身份的特殊,以保护祝云沧为名,令江湖的极大门派对自己展开攻伐,一一灭之,却又还站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不至于受到天下舆论影响。 祝云沧甚至可以断定,这一年来,关于毁殇碎片的各种传闻,也是有玉玦峰昆仑门发出,让江湖各门各派互相进攻,互相吞噬,而他们坐收渔利——这是很有可能的,作为调停派的玉玦峰昆仑门,他们的弟子遍布神州各处,自然有无数的机会接触江湖上各大门派,他们要引起江湖波澜,只需一条传言,一条小道消息而已。 祝云沧等人上蜀山接天境巴蜀剑盟总坛盗取那毁殇碎片之时,显然,慕容长风一心在封印魔界之门上,因此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巴蜀剑盟开战,因此,他绝对不能让祝云沧等人的行动成功。 伊采薇与郜飞得手后,慕容长风想要得到那七块毁殇碎片,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到手,便想出了让血煞门抢夺而去,再交还己手的毒计。血煞门做事认钱不认人,也不问缘由,所以很好控制。如此一来,所有责任落在了血煞门头上,这样既不会让江湖中人对他慕容长风的人品有所怀疑,同时又让那一心去夺取毁殇碎片的巴蜀剑盟,不至于贸然对自己发动进攻。 而当巴蜀剑盟与青冥剑阁一战之后,慕容长风便发现时机越发成熟,他做事也便大手大脚起来。 镜冷死去,巴蜀剑盟分裂,慕容长风收纳了凌煜与镜光二人,故意挑起事端,与巴蜀剑盟开战,当时的巴蜀剑盟——也就是重云门联盟,不得不与之交战,最终落得失败的惨局。 当然,那时候,伊采薇已然开始怀疑慕容长风,祝云沧心下也有所疑虑,因此这慕容长风,便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利用血煞门,嫁祸凌煜与镜光通敌,最终让大家的视线都转移到他们二人身上。 这最后的一步棋,便是假意进攻血煞门,让那七块碎片得来的顺理成章。 说谎一次,便要以无数个谎言来弥补这曾经的一次谎话。 慕容长风精心布局,环环相扣,顺理成章的成了修道者之主,但这个主人的身份,似乎对他来说并不够,从他狠心派出血煞门之人诛杀蝶语夫人便可看出,他一定还没有打算露出本来面目。但时机一旦成熟,他必然会变得目空一切,他的目的并非一个名义上的主人,而绝对是这天下至强。 这密室之中慢慢的珠宝金银与仙道法宝便是最好的例证。 祝云沧想明白了,祝云沧想明白了一切!这一切,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一阵阵不寒而栗之感袭遍全身,祝云沧急忙飞身离开了密室,他知道,当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便是灾难降临的一刻,人总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祝云沧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这一刻开始,甚至从他踏入那七巧门的一刻开始,这天下再次成了他的敌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妖邪恶教,都是如此。 祝云沧此刻只想见到一个人——他飞身离开了丹房,施法收了灵力,将那地下的一切再次掩藏在石门之后。他离开了深雪谷,快速潜入到弟子房之内,这次出海之人虽然不多,但跟去东海之滨的人却着实不少,因此门派内部唯有一些低等弟子还在,唯有的几个凝神境界左右的弟子,则在正厅内处理门派每日事务。祝云沧在弟子房中找到了祝雨愁的屋子,敲开了那一扇门。 祝雨愁讶异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祝云沧急忙堵住了她的嘴,道:“别说话,我们即刻便走,你快收拾收拾!” 祝雨愁惊愕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吓我!” 祝云沧道:“我并没有吓你,这里,你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祝雨愁不明就里,却也不能不听自己兄长的话,急忙打点好了行囊,战战兢兢地跟上了祝云沧,祝云沧带着祝雨愁,避开门派内众弟子的视线,找到一处僻静之所,御风而飞。 “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祝雨愁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吗?” 祝云沧道:“我只能告诉你,慕容长风不是好人,他一直在欺骗我们,欺骗了我们所有人,毁殇碎片他已经全部拿到手,但为了增加自己在江湖中的声誉与威望,却拐弯抹角,制造假象,这次前去攻伐血煞门也是一场假象而已!去那瀛洲岛上之人,不知道有几人能够回来,我若非被那蝶语夫人救了,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 “什么?你……居然……怎么会是这样?”祝雨愁失声道。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忽然飘来一个声音,道:“真聪明,可惜,你知道得端的太多,我岂能留你?” 祝云沧一惊,他没想到追兵这么快便已杀到,可见那慕容长风料事如神,几乎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眼前,幻影一闪,一个身披东瀛黑色镶边铠甲,不露脸庞,但有黑色披风飘扬的高大男子陡然现身,道:“祝云沧,你跑不了了,血煞门三长老之一,天葬甲在此!” 祝云沧惊呼:“又是血煞门,你们真是无处不在!”说罢对祝雨愁低声道,“你快化出八九玄功,走!” “我……我不能走!”祝雨愁道。 祝云沧道:“少废话,听哥哥的,走!” 祝雨愁只得点头,急忙想要变身,然而,那天葬甲却突然横空一刀劈来,刀锋如血,带着一声怪啸。 祝云沧急忙掣天恒长剑架在那刀锋之上。 “啊!”祝云沧咬着牙,这一刀来得太过迅猛,祝云沧始料未及,那手中的天恒长剑险些被人打落,他又转过脸,吼道:“等什么?!走!” 祝云沧显然被吓懵了,急忙再次念咒,这才化作了一只麻雀,向远处飞驰。 “哈哈!麻雀!”生硬的喊话从那口中迸出,天葬甲忽然一挥手,那铁甲之下竟洒出巨网,很快便将祝雨愁所化地麻雀网缚其中。 麻雀发出声声哀鸣。 “雨愁!”祝云沧大声喊道,“可恨!”说罢一式灵聚霄顶,朝那天葬甲胸膛袭去。 天葬甲亮出胸膛,毫不躲闪,祝云沧一剑击上,砰的一声,那天葬甲毫发无损,那东瀛铁甲之上,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刮痕都不曾有。 祝云沧吃惊退后,天藏剑手中那赤红的东瀛刀,已一刀向网中的麻雀削去,道:“哈哈,先杀了你妹妹,再杀你!” 麻雀身形轻盈,连续躲避几次,却也雀翎飘落。 祝云沧见对方分明是在折磨玩弄自己的妹妹,愤声大吼,双臂猛地震出一道黑光,融于现形的天恒长剑之上,当空劈将过去。 “唔?!”天葬甲显然没想到祝云沧竟忽然挥出如此恢弘的一击,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他便发出一声怪异的狞笑,将那网缚的麻雀举过头顶,道,“劈呀,劈死你的妹妹!”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停下了剑招。 然而这一停,天葬甲却一刀向祝云沧胸口袭来。 祝云沧哪里还有力气躲闪,这一道,正对着他的心脉,眼看祝云沧便要一命呜呼。 就在这时,一声爆吼,半空中,红色的光芒轰然落下,天葬甲手中的东瀛刀刀势向前,却没有在意到上空的袭击,刀身一阵,竟脱手掉落下去,那天葬甲一心要去接刀,祝云沧急忙一个闪身,挥剑割破他左手的巨网,祝雨愁顺势飞将出来。 “跑!”祝云沧道。 那受惊的小麻雀亦是无奈,只得快速飞行,与此同时,半空中那红光的主人,狼王血瞳,飞身落下,正落在祝云沧身旁。 “血瞳?!”祝云沧惊愕道。 “不错,正是我,不过,也不止是我!”血瞳道。 祝云沧又是一阵惊愕,这才发现,那血瞳的头顶,竟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矮小的身影。 “哼哼,好久不见,祝云沧,你可还记得我么?”那个矮小身影淡淡一笑,双手一合,竟劈出一道极其刚猛的红色血光,朝那天葬甲袭去。天葬甲方自接住那柄东瀛刀,挥刀相抗,砰然一声,整个人后撤数步。 第295章 容身之所 祝云沧望着身旁,坐在那血瞳肩头的男子,甚是错愕,道:“你……你这股力量?” 那矮小的男子淡淡一笑,道:“你们只道我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做过么?却是错了!” 天葬甲再一次飞扑而来,那矮小男子一个飞身腾跃,从血瞳背上腾空而起,在血瞳双眼激射的两道血光掩护下,旋身转动,双手竟生出数道利剑般得血爪,刷刷几下,将天葬甲逼得步步后退。 天葬甲挥刀杀来,奈何那矮小男子灵活非常,天葬甲根本无法击中他的身躯。斗了数个回合,那天葬甲变得恼怒起来,当头一刀劈下,那矮小男子身形一动,竟变出两个身影,那天葬甲的刀锋正落在二人之间,矮小男子双影齐出手,两道血光直插天葬甲两肋。 天葬甲急忙仰身后撤,那血瞳与祝云沧看准时机,突身下去,天葬甲有战衣护体,被祝云沧和血瞳轮番几次进攻,击中要害,却未能伤及根本。 那矮小男子道:“这么打下去恐怕不是办法,要封他的要害!” “他浑身上下皆是精铁锻造的甲胄,却不知……”血瞳道。 祝云沧道:“只有打咽喉了。”说罢掷出天恒短剑,天葬甲刚想以长刀抵挡,血瞳当先冲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而那矮小男子则飞身而上,落在他脑后,将他整个脑袋一提,矮小男子手中红色光华闪耀,这一提,天葬甲竟果真被他制服,仰头露出脖颈。 眼看那天恒短剑便要一剑划过那柔软的咽喉。 谁知,天葬甲身形微微一动,整个人竟变作了一抹幻影,消失殆尽。 “什么?”那矮小男子亦不禁一惊,祝云沧与血瞳急忙围将上来。 祝云沧道:“聚拢一些,若我没猜错,他还在这附近,提防他在做偷袭。” 三人聚在一处,那天葬甲却久久不再出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祝云沧估计这天葬甲已然逃走,这才放松了警惕,他望着那矮小男子,道:“你……方一平,你如何会得到这等力量?” 那方一平道:“如何?很令人惊愕吧?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乃是废体的我居然还能修炼。” 祝云沧望了一眼血瞳,道:“你……和他,这究竟是?” 血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倒下方山谷之中再说。” 祝云沧环顾四周,道:“方才一阵乱战,却不知道祝雨愁去了何处……” 话音犹在,却见不远处的山崖树林边,祝云沧远远摆手道:“我在这里,我在这儿!” 三人急忙飞身而去,那祝雨愁见到血瞳与方一平,却全无生疏之色,笑道:“哎,还好他们在,不然连哥哥也不是那个东瀛家伙的对手。” 祝云沧听闻此言,心下微微有些疑惑,道:“莫非,你们几人认识?” 祝雨愁笑道:“当然,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在到处征战,我在这玉玦峰中闲来无事,便结识了方一平,他再引我认识了血瞳。” 祝云沧道:“真想不到,竟还有这回事。” 血瞳道:“我与雨愁详谈甚欢,她与一般人类不同,对妖族毫无芥蒂,又闻她乃是兄弟你的堂妹,故而也便有了几分交情。”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方一平又是……” 血瞳道:“你有所不知,这方一平体质特异,虽为人类,但却不适合修炼人界的仙法道术,因为他体内气脉不足,先天便缺少修炼的条件,便是你们修道之人所说的废体。这等人,在你们修道人士眼中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灵力。但我却偶然察觉,他虽气脉不足,但血脉却浓于常人,须知妖族修炼与人族不同,尤其是我血狼家族修炼之法,并非以气脉为基准,而是以内里血脉为标杆,故而我试着引导他修炼妖族之术,没想到却是突飞猛进,不过半月力量竟超过普通妖类百倍有余。” “哈哈,现在血瞳可乃是我师父了!”方一平道,“这妖族的功夫,却也不必咱们人类的差多少,而且亦能引五行之力,施放仙术,比之从前苦苦炼气,这等修炼法门反而更适合我。” 祝云沧闻言,心下不禁暗暗感叹道:“这世上果真没有任何人是无法成功的,只是需要方法与契机而已。” 诸事言毕,祝云沧却蹙眉凝神,道:“原本此事可不连累你们,如今却……” 血瞳道:“云沧兄弟莫要如此言说,此事纵然我们不介入,这慕容长风,也绝不会放过我们,他要做的是一统神州,如今我们都是他的阻力。”血瞳冷冷一笑,道,“我早该看清,那个牛鼻子根本便是一个野心家,他既然敢收纳凌煜与镜光二人进入玉玦峰,就敢做更令人发指之事。”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而道:“然而,如今我们到底该去何方,却是个大问题,这天葬甲虽然离开,但血煞门绝不会放过我等,我们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们只要接到任务,就必然会追杀而至。”祝云沧望了一眼祝雨愁,道:“我早已习惯了这等杀伐的生活,可雨愁……” “我没关系,我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祝雨愁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心你与我一道经受这些磨难艰险。” 血瞳思量片刻,忽然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去处,只不过,需要很大的勇气。” 祝云沧疑惑道:“你说的是……” 血瞳道:“东海归墟,魔界!” 祝云沧一惊,道:“魔界?你是说,让我们去闯魔界?” 方一平亦是一阵惊呼,道:“师父,不是吧,闯魔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 血瞳道:“我并未说笑,魔界与人界之间,原本被层层灵力障所阻隔,任何一个企图强行穿过魔界之人,都有可能灰飞烟灭,即便不至于如此,也要耗费大量的灵力,甚至因灵力激荡而受伤。但此番却有些不同,东海归墟的魔界之门,显然是那十二魔君为了自己穿梭与魔界与人间打开的方便之门,就算有所阻拦,也不至于如平日那般强大。” 祝云沧蹙眉不语。 血瞳继续道:“此番既然那魍魉王敢带伊采薇这般的人类穿越魔界之门,我想,以我与方一平的妖力,加之你的毁殇之力,说不定能够打开通道,顺利穿越这魔界之门,到达魔界。介时,我们或许可以与魍魉王与伊采薇会合。” “那个魍魉王,不是魔族么?她当真可信?”方一平不禁道。 血瞳道:“现在正道与魔道,区别如何,你心中还不清楚,你是宁愿相信魍魉王,还是宁愿相信慕容长风?再者,我亦是妖族,你为何认我做师父?” 方一平不再言语。 祝云沧望着祝云沧,道:“哥哥,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当下,也无别的办法了,既然人间容不下我等,去到那魔界,倒也并非不可。” 血瞳道:“依我看,去到魔界,我们甚至可以利用魔军,卷土重来。那魍魉王此去的意思,岂非便是号令群魔,以万魔血幡控御魔军,重回大地,击溃邪侍、邪臣等人么?” 祝云沧点了点头。 血瞳道:“那我们此番,大可与之一道,或还可利用魔军击败慕容长风。” 祝云沧心下仍有疑虑,若是当真如此,击败慕容长风之后,却又当如何是好,若是那魔军不受控制祸乱人间,那自己岂非当真成了天下罪人?然而,现如今看起来,魔界之行是非去不可。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些太过遥远之事,便不必多言了。”祝云沧道,“我们先去到魔界避祸,试图联系上伊采薇与魍魉王,再按照她们的计划定夺,至于是否引导魔军卷土重来,还得从长计议。” 狼王血瞳点了点头,道:“云沧兄弟,我知道你在疑虑什么,我也不过是建议而已,若是在魔界还有别的奇遇,或许我们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便能找到阻止慕容长风的法门。” 祝云沧亦是深知,一直如此躲避,确实也不是办法,从身负毁殇之力的一刻起,他便无可选择的肩负起了某些重担,如今,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慕容长风,此番前往魔界,也必须在躲避的过程之中,寻找到阻止慕容长风成为天下霸主的法门——慕容长风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心胸宽广的主导者,他的心机之深,欲望之强烈,从他精心布局,谋划算计便可见一斑。 祝云沧道:“既然主意已定,那我们即刻便出发!” 血瞳望了一眼方一平,道:“你需要休息么?” “你们都不休息,我岂有休息的道理?”方一平道。 祝云沧望着祝雨愁,祝雨愁道:“我们走吧,事不宜迟,我明白的。” 祝云沧微笑着点了点头,四人遂一道纵身而起,朝东海飞腾而去。 第296章 格阵杀机 要寻找那东海归墟的魔界之门并不困难,东海之滨近段时间来异象丛生,只要在海边居民处大厅,稍作分辨,便能很快了解到那魔界之门到底在何处。 祝云沧很快便来到那巨大漩涡的上空。 归墟乃是一处隐藏于大海之内的无底深渊,说是无底,实际上只因那归墟之内乃是一个绕不出的循环,若是没有恰当的灵力打开归墟中存在的各种路径与门户,无论任何事物,只要跌落进去,便会感到自己正一直下落,但事实上,由于时间、空间与灵力的左右,这乃是一种错觉。 进入归墟之物,非但没有直接下落,还是不断得在同一条路径上徘徊,完全无法逃将出去。 如今,归墟内的一道门户——魔界之门,已被魔君们用灵力打开,故而形成了直道,直通魔界。 漩涡与别处的魔界之门无甚不同,只是生于海上,故而四周湛蓝,唯有中心一点灰黑,亦是吞吐魔灵。 “我先试试。”血瞳道,转而将狼爪一翻,从手中斩出数道光芒,朝那魔灵划空而去。魔灵被那红光斩落,吞回了魔界之门当中。 血瞳顺势落身下去,祝云沧牵着祝雨愁的手,道:“跟紧我,亦飞身而落。”方一平紧随其后。 魔门之外已然笼罩着庞大的灵力场,虽然并不算十分厚重,但也需要费不少力气才能突破。血瞳用狼爪催动那血红的光芒,硬生生将灵力场撕成两半。通过那个破口,四人很快便来到了漩涡中心。 “靠紧我!”祝云沧对祝雨愁道。 祝雨愁一把抱住祝云沧的腰,道了声:“哥,其实,我,我有些害怕……” 祝云沧道:“有我在,无须害怕,你不切莫离开我身边!” “嗯,我明白。”祝雨愁道。 “如何?”血瞳抬起头,道,“都准备好了?” 方一平摩擦着双手,道:“可以了,没问题。” 祝云沧道:“下去吧!” 说罢,四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急速靠紧那黑洞,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不断拉扯而来,血瞳大声道:“催动你们能发动的所有力量,强行突破!” 祝云沧一声大喝,右手的黑光化作球型的阴暗灵力罩,包裹在自己与祝雨愁之外;一旁,血瞳与方一平亦同时势力,红色的光芒激射而开,在那幽暗的洞口,如水流一般,冲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 “乘现在!”血瞳一声狼啸,四人同时潜身进入那洞穴之中。 四方水流湍急,那洞穴之中却在这一刻猛地闭合,一阵吞吐,那海面之上,便再也不见这四人踪迹了。 祝云沧再度醒来之时,身边却只剩下祝雨愁一人。祝雨愁昏迷不醒,正躺倒在坚实的土地之上,祝云沧激动道:“雨愁!雨愁!你没事吧雨愁?!” 祝云沧从昏迷中醒来,似乎还没有看清周遭的状况,道:“哥哥……这,这是哪里?” 祝云沧道:“若我所猜无错,此地应是魔界无疑。” 祝雨愁道:“魔界,这里便是魔界么?为何,一片漆黑?”祝雨愁努力长大双眼,却始终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祝云沧举火而起,却也仅仅能照亮方寸之处。 “这里……”祝云沧站起身来,将那手中的火焰向四周一划,腾空的烈焰,顿时便将壁灯完全点亮。 这居然是个不到两丈见方的迷失,密室之内只有一道门,这一道门上安有铜把手。 “这……”祝云沧道,“这确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被人囚禁了?” “哥哥……我……”祝雨愁怯弱道。 祝云沧道:“别害怕,哥哥在……”说罢,拉着祝雨愁,来到那铜把手之前,祝云沧缓缓转动铜把手,那扇门竟轻易地便轰然开启。然而,就在开启的这一个刹那,门的那一面,一个黑影直冲而来。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掣出天恒双剑,横见一劈,那黑影扭了扭身子,便落在了不远处的石壁附近,鲜血流淌一地。 祝云沧看清了那个身影,不禁一声赞叹,道:“我们或许真的到了魔界了,我在九玄宫的典籍中多少见过这魔界之物的传说,若我没猜错,此物乃是三眼凶狼,魔界下等魔灵。”祝云沧接着幽微的火光窥视着那具尸体,这匹狼通体青黑,果真是生了三只眼睛。 就在祝云沧聚精会神地辨识着那只怪物之时,忽然,却又听得一声震响,祝雨愁道:“哥哥,哥哥,地面在动!” 祝云沧抬眼望去,却发现那密室出口与其他房间的连接处在缓缓移动。 “这……”祝云沧站起身来,道,“这恐怕并非是地面在动,是这整个密室在移动。” 话音犹在,却见这密室打开的大门,与另一扇紧闭的门相连,门上已然有着一个铜把手,祝云沧拉住祝雨愁,道:“我若没猜错,这门后也是暗藏杀机,你夺好。” 祝雨愁凄然道:“对……对不起,我只会添麻烦。” 祝云沧道:“莫要说这种话,当务之急乃是赶紧找到方一平与血瞳。”说罢便上去转动铜把手,那石门缓缓开启,开至一半之处,却见一根细长尖锐的虫腿从那门缝中伸将出来。 祝云沧大吃一惊,一剑隔断了那虫腿,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嘶叫,那虫腿之中喷洒出一股浓稠的毒汁。祝云沧急忙抱着祝雨愁飞身后撤,祭出无相化法金轮,挡下那飞腾而来的毒汁,当门完全开启之时,那断腿受伤的巨大花狼蛛,拖着沉重的虫腹缓慢挤将过来。祝云沧看住机会,一道玄炎箭,向狼蛛之口击去,那狼蛛一口吞下火焰,顿时整个腹部变作红色,痛苦地嘶鸣,翻滚,不多时便没了气息,只流下浓重的腥臭之气,那被烧烂的腹部,甚至有不少骸骨落出。 祝云沧望着那些骸骨,暗暗道:“看来,已经有修道者发现此处,试图进来了。” 与此同时,那整个密室又开始移动,祝云沧带着祝雨愁,飞身落在狼蛛所在的房间中,而处在两个房间之间的巨大狼蛛,则被石壁移动无情地摩擦碾压成了碎肉,祝雨愁目不忍视。 祝云沧发现,那房间与落下时的第一间有些不同,四面皆有门户,都可以铜把手控制,祝云沧急忙关闭了来时的那扇石门,但这密室却并未停止移动。 祝云沧道:“我大概明白此地的构筑了,这一间间独立的密室,就好比一座座石方块,而这空间之内有无数的石头方块,不断移动交叠,我想,除了我们来时的地方,也许每个方块之内都藏有魔物……这,莫非便是传言中的魔界困仙方阵?!” “困仙方阵,这是……”祝雨愁惊呼。 祝雨愁道:“简单说,乃是魔界用以防御的一个幻术,我也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这种阵法,实际只有一条通道能够出去,但这些密室方块不断移动组合,人在其中移动,能到达尽头的几率乃万分之一,我想,血瞳与方一平定然也是被困在某一个密室之中了……” “万……万分之一,那怎么办?!”祝雨愁惊呼,“这样下去,我们,岂非,岂非……” 祝云沧道:“别着急,有我在,总有办法。” 这时,那密室却不知又移动了多久,祝云沧小心翼翼地拉开左侧的一道门,数只乌鸦扑扇着翅膀腾空而来。 “铁嘴神鸦!”祝云沧道,说罢掐诀念咒,射出一式玄炎箭,这一次,祝雨愁亦不甘示弱,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飞鹰,与那铁嘴神鸦搏斗起来,铁嘴神鸦一时阵脚大乱,被祝云沧挥剑劈落,乘着这个时机,祝云沧与化作飞鹰的祝雨愁腾跃进入了下一道密室之中。 祝云沧道:“若我所猜无错,这阵法是有规律的,我们只要一路杀过去,所遇见的魔物灵力越发强横,那当是无错。若是越来越弱,或是灵力一直齐平,便是走错了路。” 祝雨愁飞身落下,再化成人,道,“当真如此么?” 祝云沧道:“你若信我,便跟我走。我想,仙家之人,懂各类奇术者不在少数,此阵既名为困仙,就该是不怕仙家奇术,就算这阵法被看穿,也能靠着守卫的强大来击败其中的仙灵。在正确道路之上安排修为地下的魔物守卫,欲盖弥彰,反而不好。” “好……哥哥,我跟着你便是。”祝雨愁点了点头,道。 祝云沧不语,带着祝雨愁继续开启下一道门户——魔灵涌动,魔气四溢,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妖魔倒在祝云沧的剑下,但二人似乎始终离那出口处甚为遥远。 不断移动的密室阵无形间组合成大小千万迷宫,二人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数次走回到了原先的来路,祝云沧却只能硬着头皮摸索着开启下一道未知之门。祝云沧企图将走过的门统统打开作为标记,奈何那些门却在密室移动的片刻自动关闭。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祝云沧又一次回到了方才杀那铁嘴神鸦的密室之内。 第297章 困仙方阵 “该死!”祝云沧靠在墙边道,“如此下去,我们要被困多久。” “哥!别气馁,不就是几个时辰而已么?!”祝雨愁道,“我们继续找,总会找到出口的!”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好吧,也便只能跟随者那些尸体寻找了。” 二人继续试探着前行,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祝云沧仿佛感觉周遭的魔物已然被屠灭殆尽,然而,就在他拉开左手边的一道门时,猛然间,一个庞大的身躯一掌拍来,祝云沧方要挥剑抵挡,却见那掌下红光窜动,祝云沧急忙道:“血瞳!” 这时,巨大身影之后的方一平跳将出来,道:“别打,自己人。” 血瞳急忙收手,道:“原来你们也被困在此处。” 祝云沧道:“不错,你们也还未找到通路么?” 血瞳道:“这里无任何规律可循,只能凭着记忆与魔物灵力的高低加以判断。” 祝云沧道:“看来你我想法不差多少。”转而道,“不过,若是这般下去,我们已然很难快速找到出口。” 血瞳道:“无妨,此地并无侵蚀灵力的法术存在,但是要将人困死其中,总能找到出口的,不过,出口处必有极强的魔物把手,那才是真正的挑战所在。” 祝云沧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再次扭动铜把手。 一道道门打开,一道道门关闭,来来回回,数个时辰之后,地面上的尸骨,忽然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有尚未完全变作白骨的残肢断臂,祝云沧道:“这些,并非腐化形成,而是被撕咬而成的,这里……必有凶物!” 血瞳道:“我已然能闻到很重的血腥之气了,还有尸气,我们必然是接近出口了。” 四人警觉起来,跨过一道门,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得不停住脚步。 “这……” 这里已然没有移动的空间密室,这里有的只是一条幽暗狭长的走道,当祝云沧将火举过头顶,照亮前方一切的时候,他发现,这一条路上,竟铺满了修道者的尸骨,那些尸骨,有的没有了头颅,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呗开膛破肚,脏腑横流,空气之中,到处都充斥着血腥之气。 更令祝云沧惊奇的是,那些修道者的身上,竟穿着玉玦峰的道袍。 祝云沧道:“看来,慕容长风早已开始窥视魔界之事,或许这些人已然在这其中寻觅数日甚至数十日……这家伙,野心之大,根本超乎我们的想象。” 血瞳微微矮下身,试探着向前,道:“现在该关心的,应该是这里到底有何物存在吧。” 祝云沧道:“我先前去一探。” 血瞳道:“你保护好你的妹妹,我去!”不由分说,一个箭步,高大的身躯以千顷飞奔,没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过片刻,血瞳的狼啸之声从那黑暗中撕裂般穿了出来,祝云沧瞳孔一收,道:“不好。” 三人急忙同时向前冲刺,即便是祝雨愁,也紧随祝云沧。 “吼!”又是一声大吼,血瞳的身子陡然从那幽深的一抹阴暗中飞腾而出,摔落在地。 祝云沧急忙上前,道:“血瞳,你怎么样,血瞳!” 血瞳挣扎着缓缓起身,道:“小心……小心!” 两声小心之后,瞬间便昏厥过去。 “居然能一招将血瞳击晕?!”祝云沧错愕道,“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力量?!”他缓步而且,对方一平与祝雨愁道,“你们小心,跟在我身后,不要冲动。” 三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朝那黑暗深处试探而去。 “唔吼!”黑暗中,突然一声沉闷的咆哮,仿佛深渊之下,巨大的身躯,正无比躁动。 祝云沧停住脚步,掐诀念咒,一道玄炎箭飞腾而出,向那深邃的黑暗中袭去。片刻的静默之后,忽然又是一声震天的嚎叫,一股灼热的浪涛,从黑暗中涌来,祝云沧大吼一声:“趴下!” 三人同时卧倒,那热浪从上空奔腾而过,那黑暗的洞穴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瓮声瓮气得道:“擅闯魔界之门者,杀无赦!” 祝云沧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何藏头露尾,暗箭伤人!” “本座乃魔界界灵,若欲通过此处,除非从本座尸身上踏过,否则绝无可能!”说罢,几声兽嚎,那界灵放出了三只三头六爪的红色魔犬,朝祝云沧等人袭来。祝云沧惊呼一声,拔身后撤,双剑齐出,两道青蓝的光芒激射而上,一旁的方一平急忙以妖光辅助,红蓝两道光芒交融,宛若玛瑙一般的色彩,在天空中点滴破碎,有一只魔犬,瞬间被斩去了一只头颅,但另外两个头颅却依旧昂扬而上。 祝云沧急忙翻身躲避,道:“雨愁,走!” 祝雨愁摇了摇头,非但不走,还摇身一变,化作一条蟒蛇,与那三头六爪的魔犬搏斗起来。 祝雨愁所化的蟒蛇,很快便把一只三头魔犬完全缠绕住,那魔犬奋身挣扎,祝云沧害怕它伤到祝雨愁,急忙追将上去,横扫一剑,将那三头魔犬头颅尽数斩下。 一个回身,又有魔犬袭击而至,口中喷吐烈焰,祝雨愁所化的蟒蛇急忙扭身一闪,祝云沧借着一旁的岩石,飞腾而上,双剑朝下一划,正划开了那魔犬的脊背,方一平顺势掷出一道血红的光芒,那魔犬便撞在了岩石上。 魔犬身受重伤,却已然挣扎着想要反抗,谁料祝雨愁狠狠缠绕上去,却听得数声骨节断裂之声,那魔犬便瘫软不动。 最后一只剩下双头的魔犬显然有些畏惧,退后几步,两只狗头喷出沉重的鼻息,最终向空中哀嚎一声,似乎要舍身成仁,借着猛扑上来,祝云沧滑身而前,天恒长剑向上一扬,那魔犬的腹部迅速鲜血迸溅,脏腑滴落而下,落地的片刻,只是六足一阵抽搐,便也没了动静。 祝云沧挥剑收势。 “好,竟还有些修为。”那深渊之下的界灵继续吼道,“三头魔犬对你们无用,看来本座必要亲自动手才行了!”说罢一声大吼,这时候,祝云沧眼见,那深黑色的洞中,闪出两只血红的眼睛,浓烈的光芒喷薄而出。祝云沧急忙将祝雨愁与方一平压倒,俯卧在地,静观其变。 那两只眼睛很大,恰似那据比尸神的一只魔眼一般,那界灵又道:“呵呵呵,躲避?你们也太天真了,在此地你们岂有躲避的机会?”没说一个字,都有一股灵力汹涌而来,令人难以抵挡。 那一双巨眼越来越近,祝云沧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吼!”又是一声大吼,地面的枯骨碎肉,亦飞腾而起,两股紫黑色的烟雾直冲而上,祝云沧等人死死拉住地面的凹凸之处,方才能稳定身形。 “果然,这灵力,比那十二魔君中的邪臣他们根本弱不了多少,难怪在偷袭的情况下,他能一击便将血瞳打倒在地!”祝云沧暗忖道,“挡下该如何是好……”他的手伸向自己怀中,忽然,他摸到了几根羽毛。 “对了……”祝云沧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岂非便是极好的宝物?!” 忽然间,祝云沧开始向前冲刺起来。 “哥哥!”祝雨愁以为祝云沧完全疯魔了,惊呼起来,而他身后的方一平更是大吃一惊,道:“祝云沧,不要冲动!祝云沧!” 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界灵震天的吼叫所掩盖,而祝云沧亦是一式灵聚霄顶,强行突破那股气流,这界灵并没有想到人类有如此胆识,此刻自然还未使出全力,祝云沧从怀中掣出三支金翅大鹏翎,握在手中,一个箭步,纵身而前。那界灵似乎也是一阵惊讶,吼了声,道:“凡人,你找死吗?!” 祝云沧道:“妖魔,会死的是你!” 界灵被他逼人的气魄所震慑,急忙掣了数丈,他身形庞大,但动作似乎却特别迅速,祝云沧手中的三根翎毛,却比他的动作更迅速。三更翎毛,不偏不差,正投在那巨大的左眼之上。 一道金光闪耀。 “这……这是!”界灵还未及反应,就开始被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嘶声惨叫起来:“啊!眼睛!本座的眼睛!” 祝云沧趁此机会,飞身使出一式寒山遮月,剑波无影,尤其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 这洞内,此刻只有大鹏翎毛的光芒,甚至连那一对魔眼的光芒也变得十分之暗淡。 “啊!啊!”那寒山遮月的剑光,劈在那巨大界灵的头顶,这时,祝云沧终于看见了界灵的血盆大口,似乎由于太过疼痛,它已经陷入了意识混乱之中。 “本座要嚼碎你!”那界灵张开口,向祝云沧猛地覆盖而来。 “哥!小心!”祝雨愁不禁失声叫道,就要冲上前去,方一平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你上去,会比他死得更快!” 祝云沧冷冷一笑,却似根本没有任何畏惧,忽然手中金光一闪,又是一道大鹏翎,正射在界灵口中。 “唔!唔!呃!”界灵变得更加痛苦,整个身体在黑暗之中扭动冲撞,祝云沧挥剑狂舞,数道剑光纵横而至。 那界灵的身子开始膨胀,祝云沧顿感不妙,迅速后撤。 第298章 魔域故友 祝云沧落回到祝雨愁与方一平身旁的片刻,整个通道之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祝云沧将无相化法金轮金轮祭出,又以双剑化出灵力障,方一平以妖力作为抵挡。 二人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抵挡下那界灵的爆炸。 当烟岚散尽,一切归于寂静黑暗之时,祝云沧道:“快带血瞳继续向前,我闻魔类只会被暂时毁灭,不会死亡,我们若再不走,这界灵很可能马上会再次恢复的!” “走!”方一平点了点头,反身去扶血瞳,他身材矮小,只能以灵力支撑,祝云沧从旁帮衬,三人在这混沌的空间之中举步维艰,明明不过三四十丈的路程,竟走了不知多久。 就在身后的隆隆声再次响起,祝云沧感到魔灵聚集之时,他们看见,先前出现一道漩涡般得门户。 “又是这等门户?!”方一平道,“莫不是又要将我们带去什么未知之所……” 祝云沧向身后一望,黑气聚集,声音嘈杂,似乎有什么怪异的事情,正在酝酿。 “不好,我们须快一些了,那该死的界灵,似乎正在重新组织力量,很快便会复原。”祝云沧道,“我来支撑血瞳,你们跟着我,靠紧我!” 方一平无奈,道:“哎,真不知怎会如此倒霉,居然突然想到要来此处。” 祝雨愁道:“哥,我就跟在你身后。” 祝云沧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缓缓靠紧那漩涡之门。 “簌簌!” 几声疾风之音,一瞬间,四人便被那漩涡席卷了进去,再无踪迹可寻。 那身后的一切,再次归于一片黑暗。 祝云沧的身体,仿佛被无数鼓力量冲撞拉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身边的人,仿佛一瞬间开始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就连背在背后的高大血瞳,与那一直牵在手中的妹妹祝雨愁都不知去了何处,更不用说方一平。 他想喊,但这一刻他竟喊不出来。 再次落在地面上,他摸到的,是坚实的土地,四面一片荒芜,怪石林立,天空中,仿佛是无尽的黑夜,只有点点星光与一轮并不算太亮的月。 “魔界?!魔界竟也有月……”祝云沧有些惊讶,“莫非此刻乃是……夜晚……却为何会……” 祝云沧缓缓坐起身来,身边的空旷让他感到别样的估计,他就像是一个人站在大荒的中心,他大喊:“雨愁!祝雨愁——” 无人回应。 “血瞳——你们在何处——”依旧只有阵阵回声。 祝云沧有些愕然,运功周身,发现所有的一切似乎还算正常,身上也没有少任何东西,皮肉亦并未擦伤,只是,或许由于第一次坠落异界之内,他只感到真气稍稍有些紊乱,但很快也恢复了宁静平和。 祝云沧暗道:“若这里便是魔界,我们比是被那灵力漩涡所冲散,看来,他们也跌落在此地的某处,须得好好寻找才行……然而,方一平还好,那血瞳身受重伤,雨愁又不识多少道术,若是遇上危险,怕是十分麻烦……可恶……”祝云沧缓步而前,每走几步,心下的担忧之感便多了几分。 这里实在太过荒凉,空旷的土地上,除了坚硬岔出地面,犹如一颗颗恶魔巨牙一般的怪石。 “这里……”祝云沧心下道,“完全没有人?!至少有个魔族也好……让我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上下挽了几个剑花,光芒激射而开,灵力奔涌,但那灵力传向远方,却根本接触不到任何东西,就这样渐渐消散而开,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竟空荡至此,难道……魔界便是这副情状……”祝云沧道,“又或者,这些魔民,都根本是无形无体的?”继续行走而前,他几乎可以闭着眼睛,完全不看路,因为除了两旁数丈之外偶尔从地面耸立的怪石,他端的看不见任何阻碍物。 此地无法计算时间,四处都是无尽的黑夜。 就在祝云沧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前面竟隐隐有了光芒。 祝云沧暗暗吃惊,急忙加快脚步,飞身而起,在这里御气,似乎不会受到任何阻挠,甚至比人间还要更加畅快,因为四周的空气之中,都暗含着充盈的灵力,可以说,这所谓的魔界,甚至比人间更适合修道者生活。 祝云沧自踏入这魔界之后,竟开始有些疑惑起来。 他循着光芒,很快便看清了那一片空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他竟发现,三名穿着黑袍怪客,正将两人围在中间,与他们斗法。 那三名怪客周身魔气重重,但修为看起来不算特别高,中间那二人合力,他们似乎并不能占到多少便宜。 祝云沧缓缓靠近那战斗着的几人,抬眼极目而望,当他看见那三名怪客中心的二人面容之时,祝云沧竟一阵讶异,道:“吴逸荻前辈,小翎!” 那包围圈中的二人显然也是一惊,沈芯翎向前突刺,绝气双剑凝出两道旋风,在那三名黑袍人的包围圈之间打开一道缺口,祝云沧迅速飞身落在沈芯翎与吴逸荻身旁,道,“你们怎么会来此处?!” “我还得问你,你小子怎会突然跑来此地,难道你也被那慕容长风追杀了?”吴逸荻冷笑着,道。 祝云沧一惊,道:“看来前辈也知道慕容长风之事了。”转而,祝云沧的神情有些无奈,道。 吴逸荻道:“我应该比你知道的还要早!”说此话时,吴逸荻伸手化出一道无极玄功之力,挡下了忽然袭击而来的两名黑袍人,道,“当初我之所以不选择呆在玉玦峰昆仑门之中,便是由于……呼!”那黑袍人再次从下方袭击而来,吴逸荻急忙一抬脚,双手一抖,祭出诛魂剑,御剑纵横数次,将那黑袍人逼退,“看来,我们得先解决了眼前这几人,才好说话了!” 祝云沧笑了笑,道:“这个容易!”飞身而起,一式气战八方。 这几人对突然杀进包围圈之内的祝云沧显然缺乏防备,这一式气战八方出手之际,那几人尽皆是一声惊呼,疾步后撤,但剑气却还是划破了他们的宽袍。 “看来你修为精进不少!”吴逸荻笑道,一个箭步,笑容收敛,双手一推,气流旋转,面前的敌人一时竟摸不着头脑,力道被吴逸荻分得极其涣散。 沈芯翎趁势掣动举起双剑,左右两剑,竟是绝云七杀中的招式,两束龙卷由地面升腾而起,在黑袍人还未站定之际,便将其完全包绕风中。 簌簌几声。 两名黑袍的身形,便在那风中迅速消失殆尽。 仅剩的一人,也并不言语,双手向下一展,整个身躯,便消失在了地面之上。 “哼,这些魔类,打不过立刻使用空间之术遁形,真是比人类还要油滑。”吴逸荻道,“莫非那些魔王们分裂之后,这些魔族也渐渐积弱,只剩下一群草包了不成……” 祝云沧见周遭的情状已然安全,便拱手道:“前辈,你们怎会在此处?” 沈芯翎也走上前来,望着祝云沧,道:“云沧哥哥,你有没有受伤,一个人来的?”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并非一个人来,只是与他们走散了。” 吴逸荻道:“呵呵,你们定然是从那东海归墟的魔门进入此地的,可是这样?” 祝云沧道:“正是如此。” 吴逸荻道:“那便难怪了,那困仙方阵的两头皆是无定向的传送结界,你们站在上边,必然会被空间漩涡送至不同的地方。而我们,比你们却是要幸运许多。” “莫非前辈,并非从东海归墟入得此处?”祝云沧惊呼,“何处还会有入口?” “你莫要忘记了,我乃是鬼医。”吴逸荻道,“我认识的朋友,可比你这小子要多许多。” “莫非……” “不错,正是有人将我们送来此处。”吴逸荻道。 祝云沧更加疑惑,道:“前辈,还请明示,你们不是在人间游历,却又为何会突然要来此处?” 吴逸荻道:“来魔界,一则是为了躲避慕容长风。我在离开玉玦峰之时,他百般挽留我却并未答应。因此,从他击败重云门联盟,统一天下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有所堤防,后来想想,天界无处容身,呆在人间,也必然早晚要受制于慕容长风,便就想不如来这魔界走一遭。” 祝云沧点了点头,转而又道:“那前辈……你言说,你早就明白慕容长风他……” “不错,”吴逸荻道,“此人至善而近妖,一般这种人,不是圣贤,便是大野心家,所以我早就对他有所防备,后来在游历江湖之时,却又与沈芯翎姑娘一道,无意中发现了慕容长风偷偷拍门派弟子敛财的事实,我便大致能推断此人底细了。” “竟有此事……”祝云沧道。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我们还出手相助,打跑了那几位强行敛财的玉玦峰弟子,想来慕容长风必是知道此事,心胸狭窄,野心勃勃如他,又岂会放过我们。” 第299章 万里魔域 吴逸荻道:“慕容长风若是无法统一天下,倒也罢了,如今他果然成了天下霸主,我自然要另行打算,你也一样,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孤天溟,伊采薇……” 祝云沧道:“伊采薇也来到魔界,不过,她是与那魍魉王一道来此处的,那魍魉王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认为她乃是使用万魔血幡,号召群魔,共抗魔君的一大助力。” 吴逸荻蹙眉道:“什么,竟有此事……” 祝云沧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不过……”他转而道,“前辈却还未告诉我,到底是谁送你们二人来到此处……” 沈芯翎刚要开口回答,吴逸荻却挥手制止,道:“此人暂且不提,不过,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带你去见他。” 祝云沧蹙眉。 吴逸荻道:“如今,人间活不下去了,反而魔界看起来要安全许多,哈哈,真是讽刺。” 祝云沧也不免有些无奈。 吴逸荻道:“既然都是来着魔界避难,我看,当务之急乃是找到其他人,甚至可以试图与伊采薇与那魍魉王会合,我们,或许还有返回人间的机会。”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对了,方才那几个魔物……” “那几个魔物乃是这荒界之中魔灵,以捕杀猎物吸取精气为生,吸取越多精气越强,不过他们本生是无形无相的,虽然看似人形,那斗篷一掀,里头其实什么都没有。”吴逸荻道。 “荒界……”祝云沧有些疑惑。 吴逸荻道:“你还不懂这魔界之构架吧?魔界并不像天界、人间与鬼界那般,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此间亦有天地日月,相传数千万年前亦有日月晨昏,但之后神族见魔族势力日盛,为了遏制他们,便派兵征伐,最终,魔界便只有永夜,而且大部分地方因为神界的降罚而寸草不生。” “魔界统分为五界八国,分别为水界、荒界、林界、天界、无界,水界就在你的脚下,土地之下,但大部分已然由于神族的封印而被完全禁锢,不能发觉,只有少部分水流淌过魔界的大地,供魔族之人使用;水流淌过的地方树木丛生,亦称林界,但林界的地域亦是少之又少,荒界乃是魔界地面上最大的地域,我们所处的便是荒界,空无一物,大多数低等魔灵便诞生栖居于此。” 吴逸荻一面走一面说道,祝云沧与沈芯翎跟在他身旁。 “天界就在你们头顶,这便是魔界的天,永夜天,天空之中并不住着魔族,那上头灵力障太强,而且神族故意设下了各类咒术网缚,谁若胆敢登上魔界诸天,必然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最后的无界,便在这魔界诸天上,空无一物,混沌不堪,仿佛鸿蒙之前的人间一般。” 祝云沧只得点头,对这一切他完全不了解,更无发言权。 “另外,所谓的妖魔,亦并非尽皆是同一个类别,他们之间,亦有等级之分。以人邪道,则为魔;以兽入妖道,则为妖;若是仙神堕落,还可能成为魔仙,魔神,那些家伙,力量更加可怕。千年修炼而成的强力魔王,亦为魔神,如饕餮、邪臣、邪侍他们,便是魔神的代表,在魔界,一切都以实力说话,虽然依据常理,魔神之位最尊,力量最强,但纵然是下级魔灵能将魔神击败,他亦会受到膜拜景仰。”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这就像是独立在人间、天界、鬼界之外的另一个三界一般吧……妖魔聚集之所,他们有自己的制度、等级、秩序与轮回。” “不错。”吴逸荻道,“魔神若死,亦不会进入人间的轮回,而是进入妖魔的炼狱之中,唯有千万分之一的魔族能在这炼狱内不至于魂飞魄散,再次重生,因此,许多魔神在被完全毁灭肉体之后,便会设法渡魂,将魂魄附着在另一个肉体之上,疑惑与那个肉体的灵魂共生,疑惑吞噬那灵魂,占有肉体。人间,甚至神界,许多人、仙之所以走火入魔,大多都是被魔附身,疑惑是自行为魔灵广开方便之门,令其进入自己的魂魄当中。” 祝云沧似乎懂了许多,点头道:“原来如此。” 吴逸荻继续道:“最后,乃是那魔界的八大国,魔界之人生性散漫,他们大多在寻找永生的法门,或提升自己的实力,因此,建立的国度实际上并没有国度之实,唯一能称得上有君有臣,秩序健全之国度,唯有夜叉与天欺二国,奈何千年前一战,夜叉王却被神界封印,如今魔界的夜叉国也早已经分崩离析,夜叉王却出现在了人间,成为十二魔君之一。” “至于天欺国,如无意外,如今仍然是十分强盛的国度。至于其他,不过便如联盟部族一般,如罗刹国、阴厉国、冥霄国,都没有国王,抑或国王游离在外,还有几国,则更是分崩离析之态势,无人管理。”吴逸荻道,“这些国度,不过都是以各自种族区分,唯有在外敌入侵之时,才可能同心协力。” 祝云沧心下暗暗惊叹,这身为半神的吴逸荻,不但对天上、江湖之事了如指掌,甚至对这魔界之事亦是如数家珍,不能不让人感到讶异。 而吴逸荻此刻却道:“这些事,此刻我说来却也是纸上谈兵,若是不仔细在这魔界一探,怕是很难有所收获。” 祝云沧点了点头。 三人在荒界之上御风而飞。 这荒界仿佛根本没有尽头,无论飞多久,前方依旧是怪石林立。 “云沧哥哥。”沈芯翎忽然开口道,“我给你的那些丹药,你用过吗?” 祝云沧从怀中拿出那个小药瓶,道:“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沈芯翎淡淡一笑,道:“但是,以云沧哥哥的性格,一定很少用这里头的药吧?” 祝云沧不禁低头。 沈芯翎道:“没有关系,那些药本就是半成品,或许还帮不上云沧哥哥什么忙,如今我炼药之术又有了些提高,可以帮你再重新炼制一瓶,再者,这魔界之中,却不知是否有什么奇花异草,或许也能入药。” 吴逸荻在旁笑道:“这丫头跟了我一段时间,道沾染到了老夫身上的习气,凡事都想着入药——不过,老夫倒是端的对这魔界之物有些兴趣,或许真能找到人间所鲜有的草药。” 三人俯身望去,这身下却依旧是一片荒凉,哪里有什么林地山涧,又哪里有什么草药? 夜空之下的平旷原野上,忽然之间,竟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那身影拼命奔逃,不时向身后激射出几道红光,而几只漆黑的魔灵,正对他穷追不舍。 “方一平!”祝云沧道,“快下去!” 不由分说,三人同时飞身而下,三股灵力向那地面上的魔灵激射而去,那魔灵亦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及待看清天空中的一切,已是太晚,片刻之间便化作乌有。 方一平在地面上打了个滚,躲过了最后的一缕飘散魔雾,还未及站定,见祝云沧等人飞身下来,便道:“好,太好了,找到你了,还有帮手。” 祝云沧见方一平一脸惊慌之色,心下顿觉不妙,急忙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方一平道:“血瞳和雨愁,被那魔灵劫去了!” “什么?怎会如此?!”祝云沧道,“他们现在何处?” 方一平道:“我带你们去!我方才试图潜入那魔灵洞穴之中,奈何洞穴内魔灵甚众,我数次想要闯进去,谁料却将这一众魔灵引将出来……反而追得我到处乱跑,看来我还是修为不够。” “并非如此。”吴逸荻道,“我见你手中妖力很盛,应该是修炼妖族功法,可是这样?” “的确。” 吴逸荻道:“那就是了,魔灵不吃这一套,妖族功法对他们的伤害并不大,因为那些功法的气运之法与血脉之术与他们平日所修所炼几乎相同,他们很容易便能找到破解之法,我看,要救人,还得交给我们。” “怪不得了,方才血瞳师父的狼瞳咒,对他们效果亦是十分不明显。”方一平道,“还有在困仙方阵之内,祝云沧的功法似乎能够伤害到那界灵,但血瞳师父却被一击打倒。” “你们还对此处的活物不甚了解,自然是被他们所克制了,不过世事变数繁多,也不必太过担心。”吴逸荻道,“先去救人,我们在慢慢思量接下来该如何作为,总能找到应对之法。” 方一平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第300章 荒界之王 祝云沧等人跟随方一平一道,很快便找到了那众魔灵聚集的所在。魔灵的队伍似乎非常整齐,简直可以说训练有素。祝云沧等人停在天空之中,极目下望,所见之处守卫森严,难以突破。 “这便难怪了。”祝云沧道,“此地似铜墙铁壁一般,而且这群魔灵很可能有人统一指挥。” “那当下……却该如何?”方一平道。 吴逸荻道:“硬闯肯定行不通,这看上去分明是一座魔族宫殿。” 祝云沧心下担忧,血瞳身受重伤,且又不知魔灵捉血瞳与祝雨愁到底所为何事,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危险也就越大。 “可恨!”方一平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么?” “法子有一个,不过也不算什么好办法。”吴逸荻道,“方一平,你身材较为矮小,不若我三人佯攻,你潜身进入那洞穴之中一探究竟。” 方一平望了望祝云沧与沈芯翎,但二人都并不做声,他们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此法可行,那就这么办!”方一平道了一声,落身下去,寻找一处僻静处隐藏起来,祝云沧等人亦跟将上去,落在那众魔灵面前。 “妖魔!受死!”祝云沧一抖手中的长剑,道。 那一众魔灵先是一怔,转而纷纷警觉起来,抬手之间,掌下黑光涌动,煞气纵横。祝云沧等人,却丝毫不惧敌人数量之庞大,三人同时飞跃而起,主动出击,三股灵力从不同的方向朝那魔灵之群中奔涌而去。 众魔灵急忙散开,一阵烟岚之下,地面上已震裂出一个巨大的凹洞。 那一群魔灵并不甘示弱,很快便围了上来,他们似乎不通人语,但动作之默契却令人难以想象。数十魔灵,似乎早有准备,将三人团团围在当中。 祝云沧道:“糟糕,铁桶一般!” 吴逸荻道:“争取时间!”说罢腾空而上,与空中那急速飞旋的魔灵缠斗一处。 祝云沧与沈芯翎相视一望,道:“不知先天真剑,可否配上你的绝云七杀。” 沈芯翎莞尔一笑,道:“试试看!” 不由分说,祝云沧双指滑过天恒长剑剑身,那剑锋之上顿时便发出璀璨冷冽的光芒,祝云沧旋身而动,待那风云在耳畔呼吼之际,一剑刺向地面,恰是一式气战八方,奔涌的劲力从那剑端触底之处潋滟扩散,与此同时,沈芯翎似也看准了实际,腾跃直上,绝气双剑纵横杀灭了数只魔灵,顶在空中的一刻,念动咒诀,御剑展身。 绝云七杀第三剑,剑端飓风骤起,沈芯翎顺势挥出数剑,那飓风,与先天真力相融合,气战八方喷薄的劲力在这一刻变成了一道道席卷四面八方的旋风,旋风之内更仿佛有万千刀兵,若被卷入其中,必然千刀万剐。 周遭的魔灵,即便不退散,也纷纷被旋风化作了灰烬。 祝云沧落下身来,道:“看起来,效果不赖。” 沈芯翎淡淡一笑。 未及她回话,那魔灵巢穴之内,却有更多的魔灵冲将出来,吴逸荻落回远处,肩上已然被利刃划伤,伤口之上包绕着紫黑的气体,令人胆寒。 “吴逸荻前辈?!”祝云沧惊呼。 吴逸荻摆了摆手,道:“无妨,小伤而已。”然而,言说此话之时,额际却噙着汗珠——魔界果然与人间不同,方自来到此处,祝云沧等人便遇上了这空前的危机。 四周的魔灵越聚越多,潮水一般。 “没关系,他们出来得越多,表明那方一平的机会便越大。”吴逸荻环顾四周,咬牙道。 祝云沧方要点头附和。 突然,两只魔灵从那潮水般的魔群中飞身而出,落在三人面前,而他们的中间,却正好挟制着方一平。 “方一平!你!”祝云沧惊呼。 方一平道:“可恨……他们,他们似乎能看透我们的心思,察觉我们的动向……我根本,闯不进去。” “想要入我荒界地魔殿,光凭诡诈,是没有用的。需要的是真本事!”清朗的声音,从那魔灵身后响亮传来,那原本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的魔灵军团,迅速让开一条道路。 那道路中间,一名褐发披甲的男子,手持一柄黑红色的细长佩剑,缓步而上,他披风一挥,不可一世地扬着头,冷望众人,笑道:“就凭你们,也敢擅闯我地魔殿?” “你是何人?!”祝云沧道,“为何要不问青红皂白,捉我亲人朋友?!”祝云沧厉声质问。 “这你不必过问!”那魔界男子道,“战场上,用剑说话!”说罢,横剑当胸,道,“我乃地魔殿后土真罗女王陛下第一侍卫执念,应战者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人!” 祝云沧一个箭步上前,不容任何人阻止,道:“人界,祝云沧。” “你是人类?”执念微微一惊,转而道,“能走到这里,也算是本事了,不过,你无法再向前了!”说罢突身非此,手中的黑红长剑竟变作了一杆长枪,突刺之中,枪尖令那空中滞留出一点血雾。 祝云沧化出天恒长剑原形,一剑横架在那枪身上,疾步而前,剑身迅速在那长枪上划出火花。 当剑刃直逼执念咽喉之时,执念的长枪,却忽然脱手,祝云沧一时未及反应,执念身形一闪,人已到祝云沧身后,顺手接住长枪,枪身横打在祝云沧腰部,一阵红光血雾,祝云沧吃痛飞身,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云沧哥哥!”沈芯翎见状,惊呼着想要出手相助。 祝云沧却将手一挥,长剑指向执念,道:“别上来,我与他一对一单挑。” 执念冷笑一声,道:“好,有气魄,那洞中之人……对了,还有一只妖物,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和我兄弟。”祝云沧道。 “原来如此。”执念道,“想救他们,凭本事,不过,我不确定在我们激战的片刻,他们是否依然被扒皮抽筋了!” “卑鄙!”祝云沧恨声道,飞身又是数剑击出,每一剑都毫不留情,“你们若敢动他们一根寒毛,我纵然舍身,也必然要你们尽数陪葬!”说罢,手中已开始渐渐闪露黑色的微光。 那执念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对,纵横与祝云沧对了几剑后,闪身而撤,转了转手腕,似乎手已然被祝云沧的这几剑震得有些发麻。 “哼……毁殇……”执念忽然开口道。 祝云沧道:“正是!” 执念道:“既然是毁殇之力的主人,那便另当别论了!”话音犹在,执念枪旋如风,枪吟如龙,祝云沧的周围,顿时竟出现了数个血红的漩涡,在空中飘荡凝聚,十分骇人。 “试试我的涉血凌杀阵吧!”执念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让我看看,毁殇之主要怎么来抵挡我荒界一族的力量!” 祝云沧心下吃惊,他没有想到此人竟对毁殇之主有如此之大的恨意。 祝云沧周身的血红漩涡越发庞大,如一张张巨嘴,又似一个个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片刻之间,那血红漩涡之中此处数根血红色的利刃与獠牙,祝云沧大吃一惊,毫无保留地释出毁殇真力,掌下的黑光顿时燃烧得更见炽烈。 “哼……这小子。”吴逸荻站在一旁,捂着那越发严重的伤口,脸色煞白,却已然支撑着自己,道,“毁殇之力运用的,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前辈,你……你这样不要紧吧?”沈芯翎见吴逸荻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妙,脸色白得吓人,不禁惊呼。 “咳咳……无妨……”吴逸荻的喉头,已经开始有鲜血涌出,但他依旧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祝云沧四周的血红利刃,由于无法突破毁殇之力与天恒剑的力道,不再显露锋芒,而化作了无数触手般得长剑,刁钻抽打而来。 与此同时,执念也掣枪杀到,毫不留情,手中的黑红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急速窜动。 祝云沧虽然拥有毁殇之力护体,但毕竟乃是人类,而且修为还不能算极其高深,一时如何能长时间抵挡这般持续的袭击。 “糟糕了,云沧哥哥看起来,越发疲惫了。”沈芯翎道。 “我们果然还不是魔族的对手。”吴逸荻道,“唔!”一个趔趄,竟半蹲下去,祝云沧听闻声响,回首一望,失声道:“前辈,你……啊……” 然而,也便是这一分心,执念的长枪,一枪刺破了祝云沧的肩头。 “云沧哥哥!”沈芯翎本想去扶住吴逸荻,谁料祝云沧也受伤倒退,一头栽倒下去。 “这?!”光是受到枪伤之人,怎会如此容易便一头栽倒,何况是有几道神力护体的祝云沧,沈芯翎不禁一阵惊惶,伴随惊惶而来的,却是天旋地转,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整个人亦翩然倒地。 “你们?!你们施毒!卑鄙,无耻!”方一平见状,大声吼道。 那执念收势站定,亦消去阵术,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是凝重的疑惑,却见他轻轻一挥手,示意魔灵将祝云沧等人带入地魔殿中。 方一平亦在一阵阵叫骂之中被带了回去,不多时,那荒洞入口,便只剩下执念一人。 执念环顾四周,似乎心下还有着些许疑虑,过了半晌,才缓缓退入地魔殿洞中,洞口大门紧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在地魔殿不远处若隐若现。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301章 惊变迭生 铁索盘绕在铜黄色的立柱之上,肃穆而阴森,四面怪岩交错,如同一柄柄陷于石壁之内的剑刃,祝云沧等人,就被锁在这“剑刃”之间。 锁链自行漂浮在半空,灵气逼人,祝云沧方自醒来之时,甚至还没有想起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这里……” 执念站在祝云沧面前,而执念的身后还有一名女子,赤发黑衣,双瞳如血,眉目秀丽但略显黝黑,双手隐藏在披风之下,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醒了。”那名女子道。 执念道:“哼,若是再不醒来,怕是永远醒不来了。” “唔……这里是……何处。”祝云沧微微低着头,喃喃道。 执念冷声回答:“后土魔殿地牢,你如今乃是我们的囚犯。” “囚……犯……”祝云沧身子一颤,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二人,努力搜寻着回忆。 “那种毒性,难道会让人失忆?”女子不禁开口道。 执念道:“不可能,我检查过,那种毒性只不过暂时抑制了他真气的运用,导致他气息不问,血气上逆,真气倒流,才会一时昏厥,失忆,除非他摔倒的时候撞坏了脑子。” 听闻此言,祝云沧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来到此地的原因,不禁瞪大了双眼,环顾四周,却不见其他几人,道:“你们……你们把其他人如何了?!” “你看,他还是记得起来的。”执念笑道。 女子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他是否能记起来,到不重要,只要毁伤这里在他体内便足够了!”说罢,藏在宽袍之下的手缓缓抬起,手指纤细,手背的皮肤亦是有些黝黑,却见她轻轻在祝云沧胸口一点,顿时,宛若裂痕一般的光芒隐隐显现在祝云沧胸前的皮肤之上。 “唔……呃……啊!”祝云沧但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正在飞腾燃烧一般,难以忍受的痛楚袭遍全身,仿佛灵魂也开始不断燃烧起来。 但那女子的动作却并未停止,手指继续向下,移向祝云沧的腹部。 就在这时,祝云沧的腹部,一缕青蓝的光芒忽然向上移动,与那手指引出的赤红光芒相撞,相交,相溶。祝云沧额角青筋暴徒,咬着牙,努力使自己不喊出声音来。 “这……”女子蹙眉,疑惑道,“这小子,似乎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执念道:“什么意思?他体内……还有别的力量?!” 女子点了点头,道:“方才你所见的那股青蓝之力,若我所猜无错,乃是神族之力无疑。” “神族?”执念惊愕。 “而且,这小子体内,似乎还不止一股神族真力,这些神族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也护住了他的神智,并且正不断与毁殇之力融合,也正因此,他以凡人之躯操控毁殇之力,却不至于癫狂入魔。” “怪了,蚩尤一族什么时候与神族合作了?”执念冷笑道,“他们虽然讨厌,不至于如此没有骨气吧。” “此事蹊跷,须禀告陛下,再做决断。”女子道。 执念点了点头,道:“那你我一道前往,这地牢机关重重,谅他也逃不出去。” “好!” 二人离开之际,祝云沧身体内那一阵阵的痛楚才渐渐消失了一些,他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缠绕捆缚,四周流转着一段段他根本参不透的铭文,那便是这结界的封印。 祝云沧咬紧牙关,强行运动真力,几次试图冲破牢笼,却招来不断的力量反噬,将他炸得遍体鳞伤,他但觉自己体内的真力又一次混乱起来,方才那女子也不知对他施了什么法术,不仅令他感到自己血脉膨胀,真力翻涌,而且又使他神智一片朦胧,难以静心思索。 “可恨……你们……”此时,他尚不知其他人现在何处,是生是死,更无脱身的法门,当真是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只能做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正当他不断运动真力,企图突破那结界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再继续催动真力了,否则必然血脉爆裂而亡。” 祝云沧一惊,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见过:“谁?!” “谁?你岂会不认识我?”紫黑色的光芒,在祝云沧身前涌动,地面上缓缓升腾起一个人形,人形轮廓渐渐明晰,柔美的女性曲线展现在祝云沧面前,接着,便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魍魉……魍魉王……”祝云沧颤声道,“你……怎会在此处,伊采薇……伊采薇人呢?” “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吧。”魍魉王淡然一笑,道,“伊采薇此刻忙得很,可绝不会见你。” “你……你说什么?”祝云沧闻言,略为惊讶。 魍魉王似乎并不准备答话,道:“不过,我还得谢谢你,若非你们被抓到这里,我又岂能成功进入后土魔殿?” “你……” 魍魉王笑道:“好了,我只是来告诉你,如果想活命,最好在此乖乖忍受痛苦。” “其他人,其他人现在何处?”祝云沧道。 魍魉王道:“这我可不知道,我是跟随你身上的刻印来到此处的,而且,我也没有兴趣管那些事。” “你……” 魍魉王不再言语,转身一招手,身形便涣散而开,彻底消失。 “可恨,别走!唔!”祝云沧略微有些激动,那四周的灵力障便再次化成长鞭,猛地抽打而来,祝云沧发出几声惨叫,然而,越是心绪不宁,越是痛苦,那长鞭便抽打得越是厉害,祝云沧只得咬紧牙关,双手握拳,强行忍耐,才使自己不至于活活被鞭挞而死。 这时,他感到一丝无助。 越是如此,似乎上天便越要折磨于他,就在鞭挞停止,祝云沧微微低下头,无力地呼吸之时,忽然,有一支魔灵队伍从地牢之外走来,围站在祝云沧身前,开始念咒运动魔气。 方才那名红发女子亦在此刻现身,道:“你们谨记陛下的交代,好生施为,小心剥离他体内的毁殇之力,若是有半点损毁,必教你们魂飞魄散。” 那一群魔灵并不答话,但纷纷低头,似是应和。 红发女子望了一眼祝云沧,道:“小子,抱歉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你在人间是什么身份,到了魔界,携带毁殇之力,便是我荒界的敌人,若是你能忍过这剥离之苦,郭旭,还有活着离开此处的机会……”说罢,身形渐淡。 那一支魔灵队伍共有八人,围在祝云沧身侧,念动咒诀之后,八人之间被暗黄的光芒所连接。于是八人同时出手,八道暗黄的光芒凝聚而上,包绕祝云沧全身,刹那间,祝云沧但觉浑身上下仿佛在被千万只虫蚁噬咬一般,从内到外,从魂灵到肉体。 某种东西,开始从他的体内抽离,那原本与神力相溶的毁殇之力,又开始单独运行,冲撞他浑身的气脉。祝云沧由于毁殇之力的爆发变得神志不清,浑身被黑光所包绕,连双眼的眼白也开始渐渐被染黑,他感到自己被吞噬了,被某种无形的黑暗所吞噬。 “呃!啊!”痛苦之中,祝云沧疯狂的大叫起来,这大叫却并非因为苦痛,而是由于那毁殇之力冲荡心神之时,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激动。 “混账,可恨,杀!”祝云沧仰头大喊起来。 那一群魔灵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懂畏惧,任祝云沧如何呐喊,他们照样安如泰山,岿然不动,只是默默吟诵咒诀,那字字句句,都是人类所不能明白的语言,但这一字一句,却对祝云沧有着极大的杀伤之力。 “啊!”祝云沧爆发出一阵阵狂吼的同时,指甲已然嵌入肉中,嘴唇被深深咬破,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 他觉得自己很快便要就此身死。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态很快便再次转变。 那地牢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这……这……”祝云沧张大了嘴,不再叫喊,却是惊讶。 那一群魔灵感受到情状有变,亦是停止了施法,回首望去。 漩涡之中,陡然之间,数道紫黑的利刃劈头而下,那一群魔灵四处逃窜,却尽皆被准确地斩杀于利刃之下,化作一堆如炭灰一般的黑色余烬。 待地牢内诸般安定,那漩涡之中,一名黑袍之人欠身落下,漩涡收回,黑袍人站在祝云沧面前,双目冷峻,神情复杂,他抬起手,放在祝云沧面前,掌中黑光浮动。 片刻之后,再次收掌,道:“哼……毁殇之力被你运用的一塌糊涂,竟如此轻易便被剥离大半……” “你……你……”祝云沧望着那张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容的脸庞,道,“是你……魔君……” “不想死,便跟我走。”那黑袍男子将手一招,祝云沧身侧的法阵顿时尽数散去,铁链也自行崩断而开,祝云沧无力跌落,瘫倒在地。 “还能走么?”黑袍男子道。 祝云沧挣扎着坐起来,道:“勉强……勉强可以。” 那黑袍人又是一声冷笑,将手一招,身前多了一道漆黑的门户,径自朝门户之中走去:“跟着我。” 第302章 大荒迷踪 祝云沧想不了那么多了,虽然黑袍男子是敌非友,但此刻眼前的黑色漩涡门户是他唯一的生天之路。祝云沧闭上眼,强忍着浑身残留的痛楚,一个箭步冲入那未知的漩涡之中。 一阵晕眩,整个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拉扯,很快便又回到了坚硬干燥的地面之上。祝云沧半跪下来,不停喘着粗气。黑袍男子就站在他跟前。 “你……你为何救我?”祝云沧道。 “怎么,不能救你?”黑袍男子一挥手,掌下泛起黑光,道,“那我即刻便杀了你。” 祝云沧掣出天恒长剑,挣扎着站起身来,以剑顿地,道:“他们,还未出来,我,决不能独自逃走。” “呵呵……”黑袍男子一声冷笑,道,“既然你不能走,却为何要跟我出来?” “我……我……”祝云沧咬牙,道,“我,要去救他们……咳咳……” 黑袍男子道:“你心中想去就他们,但你的身体却已不能承受,所以,你才本能的走了这条求生之路。哼,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你还想要救人?” 祝云沧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咳嗽,鲜血再一次从口中喷涌而出,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混入泥土之中。 “哼……”黑袍男子道,“你的魂灵已经收到极大的损伤,再行催动真力,只有两种结果,魂飞魄散,或是灵力修为尽失……”说话间,黑袍男子竟将手一挥,顿时,六道紫黑的光芒从四周包绕而上,凝聚在祝云沧胸前,“你体内毁殇之力尚在,应该能承受魔族的治疗之术。” 祝云沧但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如火山喷发一般,这痛楚与热浪一道分散四肢,直冲头顶。 “呃!啊!”祝云沧一仰头,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突,整个人,竟缓缓升向空中半分,脚底自行出现一道旋转的黑色阵法,阵法四周铭文渐起,两道如龙似虹的光芒,缠绕而上,在祝云沧头顶闪出耀眼的辉光。 “什么?!”黑袍男子蹙眉望着眼前的一切,思量片刻,忽然道,“这是凄灯的力量……竟然……呵呵呵。”他的惊怒,不知为何一瞬间竟转变成了诡异的笑容,“哈哈哈,原来,他早已料到今日之局,竟在你体内早已埋下了‘种子’。” “你……你……”祝云沧神志恍惚,身体被黑袍男子的力量冲得由剧痛变作麻木,由麻木变得越发迟钝,“你在……说些什么,你此言,到底是何意思?” 黑袍男子并不答话,道:“既然如此,那我索性便遂了凄灯老头得愿吧!”说罢,一个箭步,飞身而上,一把提出浑身无力的祝云沧的肩,向高空冲将上去。 与此同时,地牢之内,方才与执念一道的那名红发女子,带着数十魔灵缓缓踱步,神情凝重。 “搜!整个后土魔殿,还有附近的荒地,全部搜遍,用你们的灵力感知之术,任何一处异常都不许放过!”女子道。 数十魔灵纷纷低首,转而消散离开。 “竟有人,能以一击之力将八位全部尽数毁灭,这等力量,莫不是魔君已然回到魔界?”女子低声到。 这时,执念也已步入地牢之内,道:“到底是何人,是否与魔殿方才内部的骚乱有关?” 女子道:“尚不清楚,方才魔殿骚乱,应是深谙空间法术之人的作为,但那人修为如何,魔力是否强横,却难以知晓……但这里……此人以一击之力,便能毁灭八位魔灵,想来力量决不在女王陛下之下,我猜……会不会,是魔君,已然回到魔界……” “蚩尤一族的魔君?”执念道,“这便棘手了,我们与林界天欺国的战争尚无记过,如今再加上蚩尤一族。” “此事,须与女王大人说明,从长计议。”女子道。 且说,祝云沧被黑袍男子带向高空,那黑袍男子却不知有何用意,双手从祝云沧的头顶盖下,一股黑暗浑浊的力量,从掌心狠狠压将下来,而祝云沧的身子非但没有动,甚至还提高了半分,将那些浑浊的气息完全纳入体内,祝云沧根本无力反抗,别无选择。 “你……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祝云沧道,“你莫要用那魔力侵蚀于我,我纵然是死,也绝不会……绝不会入魔道!” “哼哼……”黑袍男子道,“你自然不会入魔道,不过,或许你会变作比恶魔更可怕的东西。” “唔……” 祝云沧昏厥的片刻,他并没有看见,就在脚下,一支庞大的军队,开始向那后土魔殿附近集结,这支军队队列整齐,看起来军纪十分严明,行军速度极快,却丝毫不乱,为首的一派骑兵,分别骑在踏着乌烟的魔界独角黑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剑,剑端紫光燃烧,黑色的战甲之上,亦是包绕着阵阵青黑的光芒,只是根本看不清面容。 骑士之后的步兵,纷纷持着长枪,枪尖殷红,仿佛染血。而那骑士之后,则是一色的魔界修士与练气士,这些魔族,或掣着魔界法宝,或带着怪异的魔兽,或驾云踏气,或控御雷电烈焰于周身,煞是诡异。 这一支庞大军队行军之际,地面没有烟尘涌动,有的只是阵阵奔涌的灵气。 不多时,已经将后土魔殿的入口团团围住。 魔殿之内的荒界魔族似乎也感到了情况不妙,就在那一队骑士率先踏上魔殿方圆十丈以内之时,地面上陡然间窜出数十魔灵。 这魔灵出现的极其突然,一般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然而,那气势团队却处变不惊,几乎同时勒住马首。这个军队顿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那易损魔灵更不说话,同时飞身而起,在那骑士的周围冲杀缠斗。 “哼,荒界之人就是如此,仿若泥鳅一般油滑。”魍魉王,此刻正飘飞于军队中心的上空,冷冷道。 而那伊采薇,正在她的身旁,伊采薇神色严肃,并不言语。 “不过,内部的结构,我已然探知明晰,此战我等必胜。”魍魉王继续道。 伊采薇这时,却缓缓开口,道:“后土魔殿……若我未记错,他们至少还有六处据点,每一处据点之内都有空间之术相连,且有结界保护,我们即便攻下这一处魔殿,他们大可撤到另一处,攻下另一处则又可回来此地,如此,好似狡兔三窟。当年魔界征战之时,荒界之人修为最低,却便是因为魔殿易守难攻而立足一方。” “这些,我自是没有你清楚。”魍魉王道,“还好我明智地将你领来此处。” 伊采薇道:“不言说这些废话了,你带一支步兵,一支修士暂先试图入洞一探!” “是!”魍魉王道。 云气之上,高空之中,已然完全将祝云沧遏制住的黑袍魔君,将下方的一切看在眼中,神色忽然变得无比沉重,道:“可恨,魍魉王……你到底要作什么?!”转而,又在祝云沧背后狠狠一拍,道,“先消除了你身上的刻印!” 祝云沧向前一个趔趄,虽不至于跌落下去,但却感到体内灵力激荡。 “刻印……” “哼,被人上了刻印都不自知。”黑袍男子昂着头,道,“我看,你纵便是被人杀了也可能不知自己为何会死。” 祝云沧转过脸,此刻,他的体内的真力似乎稳定了一些。 掣出剑,指着黑袍男子,道:“你……你到底有何目的?” “你怎地不问问那魍魉王有何目的?”黑袍男子道,“在你身上安下刻印,故意下毒令你们在战斗中失败,被捉入魔殿之内,之后再利用你身上的刻印,施法进入魔殿,以窃取她自己的利益。” “她……”祝云沧瞳孔一收。 黑袍男子嘴角一勾,道:“你看看你的脚下。” 祝云沧一惊,放眼望去,地面的军队,那军队上空的人,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人……魍魉王,旁边那是……伊采薇……怎么可能?!”祝云沧错愕之间,就要飞身下去。 谁知,那黑袍男子却冷冷道:“你此刻下去,非但见不到伊采薇,还可能被群魔以灵力箭乱箭射死!” “什么?!”祝云沧满脸的不解,道,“你此言何意?!你……” “我只是要你清楚。”黑袍魔君道,“此刻,你与我,才是同一条船上之人,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想要救的那些人。” “我……”祝云沧道,“我凭什么信你?” “只因你别无选择。”黑袍男子道,“除了我,没有人有力量帮你,没有人会帮你,你若独身闯荡,在魔界举步维艰,你若返回人间,只会受到所有人的追杀,你别无选择。” 祝云沧心下一颤,他清楚,黑袍男子所言,完全没有错,如今魔界的一切云波诡谲,他根本看不透。 “如何?”黑袍男子自信的一笑。 祝云沧道:“你……此刻,想要我做什么?” 黑袍男子道:“跟我走,暂且离开此处,莫要管你那些朋友、亲戚的生死。” “我……岂能……”祝云沧瞪大了双眼。 黑袍男子道:“哼,魔界有魔界的法则,在这里,没有能力,没有力量,就变指望靠投机取巧来达到目的!走!”说罢,双手再次抓住祝云沧的肩,将他扯将起来,催动空间之术,迅速离开。 第303章 纷乱魔界 祝云沧落下的片刻,却被带到一处洞穴之内,黑袍魔君将他抛在一边,道:“如何,体内真气是否平稳了许多。” 祝云沧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黑袍魔君道:“你若当真好些了,此刻便去洞口解决了那几个尾巴。” 祝云沧一惊。 黑袍魔君道:“你出去便知。” 祝云沧有些无奈,只得飞身而出面无目的地挥出一剑。 一式气战八方,真力四散,周围荒地之上的碎石轰然爆裂,烟尘飘飞。 “啊……呃……”数声惨呼,突然,有四个身影,纷纷翻身倒地,滚落碎石之后。 祝云沧收回长剑,目瞪口呆。 黑袍魔君亦跟随而出,道:“这魔界,如今可不太平了。哼,看来这把火,会越烧越旺。” “你说什么?”祝云沧疑惑道,他发现,那几名被自己斩杀的修道之人,皆是身着道袍的修道之人,“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哼,这是邪侍与邪臣的手笔,在你们进入魔界之后,顺手在魔界之门上开个洞,这种事,也只有他们做得出来。”黑袍魔君道,“随手之举,却是毒计一条。” 祝云沧道:“他们,与你岂非一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黑袍魔君道:“我们在做什么,并非你此刻所该想之事,你当下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在这魔界之中活下来。” 祝云沧咬了咬牙,此刻他的身体状况依旧不好,确实亦是泥菩萨过奖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去顾及那么许多。而且,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却又不想受制于这魔君。 “你是否不知该如何是好?”魔君淡淡一笑,道。 祝云沧思量片刻,最终只得道:“你待如何?” 魔君道:“前往天欺国,试图单独约见伊采薇,这是我们扭转局势的唯一机会。” 祝云沧道:“这似乎不大公平,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袍魔君道:“我做的事,对你亦有好处。” 祝云沧忽然隐隐觉得,这魔君似乎对自己也有着几分忌惮。心下暗道:“魔君,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我相帮,否则又如何会直到此刻也只是威逼利诱,而并不对我痛下杀手?” 转而道:“我凭什么信你?不如这样,你先助我救回我的亲人朋友,待他们安全之后,我再帮助于你,你便算是扯平了。” 黑袍魔君咬了咬牙,道:“你……莫非不想弄清楚伊采薇之事?你难道不想救她?” 祝云沧心下一惊,他还不清楚伊采薇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救她。但此刻,他甚至自己决不能失去谈判的筹码,来到魔界便不能再感情用事,便道:“她既然已经和魍魉王一道行事,想来必有她的计划,我无权干涉。” “魍魉王野心极大,她的计划比我的甚至更要可怕数倍,你相信她,最终只能追悔莫及!”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道:“我也不确定,我相信你是否救不至于后悔啊!如今你果真有诚意让我帮你,此刻便该帮我救人才是!” 黑袍魔君道:“此刻,林界天欺国与荒界魔殿打得不可开交,你的朋友自可趁乱逃走,何须我来救他们。” “他们若能逃走,我便不会受那结界困顿,被魔灵所害。”祝云沧道,“你能救我,便能救他们,你若不救,此刻我纵然是死,也绝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黑袍魔君愤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只可惜杀了我,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祝云沧道。 “哼!”黑袍魔君一个箭步,人已到了祝云沧面前,一手扼住他的咽喉,掌下的黑光,在祝云沧周身燃烧:“你当真不怕死?若我说,我此刻杀了你,再去杀掉你的亲人朋友,你又当如何。” “那……那你,也,也休想达到,你的目的。”祝云沧道。 黑袍魔君脸色一变,却说出一句令祝云沧有些惶惑的言语,道:“你当真对她毫无感情?” “你……你在言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黑袍魔君狠狠将手一放,祝云沧“砰”地一声,被灵力击出数丈,跌倒在地。 黑袍魔君道:“罢,我可以帮你,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在事成之后不会杀了你。” 祝云沧道:“这是以后的事。” 天欺国与后土魔殿的战争,此刻已然进入白热化,由于魍魉王一早便已探知了那神殿内部的结构,因此突击而入的步兵与练气士,很快便杀入了魔殿的核心之内。 魔灵们大面积退却,却见那魔殿通道之内,地面早已被染成一片灰黑,这些便是魔灵的尸身,唯有被完全毁灭魔灵,才会变作这般情状。 执念挥舞着长枪,就在这通道之内与魍魉王缠斗。 “可恨,果然是十二魔君。”执念吼叫着,枪舞如风,枪尖的赤红光芒,在石壁上划出一道道深邃的裂痕,烟尘四散,石壁碎裂。 魍魉王面带诡笑,腾挪移步,空间法术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对普通的魔族匕首出手极其迅速,紫色的光芒几乎变作了一道流虹,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魍魉王这敏捷的身形,却让持着沉重长枪的执念难以施展,执念索性将那长枪变回长剑,剑身已然泛出不可抗拒的红光。 魍魉王双手一合,两柄匕首顿时并作一把,挥手便向执念投去。 执念一剑纵起,那匕首绕着剑身迅速旋转而下,向他的手臂袭击而去。 执念一声惊呼,而这时,那红发女子却突然在执念身旁现身,将手一点,化出一道红光,融于剑身,将那匕首重新引向远处,转而又是一弹,那匕首便迅速朝魍魉王弹将回去。 魍魉王后仰躲避,将两柄手臂接回手中。 “走!”红发女子对执念道。 “不行!后土魔殿岂能被十二魔君玷污!”执念咬着牙,“焕心!你先走,我死战到底!” “小不忍则乱大谋!”红发女子焕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哎!”执念似乎十分不甘心,但那红发女子焕心却早已化出一道法阵,与执念一道钻入那法阵之中,魍魉王站定身形还想追赶,法阵却已然急速缩小,完全不给魍魉王任何机会。 魍魉王身后这时也冲出了一群魔灵,魍魉王一咬牙,回身将匕首狠狠抛出,那匕首旋转而起,将魔灵尽数毁灭,魍魉王亦向前冲去,接下匕首一面大开杀戒,一面催动灵力,向尚在魔殿之内的众天欺国军士发出命令:“魔灵大军已然崩溃,众军士,迅速寻找与其他魔殿连接的入口,不得有误!” 与此同时,祝云沧已然从那黑袍男子所化出的法阵之中落身而下,站定在后土魔殿之内,眼前,便是被那法阵与锁链所在其中的祝雨愁。 黑袍魔君紧跟在祝云沧身后,道:“此地不宜就留,若是被天欺国魔君发现,我看,你绝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祝云沧似乎并没有听他所言,却开口道:“你既然能解开这法阵,为何还不动手?” 黑袍魔君嘴角一撇,显然十分不情愿,却也仅仅是愤怒而已,并不多言,挥手之下,黑光展动,那铁链迅速崩裂,转而,黑袍魔君将手腕一翻,那祝雨愁尚未落下地面,却早已消失不见。 祝云沧大惊,道:“你做了什么?!你将雨愁带到了何处?!” 黑袍魔君笑了笑,道:“自然是去安全的地方,难道你还想背着一个人在乱军之中冲杀么?” 祝云沧咬着牙,但他深知,对方所言完全无错。 黑袍魔君道:“哼,你纵然能将你妹妹背出去,血瞳、吴逸荻他们,你却该如何行事?” 祝云沧不语。 黑袍魔君将手掌一展,一道法阵罩将下来,不由分说,祝云沧与黑袍魔君已然来到血瞳被关押的地牢之中,血瞳已然在昏迷之中,甚至气息已然更加微弱,一对血红的狼瞳,此刻已然紧闭,浑身竟没有一丝生还的气息。 “这个,你也要救?”黑袍魔君道,“我可不保证他被救出去便能活着。” 祝云沧道:“你只需施法,何须废话?” 黑袍魔君眉角一动,轻轻将手一点,空气之中如同散出涟漪,星星点点的黑色光芒旋转绕到了血瞳体内。 “如此,或许还能让他多活几个时辰。” “多谢。”祝云沧虽不愿感谢,却还是拱手道。 黑袍魔君嘴角勾了勾,令血瞳也消失在虚空之中。 之后,黑袍魔君十分轻易便带领祝云沧救出了吴逸荻、方一平与沈芯翎,完全没有令魍魉王与天欺国众军士发觉。 然而,祝云沧深知,黑袍魔君并非蠢笨,他亦留下了后手,如今祝云沧已然无法摆脱他的控制,只因他虽然救人,却将那些人完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虽然如此,祝云沧却至少能够保证那些人的安全。 魔殿上空,祝云沧与黑袍魔君回到了云气之下,下方的天欺国军士已然开始打扫战场。 “你要我做的,我已然做完,接下来,该你了。”黑袍魔君冷冷一笑,道。 祝云沧此刻已经别无选择,道:“你要我做什么,说罢。” 第304章 魔力涌动 祝云沧别无选择,此际,只能完全跟随黑袍魔君行动。 天欺国在荒界边缘的林界之内,中间隔着连绵横亘的魔域群山,魔域群山之上寸草不生,岩石之内甚至会燃出熊熊烈焰,此山高耸入魔界云霄,催动灵力却也不能逾越,唯有顺着那群山之内为数不多的几条小道翻越山脉,方有可能来到山的另一侧。 群山之下。 “此山,纵然是魔神蚩尤,也只能靠步行翻越。”黑袍魔君道,“千年之前,蚩尤正是翻越此山,在魔域群山的阳面取得魔火神岩,才熔铸成了神兵,你身上的毁殇剑之力中,便有这魔火神岩的力量。” “你带我来此处,便是要对我说你们魔界的陈年往事么?”祝云沧冷冷道。 黑袍魔君嘴角一勾,道:“哼……我只是想告诉你,翻越此山之时,你身体内的力量很可能会引动山体中魔火神岩的火灵,介时我们必然受到那火灵的袭扰。火灵之力固然不可怕,但一旦火灵聚集,唤醒这山体之内的其他古兽,恐怕一切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祝云沧不语,这一路上,他多半选择沉默。只因对魔界的一切,他都不甚了解。 然而,就在祝云沧沉默的片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喝:“祝云沧!终于找到你了!” 祝云沧一惊,回身而望,身后之人,竟是那南宫鸿与三名玉玦峰弟子。 “南宫掌门,你……”祝云沧看着对方眼中的杀气,心下忽然有一种特别的不安之感。 “好……”南宫鸿望见了祝云沧身后的魔君,道,“不仅逃来魔界,还与魔君串通一气。” “我……”祝云沧自知百口莫辩,却道,“在下,实在是身不由己,因此……” “身不由己?”南宫鸿冷笑一声,道,“莫非,你假装进入那七巧门离去,却隐藏于暗处,杀害蝶语夫人、偷袭慕容掌门与你的兄弟孤天溟,也是身不由己?” “什么?!”祝云沧瞳孔一收,道,“我,偷袭慕容长风、孤天溟?他们受伤了?这……这却从何说起?” “哼!”南宫鸿道,“到了此时,你还想抵赖不成?如今孤天溟身受重伤,慕容掌门命悬一线,你却逃亡到了魔界,还与这魔君混在一处,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为那死去、重伤的众多江湖同道复仇!”说罢将腰后的酒葫芦狠狠掷向天空,一剑杀伤前来。 祝云沧心下无比疑惑,更是冤屈非常,然而,此刻要辩解却早已是来不及了。 刹那,便掣出天恒长剑,纵剑而上,一剑轻吟,剑光浮动,祝云沧顺势一侧身,一把按住南宫鸿的肩头,企图以无极玄功化去其力量,将他击退,然而,就在这时,那空中的葫芦之中,酒香四溢,如泉水一般清冽的佳酿飞瀑一般流淌下来,正袭去了那青锋剑上的烟尘,青锋剑化作一缕金黄。 酒神剑现身! 轰然一击,祝云沧整个人倒退数丈。 黑袍魔君飘忽在一旁的半空之中,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冷冷盯着眼前的一切,双手之中燃着黑光,但这黑光却只是隐约可见,难以辨明。黑袍魔君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令人难以捉摸。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玉玦峰弟子已飞身杀到祝云沧之后,将祝云沧退路封死,这三人的境界皆已到了化神期上下,长剑一抖,可见粼粼清光。 祝云沧本不愿对无故江湖人士动手,奈何此时面对的四人皆是杀气腾腾,对他仇恨极深,他除了死战,别无选择。身后的三人吼叫着冲杀而来,三股呼啸剑锋,从他的头顶,肋下与右肩袭将而来。面前,酒神剑一剑纵劈,地面上的岩石顿时飞腾而起,这正是合道剑之剑招,以酒神剑发力,凌厉剑气之下还带着难以言喻的醉人酒香。 祝云沧急忙以衣袖挡住口鼻,忽然旋身而动,如一阵横刮的旋风一般,找准了合道剑剑气与岩石的空当,直袭向南宫后,他身后冲杀的三人,碍于合道剑强大的灵力,只得收招后撤,却不敢穷追不舍。 南宫鸿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作为,猛然一惊,急忙张开五指,将真力御于掌中,一掌承下祝云沧旋转的剑势。在祝云沧的身体由于自己的灵力波动稍有迟疑之际,一剑朝祝云沧心口袭去。祝云沧急忙扬身而上,倒挂虚空之中,掐诀念咒,由上空激射下一道灼热的玄炎箭。 玄炎箭在地面炸裂,火焰环形四散,那环状的火焰之中,却不只带着一抹橙红,竟也带着一丝紫黑。 火焰点燃了干燥的地面,火星再一次环状散开,如此,火星、火焰跳动数次,方圆十丈内竟充满了灼热的气息。 这股力量着实强大,连祝云沧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式玄炎箭,竟再一次蜕变得更为恐怖。 “这……”他翻身落在烈焰之内,吼道,“魔君,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他心下自是已有估量,魔君前番替他疗伤之际,显然在他体内埋下了某种东西,某种他所未知的力量。 半空中的黑袍魔君淡然一笑,道:“这可并非我的意思,这是你的命!不过,话说回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难道不好?” 祝云沧惶惑非常,而面前的三名化神期被击退反倒,那南宫鸿也被这股热浪冲得有些站立不稳。 “好,好个祝云沧,竟还以魔族之力来提升自己的灵力。”南宫鸿嘶声道,“你……往日我等对你信任有加,还以为你是那江湖上少有的年轻才俊,正人君子,却不想你如此卑鄙,野心如此巨大,你大概早有打算吧?!” “不……我……” 祝云沧想要争辩,但四柄剑却再一次杀将上来。 祝云沧横剑一架,四柄剑上下与天恒长剑碰撞,灵力奔涌,四散之际,两那黑袍魔君的披风也已被吹得完全飞散而开,黑袍魔君脸色淡然,但却似有几分得意,道:“好,非常好,看来,你的体制果然很符合我等的要求,正没想到,凄灯竟于我等有此默契。” 祝云沧自然没有听见这句话,纵然听见,他或许也根本不会懂。 此刻的祝云沧,一心沉在面前的战斗之中,他见双方相持不下,以那天恒短剑旋转虚晃一剑,灵力向面前几人的脖颈之间袭去,这股灵力实际上柔和非常,但由于起势极快,足以震慑面前的几人。 果然,南宫鸿与另外三名弟子感到这股灵力的涌动,已然心下有些畏惧,急忙闪身后撤,收势落定。祝云沧亦将成见浮在身后,短剑掣与左手,指向面前几人,道:“诸位,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还请各位不要听信谗言,高抬贵手,待诸事抵定,我必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诸事抵定?!”南宫鸿冷笑,道,“你想拖延时间,也须选一个好些的理由,如此言说,我们岂会听信你一面之词。再者,当日的一切,都是我等亲眼所见,你还要抵赖,脸皮正是十分之厚了!” “亲眼所见?”祝云沧与四人对峙,道,“你们亲眼看见我祝云沧杀人了么?” 南宫鸿道:“虽未亲眼看见你杀人,但那几人都是被先天真剑所伤。蝶语夫人、孤天溟与慕容长风,还有那些死去的江湖人士,都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好手,试问他们怎会被人轻易偷袭?试问,谁能用先天真剑之力偷袭他们?” 南宫鸿顿了顿,道:“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偷袭他们的,乃是他们的熟人,甚至至亲之人,如此才能令他们放松警惕,而他们的熟人之中,除了你,还有谁会用先天真剑?!” 祝云沧眉头紧蹙,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当时的情状,也猜到了大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此际,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绝不可能会相信。 “不必多言了,你背后的天恒长剑,已然暴露了你那抑制不住的魔性!”南宫鸿道。 祝云沧一惊,侧脸望去,背后的天恒长剑上,紫光、黑光与橙红之光相互交织,似乎神力与魔力正在交缠融合,但比起那神力,魔力要更加强盛,此刻,他体内,也是真理翻涌,他甚至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双手。 “杀!”不由分说,南宫鸿再一次飞身而上,身后的三名玉玦峰弟子亦紧跟其后。 一式合道剑、一式合天剑、一式合人剑、一式合地剑,天山玉玦峰四剑齐出,四股剑气同时从四个方向朝祝云沧的要害袭来,岩石化作波澜,从四个方向直击天际,同时朝祝云沧延伸涌动。祝云沧一咬牙,左脚一踏,天恒长剑向身侧一划,催动真力。 这真力一旦释出,祝云沧却端的没有想到,一瞬间那天恒长剑上的黑光竟变得异常骇人。 “气!战!八!方!”祝云沧大吼一声,旋转身形,轰然一剑,黑色的光芒,将地面的颗粒尘沙也化作一片黑灰,仿佛被灼热烈焰所焚化的焦土,朝四方的江湖人士劈面而至。 这一剑,本非祝云沧之意,但他却端的释放出了如此强横的力量。 半空中,黑袍魔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不错,看来,你还是有做这真魔的潜力,哈哈哈!”同时,黑袍魔君将手中黑光一化,化出一面薄顿,那气战八方的力量,与这透明盾牌相撞,将盾牌撞得不断震颤。 “呃!” “啊!” 数声惨叫。 当祝云沧回剑收势,站定身形,四周烟岚散尽之时,那地面上,已然多了三句尸体,与受伤的南宫鸿。 祝云沧目瞪口呆,身体甚至有些颤抖。 “好……你,你很好!”南宫鸿一手以剑支地,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好,妖魔!你端的乃是妖魔!”说罢将手一挥,法阵在身下涌动。 此乃是凝神虚影,南宫鸿自知不敌,却也并不打算战死于此。 祝云沧并没有去追击,南宫鸿的身影渐渐变淡消散之时,他跪倒在地。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一剑之力,三名化神期玉玦峰弟子支离破碎,被腰斩、被割头、被断去四肢。 “哼……你不是,总以正道中人自诩么。”黑袍魔君冷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一个正道中人,如何在我手上入魔!” 第305章 杀意纵横 祝云沧被黑袍魔君拖拽着落在魔域群山山道之上,山道之上光秃一片,寸草不生,岩石乃是一色的灰黑,岩石之下隐约可见阴火,阴火在祝云沧与黑袍魔君踏足山道之时,竟偶尔会亮出一丝灼热的光芒,仿佛受到了感召一般。 翻越魔域群山,是一件十分耗费灵力的事,这里的气流十分紊乱,越往上,向下压迫的灵力场就越发厚重。 黑袍魔君道:“在这山上,至少你很安全,一般的修道者,根本上不来。” 祝云沧已然沉浸在方才山下的一切之中,他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然染上了无辜者的血腥,这样的血,一旦染上,便永远无法洗去了。 “怎么?还在记挂自己杀人之事?哼,在这世上,想杀你的人何止千百,你杀了几个人,岂非除去了几分危险?”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道:“他们并非故意要杀我,只是被人所蒙骗。” 黑袍魔君道:“哼,妇人之仁,我倒要看看,你要妇人之仁到几时!”说罢身形一闪,人竟已不见了。 祝云沧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失声道:“你做什么?!你在何处?” 话音犹在,却听得面前的山道之上一声崩裂巨响,两团粘稠若岩浆一般的火焰喷涌而出,翻滚而下,祝云沧大惊失色,急忙御气躲避,顿时,那巨石崩裂的豁口之中,一只带着火焰的细长手臂伸将出来,接着便是一团若火焰燃烧般飘舞的长发。 祝云沧不禁退后几步,轻轻握紧了天恒长剑。 不多时,那豁口中的整个身体已然现在祝云沧面前,那是一个浑身燃烧火焰的女子。由于她以火焰为身体,看起来那窈窕的身子竟似是一丝不挂,只是,这一丝不挂的身体上,焚烧的烈焰与不断飘飞的浓烟,让人不敢靠近,女子的身后有一对巨翅,双翅连接着颀长强壮的钩爪,祝云沧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见那一双血红的魔眼,熠熠生辉。 “这……”祝云沧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空之中,那魔君的声音忽然传将下来,道:“祝云沧,此乃这荒界魔域群山中的邪火赤灵,以火焰为生,失火则死,他们性情温和,绝不轻易伤害他人,即便受到欺负,也不会展示真实力量置他人于死地。不过,方才我将一段凶暴魔力注入她的体内,她此际已然是狂性大作,不死不休。” “你!”祝云沧怒喝道,“卑鄙!” 魔君在空中现身,道:“你还是看好眼前吧!” 那邪火赤灵已是一声呼喝,背后的双翼猛然一振,两股劲风,伴随着灼人的火焰,喷涌而来,呼啸之际,将祝云沧整个人击出数丈之遥,祝云沧一步踏稳地面,使自己不至于落下山去,天恒长剑化出原形,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克制那股力量,天恒长剑在手中,必然黑光涌动,魔气飘忽。 邪火赤灵暴怒地窜将上来,双翼所过之处,橙红的云气化作一道耀眼的虹光,祝云沧急忙仰身后翻,那若利刃般得气流,那气流,正从祝云沧的面庞上方划将过去,险些削去了祝云沧的半边脸面。祝云沧不得不翻身单膝跪地。但那邪火赤灵却完全没有罢手的意思,扭转身来,猛煽双翼,那双翅之上的火焰越来越旺,向祝云沧的方向涌动而至。 祝云沧一剑点在地面上,以反冲之力后撤,与那烈焰拉开距离,并掣出无相化法金轮,金轮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那火焰便被化作如雨的火星。 祝云沧发现,这对手的力量并不强。但此刻棘手的却并非如此,而在于祝云沧根本不想杀她,但她却因为那魔君的凶暴之力而变得疯狂,绝对没有罢手的可能。 半空中,那魔君开口道:“你一定要如此迂腐么?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你还是如此妇人之仁?莫非你到了此刻,还要坚守心中那所谓的正义么?”这句话,半似引导,半似怂恿。 祝云沧听闻此言,愤怒之情油然而生,道:“不管我是否坚守正义,我也绝不会受制于你!”说罢竟突身而上,一剑朝空中的魔君击杀而去。 那魔君身形一闪,黑袍瞬间化作烟雾,祝云沧这一剑还未击中对方,下方的一股烈焰却再一次冲腾上来,祝云沧只得一个翻身,落回地面。 “哼哼……我若没有十分的把握,绝不会随意冒险。”魔君的身影,在另一个方向出现,道,“你绝对不要想抓住我。” 祝云沧咬了咬牙,一只手已经陷入泥土之中,那魔君冷冷一笑,将黑袍一挥,黑色的雨滴顿时滴落而下,融合交汇,覆盖住了整个上空,地面上的,更多的岩石破碎崩裂,更多的熔岩喷涌而出,刹那间,又有三只邪火赤灵钻出地面,将祝云沧围在中心,每一只邪火赤灵,双中的火焰都奔腾冲天,对祝云沧的攻击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不多时,祝云沧已被逼至岩石的四角之内,四面唯有那深黑色,冒着烟雾的魔域怪石,干燥而灼热。 “你们……”祝云沧咬着牙,道,“为何要逼我……”他深知自己绝不能死,但他更不愿残杀这些无辜的生灵。 “如何,你莫非,果真要选择去死?你莫要以为我不敢让你死。”黑袍魔君继续道,“你的生死,对我来说,不过就是麻烦抑或少一些麻烦的区别,纵然你死去,我一样有办法达到你的目的,还省去了我抢夺毁殇的力气。” 祝云沧左突右冲,却怎么也无法冲出这火焰的包围圈。 “你当真不杀她们?那她们便会将你化成灰烬!”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见包围圈越缩越小,忽然一咬牙,再次一剑朝空中的魔君袭去,但那邪火赤灵所释放的火焰却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根本不给祝云沧突击出去得机会。 “可恨!”祝云沧反复试了几次,却根本只是白费力气,那魔君如同看戏一般作壁上观,嘴角始终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祝云沧,你当真不杀她们?”此刻,魔君的言语,似乎开始有一种特殊的诱惑之力,“你可知道,你身上有了我所给予的力量,你杀了她们,你便能吸收他们体内的魔火,强化你自己?” 祝云沧一直在防御,不断防御。 “你当真要做好人?你是要做一个死去的好人,还是活着的杀手?!”魔君厉声道。 祝云沧心乱如麻,却没有看见,此刻已然有一只邪火赤灵来到了自己面前,挥手一掌,尖利的钩爪带着烈焰,在祝云沧当胸一划,祝云沧急忙后撤,却不想身后早有另一只赤灵等候,钩爪前伸,竟瞬间刺穿了祝云沧的肩膀,火焰的灼热似乎要将祝云沧的血液烧干,祝云沧此刻的无奈却是多于疼痛,挥手一剑向后刺去。 “砰!” 一声炸响,身后的邪火赤灵,在祝云沧的剑下边做粉碎,刺入祝云沧体内的那钩爪也化为乌有,只剩下焦黑的伤口。祝云沧忍住灼热的疼痛,反手一击,将面前那袭击上来的火焰钩爪斩落,邪火赤灵吃痛,急忙后退,但手臂的伤口之中,却并未喷出鲜血,反而喷出一股浓烈的火焰。 祝云沧大吃一惊,急忙再次祭出无相化法金轮,作为盾牌旋转抵抗火焰,火焰四散,火星四溅,祝云沧一剑从那无相化法金轮中心阵眼中刺出,一剑正中那邪火赤灵的面门,邪火赤灵轰然崩裂,化作一片焰光。 “哈哈,不错,杀吧!杀一个与杀两个并无甚分别。”那黑袍魔君在空中笑道。 祝云沧双臂一阵,天恒长剑之上黑光涌动,旋身一式气战八方,山间的岩石崩裂跌入山谷之中,那两个邪火赤灵,亦在剑气的波动下化为灰烬,沉入深黑色的岩层之下。 直到这一刻,那空中的魔君才落下身来,道:“如何,这般干脆的厮杀,是否比你坚持正义的举动要简单得多?” 祝云沧不语,不停喘着粗气,猛然间,一剑指向黑袍魔君。 黑袍魔君并没有动,任由祝云沧的剑顶在自己的脖颈之间,道:“怎么?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怎么样?”祝云沧吼道。 黑袍魔君双手一合,握住祝云沧剑身,接着向前一推,祝云沧感到一股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顿时便将他推出了数丈之遥。 祝云沧至今在这黑袍魔君面前已然无法反抗。 “你如今力量强了不少,或许能与我过上几招,不过,你已然伤不了我。”黑袍魔君道,“你若不想自己的亲人朋友被杀,最好乖乖听话。” “你……到底将他们,带到了何处?”祝云沧颤抖着,道。 黑袍魔君道:“哈哈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际只需动一动手指,你珍视的任何一人,便会死于非命。” 祝云沧还想发作,却着实已不敢发作,魔君力量深不可测,他所言说的一切,绝对不会只是虚妄大话。 面前,山峰高耸入云,山道曲折幽深,祝云沧依旧只能跟在黑袍魔君的身后,仿佛一名拴着无形手铐脚镣的囚犯、奴仆一般。 第306章 上古火灵 山路似乎没有尽头,祝云沧感到自己的力量正一点点被蚕食,这山间的烈焰,不止能燃烧活人的肉体,也能吞吐人类的魂灵。 幽深的山道之上,魔灵随处可见,但这些魔灵似乎十分淡笑,只是看见二人的身影,便消散隐去。祝云沧数次警觉地握住天恒长剑,那黑袍魔君却道:“放心,此际无人敢伤你。” 祝云沧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我们此番,可是要去天欺国?” “不错。”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道:“既然此处乃是回到天欺国的唯一通路,那天欺国进攻荒界的大军,岂非也要从这里通过?” “那支军队的确是翻越此处到达荒界的。”黑袍魔君道,“不过,魔族的行动,可要比你容易简单得多,我若想翻越这群山,也不过只是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但你却至少要花上三天。” “如此,他们岂非要追将过来?”祝云沧道,“而我们已然走了两天有余,却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曾发现。” 黑袍魔君笑了笑,道:“原来,你是在怀疑我,我告诉你,此番天欺国攻伐荒界志在将整个后土魔殿拿下,后土魔殿不止一处,他们自然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祝云沧蹙眉,道:“难道,我们要去天欺国等待伊采薇?” 黑袍魔君道:“到达天欺国,我自有办法与伊采薇联系上。” 祝云沧不语良久,忽然又道:“还有一事,我心下一直存有疑虑,你……” “我为何一定要帮助伊采薇?”黑袍魔君向前径自行走的身影忽然停住,转过脸来,道。 祝云沧嘴角动了动,道:“不错,她,是否真是魔类?” 黑袍魔君冷笑一声,忽然道:“她是人是魔,很重要么?” 祝云沧不语。 黑袍魔君道:“若她果真乃是魔类,你待如何?” 祝云沧已然无言以对。 黑袍魔君道:“既然你没有想法,她是人是魔,又与你何干?”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有三道黑影,同时猛地山将过去,那黑影的一脚,亮出一丝耀眼的光芒,似乎乃是一柄利刃,祝云沧见状,急忙翻身倒地,那利刃从祝云沧正上方划过,叫他几根飘飞的发丝划断。三个黑影在空中旋转而落,分落在岩石之间,难以辨清。 “哼……还有尾巴,这回我可不想继续和你们玩了。”黑袍魔君嘴角一勾,双手向下一按,地面上顿时黑烟涌动,那三个隐藏在岩石之后的黑影不得不再次飞身。而三个黑影的脚下,已然站起了三个深黑色的石人,那三人手中分别持着以熔岩铸成的长剑,向空中的黑影袭去。 “啊!” “呃!” 祝云沧看清了半空中的身影,那正是血煞门特有的装束,但三人很快便被燃烧的剑气斩碎,唯有血雾在空中扩散。残肢落在祝云沧身前,祝云沧看清了那并未瞑目的脸庞,那些人与他并不相识,但不知为何,看见他们的死,祝云沧却带着别样的无奈。 一切却根本不容他多想,陡然间,祝云沧但觉身后突然又有两股锐利的劲风贴地而至。祝云沧不得不翻身横挥一剑,那剑气迅速将两股劲风大乱,祝云沧乘势冲入那从山道后侧奔涌而来的灵力洪流之中,一式先天真剑之中的化力归元已然出手,四方的风云之气顿时向祝云沧手中的天恒长剑聚集而来。 祝云沧矮身一声暴喝,再使出一式气战八方。 四周的岩石纷纷碎裂,在半空中停止片刻之后,方跌落下去。 岩石之后,两个胸口绽放着血花的血煞门弟子仰天倒下。 “这帮人,不但阴魂不散,而且还不怕死,不要命。”黑袍魔君冷冷道,“竟还敢追到魔域群山之上来。” 祝云沧嗅着空气之中逐渐浓烈的血腥味,收起了天恒长剑,想要继续向前,但就在这时,整个山体,竟猛然开始剧烈震荡起来,仿佛一声声的咆哮吼叫,隆隆而至,如狼啸虎吼,地面开始崩裂,崩开的裂纹之内,无数魔灵向外窜出,那魔灵并非如祝云沧先前所见的那般灰黑,而是艳红或橙红色,周身还带着灼热的光芒。 “呵呵,不出所料,你果然引动了这山间的火灵。”黑袍魔君道,“看来,一场激战是在所难免了。” 祝云沧一手放在背部的剑柄处,这接二连三的战斗让他疲惫不堪,但他却别无选择。 “这火灵在山中沉睡千年,若是玩却苏醒,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我将之完败。”黑袍魔君道,“快走!”说完,径自向前奔跑起来,奔跑之际,周身黑光大作,祝云沧紧随其后,将长剑拖向身后,随时防御着身后即将冲杀而出的一切,那脚下的裂痕,就跟随着祝云沧奔跑的轨迹,朝祝云沧与黑袍魔君的方向延伸而来。 黑泡魔君道:“跳!” 祝云沧急忙御气而飞,与此同时,黑袍魔君与祝云沧的脚下已出现了一道深邃的峡谷,原先的山道不复存在,那山道上躺倒的尸体,与尚未死亡,已然埋伏岩石之间的血煞门弟子,纷纷跌落峡谷之内,无影无踪。 祝云沧大惊失色,但一切却远远不止如此,祝云沧惶恐之际,山道的西面,又有一道裂痕延伸而来,那延伸的裂痕之中熔岩涌动,不多时以有三股火焰向祝云沧激射而来。祝云沧躲过火焰,再次定睛看时,那裂痕之下,一只皮肤如同岩石,筋骨仿佛奔流岩浆,闪耀着阵阵火光的手掌,猛然从那峡谷之中伸将出来,掌心聚集出一团更加庞大恢弘的火焰,朝祝云沧掷来。 祝云沧击出无相化法金轮,金轮旋转,缓缓运转,但那火焰在碰撞金轮的一刻却并未消散,反而冲破了那金轮,继续向前流转翻滚而来。 祝云沧横起天恒长剑,一剑架在那火焰之上,热浪灼人,滚烫的气息袭便祝云沧全身,祝云沧急忙御起灵力抵挡。 “啊!”祝云沧向后退了一步,拼尽全力想要挡下这一击。 黑袍魔君却蹙眉,暗暗道:“这小子,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如此不怕死,不要命?”说罢从旁将手一招,指节间打出一道黑光,那黑光话未利刃,一剑便切开了那轰然而来的火球,火球四散,烟尘弥漫。 “等什么?!走!”看着略显呆若木鸡的祝云沧,黑袍魔君不禁呼喝命令道。 祝云沧急忙点了点头,翻身开始奔逃,二人虽然语气而行,但那火灵似乎早以知道了对方用意,双掌同时伸出地面,左挡右推,不多时,二人的身后,便成了一片火海,那火海边缘,也成了烈焰的一片惊涛骇浪。 二人不断向山顶冲去,那火焰却似有了灵性一般,亦紧跟二人不放。 黑袍魔君急忙伸手向后一直,一道乌黑透明的屏障显现而出,那火海,一时间变被屏障吸收而入。那火灵似乎根本不甘示弱,那伸出地面的两只手,竟随手搬起一块巨大的岩石,运功念咒,那岩石上立刻显现出一片符文,难以抵挡的烈焰从巨石的中间腾冲而出,火灵将手一张,将岩石向祝云沧与黑袍魔君抛将过去。 祝云沧刚要挥剑相抗,黑袍魔君却厉声道:“不要!” 祝云沧被吓了一跳,虽不情愿,却根本无法辩驳,无法抗拒。 祝云沧收回长剑,黑袍魔君却一个箭步越在祝云沧身边,道:“我可不希望你这么早就死,在我杀了你之前。” 说完,竟单手接住了那岩石,掌下的灵力、光芒更加逼人心魄,叫人难以直视。 “哼!”黑袍魔君手腕一翻,砰然一声,火星四散,那火灵所发出的烈焰之球立刻消散熄灭。 而黑袍魔君也退出数丈之遥。 “你看见了吧。”黑袍魔君道,“以你的力量,能抵御这股力量么?” 祝云沧咬了咬牙。 黑袍魔君冷冷道:“既然不能,还不快跑!” 与此同时,那伸出地面的双手,猛然将那峡谷的两岸狠狠拉开,仿佛拉扯开一块破布一般,紧接着,便从峡谷之中猛然探出了那庞大的头颅。 祝云沧曾见过最庞大的魔神,也并没有这山中的火灵巨硕,火灵张开大口,脸上的岩石与岩浆,斑驳剥落,在张嘴的片刻,口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宛若太阳一般耀眼的光球。 “开无相化法金轮!”黑袍魔君大喝一声。 祝云沧将手向后一挥,无相化法金轮再一次扩大,黑袍魔君亦在此时,将一道黑光注入那无相化法金轮之内。 火灵口中那耀眼的光芒无情地照射而来。 无相化法金轮金轮形成的巨大屏障,将那光芒抵挡在数丈之外。但祝云沧却依旧能感到背后那股特殊的灼热,令他不敢回头的灼热。 不知不觉,二人竟已踏着那细碎崩裂,漂浮翻滚的岩石,来到了魔域群山的山顶。 祝云沧已然能够看见那山道阳面的参差树木,但那些树,在黑夜之下,却多半枯萎,仿佛一根根刺出地面的尖牙,树木之间荆棘丛生,难找立锥之地。 “这……”祝云沧想要飞腾而下,却感到头顶有一股强大的灵力障正隐隐压将下来。 “哼,你怕痛?”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冷声道:“死都不怕,岂会怕痛?”说罢,一个箭步,朝那山间荆棘丛冲将过去,黑袍魔君亦一挥款跑,紧随其后。 群山之顶上,火灵的半个身子已然完全探将出来,吼声震天彻地。 第307章 山崩地裂 祝云沧与魔君奋身闯入荆棘与枯树枝桠之间,祝云沧努力用天恒剑斩裂面前的一切,但还是不免被荆棘划伤。 这里的荆棘所留下的伤痕,与人间更不相同,它不仅烧灼人的皮肉,亦似正吞噬着祝云沧的灵力,令他觉得越发虚弱。魔君周身的黑光,则时明时暗,时而燃烧奔涌,时而停歇蕴藉。这黑袍魔君似乎有意如此,他的身形比祝云沧要敏捷迅速得多,自然只需急速躲闪,也不耗费太多灵力来泼出障碍。 天空之中,那黑云好似巨大的一块幕布,将整个天空严严实实罩住,夜空变得不再清朗。 那山顶之上,庞大的头颅仰天怒吼,空中云幕之内,那巨大的火球,如同陨星一般,带着一阵阵黑色的气流,隆隆滚落,在山道上炸裂,闪出耀眼的光芒,震撼心魄的响动与排山倒海的巨浪,似乎丝毫不准备给祝云沧与魔君任何机会。 却见那远古的火灵将擎天巨臂缓缓抬起,狠狠插入天空中的云气之内,云气上仿佛洞开了一个裂口,裂口之中,无数细碎的火焰,雨点一般的散落下来,慢慢融成一片,祝云沧急忙将无相化法金轮举在头顶,魔君也飞身落在无相化法金轮的庇护下,显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抵御这一阵撼天的火雨。 魔君与祝云沧一面奔逃,一面不断将自身力量主人无相化法金轮所形成的法阵之内。 而无论无相化法金轮怎么旋转,最终却还是躲不过被火焰的力量冲破的命运,一瞬间,空中多了无数透明的碎片,祝云沧只觉手臂一阵剧烈震荡,虎口也迸出鲜血来,他急忙收了手,但那一股喷流的热浪,竟将他整个人抛将出去,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才翻身落下,重重摔落地面,在山道上连续滚了数丈方自停止下来。 祝云沧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又有大小不一的岩石从空中落下,尽皆带着包绕周身的黑光,祝云沧翻滚腾跃,嘴角却早已淌下了鲜血。 “哼……弱小的凡人。”黑袍魔君宽袍一抖,祝云沧身后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将那石块、火焰与厌恶尽皆吸收了进去,祝云沧暂时躲过了一劫,但前方的道路却已然很长,那上古火灵见无法伤到二人根本,变得越发愤怒起来,双拳狠狠砸在山体之上,那高山,从顶部开始崩裂而下,地面仿佛也开始移位,祝云沧站立不稳,想要御气飞行,奈何上空的压力实在太大,强行运动真力,只会让自己气脉完全紊乱。 “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拯救他人,拯救天下?”黑袍魔君又是一声冷笑,双掌向地面一放,紫黑的光芒在掌下扩散而开,随着这一掌的突出,无数的铭文,开始在他的掌下涌动飘飞而上,那山的震荡幅度越来越小,竟似有停止的趋势。 “呀!”那黑袍魔君一声厉喝,仿佛正用力稳住整座山峰。转而对祝云沧道,“迅速下山!” 祝云沧不顾身体的伤痛,更加快速的奔跑起来,面前的荆棘,一瞬间像是活了一般,虽然地面不再震颤抖动,但荆棘却开始入鞭子一般不断向祝云沧抽打而来。祝云沧掣动长剑,想要斩断荆棘,奈何那荆棘竟直接缠绕在了天恒长剑之上,祝云沧以短剑横割,落下的荆棘又化作了一截枯枝。祝云沧以长短双剑相互配合,好不容易才在这山道之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忽然,面前,几块岩石却忽然聚集融合,形成了三个丈余高矮的石人,石人毫不留情地搬动一旁的巨石,朝祝云沧砸将上来,祝云沧心知这石人很有可能是山顶火灵的奴仆,双脚在地面一蹬,化作一道黑白交融的光芒,一式灵聚霄顶,直接将一名石人的躯体冲得粉碎,而另外两名石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感情,在地面拔出两根尖锐的岩石,作为长剑,朝祝云沧斜刺过来,祝云沧纵身而上,空中的灵力场却狠狠一压,落下的片刻,那两柄剑的剑端正向祝云沧腹部直击上来。 祝云沧急忙侧身,两柄剑的剑刃,将祝云沧的腹部与背后划出两道血口,祝云沧吃痛,却无路可退,大吼一声,将天恒长剑猛地刺入一名石人的头颅之中,又将剑向旁一引,令那石人狠狠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个石人,这才粉碎崩裂,祝云沧恐有更多敌人出没,只得继续向山下奔逃而去。 地面上又开始出现深邃的裂痕,祝云沧一面奔跑翻滚,一面跳跃躲闪,显得十分狼狈,衣衫也在这时变得破烂,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祝云沧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才落在了那魔域群山之下,天空中的黑云依然没有散去,面前依然是地动山摇。 祝云沧抬头回望,忽然间,那山道之上,黑袍魔君的身影陡然飞腾而出。 清朗而旷远的呼喝在空中响起:“羸弱的家伙,这火灵竟令你如此狼狈,且看我如何将它击溃!”黑袍魔君将手一招,那空中的黑云之间,顿时伸出无数白骨之爪,骨爪之上亦带着阵阵黑红之气。那火灵挥舞的手臂,一瞬间便被骨爪握住,骨爪之上,魔气将那火灵的身体包绕。 火灵露出地面的半个身躯开始不断挣扎,但显然毫无裨益。 “吼!吼!”火灵发出一阵阵愤怒而惊恐的呼吼。 黑袍魔君举起右手,伸出两指,齐平于肩,一瞬间,手掌之侧,竟聚集出了一道黑暗的光芒,那光芒逐渐明晰,由虚无变作了青黑的长剑,那长剑不断扩大,不断振出光芒,剑势变得越来越恢弘,剑身所散发的灵力,让祝云沧根本无法抬头,无法直视。 “破!”忽然间,黑袍魔君一声厉喝。 那长剑轰然推出,片刻之间,便狠狠插入了那火灵的胸口,火灵仰天一声大吼,口中的火焰,犹如巨大的立柱一般直贯云霄,天空中的黑色气体之间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接着,那黑袍魔君手腕一翻,火灵的胸口炸裂出一个大洞,焰光四射,那烈焰若枯萎的残花般凋零之际,火灵也分崩离析,沉入了那群山中间的深渊之内,那山石开始向中心移动,不断移动,最终,面前的魔域群山,竟又恢复了原状,恢复了那原有的平静。 天空中的黑云散去,夜空依旧晴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黑袍魔君落回地面,站在呆立的祝云沧之前,伸出一只手,将黑暗的光芒注入他的体内,道:“孱弱的身体,果然无法应对这上古的洪荒之力。确切的说,这并非火灵,而是火灵聚集千年,与岩石融合而成的魔物。” 祝云沧颤声道:“你原本……便知道,自己能击败他,只是,你一直不出手,想要,想要看看我的力量……” “不全对。”黑袍魔君道,“我还想让你明白,自己羸弱的凡人身躯,根本无法在此地存活,我要让你明白什么是无助与绝望,让你清醒一些。” “你……到底为何这么做……”祝云沧咬着牙,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黑袍魔君冷冷一笑,道:“我若不怎么做,你岂非早就死了?哪能活到今天。既然有人肯帮你,何不欣然接受,难道你还非要问清楚缘由么?” 祝云沧咬着牙,道:“我,绝不会受制于你,去做危害人类之事。” “哈哈哈哈!”黑袍魔君忽然大笑起来,道,“到了此刻,你竟还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以为,还由得了你么?” “我……”祝云沧缓缓举起天恒长剑,道,“我,决不能……” “你的剑,不该指向我,此刻,我可不会杀你。”黑袍魔君淡然道,“但你身后的几位就不一定了。” 祝云沧一惊,回身而望。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已多了四个身影。 “你们……”那四人,亦是玉玦峰弟子,修为显然要比与南宫鸿一道出现的那几人高一些,大约在凝神期上下。几名弟子见祝云沧转过身来,迅速警觉起来,为首的那人飞身发出传音纸鹤。 “呵呵,看来这魔界的门户,还不知被邪臣开了一处。”黑袍魔君道,“虽然令人界介入这场魔族战争似乎并不算个好办法,但却不能说不高明。” “接下来,就看你该如何行止了。”黑袍魔君望着祝云沧,又道,“面前这几人,可没有留你性命的意思!” 祝云沧已然抱有一丝希望,对那几名弟子道:“你们……不要误会,我……并非。” 谁知,为首的那人却并不答话,开口道:“祝云沧,你倒行逆施,与魔君为伍,弑杀江湖修道人士,罪不容诛!” 另一人亦开口道:“祝云沧,今日我等纵然不敌,也绝不会退却半步,纳命来!”说罢,已然飞身而起,一剑狠狠击出,朝祝云沧的面门袭来。 这一剑毫不留情。 祝云沧急忙仰面躲避,那腹部的伤口却再一次疼痛起来。 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速战速决,才有逃脱的可能,要想速战速决,便必须出手诛杀这一些依旧被蒙在鼓里的无辜玉玦峰弟子。 第308章 嗜杀之血 祝云沧将剑向空中一抛,一缕凄冷的鲜血,在空中划出猩红冷冽的光芒,剑静静落下,无声而迅速地插入坚实的土地之内,滴落的血,似梅花,晕开一地的苍凉,渐渐,变淡,变淡,最终融入泥土之中。 祝云沧立在原地,黑袍魔君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看见他的背影,残破的上衣,满是伤痕的躯体,在风中,在夜空下,如孤独的苍狼。 祝云沧侧过脸,那目光,仿似最为锐利的剑锋,剑锋带着嗜血的杀意。 嘴角的一勾抽搐颤抖,让黑袍魔君也不禁赞叹这怒火的炽烈。 祝云沧的身旁,几句尸体,在魔界的土地上变得冰冷——终有一刻,他们不仅冰冷,而且会变成毫无色彩的枯骨,与鲜血一样,零落尘泥。 杀他们的,正是祝云沧。 祝云沧上前两步,拔出了地面的长剑,他想要叫喊,却着实喊不出声来,这一刻,他疼痛,他愧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总以为自己不会杀死无辜之人,但终有一天,他要被逼上绝路,而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他竟堪不破。 “哼……你终于看明白了么?”黑袍魔君击掌道,“你终于还是出手杀了他们,我告诉你,杀人,可是会上瘾的!” 祝云沧横眉冷对,咬着牙,颤声道:“我,绝不会滥杀无辜。” “是么?也对,他们怎么也不算是无辜,他们虽然并不知情,但也算是助纣为虐,可是这样?”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不语,祝云沧突然开始对那黑袍魔君发起又一次的冲刺,双脚一蹬,一缕烟尘连足而起,与周身形成的光芒融为一体,压低的身形仿佛以与天恒长剑相融,细薄但锐利无比。黑袍魔君向后退了一步,他向来不会后退,但此刻却不得不退了一步,方能起势。 只因,那速度实在太快。 口念咒诀,黑袍魔君抬起的右手之中,妖光乍起,比他的手掌大出数倍的魔爪幻影陡然显现,将那突袭的长剑死死握住。 祝云沧没有丝毫退让,一脚定在地面,足后的岩石猛然暴起,祝云沧一咬牙,向前进了一步,剑锋离那黑袍魔君的胸口也近了几寸,黑袍魔君神色微变,双眼眯成一条冷冽上翘的直线,眉目深锁,双眉如剑:“怎么?你还不死心,你还要来几次?” 祝云沧咬着牙,怒气已然占满驱动了他每一寸肌肉,每一处筋骨:“杀了你,我便不再受制于人。” “天真可笑!你以为杀了我,你便是原来那个你了?”黑袍魔君道,“你体内已有魔力,受伤已沾有人血,身处魔界,不人不魔,不仙不鬼,看你,修的是什么道?” 祝云沧“啊”得一声暴喝,额角青筋暴徒,手腕微微开始颤抖。 风,在这一刻肆虐起来,却不知是灵力的涌动,还是刻意要配合这针锋相对的一刻。 祝云沧的发丝被完全吹乱,露出一对冰冷的双瞳,那高耸的鼻梁,不断喘着粗气,仿佛憎恨的情愫,皆由此处透露奔涌,手臂上的力道不断加强,那一抹黑色的焰光,越烧越旺,仿佛就要吞噬那黑袍魔君的整个手臂。 黑袍魔君将手缓缓移向祝云沧的剑格之处,祝云沧心下以为他的力量正渐渐减弱,遂急速拔步,向前连续攻去,那剑端的魔焰,将黑袍魔君手臂与胸口的衣着尽皆划破,残落的黑色布匹随风翻舞,与地面的轻尘一齐飘扬而上,那黑袍魔君的背后,一抹抹片片黑色,仿佛纷飞的蝙蝠。 “你当真这么想杀我?”黑袍魔君冷声道。 祝云沧已然咬着牙,甚至那唇间也多了一缕淡红:“不杀你,岂能消弭我心中的魔性?!” “你以为我是在蛊惑你?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控制与引导?”黑袍魔君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天真可笑,你难道就不曾想过,自己的体内是否本就隐藏着这一抹魔性?你以为天下的一切,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你难道从来不信,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这一股魔性?” 祝云沧大吼:“胡言乱语!” “你只是自己还未曾走出这奇怪的迷障而已。”黑袍魔君大笑道,“真是可惜,凄灯老人以为你能参透,然而,你当真是参不透,不如便让我来教教你!” 黑袍魔君忽然将双手一张,不再做任何抵挡,祝云沧瞬间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抽空一般,向前一倾,那天恒长剑,便直直地刺入了黑袍魔君的体内,一股浓稠灼热的血,顺着天恒长剑,顺着那剑端的魔焰,延伸,四散,燃烧,沸腾。 “啊!”祝云沧仿佛被雷击一般,急忙抽剑而后,那血液仿佛会烧灼人类的灵魂,在天空中生化变形,竟突然变作了十数个不大不小的血人,血人也并不敢出手攻击祝云沧,转身便跑。 “你若想杀了我,便要将那……”黑袍魔君捂着自己的伤口,嘴角滴血,惨笑道:“便要,将这一群血人,通通击杀。” 祝云沧毫不犹豫得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挽出一个剑花,手腕处的剑气直贯剑锋,冷冽异常,在剑锋处闪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如一颗璀璨明星,转而分化出一轮向外伸展的剑影,祝云沧大喝一声,那剑影接天乱飞,交叠四散,撕扯着周遭的气流。 透明的躯体,不一会儿,便灌入了每一个血人的躯体之内。 这便是气战八方的真正力量,从前,祝云沧所使出的气战八方,断然没有这般实力。 瞬间,那十数血人尽皆伸展手脚,缓缓向空中升上几寸,接着轰然四散,变作一片诡谲的雾气。 “呃……”黑袍魔君单膝跪下,咬着牙,一手撑在地面上,伤口上的血,开始变作红光,一丝一丝,从穿透的背部飘散而起,向空中升腾,仿似烟雾。这烟雾,不仅带走了他的躯体,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如何?杀了我,可让你好受许多?”黑袍魔君的神色已然难以捉摸,尤其是那微笑,他明明就要死亡,却为何还能有这一抹不可一世的微笑? “你……在笑什么?”突然,祝云沧竟觉得有些心虚,上前一步。 黑袍魔君缓缓抬起头,笑道:“你便看看,将我杀了,你会变得如何吧!” 话音犹在,那黑袍魔君忽然仰天一声长啸,整个身体,像是被吸收了去一半,瞬间碎裂,瞬间消散被拉扯消散在空中,就连身体的皮肉脏腑也一道渐渐化作五行,整个过程血腥非常,但却真实非常。祝云沧甚至能感受到黑袍魔君的痛苦。 地面上,最终只剩下那破碎的宽袍,零落摊开,毫无生气,也再没有黑袍魔君的那种王者气度。 没有了主人的战袍,最终,也不过是一块没用的碎布而已。 祝云沧的剑,跌落在地,祝云沧也跌落下去,嘴角微微勾起,接着变成了大笑,大笑仰天,天地间空无一物,那大笑变作了苍凉的惨笑,惨笑震彻天宇,在夜空之中,却逐渐变得无比渺小,无比虚幻。 忽然,祝云沧像是想起了什么,霍地站起身来,道:“不行……魔君你不能这么快死……他们在哪里?他们?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你把他们藏在何处?!” 天地之间,已无人回应祝云沧。 祝云沧忽然由于自己的莽撞而开始追悔莫及,祝雨愁,血瞳,方一平,吴逸荻,他们去了何处?他们是否会与魔君一道消亡? 祝云沧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可恨!”祝云沧开始疯狂奔跑起来,荒界的魔域群山边该是林界,可祝云沧踏入的林界,却只有尖锐参差的枯树枝桠,仿佛一根根魔类的触手,仿佛一柄柄突出的利剑。 剑锋所向,便是祝云沧业已遍体鳞伤的肌肤。 祝云沧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纵横劈散面前的所能看见的一切,那林界之内的不少小型魔灵被祝云沧那疯狂的举动吓得四散逃窜,甚至有不少缠绕枯树而生的小型魔灵就这样在祝云沧的剑下消散殆尽。 直到冲出了百丈之距离,祝云沧才跪倒在地,看着那剑端的一抹灰黑,似乎正是魔族飞散的灵魂。 “这……我……” 他忽然想起来了魔君的言语:“杀戮,乃是会上瘾的……” 杀戮……嗜血,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祝云沧真如魔君所言,体内带着那难以言喻的魔性么? 还是说,果真,每个人身体中,都有着善恶两面?即便是仙神,也是如此? “到底为何,啊!”祝云沧大声吼叫起来,横身而起,一剑纵将下去,面前的岩石陡然飞腾,一块、两块、三块,这声声震荡,祝云沧并不知道,已经为他引来了更大的灾难。 魔界之中,祝云沧寸步难行,他仅仅是个人类而已。 待祝云沧再次平静下来之时,才感到浓重的杀气,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刷! 一声尖锐的摩擦之声。 叮!叮! 两声金属的撞响。 祝云沧的身子在半空中鲤鱼打挺般几个翻腾。 虎视眈眈的数双眼睛,正瞪着那浑身是伤的身影,手中的漆黑长剑,发出嗜血残忍的光芒。 第309章 兄弟反目 人总是容易在失去理智的时刻,做出令自己也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祝云沧出手诛杀了黑袍魔君,他甚至没有考虑任何后果,甚至没有想过黑袍魔君此举是否存在什么阴谋,是否有什么后招。此刻,便是他后悔的时刻。 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容他多想。 方才那一阵阵的极端愤怒,已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灵力涌动的剑气,引来了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 披甲、嗜血、持剑的起势,罩着黑色披风,带着黑色头盔,看不见身形魔族,从四面八方围将上来,足有八人之多。 “擅闯林界。”其中一人,将那漆黑的长剑指向前方,胯下的战马,双眼中燃着青蓝的光芒,脚下踏着苍紫的烈焰,这一柄剑的锐气,便足以让凡人不敢直视。 这时,却足足有八柄剑指向祝云沧。 “似乎,还是个凡人。”又有一名魔骑士道。 祝云沧环视着四周,他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一战在所难免。 “最近有很多凡人进入魔界。”又有人道,“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身体,永远都是如此羸弱,如此不堪一击。” “不错,凡人不仅不堪一击,还盲目自大,以为自己是三界之灵,当真可笑!”又一名魔骑士道,说话之间,那长剑向身旁一挥,燃起了苍紫色的火焰。 祝云沧暗暗一声叹息,手腕一翻,天恒长剑之上,黑光噼啪作响,正与火焰一般。 “嗯?”有一名魔骑士策马向后退了几步,道,“这光芒……” “这力量,难道便是凌寒大人所言的……毁殇之力?!”魔骑士道。 “大人似乎交代过,若是遇见这等人,必须生擒!”一名魔骑士策马而前,道,“上!” 那魔骑士弯腰下来,一剑从地面拖将过来,朝祝云沧的脚踝砍去。 祝云沧一惊,急忙飞身跃起,另一名骑士双手一动,手中长剑化作长枪,胯下战马一声嘶鸣,飞奔弹跳而起,那长剑顺势挑将上来,祝云沧急忙双手平举,如同大鹏展翅,那长枪正从他腋下直刺过去。祝云沧一把架住那长枪,横见一削,那天恒长剑毕竟乃是仙界所铸,人间至宝,加之毁殇力量辅助,这一砍,便将那长枪断作两截。 魔骑士急忙策马跃下,打马向另一处奔跑而去,神色略显惊惶。 “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厉害?!”另一名魔骑士道,手中长剑向空中一祭,竟化作了一弯长弓,魔骑士纵马跃起,接住长弓,弯弓之下,长弓之间陡然出现由灵力与魔气聚集而成的箭影,刷刷向祝云沧便射出两箭,祝云沧急忙横身躲闪,上下分劈数剑,才勉强将那两箭劈作碎片。 转而,祝云沧转守为攻,一个回身,一手运动魔力,转向天恒长剑之上,烈焰燃烧,黑光浮动,一式寒山遮月已然出手,这一式寒山遮月,顿时变作了一轮被天狗所吞噬的灰黑而略带血红的月轮,旋转着向那弯弓聚箭的魔骑士袭去。 魔骑士识得厉害,急忙将那手中的长弓又化作了盾牌,剑气月影在盾牌之上炸裂,将那魔骑士击飞出去,连人带马摔在地面之上,勉强挣扎方自再站起来。 “好强的魔力,这小子不是普通凡人!”另一面魔骑士道,“看来须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此话一出,另外七名魔骑士,包括那刚刚从地上站起,身上还带着伤得魔族,同时念动咒语,一瞬间,他们胯下的战马,纷纷生出一对蓝紫色的巨翼,那双翼如同薄纱一般疑真似幻,拍打之间,那八名骑士同时飞上高空,吟唱声起,八名骑士打马在空中旋转奔跑,陡然间已形成了圆形的法阵,那法阵中心乃是一个巨大的篆体封字,四面则是难以看懂的魔族铭文,网状的闪烁阵格忽明忽暗,缓缓压将下来。 祝云沧掣出无相化法金轮,双臂一抖,将那金轮的光影化到最大,向空中撞将过去,但那无相化法金轮仿佛一面易碎的翡翠,在撞到那法阵之时,猛然间便化作冰凌般的光芒,晶莹滴落,散在地面之上,再无声息。 祝云沧咬着牙,看着那压下的法阵,决定再次放手一搏,天恒长短双剑相架,纵横十字的剑气,反复朝那法阵的中心劈将过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灵力,法阵却根本纹丝不动,已然向下铺展而来,甚至越发庞大,就要将祝云沧完全困于其中。 没有黑袍魔君的帮助,祝云沧在魔界寸步难行……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吗?!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从上方落下,苍白的身影,乌黑的剑,剑身跳跃般轻点,一股柔和的力道聚集剑端。与此同时,那枯林之间瞬间又有数个难以辨清面貌的身影,围了上来。 手中的长剑一并投掷而出,朝那半空中的乌黑剑影合将过去,在接受融合到了那股力量之后,那柔和的黑光,如流瀑般冲刷而下,正击在那法阵之上,法阵未稳,且攻击的力道全在下方,自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整个法阵开始不断动摇。 八名骑士一时只得纷纷飞身后撤,落在密林之间,那密林中,已有十数名化神期与凝神期以上的玉玦峰弟子飞奔而来,将那八名骑士团团围住。 八名骑士见势不妙,又见那击破法阵的白发白衣男子缓缓落将下来,同时将剑一划,地面上,陡然出现几个空虚黑洞,那八名骑士便从黑洞之中钻将进去,消失殆尽。 祝云沧已然站在中间,但这一次将他团团围住的却不是那八名骑士,而是十数玉玦峰弟子。 祝云沧看着那从空中降下的年轻男子,不禁失声道:“天溟,你……是你……” “不错,正是我。”孤天溟掣着无锋剑,道。 祝云沧问道:“你……你身上的伤,此刻……”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已无大碍。” “那便好了……”祝云沧点头,道,“那便好了……你们,你们如何进得此魔界,对了,这似乎是一个阴谋,我……”祝云沧一时激动,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连言辞也零零碎碎。 而面前的孤天溟。看他之时的神情却甚是狐疑,嘴角甚至挂着一丝不屑,忽然之间,那无锋之剑横划而来,祝云沧没有躲闪,他也着实没有想过去躲闪,这一剑正架在他的脖颈之间,直消轻轻一划,那剑气纵然柔和,这一剑却也足以令他鲜血迸溅,命丧当场。 “我,似乎从未向你挥剑……”孤天溟道。 祝云沧怔在原地,望着那白发之下,年轻俊朗的脸庞,与那和年龄不相称的深邃双眸,道:“不错,正是如此,你,从未向我挥剑。” “那我看,便是今日了吧。”孤天溟道,“你既然已不顾念我们的兄弟之情,我看,我也没必要记挂于你。” 祝云沧失声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不顾念兄弟之情,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孤天溟道:“你做了什么?大概只有你自己清楚,蝶语夫人,慕容掌门,还有我!你那一剑,不只刺在我胸口,也扎进了我的心里!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贪婪,从来没有!” 祝云沧大喝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连你也冤枉我!” “冤枉你?”孤天溟道,“好……”他收了长剑,道,“你再扎我一剑!往这里来!来呀!”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吼道,“就是这里,扎,看看那力道,那剑气,与先前那剑有何不同?!来呀!” 祝云沧连连后退数步,道:“我……我不会动你,我不会伤你!” 孤天溟冷笑一声,翻腕一剑,道:“那么,就休怪我无情了!” 第310章 魔道难辨 孤天溟眉目一蹙,向前一个踏步,清冷的光华在剑端变得如墨般浓黑,那长剑恰似一杆挥毫之笔,在空中行云流水,剑气融纳聚合的铭文字体,将祝云沧周身团团包围,旋转,飘飞,不给任何退路。祝云沧垂手站在那苍劲的字体中间,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 “你为何还不出剑?!”孤天溟道,“你若再不出剑,便要立毙当场!” 祝云沧仿佛已经有气无力,道:“我,不能对你出剑……不能……” “还假惺惺地做什么?!”不远处,一名玉玦峰弟子道,“当日你刺杀孤天溟师兄之时,怎未见你手下留情?!” 祝云沧咬牙切齿:“我……我没有伤他,我决计没有!” “你不必在这里装可怜,惺惺作态!看见自己寡难敌众,便开始祈求告饶!”又有人说道,“孤天溟师兄,别相信他,这家伙已经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了!” 孤天溟双指拭剑,道:“祝云沧,今日,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自你将那一剑刺在我胸口之时,我们便已恩断义绝!” 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道:“我没有伤你!这其中定有误会,难道不可能是有人阴谋算计,从中作梗么?!” 孤天溟冷冷一笑,道:“阴谋算计,从中作梗?就算能模仿你的外貌,谁能模仿你的举手投足?谁能模仿你的先天真剑?当日前往血煞门总坛之人尽数都在,难道你要说,是有血煞门众人模仿你么?” “什么?!先天真剑,举手投足……都是我……都是我?”祝云沧颤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孤天溟道:“你无话可说了吧?还不出剑?此际你还等什么?为了你最后那一点微末的尊严,与我一战!” 祝云沧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与孤天溟一战。世事就像是一个轮回,他想起了自己在九玄宫遭遇的一切,当日,岂非也是如此走投无路,而那个时候,在封神台旁,对他出手相救的孤天溟,此刻却成了他的敌人。 “看剑!”孤天溟将无锋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四面八方的铭文横竖向祝云沧袭来,形成一道道锋利的剑影,祝云沧纵剑翻身,短剑斜向下方划出,飞旋之间,地面扬起层层沙幕,将那剑气变得纷乱不堪,祝云沧乘势一剑刺破那烟尘,剑端直向孤天溟胸口袭去。 “看,他被逼的走投无路,朝孤天溟师兄动手了!”有人喊道。 “对,围上去,杀了这个家伙!” “杀!” 身旁的数十名弟子纷纷冲将上来。 孤天溟一剑架住祝云沧直刺的天恒长剑,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 “天溟师兄!”那群弟子失声道。 孤天溟将剑身一转,一股乌黑的剑气旋转晕开,将祝云沧震将出去。 “都给我原地待命,我要与他堂堂正正决斗!”孤天溟恨声道,在祝云沧身体急速退后的片刻,祭出指间的凝气神戒,在祝云沧身后化出一道无形的屏障,祝云沧微微一惊,亦不会身,将手向后一扬,无相化法金轮的法阵旋转着急速融在那屏障之上,将之完全化解,祝云沧踏步站定,身后的岩石碎裂崩散。 “好!”孤天溟喝了一声,道,“我想,此战,定不会让我失望!”说罢提步而上,将剑向空中一指。 “天溟师兄,你重伤未愈,不要妄动真力啊!”有人喊道。 “不错,天溟师兄,小心!那祝云沧诡计多端,你不能与他硬碰硬!”又有人喊道。 空中的孤天溟,完全没有在意这些说辞,剑聚浓光,天空中泼墨如同游龙,游龙行云布雨,那落下的雨滴,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剑影,这是孤天溟无锋剑所发出的万剑凌太虚,由于无锋剑的恢弘之力,这万剑凌太虚的力道,甚至更不比那慕容长风所使出的弱多少。 祝云沧微微摇了摇头,双瞳中透出的尽皆是绝望,道:“你,当真没有想过对我手下留情……你当真相信,那刺伤你的就是我……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 孤天溟嘴角微微抽动,无锋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那圆形的外围,又是一片青黑色的剑影,剑飞如雨,向祝云沧的方向聚集而来。祝云沧已然微微低着头,剑气卷出的劲风,已经撕裂了祝云沧上衣,吹乱了祝云沧的发丝,祝云沧的手臂,脸颊,双腿,细密的血痕交错。 方才在那魔域群山上所受的伤,再一次崩裂而开。 祝云沧颤声道:“对不住了,孤天溟,对不住了,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杀!” 祝云沧的这一声杀,从胸腔中迸发而出,左脚向后一撤,身后搞糟的地面上,顿时掀起了数丈高的气浪,那气浪之上带着无数碎石,越升越高。 祝云沧将天恒长剑纵在胸前,忽然将剑身一倒,向地面刺将下去。 地面之上,黑色的光晕破土扩散,狂风怒吼,那夜空似乎也在这一刻为之色变。 祝云沧的上衣完全震裂,露出坚实的胸膛,强壮的双臂,那双臂上,鲜血也随着劲风飘散而开,逐渐由红转黑,由黑色的血燃烧成了黑色烈焰,但那黑光之间却又透着点点橙红,橙红的仙气与黢黑的魔气交融包绕,身后的那股气浪,顿时变作了一只奔腾的魔兽,将那一仙一魔两股气流一柄吞噬下去。 万剑之下,祝云沧傲立不动,那奔腾魔兽仰天一声狂喝,将万剑剑气全部吞噬而下,一点不剩。 孤天溟大惊失色,祝云沧的双目,此刻已开始色变,忽红忽黑:“我不能死,我不能!” “真剑凝太虚!”见万剑凌太虚无法伤及祝云沧,孤天溟忽而再次催动真力,地面上的升腾起三股龙卷,将那无数的干枯枝桠全部席卷而起,三股龙卷渐渐并于一处,与孤天溟的身体相溶,变作了一柄插天巨剑,那插天剑影的周围,无数小型的剑光,亦随之不断飞散。 孤天溟此刻,已然进入归元之境。 但祝云沧呢? 按照道理,他的功法修为不过化神期上下,但这化神期的修为,融合仙魔二道,加之无极玄功、毁殇之力,早已足以与归元之境的孤天溟相抗衡。 更何况,他此刻的绝望、愤怒,已令自己狂性大发。 “杀!杀!杀!”祝云沧道,“我,不能死,即便被全世界抛弃,我亦不能死!”吼叫之间,祝云沧周身那如猛虎,又如雄狮,更似苍狼一般的魔兽发出更见狂放的吼声,那四面八方的凝神期玉玦峰弟子唯有以青锋剑顿地,方能勉强站住身形。 孤天溟周身的巨剑,化作一道贯日白虹,在魔域的夜空之下闪出极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从下而上,在空中晕开,那剑,也换换升腾向空中,接着,轰然落下,排山倒海得,朝祝云沧的头顶劈将过去,祝云沧身后的魔兽,随着祝云沧腾挪剑势,伸出双爪,狠狠钳住了那柄巨剑。 顿时,天地间发出恐怖的炸响,方圆十数丈之内的树木全部连根拔起。 孤天溟紧咬牙关,浑身都开始发抖。 “噗!”一口鲜血,从孤天溟口中吐出,但他丝毫不肯退却,已然漂浮半空之中,强行运动真力,吼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强横的……力量!” “孤……天溟……”祝云沧的双瞳,时而变回正常的模样,时而又是一抹黑暗,时而再是一抹橙红,“孤天溟……” “呀!”孤天溟恨声大叫,将那剑影狠狠压下。 “孤天溟……”祝云沧脚下的裂痕越来越深,整个人似都要陷入那地面之中。那魔兽依然紧紧握住孤天溟那一柄巨剑。 “孤天溟……杀!”祝云沧双掌突然一放,那天恒长剑,就那样浮在半空之中,祝云沧周身的伤口尽数崩裂,血光四溅。 那魔兽双眸之中燃起澎湃的妖光。 双掌猛地向下一划。 却听得几声轰然炸响,震彻云霄的轰鸣层层叠散。 “孤天溟师兄!”“孤天溟!” “呃!”孤天溟大叫一声,面前的剑影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孤天溟整个人,亦被一股恐怖的劲力吹飞而去。 祝云沧站在原地,那猛兽瞬间吸收而下,灌入祝云沧的天恒长剑之中,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天价的爆裂炸响,四面八方的枯树、岩石尽数粉碎,祝云沧也不知道这一式会毁掉多少生命,或是人类或是妖魔,抑或那隐藏在岩石枯树之间那不可见的生灵。 他已然彻底疯狂。 曾经他被抛弃,但毕竟还有镜修,镜修死去之后,他至少还有希望,孤天溟的出现,让他重燃斗志。可现在,一切似乎都没有了,连孤天溟也与他反目。 伊采薇陷入魔界之内,祝雨愁、沈芯翎深思未卜…… 这一剑,彻底斩出了祝云沧内里的疯狂。 或许真如魔君所言,每个人,都有着魔性的一面。 第311章 魔途人道 祝云沧的一剑,似乎在瞬间斩断了一切,一切过往,一切未来。 祝云沧的一声杀,已经预示着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祝云沧的双瞳,依然是一阵红一阵黑,完全无法辨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四面八方的玉玦峰弟子,已然全部扑倒在地,生死不明。 祝云沧一步步的靠近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孤天溟,一剑指向他的咽喉。 “杀吧……技不如人……杀吧。”孤天溟道,“原以为,在魔界,没有任何限制,释放灵力拼死一战可以取胜,谁料,你……你的实力,竟陡然提升得如此之快……你……” 祝云沧摇了摇头,手中的天恒长剑却朝孤天溟又靠近了几分。 “你杀吧,死在你剑下,倒也不亏……” 祝云沧眉目深锁,仿佛自己正犯了什么错误一般,一面摇头,一面道:“不对,不对,我不能杀你,我不能……” “你……”孤天溟望着那双眼睛,那看不出眼神的一双眼睛。 “我……”祝云沧的剑,忽然跌落在地,双手抱头,跪将下去,道,“不,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杀你……” “哼……妇人之仁,战斗至斯,你竟还不肯动手杀他,你可知方才他已然用了十分之力?”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缓缓飘将过来。 黑袍男子的身影,在被荡平的林间空地上出现。 “你……”孤天溟率先看见那个身影。 “你竟还堪不破?”黑袍男子嘴角一勾。 祝云沧一回首,惊呼:“你,你未死?” “怎么,当真希望我死?我即便死了,你看,你能停止杀戮么?”黑袍魔君冷笑道,“你看看,四面八方,这些玉玦峰弟子,岂非都死在你剑下,我可有给你一分引导?” “我方才……我方才的力量。”祝云沧咬着牙,道,“是你……” “纵然力量是我的,没有人逼你用这股力量。”黑袍魔君笑道,“是你求生的意志,让你不得不选择杀戮。我就是要让你明白,当你被所有人抛弃之时的感觉,我就是想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有什么机会做你的好人!” 祝云沧瞪大了双眼,道:“你……你……这一切,莫非,都是你的计划?” “可笑,怎么可能?”黑袍魔君道。转而继续向孤天溟走去,伸出右手,道,“你不敢杀他,便交给我来帮你处置。” 祝云沧站起身来,大吼道:“不要,休要伤他!”天恒长剑掣在手中。 黑袍魔君道:“他对你痛下杀手,你竟还要留他?我对你处处相帮,你却要向我挥剑?” 祝云沧望着二人,他的眼中,是不可一世的魔君,与视死如归的孤天溟,这两人之间一丈的距离,黑袍魔君手中的那股力量,虽是能击碎孤天溟的头颅。 “我断然不会让你伤他!”祝云沧一剑朝黑袍魔君击杀而却。 谁料,黑袍魔君举起左手,轻轻一挥,那祝云沧便全然不能动弹。 “你……你做什么,你……”祝云沧惊呼。 黑袍魔君道:“你方才真力虚耗过大,此刻,我只需轻轻施为,你便可经脉尽碎而亡。此刻我但是封住你气脉而已,你好自为之。” “你……休要对孤天溟……休要……呀!”祝云沧几次试图运动真力冲开脉门,却几次遭到反噬,他的身体,依旧不能动弹,真气甚至开始在体内乱窜,完全紊乱颠倒。 “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黑袍男子忽然将手一扬,祝云沧的天恒长剑已到了他的手中,而天恒长剑的剑锋,恰恰正指向毫无防备之力的孤天溟。 “孤天溟,走,快走!”祝云沧狂喊起来。 黑袍魔君摇了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说罢抬起手,一剑向孤天溟的颈间猛刺下去。 与此同时,祝云沧只觉眼前一黑,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双眼时,祝云沧的身子,已然浮在半空之中,被魔域的灵力云气所包绕。 黑袍魔君冷冷站在他的身侧,天恒长剑依然我在他的手中,剑身上还带着一缕乌黑的血迹。 “我……你……”祝云沧率先看见的,便是那滴落的黑色血迹,道,“你这是……你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黑袍魔君一甩天恒长剑,那一缕血光挥洒天际,“帮你清除障碍而已。” 祝云沧道:“你……你杀了他,你杀了孤天溟!”身子已霍地站起身来。 “不杀他,他便会杀了你。”黑袍魔君冷冷一笑,道,“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不能让你那么快死。” 祝云沧啊地一声惨呼,后退数步,脚下的云气顿时开始消散,整个身子亦是陡然一轻,竟向下落将下去。 “这样,就支持不住了?”黑袍魔君广袖一挥,斗篷轻扬,云气立刻接住了落下的祝云沧。 此刻,祝云沧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因为黑袍魔君似乎早已有意让他尝尽世间的痛苦。 祝云沧一声暴喝,突身而上,抢过黑袍魔君身旁的剑,要往自己颈间抹去,但黑袍魔君手臂微微一动,一道黑光便将他的剑打落。 “怎么?想死?如此便想到死亡,凄灯老人是不是看错人了,尽如此信任一个没有的懦夫。”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跌坐下去,再次瘫倒在云层之上,双眼望着上方,如眼皆是漆黑的夜色,与划过天际的流星。 黑袍魔君望着那无神的双眼,道:“可笑,你们凡人,皆是如此么?遇到生离死别,背叛欺骗,便想用死亡的方式去逃避?” 祝云沧不语。 黑袍魔君双手一展,微仰着头,看着那一天星斗,道:“你们,可曾经历过永世的黑夜?你们,可曾知道,千万年没有阳光、雨露,甚至难觅江河,是怎样的一种光景?你们当真明白什么叫绝望?你们当真明白什么叫痛苦?” 祝云沧依旧不语。 “若我们如你们这般弱小,我们早已尽数自毁,但千年来,我们一次次被击碎,被封印,却又一次次得聚合,重生,反抗。”黑袍魔君道,“你知道,为何你们人类如此不堪一击,瞬间便被妖魔打得节节败退么?因为你们自私、贪婪、勾心斗角,而且胆小、脆弱、永远受不了一丝一毫的打击!” “如今,邪侍、邪臣只是稍稍用计,你们人类,便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斗争之中,还大批的闯来魔界送死。”黑袍魔君继续道,“我纵然无心侵占你们的地域,你们终有一天,会自己毁灭自己。” 祝云沧忽然站起身来,他起身的速度飞快,身上还带着血迹,道:“不错,人类的确如此,我们胆小,脆弱,不敢与天斗争,许多人为了一己私欲可以出卖一切。但你果真了解人类?你在人间生活了多久?你除了征战,是否真正在市井中生活,去接触那些真正的人类——你永远不会知道,大部分人,一生都过得如此平凡,与世无争,很多人的生命,甚至短暂如同浮游。” “魔类可以不断重生,不断聚灵。人类呢?一入轮回,便成了另一个人,与前世再无瓜葛。”祝云沧道,“你们有着无上的灵力,能与天一抗,生来便可召唤五行之力,聚纳天地真气,而我们呢?我们刚出生的时候,弱小得只能啼哭,上天早已剥夺了人类拥有与生俱来灵力的资格!” “但我们何曾放弃过?我们修道、练功,让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更了解天地大道。”祝云沧道,“许多人即便是一生也无法获得力量,一生都如此频繁,但他们却从未放弃过活下去,天界一次降灾,便可夺取亿万生灵,但人类已然继续在废土之上重建城镇家园。” “不错,我们是时常由于生离死别而情不能自已,甚至自暴自弃,但你可知情至深处的感觉?”祝云沧道,“你可知道人的寿命不过匆匆百年,一生遇到的人却有无数!相知相伴能有几年?我们岂能不去珍惜?!你懂么?你不懂,正因为你不懂,你才会随意挥剑,剥夺无辜生灵之性命!你只会以魔类的方式来思考这世界,你却劝不懂何谓真正的生存。”祝云沧再次捡起天恒长剑,指向黑袍魔君。 黑袍魔君,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微微低着头,那神情,竟有些失魂落魄。 天地间的云气有些暗淡,祝云沧与黑袍魔君相望对峙的天空之间,正是那星斗无法照耀的地方。 永夜,永夜何其长。 “永远,一瞬……”黑袍魔君忽然开口,道,“呵呵……莫非我想错了?可惜,无论你怎么说,人类的弱小,却是注定的,纵然凄灯老人对你施以青眼,你还是如此,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人类而已。” 祝云沧说出那一席话的时候,自己,仿佛也开始有了一丝的顿悟。他的神情变得坦然了许多,虽然那失去至亲的痛依旧无法抹去。 虽然,那剑锋上,似乎还沾着至亲的血迹。 第312章 魔族之争 祝云沧袒露着上半身,任由鲜血从伤口滴落,天恒长剑指向魔君。 黑袍魔君道:“到底要多少次,你才会死心?” 祝云沧道:“此刻,我不会再对你出手,你尽可以引导我去完成你的计划,我这一剑,只是要告诉你,你我之间,总有一天要决一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黑袍魔君冷冷道:“翘首以待!”转而身形一动,竟化作一缕黑光,直贯入祝云沧体内。 祝云沧只听见身体内的闷响,道:“我就在你体内,跟随只因于你!” 话音犹在,祝云沧那袒露的上身竟披上黑色的披风,裹紧了束身战衣。 “此刻,魔界之内,你便是我,我便是你。”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心魔缠身之际,这此后之路,你却要怎么走?” 祝云沧一声不吭,欠身落在了林界坚实的土地上,此刻他觉得浑身已无大碍,几个时辰前得一战伤势奇迹般得突然痊愈。 他不知道已然过了多久,魔界的永夜,让他什么也看不清,辨不明。 黑袍魔君凭借魔力指引祝云沧的心神,让祝云沧明白该如何前往天欺国。 祝云沧穿过那越发高大的枯树枝桠,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森林之中,这或许是魔界难有的一片“净土”,这里的树木不知已然经历了多少年岁,直插云霄,遮住了星斗微末的光芒,祝云沧站在树林之前,仿佛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混沌黑幕,一切都难以辨认。 祝云沧方要举火入林,心中却响起了魔君的声音:“此林乃是魔界漆黑幻叶林,林中的漆黑皆是家乡,如得林中便可辨清一切,你若此刻举火,只怕要招来不少魔物。” “当然,你若不怕麻烦,以你此刻的力量,倒也不足为惧。”黑袍魔君继续在祝云沧体内说道。 祝云沧冷声道:“穿过此林,便可到达天欺国?” “若是不迷路,不用多久便可到达。”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纵身跃入漆黑幻叶林内。 果然,一切正如黑袍魔君所言,这漆黑幻叶林中并不似外边那般黑暗,甚至比夜空下的荒界更加明亮,林间的枝桠层叶之内,灵力所聚合的微光映下一缕清尘,正给了这林间幽寂的光明。 祝云沧踩在松软的落叶地面之上,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或许那荒界的苍凉的确太过深入骨髓,让他竟渴望一抹绿色,即便这漆黑墨绿之间带着森然魔气。 未走几步,祝云沧便感到周边有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方向,林间偶尔闪出的红绿光点,仿佛就是这夜空中的杀机。 祝云沧不得不将天恒长剑掣在手中,虽是防御那些伺机而动的活物。 “你在害怕,我能感觉得到,人类果然便是如此胆小,对未知的事物总有特别的恐惧。” 祝云沧不语,尽量不让那个身体中的不速之客的声音扰乱自己的心神,继续向前。 四周的光点越聚越多,祝云沧将自己隐藏在黑暗的战袍之内,却还是躲不过这群穷凶极恶魔族的追杀。 陡然之间,一声嘶吼,一匹生着双角的猎犬,忽然向祝云沧顶将上来。 祝云沧一惊,侧身闪躲,那猎犬的双角上,却陡然转起两道红光,向眉心一聚,突然喷涌而来。 “此乃血咒残光。”心下,那黑袍魔君暗道,“若被击中,肉体将腐蚀为脓血,你纵然有灵力护佑,只是凡胎肉躯,还不快跑!” 祝云沧双脚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踏,向空中翻飞而去,随着黑袍的律动,整个身影也变作一片漆黑,落下来的一刻长剑一划,剑气横飞。 那头猎犬立刻发出一声惨痛哀嚎,反倒在地,再不动弹。 祝云沧落地收势,继续向前疾窜了两步,那林间红绿的光点竟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威慑力所震撼,竟纷纷散开,祝云沧反手一个剑花,青蓝的淡光晕开,那光芒的尾部却带着一缕橙红。 噼啪一声,一棵参天巨木向前倒将下去,那一大群潜伏的魔族被吓得急忙退却散开。 祝云沧则继续向前突进。 “哼,你不怕死?竟如此摧残自己的肉体。你这样驱动体内灵力,当我把这灵力被完全抽离之时,你的人类躯体会变得极为虚弱。”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介时你能不能承受那种冲击,你想过没有?!” 祝云沧道:“这无须你管,你只需指引我前往天欺国便好。” “哼哼,好,我便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向前直冲,面前闪现的魔灵纷纷避让,无人敢出手阻挡,不时有些不怕死的魔灵冲将出来,祝云沧只是挥手一道黑气,便将之击散殆尽。 祝云沧跟随黑袍魔君的指引,在林中自如行动,不受任何阻碍,直至面前陡然间砸下两团若流星般得黑色火球。 火焰灰黑,烟雾亦是灰黑,那黑色火球之中,孕育出一双漂浮半空的魔物。 这两物没有面目,却生着手脚,一对轻薄巨翅微微浮动,不时散出冷冽的光芒,那光芒之下乃是一层捉摸不透的阴影。 “影翼魔……哼哼,这下你惨了。”黑袍魔君幸灾乐祸一般,道,“看来我们踏入天欺国的地界了,影翼魔乃是天欺国的卫队。” 话音犹在祝云沧心间飘忽,那一对影翼魔已然拍动翅膀,振出两道旋风,旋风交叠向祝云沧袭来。 祝云沧急忙一剑刺在地面之上,剑底得灵气将四周引出一阵阵如幕气浪,那气浪一瞬间便将两股旋风卷起的气流变得纷乱不堪,祝云沧将四周的气流聚集手中,一并推出。 面前的两名影翼魔,亦在此刻被击退数丈之遥,勉强站定。 祝云沧一剑追将上去,一式寒山遮月,半月的光芒,带着惨淡黑光向那两名影翼魔袭去。 影翼魔发出一声尖啸,双翅扑扇。 一瞬间,那地面竟陡然生出了如尖牙一般的岩石,直插天空,将那祝云沧所发出的剑气尽数击散。 “这……这是……” “垂天千障!”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防御招式而已,你何必如此惊惶。” 祝云沧一咬牙,横身旋转而去,眼看着那数道剑气就要将影翼魔尽数杀裂,只听得数声金属撞响,祝云沧的躯体一阵,竟被挡飞出去,翻身落在地面。 半空之上,又有两个黑影落将下来。 两人尽皆身着黑袍,面目冷峻,看到祝云沧之时,嘴角一勾,其中一名负剑之人道:“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祝云沧,还是我们的第一魔君阁下。” “邪臣……”祝云沧蹙眉道。 “邪侍,邪臣,你们二人果然已来此处!”这时,一个声音竟从祝云沧的身体中发出,仿佛腹语一般。 “君上。”二人行礼,继而,邪臣嘲讽般道,“君山,你怎会沦落到寄宿于这凡人躯体之中的地步?” 祝云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从他体内响起,道:“我自有我的计划,你们二人若还当我是你们的君上,便立刻停止此际的行动,关闭魔门,莫要以魔界的安危来做赌注。” 邪臣笑了笑,道:“君上,我们虽然敬你,但此事却断然不能再听你的了。” 黑袍魔君一声冷笑,道:“哼哼,果然如此,你们已然执意要背叛于我,那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你当真以为,你们能败我?” “我们或许败不了你。”邪侍道,“不过天欺国的十万魔族,却不见得还不能败你。” “天欺国?!你们……”黑袍魔君此刻的声音完全变了,祝云沧却成了一个聆听者,藏在斗篷下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们只消向人类透露一点关于万魔血幡与天欺国军队的消息,他们便会集结一处,牵制天欺国军队,天欺国军队在荒界受到后土魔殿与人类的两面牵制,自然无法快速返回天欺国魔都。” “哼,果然是一条毒计,看来人类的贪婪,真是被你们发觉利用得淋漓尽致。”黑袍魔君道。 “君上过奖。”邪臣道,“君上,听属下一言,与我们一道,重整旗鼓,屠灭人类,杀上天界,莫要再逡巡犹豫,妇人之仁,甚至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大事!” 黑袍魔君再次一声冷笑,祝云沧觉得,对方在掌控自己的身体,他不由自主得举起右手,掌中若漩涡一般的黑色魔光开始显现,“我反复说过,人族只可遏制,不可尽数屠灭,你们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邪臣将手一招,那两名影翼魔迅速退去,“如今天欺国都城已被我十二魔君所控御,只要取得万魔血幡,魔界的一切,便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介时天地之内,无人还能与我等对抗!”邪臣单膝跪地,道,“无论如何,君上,你永远都是我等之君上,无论你何时愿意回来,我们都必奉你为王!” 邪侍以跪地拱手,道:“君上,三思!” 黑袍魔君的面容,几乎与祝云沧的面容融合在一起,大笑几声,道:“你们有此心意,本尊甚是欣慰,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等既已背叛于我,那我岂能容你二人?”说罢,祝云沧的身体已然一个翻身,三道黑光化作剑影,在静谧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尖啸。 第313章 灵脉天胎 三道黑色剑影之后,祝云沧的身子紧跟其后。 邪臣上前一步,脚步一沉,地面上的落叶顿时飞腾而起,剑影刺破了乱叶形成的帐幕,在邪臣的身后轰然炸裂,而祝云沧的双手已然攻将上来。 四掌相交,魔光轰然,雷鸣般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邪臣双脚猛地向后划出数步,邪侍急忙以灵力将其身后护住,才勉强将他托住站稳。 祝云沧向空中一指,双手抱圆云气,黑色的光球在掌下显现,越来越大,光球的周围雷光窜动。 “魔雷灭道!”黑袍魔君的声音。 双掌一推,地面上,一道道黑红色的雷光击穿地面,腾冲而上,向邪臣的方向不断侵袭而去。 邪臣、邪侍急忙翻身跃起,分站两侧,双掌相抵。 “吞海弥天!”二人齐声呼喝,渐渐分开的双掌间,拉出一道如巨网一般的法阵,法阵的中心旋转出的漩涡,开始不断吸收那喷涌的魔雷。 “哼,吞海弥天阵。”黑袍魔君道,“这阵法的要诀,似乎还是千年之前我传授给你们的吧?我既然能教你们此法,便有破解的法门!” 转而,却见祝云沧的双瞳眼色一变,竟成了一片漆黑。 “黑红雷阵!”祝云沧身形一展,手中妖光散开,那邪臣、邪侍周围,缓缓升腾起八根雷柱,柱身黑红,四面光芒攒动,耀眼非常。 八根雷柱接天而动,朝中间渐渐合并而去。 邪侍与邪臣所化出的吞海弥天阵此刻毫无任何作用。 “不妙!”邪侍大喝一声,急忙收了法阵双掌伸向天空,二人周围顿时出现了透明略黑的屏障,形成一个半球,将他们包绕期内,那店柱被半球屏障所阻碍,微微颤动,但却已然向中间挤压。 “呀!”“喝!” 邪侍、邪臣二人急忙用力死死盯住屏障,不断催动魔气,使那屏障不至于轻易碎裂。 “哼……苟延残喘!”这一次,黑袍魔君与祝云沧的声音竟合二为一,同时发出,祝云沧手向旁一挥,天恒长剑之上,黑色的烈焰将地面的岩石、落叶、沙尘一柄飞溅而起,又仿佛有了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将那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剑身周围。 “擎天破劫剑!” “灵聚霄顶!” 黑袍魔君与祝云沧二人的声音同时发出,不同的招式,却融纳一剑之中,冲杀向邪侍与邪臣。 那二人转首之间,神色也完全变了,祝云沧从未见过二人在自己面前出现过这般神色,往日的不可一世、往日的傲然众生,此刻全然不在。 “邪侍!助我!”邪臣右臂急忙擎向空中,化出一柄接天打剑。 邪侍一掌推在邪臣背后,魔光扩散,整个树林,似乎都被一阵狂风刮过,连树木也发出声声哀吼。 邪臣手中的巨剑越来越耀眼。 轰然一声整天价之响动。 巨剑与祝云沧的天恒长剑撞在一处,祝云沧脚步一沉,身后的十数巨木砰然连根拔起,向空中飞腾而去。 在魔界,由于环境的特殊,所有人的灵力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那威力本就比在人间骇人不下数倍,更有,此刻祝云沧与第一魔君合体一处,所发出的恢弘气势便足以震慑人心,又何况是那一剑的威力。 双剑剑端相交,邪侍与邪臣要紧牙关,驱动那若真若幻的耀眼巨剑。 “呀!啊……”两人的背后,竟同时震出了黑紫色的羽翼,羽翼展开,那翎毛也变作了一枚枚锋利的刀片,在双翼展动之际,飞旋起来,令四面八方的树木尽数裂倒。 “你们,莫不是要释放元神,与我拼死一战!”黑袍魔君吼道。 “魔族,你们在人间作恶多端,今日,无论是动用何种力量,我必将你们斩于剑下!”祝云沧吼道。 “混账!”邪臣不禁大喝一声,“啊!”但随之便是一声惨呼。 他们手中控御的那柄巨剑,在天恒长剑的威力之下,竟开始分崩离析,剑身化作点点光斑,向四面飞溅而起,最终跌落在地,消失殆尽。 天恒长剑越来越近,一点点的将那巨剑化作无用之物。 四面狂雷大作,黑红雷阵的力量,似乎也由于此刻变得更加强大,生生将邪侍与邪臣周边的屏障完全撞破,碎片四散之际,如龙的电光,却发出了声声虎吼。 眼看着邪侍与邪臣,便要在黑袍魔君与祝云沧的合力之下完全击溃,突然,天空中发出一声沉闷之音:“唔哦!吼!” 一团灰色的球体跌落下来,在离地面不过数丈的距离时舒展了生性,独臂一张,掌下怨魂夜吟,凄风苦雨一并落下,那魂魄的力量,竟将那几道雷柱硬生生挡了下来。 轰然炸裂。 庞大的灰色身躯单膝跪下,四面的雷光早已化作乌有,那身躯也似受了重伤,发出声声哀嚎:“唔!吼!哦!”那一只浑浊的眼睛,等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理解,似乎有些愤怒,似乎有些失望。 雷阵既破,邪侍、邪臣似乎决定放手一搏,两人身后的翅膀猛地一扇,万道黑光从翅膀的周边散出,聚集而下,在二人身前再次形成了新的屏障与漩涡。 “解!”二人齐声大喝。 那漩涡变作一股乌烟黑风,直向前方卷地而上。 天恒长剑继续向前突刺,却听得数声刀兵撞击之声。 林中,一道光华冲向天空,在夜空之上四散。 祝云沧的身躯,也早已被震了出去,落在地面,片刻方自站定。 “据比尸。”黑袍魔君的声音,“你也帮着他们?背叛于我?” “哦!唔!”据比尸神站起身来,颤抖着庞大的身体,他口不能言,但那独眼、腐败的脸庞上,却带着焦急的神色,“吼!” 黑袍魔君发出一声轻笑:“呵呵,也对,你根本不懂这一切,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吼!”据比尸神咬着牙,看着前方,却始终不肯动手。 “你们绝非我的对手,劝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黑袍魔君道。 “君上明鉴!最后再求您一次,不要再对人类抱有任何仁慈!”邪臣道,“十巫已经在人间大量吸收魂魄之力,只要获得六件魔器,我们便可召唤蚩尤之力,介时还有谁能抵挡我等?人间不过是一个跳板,你也知道,人类孱弱贪婪,又狡诈不堪,可却获得比魔族多得多的恩赐!我们为何不能借助人间为根据,向天界进攻!君上!” “我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做出的决定绝不会改变!”黑袍魔君道,“你们休要再劝,任何违逆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君上!”邪侍指着不远处的高空,道,“君上你看见那光芒了吗!灵脉天胎,那便是灵脉天胎,时机已到,六魔器齐聚,精气神三力灌入天胎,我主蚩尤便会重现于世!我们若在此之前占领人间,我们……” “住口,屠灭人类,百害而无一利,你们若果真有心,便尽管寻找到三尸神甲,抢到万魔血幡,何必在此浪费时间!”祝云沧的身体再一次被魔君控制,天恒长剑上的魔气越来越重。 祝云沧此时的意识实际上十分清醒,他原本想要借助魔君的力量除掉邪侍、邪臣,但如今据比尸神插了一脚,他们胜算便小了许多。 祝云沧心下有些焦急,也有些疑惑,从魔君的对话之中,祝云沧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从前不曾想到的事实。 为何魔君不同意占领人间? 魔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的分歧到底在何处? 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此刻扑朔迷离。 长剑又一次举起,指向面前的邪侍、邪臣二人:“你们还有何话要说!若是执意背叛,我只有痛下杀手!” “君上!”邪臣最后一次,神情变得极其愤怒,“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为了人类,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们同胞为敌!当真令人失望之极!” “你们急功近利,同样令本尊失望,此刻你们的想法,已与那些贪婪的人类无异!”黑袍魔君道。 “既然不能通道,那便只好为敌!”邪臣道,“我们此刻纵然不是你的对手,终有一日,我们会将你毁灭!” “任何挡住本尊、背叛本尊的人,本尊也绝不会让他们活于天地三界之间!”黑袍魔君道。 邪臣咬了咬牙,将手一划,脚下却多了一道法阵,邪侍与据比尸亦飞身踏入法阵之内。 “怎么?胆小,想跑?”黑袍魔君道。 那被“打败”的三位魔君并不言语——或许他们果真是在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道理,因此最终选择了逃走,而非影评。 忍得住侮辱之人,往往有更重要得大事要做。 第314章 激战魔都 邪侍、邪臣与据比尸三人的逃走,黑袍魔君没有做任何阻拦。 祝云沧飞身而上,想要挥剑击去,体内魔君的力量却暗暗阻挠,似乎并不希望祝云沧追将上去。 祝云沧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几人缓缓消散,道:“怎么,你也怕了?!” 魔君冷声道:“以你人类之躯,再继续战下去,非但没有好处,还可能灰飞烟灭,我可不希望这么快便失去良好的宿主。” “你既有自己的身躯,为何要寄宿我身?!”祝云沧厉声道。 魔君道:“寄宿在他人体内,岂非很多事便都不用花多少力气便可达成?即便是战斗,也不至于受伤!” “可恨,卑鄙。”祝云沧怒骂道。 “你骂我有何用?”魔君声音冰冷,道,“方才你未听到么?如今天欺国的军队被堵在了荒界之中,恐怕难以返回,如此说来,魍魉王与伊采薇也深陷危局,你看,你当下该怎么做?” “伊采薇……还有雨愁,吴逸荻前辈他们,若有半点闪失,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祝云沧吼道。 魔君一声冷哼,道:“你总是看不明白,谁在帮你,谁又在害你。” 祝云沧听闻此言,又一次如坠五里雾之中。 魔君道:“好吧,我亦不与你纠缠。此刻若再次翻过魔域群山,费时费力,不若继续向前。” 祝云沧道:“向前,岂非要羊入虎口?” “你怕?”魔君道。 祝云沧哼了一声,只得继续向前走去。 魔君道:“进入天欺国国都之后,可以在王殿之内找到与拥有天欺国王座神权的持有者通灵的法阵,介时只要那神权未被毁坏,我们便可被传送到神权身边护驾。” “你为何会如此清楚天欺国的一切。”祝云沧一面御气而行,一面疑惑问道。 魔君道:“我非但清楚天欺国的一切,这魔界诸界诸国的情状,我都了解不少。” 祝云沧双眼微眯,眉目深锁,道:“你在魔界,到底是何地位。” 黑袍魔君道:“十二魔君之首,这个可以么?” 祝云沧不再多问,幽深丛林渐渐已到了尽头,面前陡然出现了一条悠长的通道,那通道由古树的枝桠交叠缠绕形成,盘根错节,形成弧形,仿佛拱顶。祝云沧不得不矮身御气,方能钻入那高不过一丈的古树枝条通道之间,通道之内,不时有锐利的树叶飞旋而来,不时有带刺的荆棘抽打而至,祝云沧不得不不断腾挪移位,方能躲闪那一次次虽不致命,但却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袭击。 树叶未击中目标,则隐没在通道另一侧,那被荆棘抽打过的地面,则冒起一阵阵绿色的瘴气。 通道并不长,黑袍魔君告诉祝云沧,这是进入天欺国的最后一道屏障,原本,那一片树林便已是天然的障碍,但如今大部分天欺国的兵力都已然出动讨伐荒界,故而这里守备十分空虚。 祝云沧在冲出那通道之际,不禁感到一丝惊奇,天欺国的国都就在眼前。 这里没有城门,没有护城河,没有人类城池有的一切。 这里的地面,是一道道平行延伸的数根,数根向中心聚集,一直连接在一棵粗壮的参天巨树之上,那巨树独木成林,但树冠之上,有的却不是茂密的树叶,而是淡紫色的点点叶形光华,时不时飘散而下的那片片紫光,晕出梦幻般得轻薄亮色,这都城的居民,便在那参天巨木上安居,整棵树的粗壮主干,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在那“山顶”紫色光华的庇护下,人们在“山腰”上安家落户,他们的屋子,或是树的枝桠浑然天成,或是凿洞嵌于古树树身之内。古树之外,浑然天成的一根盘绕枝条,与枝条分化出的不少叉枝,无形得成了这都城的街道,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种恩赐,仿佛有人可以安排。 巧夺天工。 祝云沧不禁被这如梦般的美景惊呆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魔界竟还会有这般景致。 他走在那城市的“街道”之上,空中那飘落的紫色“星辰”,就这么纷纷扬扬在他的身边,微风轻抚之间,若带着光芒的蒲公英。 “这便是天欺国的国都,王宫就在这树冠之处,那紫色光晕环绕最盛的地方。” 祝云沧道:“这紫色的光芒,乃是何物?” “这是林界得能量之源,若没有这元灵神木,林界这最后的一点绿色,亦会被剥夺。”黑袍魔君道,“这大概也是那些来到魔界的人类,最为希冀的东西之一,若是能够利用这一片能量,莫说在人间,纵然是在这魔界,也会变得鲜有人能敌。” 祝云沧向前走了数步,都城似乎非常冷清。 “这里果然已经完全空虚。”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靠近那神木之际,须以隐息之术藏匿灵力之动向,否则必然被守卫发觉。” “如何能用此术?”祝云沧问道。 黑袍魔君道:“我会在你心中传你咒诀,你只需跟着我做便好。” 祝云沧感到,自己在魔界已然完全受制于人,根本似是没有了自己的魂灵。 神木就在面前,落英缤纷,坠地无声。 祝云沧施术而上,他走得非常慢,却不仅是因为心下有所顾忌,更是这魔都之内,似乎有一些东西,将他完全吸引住了,他能感到一种遥远的气息,正随着那树冠之顶的光华,瞧瞧浸入他的身体,仿佛千年的呼唤,他感同身受。 忽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在体内晕开,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他知道,这股悲伤并不来自于自己。令他惊奇的是,这悲伤之感似乎来自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黑袍魔君。 魔君在想什么?有什么事,竟能让魔君如此哀伤?! 那股强烈的犹如潮水般的力量,让祝云沧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在做什么?!”祝云沧道。 黑袍魔君这一次竟选择了沉默,祝云沧强忍着心头的翻覆继续向上走去,当祝云沧来到一处宛若悬崖一般的断层之处时,黑袍魔君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千年之前,神族降罚帮助十二魔君的天欺国,天欺国女皇龙婧在此处力战天界六名金仙之境的高手,军师符澈欲行相助而不能,龙婧力战而死,魂葬这断崖之下!”这几句话,黑袍魔君言说之时,竟带着别样的懊悔与愤怒。 “符澈……龙婧。”祝云沧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那一节粗壮数根,似乎正好被一剑斩断,形成一截断崖,断崖之前,那飘散的紫光显得尤其耀眼。 “那便是灵力聚集之所,当年的一战,神魔的灵力在此地至今未有散去,所以才会让这神木的木叶,在此地变得如此光耀夺目。”黑袍魔君道,“你不妨在这里感知片刻,或许还对你的身体有些帮助。” 祝云沧此刻肉体上的伤痛依然还未痊愈,若非魔君之灵力的支持,怕是早已撑不住了。 别无选择。 祝云沧走上前去,伸手触向那看似柔和的一片梦幻色彩。 仿佛是清泉,被点水的蜻蜓触出了一汪涟漪,四散之际,却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向祝云沧的手臂。他感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黑袍魔君的哀伤越发强烈,但却同时又似乎正在运功帮助祝云沧吸收这漂浮而来的一切。 如沐春风。 祝云沧竟在这一瞬间觉得体内无比舒畅。 “你身上,岂非还有一枚金翅大鹏翎?”黑袍魔君此刻言说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祝云沧道:“不错,只剩一枚。” “鲲鹏之类,之所以能快速修炼得比同类的鱼鸟更加强大,很大原因,便是他们的身体原本就具有包容天地灵力的作用,金翅大鹏翎不仅仅是极强的暗器,对你修炼也大有助力。”黑袍魔君道,“此际你不妨取出鹏翎,运功调息,功力或可快速精进。” 祝云沧虽然不知道黑袍魔君为何忽然又要帮助于他,却也不过分怀疑,将那金翅大鹏翎祭出,紫色的幻光与金翅大鹏翎的光芒相交,相溶,在祝云沧面前生化出一派绚丽极致的奇景。 “你速度必须要快,否则,那树冠宫殿中之人,必然会察觉此处的一切!”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急忙巨力掌下,上下两掌抱圆而合,那金色的翎毛,与被吸收的光晕,尽皆融在祝云沧掌中,仿佛火焰熄灭一般,转而,祝云沧的双臂之上,开始腾出阵阵怪异的铭文,明晦交叠,光影聚散。 祝云沧双臂轻轻一展,手臂上的两道辉光,便聚集到了胸口。 “很好。”黑袍魔君道,“你试着以这股力量,填充在你原有力量的空隙之中,在一起驱动,冲击脉门,若是如此能运用自如,那凄灯老人至少在一点上没有错,那便是,你的体质与意志力高于常人。”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闭目屏息,端坐于地,身子缓缓漂浮而上。 紧接着,双手向下一案,身子向下一沉,五指之间的光芒如火焰般燃烧起来。此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阵阵剧痛,他知道,这是强大的仙魔之力在体内,冲击人类肉体之时,产生的异变与相斥,若是二者无法在此刻融合,很有可能,他便会力量反噬而亡。 就在这时,那黑袍魔君忽然道:“你必须快一点,我们的动作似乎已被发觉了,一旦那些守卫前来此处,打断你的修炼,不但会功亏一篑,你还可能丧失心智,走火入魔!” 祝云沧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心急,此刻乃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时候,就算求快,也决计不能剑走偏锋,拿生命开玩笑。 “呼……”祝云沧聚力吐纳之际,那上方的树干枝桠之间,一开始有人影聚集而下,不多时,那几个人影便迅速从空中窜将下来,带着双翅的魔族之人率先急速杀到。 祝云沧已然在吐纳凝神,当那魔族之人挥剑劈将过来之时,他的背后,突然生化出一头野兽的幻象,这野兽与当日与孤天溟决斗之时的野兽无异,一声咆哮,那展翼之人已被击退数丈之遥。 “我的狂兽诀坚持不了多久,此际没有你的助力,我本身亦受限制。”黑袍魔君道,“你最好快一些,否则我们都得死于此地!” 祝云沧此刻不能言语,他已然渐渐入定,那力量,由冲击的激流变作了潺潺流水,那剧痛开始渐渐变得平缓,那一阵阵的激荡开始变作如春雨浸润般得清新舒畅。 他的身体开始蜕变,方才的剧痛,就像是蝶破茧前的痛苦一般,当他得意“震动双翅”飞向新世界的片刻,一切都变得不同。 两名天欺国披甲守卫与三头影翼魔随后赶到,五道黑光聚集成一柄利剑,却被黑袍魔君的幻兽之影双爪接下,双方僵持不下,祝云沧周围那紫色的落叶纷飞更盛,身下的古木枝干开始出现道道裂纹,裂纹之中,带着灵力的光华冉冉升起。 祝云沧的躯体岿然不动,安如泰山,身后那杀将过来的众人却由于黑袍魔君的狂兽诀变得进退两难。 “竟然还敢来此地!”陡然之间,就在那一群魔族被狂兽诀完全抵挡住之时,一个黑影从空中急速窜将下来,手中的青黑长剑轻轻一翻,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向祝云沧的背后直刺而来。 这一剑,正刺在那巨兽幻灵的头部,巨兽发出一声狂吼。 祝云沧听见黑袍魔君的呼喝:“你若再不能成,我便只能化出本体,与邪臣一战了,介时你体内真气将紊乱不堪,是生是死,便只能依靠天命!” 一语未毕,邪臣长剑又至。 祝云沧的身体,却在这一刻变得空灵通透,那一剑,离祝云沧的脊背不过几寸。 猛然之间,竟出现一股柔和的力道,那剑改变了方向,青黑的剑身也弯曲飞弹。 “什么?!”想乘着祝云沧入定运功之际动手诛杀的邪臣,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忽然有了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祝云沧的身子,突然腾跳而起,单手击出一掌。 “砰!” 一声炸响,邪臣飞身退后,挥剑收势,身后飞腾起一片如烟似雾的紫色光华。 “这……这股力量……” 祝云沧望着邪臣,道:“你以为,你乘人之危,便可得逞么?天真!”这既是祝云沧的声音,亦是黑袍魔君的声音,黑袍魔君与祝云沧似乎合二为一,但二人又似各有魂灵。 不由分说,祝云沧天恒长剑已掣在手中,一剑冲杀而上,毫不留情。 第315章 魔宫死战 邪臣再次杀将上来的一剑,力道更加让人胆寒。 但这一剑,却再一次毫无意外地被祝云沧开掌接下,那青黑长剑的剑锋,将祝云沧手掌划出一道血口,祝云沧随即收手抽剑,天恒长剑“顶”地一声与青黑色长剑相交。 “化力归元!”先天真剑第六剑已然出手,有了仙魔之力的辅助,祝云沧掌下、剑端的威力更加强横。 手腕一转,祝云沧引剑后撤,那青黑的长剑,跟随着祝云沧的力道被吸将过来,邪臣神色大变,整个人不得不倾身向前,祝云沧嘴角一勾,折手以腕部在邪臣胸口猛击。 光晕散开,邪臣后退几步。 祝云沧抢上几寸,又以手肘顶出,光华更加耀眼,邪臣不禁发出一声呼喝,整个人飞退出去。 祝云沧定立原地,将手向邪臣的方向猛地伸直,顿时,邪臣胸口一阵剧烈震荡,沉闷的响动伴随着一阵黑色气流飞腾四散。 邪臣的身体被那股力量击撞在参天神木之上,树冠上的紫色光华片片飘落。 祝云沧乘着邪臣受伤,几名天欺国守卫茫然之际,飞身而上,朝树冠顶部腾跳而去,反正已然被人发现了,他也不再掩藏自己的灵力,仿佛化作了一段剑芒,直插入那树冠内部。 树冠之内,枝桠参差,紫叶繁密,冲入去的一刻祝云沧顿觉眼花缭乱,似乎躲入了一片闪着紫色波光的海涛之中一般。 祝云沧环顾周围,却见那一片海洋的中心,果然矗立着一座巍峨宫殿,这堡垒依附神木主干建成,在紫光下好似得到了特殊的荫庇,堡垒之前,唯有一条宽达数丈的神木树干作为通道,通道处没有巨大的门户,只有旋转的法阵,法阵之上的点点光华,便是这宫殿之内与外部沟通的桥梁。 宫殿的四周,似乎都是由紫色水晶包绕,晶莹剔透,光洁清澈,与那遮天的树冠相得益彰。树冠之上落下的一根根粗壮的根系与枝干,形成托住那宫殿的“手掌”,掌间亦是灵力涌动,柔和之下尽显如封似闭的防卫,杀机四伏。 那通往宫殿内的法阵前,有两名披甲魔族之人守卫,二人皆是左手持盾,右手扛剑,剑身纹路铭文交错,盾中兽头狰狞,一身铠甲更是让人觉得他们坚不可摧。 “这二人乃是天欺国的高等近卫军士,实力与邪臣邪侍差不了多少。”黑袍魔君的声音响起,“不可逡巡,当速战速决,否则天欺国军士集结,我们便无路可逃了。” 祝云沧滑步向前,双掌同时向地面一击,震荡的同时,那黑袍魔君亦在祝云沧体内施为,狂兽诀陡然出手,随着祝云沧前冲的掌力,化出两头如虎似豹的狂奔幻兽。 两名守卫显然还未接到邪臣等人的通知,一时竟还未做好准备。 突袭很快便收到了成效,那两名守卫在祝云沧与黑袍魔君内外合力的突然猛攻下节节败退,不多时已撤出数丈,两人以身体挡在法阵之前。 “想要突破法阵,便须从我二人身体上踏过去!”背水一战,两名魔族守卫开始回身拼死冲杀,他们侧身将左手的盾牌挡在前方,那盾牌上的兽首,双眼之中发出赤红与黑紫两道光芒,光芒包容着两名守卫的全身,他们的周身也仿佛是化出了两头野兽,与祝云沧双掌发出的猛兽缠斗一处。 祝云沧并未停止施为,一式灵聚霄顶,借着前冲的剑势,朝那通向宫殿内部的法阵急速移动过去。 两名守卫见此情势,亦是吃了一惊,盾牌之后两柄剑相交架成十字,向祝云沧同时划出数剑,剑光凌厉,破地而至,那树干上的苍老树皮顿时被搅动而起,祝云沧没有丝毫退却,灵聚霄顶的剑光,将面前的一切击成粉碎。 当祝云沧离那法阵不过一丈之时,两名守卫已然被黑袍魔君的狂兽诀所牵制,他们再无力抵挡祝云沧那急速移动的身形。 片刻之间,祝云沧已没入法阵的阵阵寒光之内。 “可恨!”“糟糕!”两名守卫的声音还在耳际飘荡,祝云沧却已然落在了那宫殿之内,宫殿之内同样是一片如梦的紫色,无论是光滑的石壁,雕琢精细的立柱,还是阶梯、装饰,甚至是那王座,都如同水晶一般晶莹,祝云沧完全不敢相信此地便魔都的宫殿,在他眼里,这魔族的宫殿,当是阴森无比,暗无天日才对,断然不会如此的美,甚至美得令人不敢相信。 “王座之后!”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几个箭步跨上台阶,翻身落在那王座之后,王座后的下方,滚动漂浮的光球之内,魔气极其强烈,那光球仿佛一个特殊的入口,中心那漩涡般的气流聚散张弛。 “就是此处,将手放在上面,便可与那王权的持有者相联系。”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伸手的片刻,邪臣、邪侍已带了十数名守卫冲入宫殿之内。 “祝云沧!”邪侍向空中一窜,虚浮之间,掌下黑光涌动,半空之中,黑色漩涡内的魔爪伸展下来。 “邪侍,你还不死心?这虚天唤魔手岂非也是我教给你们的术法?”黑袍魔君的声音响起。 “休要怕他!”邪臣却挥剑道,“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我等一同上去,绝不会落于下风!”话未落音,那一群守卫已与邪臣一道挥动兵器冲杀上来。 祝云沧的面前,那光球之上,已经释放出充盈的能量。 祝云沧微微侧着脸,望着飞身上来的敌人,神情淡定,道:“伊采薇,伊采薇,是你吗!能否听见我说话?!” 光球中心的漩涡开始放大,仿佛有阵风在漩涡中呼啸。 祝云沧挥剑单手抵挡那率先冲将上来的几名守卫,这横架而出的一剑,力道极为迅猛,将那几人击出的剑光尽数挡在数丈之外,他们的身影也迅速被劲力冲到了王座之下,靠墙而立。 “伊采薇!”祝云沧又喊了一句。 那光球内开始出现含混不清的响动。 邪侍邪臣二人已然同时施为,空中的魔爪相祝云沧的双肩抓来,邪臣则一剑击出深黑的气浪,层层推进,将地面的水晶也卷成碎片,包绕期间,向祝云沧袭来。 “阴风排浪?”黑泡魔君嘲讽般得语气飘散而开,“你终于肯使出自己的招式了?不过可惜,如今的你们,已然成了两个贪婪无知的跳梁小丑!” 黑袍魔君的虚像在祝云沧的背后显现,五指一张,周围的气流迅速凝成了几座如低矮山峰一般的壁障。 “煞气如岩!”邪臣道,“你以为你用幻影施出的这般术法,便能抵挡我的剑气?”转而迅速变招,纵横划出数剑,又在那剑气的中心一指,“强两次与你争斗,多少还碍于你是我曾经的主人,不敢使出全力,这次,既然你执意要帮助祝云沧,我看我们亦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那纵横击出的剑招,看似毫无规律,实质上却正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宛若向日葵般的图案,长剑击在这黑色向日葵的中心,向日葵的花瓣——也就是那聚合的剑气,伴着旋转而成的极大能量,螺旋而至,似剑如刀,却又更像是回旋飞盘,灵动无比。 而且那些花瓣,在邪臣灵力的指引下,尚能不断变化,从各个方向,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击向祝云沧与黑袍魔君的幻象。 “邪幻剑—葵蚀!”邪臣厉声喝道。 黑袍魔君双掌外气流凝聚成的山峰顿时被剑雨割裂成了碎片。 魔君的幻象却一抖宽袍,再次分化出两个幻影,三个分身同时使出煞气如岩——此刻,他只需要拖延时间而已。 祝云沧已然在试图与伊采薇联系,虽然那光球中的灵力越发强烈,但却依旧没有伊采薇的音讯回应。 “邪幻剑—雷鸣!”邪臣长剑立于胸前,双指滑过剑身,那空中的剑影开始互相融合,不多时便化作三把大剑,三剑落定,分插在祝云沧与黑袍魔君幻影的三面,三股蓝紫色的雷光从天而下,直击在那三柄剑的剑身之上,剑身隐流电光,瞬间便将三座煞气之岩击得粉碎。 之后,电光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如浪潮一般奔涌而来,呼啸如龙。 “邪幻剑……哼哼,很好,这等招数,才值得我去抵挡!”黑袍魔君依然驱动着幻影,旋身之间,黑袍如巨大的羽翼一般飞张而开,四面八方,深蓝的尖刺插出地面,将那宫殿王座下的晶莹也化作片片碎玉。 “凶灵利齿阵……”邪臣脚步一沉,咬牙切齿道,“你操控幻影,竟还能使出如此强横的术法,不愧为我们曾经的君上,只可惜,你如此耗费灵力,却能坚持多久?!” 那三道奔腾雷电,迅速被那地面刺杀而出的尖牙引导向空中。 黑袍魔君双手向中间一收,那与尖牙交错的雷电,竟于四周的魔气一起聚集到了他的手中。 “什么?!”邪臣大惊。 “哼……既然我的幻象无法释放极大的灵力,那便由你来帮助我吧!”黑袍魔君大笑道。 “可恨!”邪臣快速旋转起手中的青黑色长剑。 “邪幻剑—壁障!”邪臣旋转的剑化作了宽大的圆形屏障,如同墨黑的布幕,但那屏障之上却书写着一段段符文,那符文变化流转之间,周围的灵力场变得十分平和起来,将那邪臣完全保护其中。 “去!”黑袍魔君的幻影将手中击中的灵力推将出去,方才使出虚天唤魔手,却被煞气如岩所抵挡的邪侍,见邪臣抵挡不住,再次出手。他的背后出现一轮铭文,铭文之后魔光涌动,如同无数丝线,朝黑袍魔君袭去。 而那一群天欺国守卫,似乎是被黑袍魔君的力量所震慑,此刻竟不敢出手。 祝云沧的手依然在试探着那透明的光球,光球上释放的灵气已经将他的半个手臂都包绕其中。 “伊采薇,你在做什么!”祝云沧知道黑袍魔君表面上虽然强横,但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心下也有些焦急,他甚至想要反身与黑袍魔君一道先解决身后的追兵,再试图与伊采薇联络。 但他深知,若是如此,必然会导致灵力大量流失,对自己十分不利。 那黑袍魔君的幻影,虽然将邪臣邪侍暂时击退,但身形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这是灵力耗费过大的表现。 “这家伙不行了。”邪臣虽然受伤,但却露出一丝狞笑,道,“诸位不用害怕,上去与他车轮战,他必然虚耗而死!” “可恨!”祝云沧听闻此言,忽然想要起身反抗,但黑袍魔君的声音却再次响起,道,“你快些与伊采薇联络,绝不要放弃!” 祝云沧只得再次将手靠近那光球,任由光芒包绕自己的手臂,不断浸润…… “伊采薇!你能听到吗?!伊采薇!” 黑袍魔君的面前,数名天欺国守卫轮番攻杀上来,那幻影开始越发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那光球忽然轰鸣起来,由圆球变作了一团不规则的灵力团,迅速将祝云沧的身体整个吞没其中。 第316章 千年孽缘 祝云沧感觉自己从空中降落下来,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荒芜但却灵力充沛。 那一阵模糊光影交叠之后,祝云沧首先入眼的,便是伊采薇的脸庞,只是那个脸庞,竟令他有些陌生。 “伊采薇……”祝云沧蹙眉望着她,这时的伊采薇,没有了往日那素雅的装扮。她带着镶有紫水晶的头饰,身披紫色绣纹广袖宽袍,宽袍外罩轻纱,轻绫漂浮,魅惑魔气之中带着一丝灵动。 祝云沧一直弄不清楚伊采薇身上那股甚至比大家闺秀更胜一筹的贵气来自何处,此刻他却大概明白了。 “你是祝云沧,还是符澈。”伊采薇望着祝云沧的面庞。 祝云沧感到体内的黑袍魔君又开始释放出巨大的悲伤与悔恨之力。 “符澈,你说的是十二魔君之首。”祝云沧道,“你就是龙婧,对不对。”从黑袍魔君对祝云沧说出那段往事开始,祝云沧就已然想到了这一点。 伊采薇一挥广袖,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祝云沧。”祝云沧道。 “你当真是祝云沧。”伊采薇道,“为何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祝云沧道:“他就在我体内,此刻我们相依而存。” “真想不到,你会受制于他。”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我也没有想到,你曾经所说的话竟一语成谶,你竟真的会是魔族。” 伊采薇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道:“你既然是祝云沧,是否,便与我势不两立?” 祝云沧摇了摇头,他感到体内那股哀伤的力量越发强烈,道:“我现在,岂非也是人不人魔不魔?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突然发生那么多变化。” “你……在说什么?人间,莫非……”伊采薇疑惑道。 祝云沧道:“你们的事,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言说吧,我想我也该暂时退下了。”祝云沧听见了体内黑袍魔君的心声,此刻他们同体而不同魂,但双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想法。 祝云沧觉得自己似乎堪破了黑袍魔君的心思。 “符澈,魔君,这件事,我看你还是自己出来说吧。”祝云沧环视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片空旷的荒地,双眼所及处,除了碎石黄土以外更无他物。 “小子,我若从你身体中化出本体,你能抵抗那种灵力的抽离么?我劝你最好莫要如此!”黑袍魔君的声音在祝云沧体内响起。 祝云沧道:“你难道要以我的面貌,来见自己的心爱之人?” “你……”黑袍魔君竟被祝云沧一句话变得语塞,伊采薇亦瞪大了双眼,有些失魂地望着祝云沧。 祝云沧只是对伊采薇一笑,道:“虽然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但这种千年的感情,他在我体内,我能感觉得到,纵便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类,这感情,却真实存在。” 说罢,祝云沧逆行灵力,开始强逼体内的魔君现出原形。 “祝云沧,你不要命了?!”伊采薇失声叫道,“你此刻与他异魂同命,灵力相通,你如此作为,很可能会魂飞魄散的!” 黑袍魔君的声音亦变得有些讶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祝云沧道:“你数次以悲伤、眷恋与悔恨的冲击我的心智,你此刻的想法,我十分清楚。” “哼……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道:“我并非同情于你。” “那你为了什么?” 祝云沧不再回答,继续催动灵力。 终于,祝云沧的胸口,宛若黑色血液喷涌一般,飞腾出一段黑光,那黑光逐渐在化成人形。祝云沧只觉得胸口灵力翻覆,那原本充盈的身体似乎被抽空了一半,另一半力量则如同飞窜的流瀑一般倾泻而下,震荡心脉。 祝云沧倒下的片刻,看见了伊采薇复杂的神情。这神情,他竟有些读不懂…… “龙婧大人。”黑袍魔君微微低头,一手搭在胸前,对伊采薇道。 “你乃是十二魔君之首,岂能唤我大人。”伊采薇道。 黑袍魔君道:“无论我此际是什么身份,我永远都是您的臣子符澈。” 伊采薇道:“算了吧,你亦并非符澈,你有无数个名字,在我这里是符澈,在罗刹国则叫摩净天,在十方无间则叫玄融……你还有多少个名字?” 黑袍魔君道:“不错,我曾有过无数名字,但这些年我始终不曾忘记,我乃是天欺国的符澈!” “不,此际你是十二魔君之首,第一魔君,我是伊采薇,我不是龙婧,你无须对我行礼。”伊采薇道,“我只是在完成我未完成的一切,待这一切完成,我便会离开魔界,永远不会再回来。你我,亦是魔、人不同道,势不两立。” “龙婧大人……” “你不必多言,你的想法,我千年之前便了解,这次记忆恢复过来,亦思索良多。”伊采薇道,“我感谢你保留我的魂魄,令我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个恩情,我必会报答。但你我,始终不是同道之人,还是莫要多言为好。” “好……好……”黑袍魔君退后两步,道,“我已明白,此番我亦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件事相劝。” “说吧。”伊采薇道。 黑袍魔君道:“罢手,莫要再攻伐魔界诸国,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阴谋而已。此番我借祝云沧之身体来到此处,本便是希望他能够劝阻于你,奈何他……竟自作主张。” “你为何会以为,祝云沧便能劝阻我,你既然对自己都如此无自信,又何必假借人手。”伊采薇道,“你借助他的身体在我面前现身,我只会认为这是你诛杀祝云沧,削弱人类力量的阴谋。” 黑袍魔君双眼一眯,道:“祝云沧的身份,怕是连你知道后也要吃惊。” “哦?” “这件事,我亦说不清楚,我会借助他的身体,给予他力量,引导他做这些事,并非完全为了见你。如今,三界就像一盘棋局,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是掌控者,也可以是棋子。此际,大局已动,千年的浩劫亦将再度觉醒,若我未猜错,祝云沧,便是那一枚钥匙,一着妙棋。”黑袍魔君已然转过身,将一股魔力注入祝云沧体内,道,“这一切,凄灯老人早已算准,很早便埋下了种子,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至于他能否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便只能看他的本事了。” “你以为,祝云沧会遂你们的愿?”伊采薇道。 “你比我了解他。”黑袍魔君道,“我想,凄灯老人在赌,我亦在赌。我已然将能给他的力量尽数给他,他能否有福接受,便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伊采薇道:“那你呢?你又为何突然要阻止我带领天欺国攻伐四方?你所言的阴谋,又是什么?” 黑袍魔君道:“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魍魉王不会真心相帮于你,邪侍、邪臣早已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引人类进入魔界,而且拿下了天欺国国度……” “这些我很清楚。”伊采薇道,“正因为此,我才更不能停止此战,天欺国国都被人从后方占领,我们无家可归,唯一的办法便是吞并、统一魔界诸国,以万魔血幡号召众人,方能抵挡慕容长风与邪侍、邪臣。我所做的并非只为了人类,亦是为了整个魔界。我虽已非龙婧,但我很清楚我的责任,千年前的责任,与如今的责任。” 黑袍魔君叹了口气,道:“我言尽于此,你方才亦是言说,我们总非同一路上的人。今日能见到这般的你,我已然是心满意足,从今以后,我们便各行其是。” “再相见,怕会是在战场之上了。”伊采薇道。 “你自己小心。”黑袍魔君侧过脸,道,“我,此生只有两个重要之人,魔尊蚩尤,与你。” 伊采薇道:“你重要之人,乃是龙婧,我只是我,伊采薇,那段记忆,只是脑海之中的残存而已,我宁愿将他们尽皆抹去。”说罢,已走上去,扶起了昏厥的祝云沧,道,“这一世,我比千年前过得更好,你可明白?” 黑袍魔君淡淡笑了笑,忽然挥手化出一个匣子,放在地面上。 “陷牢?”这匣子正是黑袍魔君的法宝之一,陷牢,能够囚禁三界之内的任何生命,无论神仙人魔。只是其威能仅仅在于限制囚禁而已,却并无伤害作用。 “这本是你天欺国的宝物,多年来由我操控,今天交换于你,”黑袍魔君道,“另外,等他醒来,别忘了告诉他,他的朋友就在陷牢之内,毫发无损,只是他的‘妹妹’,我暂时却不能放走。” 伊采薇大概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魔君,亦并不多言。 黑袍魔君的身影渐淡。 伊采薇将陷牢收于广袖之内,运功化阵,扶着祝云沧,坐在阵中。 “祝云沧……”伊采薇忽然拥住他的身躯,道,“你为何总是如此痴傻?我为何会认得你这么个傻子?又为何总要和你这般的傻子相见?” 第317章 大战在即 祝云沧在后土魔殿之中醒来。 后土魔殿,果真乃是一片干燥荒芜,整个地下宫殿之中皆是岩石与苍黄的土壤。 他的身边站着许多人,伊采薇、魍魉王、吴逸荻、方一平、沈芯翎、血瞳,还有不少天欺国的近卫军士。 “这里……”祝云沧坐起身来。 “云沧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沈芯翎上前来,问道。 祝云沧发现,自己所睡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块岩石而已,只是岩石的四周以符文与法阵包绕辅助,因此并不让人觉得坚硬难卧。 “我……此地……”祝云沧看着对方的脸庞,道,“你……你怎会在此处?那魔君,他……” “魔君并未为难他们,而且将他们的伤尽数治愈。”伊采薇道。 祝云沧的双眼扫过伊采薇的脸庞,道:“那他人呢?魔君现在何处?” “他走了。”伊采薇道。 “走了?” “不错,与我等不同道,自然是要走得。”伊采薇平静道。 魍魉王亦在此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似乎帮了你一个大忙,此刻你身体之内神魔两股力量相互融合,相得益彰,功力瞬间便精进不少。从化神之境冲破关隘,直至归元期,这在世间端的算是少数了。” “我的力量……”祝云沧思索片刻,念动咒诀,忽然展一团火焰于手中,那火焰分化五指,祝云沧知道,若是以如此力道施出玄炎箭,其强悍程度绝对要是从前的好几倍。 “却不知他到底是何目的。”魍魉王双手抱在胸前,狐疑地望着祝云沧。 祝云沧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准备站起身来,那沈芯翎却忽然道:“云沧哥哥,你才刚醒来,还是莫要在此刻下床走动为好。” “我没事……”祝云沧道。 伊采薇道:“你的确不适合强自行动,还须静养些时日。”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此刻断不是静养的时候,此际天欺国是否腹背受敌,且被两面夹击,多方牵制?” 伊采薇蹙眉,道:“这似乎并非你该考虑的……” “回答我是不是!”祝云沧厉声道。 身后的数名天欺国武士挥动兵器就要杀上来:“放肆,竟敢对君上如此说话!” 伊采薇一摆手,道:“退下!” 那几人迅速归为站定。 伊采薇道:“不错,此刻我们非但受到后土魔殿的进攻,人类也开始对我们大动干戈,我们不清楚人类从何处进入魔界,但可以肯定的是,玉玦峰的高手已然全部来到此处,至于其他门派,亦在不断向魔界挺进。” “慕容长风是否来过此地?”祝云沧问道。 “他还未出手。”伊采薇道,“不过战阵之中确实有他存在。” 祝云沧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转而忽然抬起头,道:“此处,怎么不见雨愁?雨愁现在何处?” 伊采薇道:“魔君并未将他送回,吴逸荻等人皆被囚在法宝陷牢之内,但祝雨愁似乎已经被魔君单独囚禁,他对我言说,此人现在还不能交还于你。” “什么?!”祝云沧激动道,“他这是何意?他要对雨愁做什么?” “稍安勿躁。”吴逸荻忽然开口,道,“既然魔君对我们并未妄加伤害,说明他有着特殊的目的。祝雨愁必然是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因此他才会这般作为。这少现在,祝云沧应是十分安全的。” 祝云沧自然明白此话有理,但却还是无法放心,道:“可恨,魔君行踪飘渺,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便等他出现吧。”吴逸荻道,“此番我们失策,也算是个教训。当务之急,乃是解决眼前的问题,那慕容长风绝不会放过我们,更不会放过天欺国之众。” “不错,所以你们此刻没得选择,只能帮助我们了。”魍魉王忽然呵呵一笑,道,“如何,是不是很无奈,又很难以想象?” 此时,魔界的战局已然变得十分不明朗,原本有着绝对优势的天欺国,在人类突如其来的夹攻下进退两难。慕容长风带领玉玦峰门人冲入天欺国军阵之中,搅乱阵型,封印阵眼。这些玉玦峰门人尽皆在化神期以上,慕容长风这位突破地仙之境的修道者,更是在空中指挥若定。 虽然天欺国魔族并不知道慕容长风突然对天欺国军队发动进攻的目的是什么,却只能节节抵抗,且战且退。 祝云沧离开卧榻之后,沈芯翎等人一直在其左右,生怕他的身体再出异状,而伊采薇则不得不离开后土魔殿,到地面上督阵。 祝云沧从他们口中得知:“此际乃是战局十分关键的时刻,但众人却执意不让祝云沧离开后土魔殿。” 后土魔殿如今已成了天欺国的新据点,通往其他魔殿的道路结界已然封死,魔殿通道之内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吴逸荻对其他几人说要与祝云沧单独说话,便将祝云沧引至最僻静的一处厅中。 “有何事?前辈。”祝云沧疑惑道。 吴逸荻将手搭在祝云沧胸前,试探片刻,方自放下,道:“仙魔之力融合的非常好,不过你的术法、武技如今的修为,却并不能完全驾驭这些力量,你要变得更强大,还需要时间。” 祝云沧点了点头,此刻他的修道境界,按理来说也不过是化神期而已,只是仙魔两股力量在身,自是比同境界的修道者要强横一些。 “我还要提醒你一点。”吴逸荻道,“妖魔修炼的法门,与修仙不同,你此际将两股力量相融,修炼之时须特别小心谨慎,以免力量反噬。” 祝云沧点了点头,道:“明白。” 这时,吴逸荻的嗓音忽然压低,道:“最后一事,我希望你注意魍魉王。” “魍魉王?” “不错,这家伙,行踪诡异,目的不明,当日我们在那后土魔殿之前之所以会被擒住,很可能就是她从中作梗。”吴逸荻道,“若是如此,她借助我们进入后土魔殿的手法,显然证明,她为达目的可以不饿手段,这种人我们可信,却不可尽信。” 祝云沧思量片刻,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注意这家伙。” 吴逸荻点了点头,道:“此际天欺国腹背受敌,内乱不断,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对我们做什么,但若是我们帮助他们弭平祸乱,一切可就说不定了。” 祝云沧嗯了一声。 吴逸荻道:“好了,隔墙有耳,小心天欺国守卫。”说罢径自向外走去。 方自出得门外,方一平、血瞳与沈芯翎便围将上来。 吴逸荻淡然道:“我方才为祝云沧调息疗伤,他已无大碍,仙魔之力融合的甚好,看来,纵然是前往地面应战亦是无事了。” “当真如此?”沈芯翎望着祝云沧,道,“云沧哥哥,你真的没事了吗?” 祝云沧站在吴逸荻身后,点了点头,道:“应无大碍,此番天欺国与人族开战,亦正是我们与慕容长风做个了结的绝佳时机!” 吴逸荻道:“不错,慕容长风在魔界,毕竟受到许多力量的牵制,若是让他回到人界,却不知我们还要怎么才能将他拿下。” 祝云沧道:“不如此际,我们一道前往地面,与慕容长风一会!” “总是躲避也不是个办法。”吴逸荻道,“既然他有意一战,我们便借此机会,与他做个了结!” “只是,此刻天下英雄,岂非都站在慕容长风那边?”方一平道,“我们这时出手,岂非要遭到天下英雄的围攻?” “英雄?”血瞳冷声道,“我就看见一群贪婪与愚昧的无知生灵,为了那些微末的利益,出卖自己的魂灵!”说罢,身子向下一沉,四脚落地,开始向魔殿入口狂奔而去。 “跟上!”吴逸荻道。 此际他们已然别无选择,一道向洞口冲杀。 有数名守卫的天欺国士兵被他们腾出的杀气所震慑,一时竟目瞪口呆。 地面上,天欺国的与江湖众人两军对阵,夜空下的旷野之上,灵力涌动,烟尘飞扬,一片肃杀之气。 祝云沧在踏出地面的片刻,便看见了慕容长风,慕容长风被一大群江湖中人簇拥,在十数丈之外,冷冷望着天欺国大军。 祝云沧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愧疚。 孤天溟,他的双眼在搜寻着孤天溟,这时候,他还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希望孤天溟并没有死,那日黑袍魔君并没有杀死他。 但他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白发身影。 “天溟难道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祝云沧方才在后土魔殿内尚没有如此强烈的负罪感,此刻与慕容长风当日对峙,这种负罪感却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他微微颤抖,手却被沈芯翎轻轻握住。 “云沧哥哥,你怎么了?”沈芯翎关切问道。 祝云沧望了她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沈芯翎见祝云沧反应过来,便也放开手,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大战在即,总不该分心的。” 祝云沧点了点头。 “我修为如此低位尚且不怕,你害怕什么。”方一平手底红光涌动,向前一步,已欠身向天欺国众军中落去。 第318章 废体之力 祝云沧等人落在天欺国士兵队列之间,冷眼望向前方。 这一刻,祝云沧尽量压制住那些的一切感情,让自己认真一些,专注一些。 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此时已有二人正在斗法。 天欺国一面,乃是一名宽袍祭司,手持黒木法杖,杖头宝珠幽光闪现,而对面的,乃是一名身着红色绣纹道袍的女子,女子手中的那柄长剑,剑身如翡翠般青绿,且凹凸有致,似乎有着无数个面,除了那锋利的剑端之外,剑身上似乎也能映射光芒。 天空中的点点星辰,尚不如灵力激发的长剑光亮。 “这人是……”祝云沧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就在先天诸宝大会之上,他似乎曾见过这女道姑。 “南宫琉璃。凌霄宫宫主”身旁的伊采薇道,“琉璃剑在人间排名不过二十七,却敢来魔界横行霸道。” 祝云沧道:“但如此一来二去,她似乎并未落下风。” 伊采薇道:“这正是令人惊奇的地方,先天诸宝大会之上见她,不过化神期不到的修为,如今却一跃突破地仙之境界,短短不过半年,怕是除了你以外,她该是修炼速度最快的了。” 祝云沧蹙眉道:“当真如此……” 目光所及,那南宫琉璃已经一剑前引,引出一段如玉如鉴的光芒,道:“平波秋月!” 平波秋月乃是南宫琉璃所修炼的功法——琉璃心经中的一式要诀剑招,剑芒如平湖无声,无相,五行,但却又在那柔和与静谧中营造出一片凄冷的萧索,若月朦胧的弥漫灵力之内,烟雾缭绕的一片模糊之中暗藏杀机。 “狂岚!”那名天欺国祭祀念动咒语,旋风围绕周身,将四面八方迷雾般得灵力吹散。 但与此同时,南宫琉璃却一剑刺杀而来,祭祀木杖一点,钩住琉璃剑那凹凸之处,向前一引。南宫琉璃心知不妙,向前纵了几步,手腕一翻,五指一张,令那剑落下几寸,翻过左手接剑,旋身击出一股弧形剑气。祭祀木杖轻点,面前出现一片透明屏障,将那光华吸引而入。 剑气化作乌有。 “逆风流苏!”手中的琉璃剑忽然向上一弯,那看似坚固实则韧性极好,且灵动非常的琉璃剑弹射出数到光华,剑影纷乱,若翩翩飘飞的流苏,扫向祭祀的面庞。 祭司法杖向当空一横,那几段剑气在法杖上炸开一缕青蓝的光芒,祭司不得不滑步后退,身后的岩石也崩裂飞腾起来。转而,那祭司又将法杖向前一指,击出两团火球,火球动地而来,一大片沙尘在火焰的前方扬起,如封似闭。 南宫琉璃惊呼了一声,眼前的火球在沙幕中炸裂,竟陡然幻化成了九头火蛇,火蛇不断从蛇口中喷吐出阵阵烈焰,南宫琉璃只能挥剑抵挡,上下腾挪,不多时,那脚下干燥的土地之上已满是烈焰,几乎没有了立锥之地。 南宫琉璃只得向空中飞腾而去,御气而行。那祭司却似乎根本不想放过她,木杖又向空中一指,强劲的气流迅速从空中压将下来,企图将那南宫琉璃死死压制在地面上,受那魔界之火的侵袭烧灼。 眼看着南宫琉璃就要被那火焰完全吞没,突然之间,人群中射出一道冰凌,那冰凌从南宫琉璃的身旁擦过,在云气间四方出一团浓雾,浓雾化作霜华,霜华凝成水珠,水珠的寒气又将那九头蛇尽数封冻起来,蛇火在冰凌之内熄灭。 “何人?!”那祭司不禁一声惊呼,这时,那被救下的南宫琉璃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猛地向祭司滑步而来,手中的琉璃剑放出无数道耀眼翠光。 “祭司回来!”伊采薇高声命令道。 那祭司识得厉害,一个旋转,反身隐没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将出来,那影子直取向伊采薇的方向,祝云沧与沈芯翎都吃了一惊,飞身准备挡在伊采薇身前,然而,那剑锋一声轻吟,却见方才飞身落回的祭司,已然胸口中剑,挡在了祝云沧等人的身前。 “女王……女王,小心……”那祭司双眼掠过祝云沧与沈芯翎,盯着伊采薇,咬牙到,“小心!”接着“砰”得一声灰飞烟灭,那刺在他背后的长剑迅速腾飞而起,在高空之中几个回旋,飞落回到那半空中慕容长风的身后,化作虚无。 “慕容长风,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地面上方一平大喝道。 方一平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众多江湖人士尽皆大吃一惊,尤其是再慕容长风那面的隐流中人。 “方一平,你怎会在那边!”却听得一声高喝,参商老人走出人群,道。 方一平道:“参商老头!慕容长风不是好东西,听我一句劝,快点过来这边!” “你在说什么?”参商老人道,“你疯了吗?和那些魔族站在一起做什么?” 方一平道:“哎!参商老头,我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家伙,现在看来,你也跟那些江湖庸人一样,迂腐非常。你以为你站在人族的那一边,便是正义的么?” “我这半生受尽白眼屈辱,我比你更明白何谓真实,何谓假象!”方一平继续道。 参商老人不屑道:“哼,年轻人,故作老成,走上邪路却不自知!” “哼,你们这些家伙,若是执迷不悟,不妨站出来,与我方一平一战,我好教教你们何谓正,何谓邪!” “方一平,莫要不自量力。”血瞳道,“他们之中高手如云,而且卑鄙下流的招式尽皆能用上,你如此莽撞,怕是……” “血瞳师父,没有关系,我方一平这些年来所受的屈辱,今日要一并讨回!”随即,他转向慕容长风等人的方向,道,“隐流众人!我当你们是朋友,便与你们直说了,这些年来,你们的确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收留我,我感恩于尔等。但尔等这些年来,却也没少对我施以白眼。即便是在那玉玦峰上,我一个人躲在房中,你们也未曾有过几句安慰。” “反而,是狼王血瞳,他看重我,帮助于我。”方一平愤恨道,“今日,我方一平,我废物方一平就在此处,却不知你们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他疯了?”武定刚瞪大了双眼,道,“那小子也要打?!” “采薇,采薇怎么在那边,她怎么变成那副样子?!”虺良却只在意伊采薇。 “这个时候了,你们要小心的当是那祝云沧!”郜飞道,“看他此刻真力充盈,而且体内魔气涌动,想来必是早已获得了比当日袭击我等时更强横的力量。” 参商老人向后退了几步,与隐流众人站定一处,道:“此事蹊跷,我隐隐觉得,那方一平也与曾经有些不同,他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这时突然现身,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度……这到底为何……” “不如由我上去试探试探他。”无魂忽然说道,“这小子一直言说我等奚落他,我看,拿他开玩笑比较多的,也就是我了吧。” “姐姐,你……”无心却道,“还是我去为好!” 无魂摇了摇头,道:“你呆着。” “我……” “好了,我先出阵!”无魂飞身而起,一对双刃剑在掌下回旋。他原本并未修炼什么正道法门,但此刻体内的青玉战气却甚是充盈,修为也在化神期上下,不由分说,人已飞身杀到了方一平面前,矮身向下划出两剑,方一平双脚一蹬,踩着那飞旋的剑锋,脚下一片红光,双掌一合,并在无魂的左右肩之上。 无魂一声惊呼。 方一平退出一步,又在虚空之中点出一指,红色的波动顿时涟漪晕开,那无魂已被劲力退出数丈之遥。 “什么?!”无魂完全被惊呆了。 那一群玉玦峰弟子、隐流众人,亦是目瞪口呆,望着站定的方一平。 “这小子,学的是什么本事?!”参商老人道,“怎可能如此轻易便将无魂击退。” 无魂显然并不甘心,拔步再次冲杀上来,这一次,双剑舞得更加迅猛,猎猎风声,两道剑芒飞腾而出,正是那青玉战气之中的“青玉剑吟”。伴随着那剑吟之力,无魂亦跟随上来,双刃剑从左右不同方向腾空飞旋。 “小心!”血瞳不禁喊道。 此刻,方一平的前方、左右都被封死,唯有后退,但无魂身形一闪,却利用极快闪到了方一平身后,双手五指一张,伸出了两对钩爪。 无魂的神情冷冽非常。 “无魂,你如此对方一平使出杀招,难道不顾同门情谊了么?”吴逸荻高声道。 但那无魂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切,似是根本没听到,早已飞身挥手,朝无魂那矮小的身躯无情袭来。 第319章 狂妖怒剑 方一平摇了摇头,道:“无魂,其实以前我挺崇拜你,隐流之中女人不多,能有这等修为也算不易。可惜现在看来,你的动作,着实太慢了。” 方一平身形一动,两股鲜红妖光,便将面前的剑气压了下去,转而手腕一翻,那两股剑气向两边腾飞激射,便将那飞旋的匕首击落下来。 却见方一平的身子向后撤出一丈,竟实实向无魂撞去,无魂吃了一惊,想要收回匕首已是来不及,便双爪齐出,带着青玉战气的钩爪向方一平袭击而去。方一平弯腰而下,看准时机,以手肘轻击无魂的腹部。无魂吃痛,倒退数步,方一平却回过身,抢上一步,拉住无魂的手臂,妖力乍现,无魂被他拖向自己的身旁,方一平竟顺势将无魂托起,猛地掷将出去。 无魂在空中旋身而动,落下之际,单手支地,勉强站稳,那一双匕首则被方一平捡起,扔回到她的身前,道:“你败了。” 无魂拾起匕首,颤抖着咬牙,道:“你,到底在何处学得这力量……” 方一平道:“这无须你管。” 无魂反身回阵,空中的慕容长风面色十分难看,然而,这一刻,他却并没有出手,因为,他竟发现,伊采薇、祝云沧、沈芯翎三人,竟同时以兵器指着他,距离虽然很远,但只要他一出手,这三人必能在第一时间冲杀出来。且不说祝云沧与伊采薇体内的魔族之力有多么强横,沈芯翎的绝气双剑,便已经让他有几分忌惮。 无魂落在武定刚等人中间。 “姐姐,你没事吧!”无心关切道。 无魂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过……方一平的力量,太过蹊跷了些。” 无心道:“不若我去一探!” “算了吧。”无魂道,“你的修为连我都不如,你去根本是送死。”无心咬着牙,却不敢妄动。 武定刚道:“我来吧,看看这小子到底几斤几两!”说罢,粗壮的手臂狠狠一动,身后的锁链瞬间绷直,那磐石剑脱手而出,朝那空地之上的方一平飞去。 方一平早已听得那排山倒海的风声,却根本不躲闪,竟猛地一个滑步。 “这小子怎地如此冒险!”血瞳道,“胜了一场便如此狂妄,莫不是想要空手接下磐石剑?!” “不像。”吴逸荻道,“方一平因为身材矮小,而且很晚才开始修炼功法,因此根基不扎实,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战斗之法,比一般人要灵活许多,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磐石剑轰鸣而来,那方一平忽然一个翻身,整个身体抱在一起,利用身形矮小的特点,从那磐石剑的剑身之上滚过,双掌妖力迸发,浑身红光旋动。 这种打击,虽然不足以让磐石剑停止,但却让这巨大的剑偏离了几分,缓慢了几分。 武定刚大吃一惊,想要驱动锁链,收回长剑已是来不及。 滚过剑身的方一平,利用双手早已迸发而出的妖力,振臂握住磐石剑的剑身,陡然间回身将那长剑抛将出去,向武定刚回袭而去。 武定刚慌忙收着磐石剑之后的锁链,翻腕准备将磐石剑拿回手中,然而那方一平却并未停止行动,踏着那磐石剑之后的锁链快步蹬去,在离武定刚不过一丈的距离之时,飞身而上,御气浮向空中。居高临下,武定刚早已无法再收势出剑。 方一平一侧身,一掌向下方的武定刚击来。 武定刚只得向后退步躲闪,这一掌本是打他天灵,但由于他的躲避,却一掌击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武定刚只觉一股强大的灵力,几乎打穿了自己的肩头,虽然看不出伤痕,但却疼痛无比,他浑身亦在瞬间有些脱力。 方一平顺势在半空中使出一式扫堂腿,武定刚吃了一惊,急忙跳将起来。方一平手掌妖光移动,拉住武定刚的小腿,飞腾而起的武定刚一时失去了平衡,险些跌落,待他定住身躯之时,感到那方一平依旧在将他向下拉去,遂将那手中的磐石剑猛地向下砸去。 方一平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人已不见了,那磐石剑向下的力道无法收回,方一平却早已闪在了武定刚身后,向他背心轻拍一掌,武定刚壮硕的身躯顿时被这前冲的力量顶将下去,与那磐石剑一道跌落地面,溅起三尺烟尘。 “武定刚!”参商老人惊呼。 “怎么可能……方一平,他……”无心摇着头。 “到底是谁给他的力量。”那虺良亦惊呼起来。 武定刚挣扎着站起身来,道:“雕虫小技,阴险狡诈!哼……我还未败!”双脚向下一沉,四面的干燥岩石开始轰然碎裂。 “不好。”血瞳道,“武定刚要用全力了……方一平那小子打法虽然灵活,但毕竟修为不足,这样下去……” 这一次,吴逸荻亦不再言语,神色略显凝重。 武定刚一声狂吼,磐石剑猛地一晃,剑气顿时变得无比恢弘,形成一个圆形的漩涡。 “方一平!此招你如何破?!根基不扎实便是不扎实,谅你获得如何的灵力,也不能败我!”武定刚吼道。 方一平将手举过头顶,开始聚纳灵气。 手中的耀眼光球,由淡红变作深红,由深红变作黑紫。 突然之间,那方一平竟抽出一柄匕首,向手掌之上猛地一划,刹那间,一股鲜血涌动而出,与掌中的灵气聚合在一起。 “这小子!我只向他提过一次‘以血运脉’的手法,他怎地如此大胆,如此拼命!”血瞳惊呼。 方一平手掌在空中一抹,那手中融合血液的光球竟成了一柄长剑,鲜红的长剑,与武定刚的磐石剑相交相撞,砰然一声,夹在半空之中,武定刚上前一步,握住磐石剑剑柄,咬牙向前狠狠压剑。 狂风之中,方一平发丝缭乱,面色苍白,但没有丝毫退却,矮小的身躯一瞬间竟释放出极大的魄力,令人难以直视。 “呀!”武定刚发出嘶声呼喝,但方一平却紧咬牙关,力气似乎早已全部集中在臂间,根本无力再喊出只言片语。 手中的伤口,由于灵力的冲击,血液越流越多,似乎那方一平的脸白几分,手中血红长剑的力量便强大几分。 “方一平这么做……太过冒险。”吴逸荻道,“他若胜过此阵,必须赶紧让他回来。” 沈芯翎点了点头,道:“我去换他。” 祝云沧道:“不行,太冒险了,还是我……” “我的徒弟,我去!”血瞳恨声道,“正好给那群不问青红皂白,不明事理的混蛋卫道士们一点颜色瞧瞧。” “千万小心。”祝云沧知道改变不了血瞳的心思,便说道。 武定刚已经渐渐落于下风,他的手臂开始回缩,额角,淌下滴滴汗珠,显然,那股强大的妖力,浓烈的血脉气息,已经让他我完全无法抵挡。 “去!”方一平在这一刻爆发,猛地呼喝一声,这一声呼喝,仿佛一种胸中块垒的碎裂,仿佛一种郁积多年情绪的迸发倾泄。顿时,那手中的红色长剑,竟砰然碎裂,化作一片血雾,血雾四散弥漫,整个身躯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将出去,在半空中微微动了动,便落地昏厥,磐石剑插在他的身边,入地三尺,烟尘弥漫。 “糟糕!”郜飞与无心二人急忙同时欠身而上,郜飞背起武定刚,无心背起磐石剑,飞身回阵。 与此同时,血瞳也拔步出手,挡在方一平身前。 方一平在地面上站定,脸色如白纸一般,不停喘着粗气。 “你,回去。”血瞳道。 “我……可是……”方一平依然有些犹豫。 血瞳道:“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便即刻回去!” 方一平咬了咬牙,虽然不情愿,却只能从命。 血瞳随着方一平的离开而侧步,一直挡在他的身前,方知慕容长风等人在此时发动偷袭。 待方一平来到祝云沧等人身旁时,方自放下心来,向前一步,道:“你们已然败了两阵,接下来,就由本座来与你们玩玩!” “狼王血瞳……”众江湖人士中,有人低声说道,引来一片纷纷议论。 “怎么?你们不敢?”见半晌无人应战,血瞳冷笑一声,道,“你们方才的气势呢?方才杀天欺国祭司之时,不是很有气势么?怎地现在不行了?” “南宫琉璃!”血瞳吼叫一声,那依然在阵中疗伤,惊魂未定的南宫琉璃浑身一震。 “你可敢与我打?”血瞳道。 南宫琉璃默不作声,并不应战。 又过了片刻,血瞳冷笑道:“你们在等什么?害怕什么?慕容长风,你可敢与我一战?!” 空中的慕容长风轻轻挥了挥广袖,根本不懂,这时,却有一位虬髯壮汉冲将出来,道:“慕容掌门岂会与你这等小辈动手,让我神印谷图正道来与你一会。” 狼王仰天大笑,道:“好,很好,你要找死,我便让你死得干净!” 祝云沧深知,如今的血瞳已经深恨人类,他曾经发誓不伤任何人,但却被人类苦苦相逼,甚至全族尽灭。自那时起,他便开了杀戒。霸王门的熊茂飞岂非正死在他手上。 此战必然是血的较量! 祝云沧已无选择的余地,要继续生存下去,要揭穿那一系列阴谋,要拯救这整个神州,就必须做出牺牲,无论是牺牲自己的本心,还是牺牲自己的灵魂性命。 祝云沧手中的天恒长剑上黑光展动,他已然想好,对眼前的一切,再不会手下留情。 第320章 人魔大战 没有过多言语,图正道手中展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朝狼王血瞳推将过去。烈风拂过地面,狼王血瞳站定原处,道:“你就这点本事么?” 说完一声狼啸,双眼红光一动,砰地一声将那烈火在当空之中击碎。 图正道不甘示弱,双掌擒起火焰,朝血瞳冲将上来。 血瞳前臂落下,又是一声低吼,狂奔向前的身体硬向那图正道撞将上去,竟将图正道整个身躯撞得飞将出去,落回到人群之中。 谁也没想到血瞳竟这样不要命,谁也没想到血瞳。 “舍身一击……”吴逸荻道,“血瞳这家伙疯了,兽性毕露。” “他的恨意太强,又连连受到挫折,如今已经不可遏制。”祝云沧道。 吴逸荻道:“看来此战必是血战……我们也做好大开杀戒的准备吧!” 祝云沧按住天恒长剑,并不言语。 被血瞳撞飞的图正道在人群中翻了一个身,还想站起来,却早已是不可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神印谷众人扶住他,但他早已是面如金纸,双目无神。 “中了我狼王舍身一击的人,不立毙当场,你已然应该庆幸了。”血瞳吼道。 “可……可恨,仅仅一击,一击之力,我……”图正道不断的咳出鲜血,道,“你……” “无名小辈。”狼王望着他,神色鄙夷。 “啊!”图正道高声狂吼,仰天倒下。 “掌门,掌门!”“谷主!”一片哀声,在神印谷门人之中响起。 那一众神印谷门人,很快,神情便由哀伤变为愤怒,由愤怒变为憎恨,那一双手复仇的眼睛,盯着血瞳。 “大家杀上去,取了这狼妖的狗头!”有人大声呼喝道。 “杀!”这一声呼喝,引得神印谷众人纷纷出手,剑气、仙术、兵器,所有的一切,在同一时刻朝着狼王血瞳袭来。 “不好!”祝云沧有些按捺不住,吴逸荻却按住他的肩膀,道,“不可!你此刻上去,势必引起两军大战,我们尚不知慕容长风的实力,贸然上去端的不好!” “可恨!”祝云沧咬了咬牙。 血瞳冷笑一声,道:“好,你们就都上来吧,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说罢展身腾空,“魔狼啸月!” 呜! 一声长啸,血瞳的身后,出现一轮血红的月。 祝云沧当真还未见过血瞳释放如此强劲的实力,即便当日破那灭道诛杀阵之时,他亦并未如此释放力量,背后的红色月光,将血瞳的身体映得更加魔气森然,他的双眼,此刻已完全变成了赤红色,双瞳之间,竟亦有铭文流转闪烁,腾空而上,在空中又化作片片碎裂的光斑,仿佛燃烧的火焰。 冲杀上来的众神印谷弟子显然有些畏惧了,开始退却。 空中一指并未开口的慕容长风,却在此时大声喝道:“诸位,魔道乱世,屠我同胞,毁我大道,此刻便是我们屠灭魔族的最好时机,我们断无退却的道理!” “此际,他们既然如此倒行逆施,不为我天下苍生设想,妄图称霸三界,我们便也对他们没有仁义可言,大家一同杀将上去,令这帮邪魔外道片甲不留!” “杀!”这个时候,慕容长风在人间的威信已是相当之高,他的一声号召,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沸腾起来,所有江湖人士向前推进而来。 血瞳面对宛若潮水一般杀上来的人群,毫无畏惧之色,狼爪一合,天空中,顿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魔爪幻影,血红的魔爪,爪中像是托着两个红色月光,冲杀上来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术法震慑住了,有一些修为较低的江湖人士,显然已开始有退却之意。 但血瞳却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两只魔爪,将那手中的血红巨球轰然捏碎。轰然向地面压了下来。 “天欺国众将士!”伊采薇见状,举起右手,握拳于空中,“杀!” 数声烈马嘶鸣,那天欺国军阵之中,近百名骑士,飞马跃出,跳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手中的长剑化作长枪,臂甲幻生出盾牌,开始朝江湖人士飞速冲杀过去。 其后,拿着短剑的步兵快速奔跑,喊杀声震撤天宇。 那步兵之后的众多祭司们,亦腾空而起,掌间邪力将整个天空晕染成了一片苍紫之色,铺天盖地的剑气、剑光、仙术、道法、邪力,在整个荒地之上交错,相撞,爆炸,融合,纠缠,四散。 地面之上,那声声惨叫,仿佛早已凝就了无尽的哀歌,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悲壮惨烈。 从空中俯瞰地面,那已然是一片血海。 血海之中,魍魉王四处冲杀窜动,一对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在每一个能见到的敌人身上。 祝云沧挥动天恒长剑,旋身而动,没有片刻停止,天恒短剑则好似一层围在周身的保护屏障,逼得四周的修道者节节后退。 血瞳操纵者那巨大的狼爪,与那一群使用仙术制造屏障的修道者斗得不可开交。 另一面,沈芯翎、吴逸荻、方一平与南宫鸿等天山玉玦峰弟子战在一处。 这一群人中,似乎最为不同的便是伊采薇,伊采薇神情淡然,身形亦是十分淡然,她的魔气已经觉醒,踏步之间已是一片凛冽森然,她没有用那一对灵秀双剑,甚至没有用任何兵器。 但所有冲将上来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他轻易地反掌推将出去。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位伊采薇,她的力量有多么骇人,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这场战斗,发起者慕容长风却并未参与,他依然定在空中,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数丈处,忽然幻化出两个黑点,黑点不断扩大,延展,最终成了人形。 邪侍,邪臣。 “慕容长风。”邪臣道,“为了今日之局,你可谓费尽心机了吧。” 慕容长风亦是一惊,望着眼前的两名魔头,道:“你们……”他狐疑地眼神扫过二人,向后飞撤了几步,道,“你们早已料到……你们,莫非。” “哈哈哈,要不然,你以为是谁打开了魔界之门,让你们如此轻易便能进来?”邪臣笑道。 “原来如此。”慕容长风咬牙切齿道,“你们是想借此覆灭人类……我明白了。” “哈哈哈,我们殊途同归吧?你亦早已想要发动一场令三界为之震撼的征战了,那样,你便可以获得更多的精气神之力,可是如此?”邪侍接着问道。 慕容长风道:“你们早已知晓,我得到了‘那物’。” “那对于我们来说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只是,被你如此利用,当真对我们有些不利了。”邪臣道。 “你们今日……” “今日,我们便是要来收回我们的东西。”邪臣道,“你若不想死,最好是不要顽抗。” 慕容长风凝重的神色,突然释然,竟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天真,你们说要收回,我便会给你么?” “你要反抗?”邪臣掌下燃起黑色火焰,与此同时,身后已显现出十数名天欺国卫士。 “你们当真以为,如今的我,还是当日那个畏首畏尾的玉玦峰昆仑门慕容长风?”慕容长风苍老的声音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傲与霸气。 “我端的看不出你们有何变化,凡胎肉躯,你们所有人,都要杀便杀。”邪臣一声大喝,长剑向前一指,那十数名天欺国卫士飞身而来。 “哼哼,虾兵蟹将!”慕容长风广袖一动,顿时,那袖中冤魂爆吼,无数如烟似雾的游魂腾冲而出,九天为之色变,云气为之震颤。 那一群冤魂,如无数刀片一般刮过天欺国众卫士的身体,那些人,在一瞬间盔甲碎裂,披风化作灰烬;而后,皮肉侵蚀,烧灼开裂;最终化作了一片枯骨。 慕容长风笑了笑,再次一挥广袖,那一堆枯骨顿时变作粉末。 “魔类,都该挫骨扬灰。”慕容长风恨声道。 “可恶,真没有想到,你如今果真有这般可怕的实力。”邪臣心知不妙,却也不愿继续逗留。 “怎么?怕了?”慕容长风冷笑道,“来得快,去得更快。”那一双眼睛,已然看出对面的二人使出了魔界虚幻空间之术,本体早已不在。 “哼,不错,此际与你交战,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邪臣的虚像道,“不过放心,我们一定比你活得长!” 随即,黑光向空中一窜,两个虚像尽数消失。 第321章 慕容长风 地面的战斗,双方死伤之惨重不言而喻,由于慕容长风根本没有打算予以指挥,江湖人士在军纪严明,行动迅速且阵法娴熟的天欺国军士面前渐渐颓势尽显。 慕容长风却一点也不着急,在赶走邪臣、邪侍两位魔君之后,矗立天空之中,神色已然狂傲。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那物通体青黑,仿似一块染墨的翡翠。 “哼哼……杀吧,杀吧,我就是要看到你们互相屠杀,哈哈哈!”慕容长风狞笑道。 片刻之间,那墨翡翠已被祭在当空,地面上渐渐闪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那光芒很细,很薄,甚至叫人难以察觉——那些杀红了眼的人族与魔类,绝对不会看到这光芒的沸腾。 光芒向空中汇聚,不断汇聚,逐渐融在那黑色翡翠之上。 黑色翡翠似有灵性,自行旋转,将那所有的光芒都吸纳其中。 慕容长风高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对,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吸收吧,再多吸收一些吧!” 地面上每死去一人,都会有三道颜色不同的明亮光芒冲上云霄。 “可惜啊可惜。”慕容长风道,“你们到死也不会明白,你们终将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死去的人族与魔类越来越多,祝云沧终于看见了地面上那升腾的光芒。 一阵惊愕,祝云沧抬头仰望,却见那墨黑的光芒,正将四周的云气都卷成巨大的漩涡。 慕容长风的身躯,缓缓向前移动,那右手,正慢慢靠近飞腾的黑光。 黑光中散射出的力量,被慕容长风吸纳于己身。 “不好!”祝云沧倒抽一口凉气,他看得出来,慕容长风正在吸纳的那股力量,正是当日在灭道诛杀阵内,灵霄子所吸收的“精、气、神”三力。 这三股力量,被慕容长风吞纳体内,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妥,似乎反而令他的精力更加充沛,灵力更加恢弘。 慕容长风身形稳定,身体丝毫不见异变,他微微侧过头,睥睨下方,双目正与祝云沧相交,嘴角勾起,延伸不可一世,仿佛一种示威。 这时,伊采薇亦来到祝云沧身旁,仰头望去。 “那……是精气神三力,想不到,慕容长风竟已得到命华翡翠,该死,我们还如何能阻止得了他!”伊采薇道。 祝云沧道:“那,到底是何物。” 伊采薇道:“那物,乃是魔界用以收集命华之火的器皿,采魔界水界墨翠晶制成,对于魔界来说并非稀罕之物,但由于能够吸收精气神之力,若是为人所用,恐怕会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甚至能将人的功力在睡觉提高百倍!” “慕容长风早已想要发动这一战,他想借助战争的屠杀来吸纳人、魔的精气神,凝炼命华之火,贯于己体之内,这样,他的力量,莫说是我等,纵然力量没有完全恢复的蚩尤,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祝云沧道:“此刻,必须阻止他!”说罢飞身而起。 “等等!”伊采薇惊呼。 祝云沧却完全不理会对方,飞身直冲而上,灵聚霄顶已然出手。 凌厉的剑气向正在吸收能量的慕容长风直击而来,但那慕容长风却似乎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双眼盯着祝云沧冲杀而上的躯体,道:“真可惜,如此凌厉的剑势,在我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却剑慕容长风将手一抬,五指张开,掌下一阵青蓝光芒,在空中晕出阵阵涟漪,这光芒,不像是青玉战气的力量,不像是他管用的剑气与术法,只是,这力量在接触到灵聚霄顶所发灵力的片刻,便将那股剑势完全化去,祝云沧刺出的一剑,仿佛正刺在了柔软之物上,被阻隔、反弹,牵制。 祝云沧一阵错愕。 那慕容长风却收了墨翡翠,道:“暂时不要力量也罢,待我先将你这厮拿下再说!”说罢一掌向祝云沧胸口袭来,这一掌来得迅猛非常,真力灌输四面八方,祝云沧无处可逃,只得咬牙横剑抵挡。 谁料,慕容长风一掌击在长剑之上,竟丝毫不让,一把握住长剑,手臂向上一挥。 湛蓝的光芒在夜空下扩散,祝云沧竟连人带剑一道飞将出去。 祝云沧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旋身落地,才勉强定住身形,却觉得体内已然被一股怪异的力量入侵,翻涌不安。 “这……”祝云沧捂住胸口,瞪大双眼。 “呵呵……祝云沧。”慕容长风道,“这天下人都奈何不了你,可我慕容长风,却恰恰能取你性命!” “你……”祝云沧道,“休想!”说罢向后撤出一步,长剑指向身旁,剑端灵力汹涌,黑光乍起,橙光燃烧,神魔二力聚集一处。 “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负毁殇之力,兼有凄灯老人所赐予的神力,两下融合,强横非常,尤其是在这魔界之内,更是有着不可言喻的气魄。只可惜,在我面前,你的这些力量,都太弱了。”慕容长风冷笑道,“在命华之火的未能面前,三界之力,都将黯然失色!” 冷笑化作了疯狂的大笑,笑声震彻云霄。 “哈哈哈哈哈,祝云沧啊祝云沧,你的好运,止于今日,止于此刻!”慕容长风将那墨翡翠向空中一抛,双手张开,道,“来吧,死去的诸人,赐予老夫通天彻地之力吧!” 一声狂吼毕。 地面上,万千光芒,开始如细线一般直竖向天空,连接在那墨翡翠之上。 祝云沧剑端的光芒越发强烈,那慕容长风却丝毫没有惧色,已然展臂吸收着空中如流瀑般聚合而下的命华之火的力量。 “祝云沧!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伊采薇高声道。 “这慕容长风,竟……在吸收命华之火!”魍魉王亦不禁惊愕起来,“人类之体怎么可能安全吸收得了命华之火,难道慕容长风体内亦有魔力?” 吴逸荻道:“这家伙,似乎早已计划好了今日之局……可恶,竟没有想到这一点,这般下去,我们还有什么机会阻止慕容长风?” “没有任何机会。”魍魉王道,“如今这般情状,这慕容长风的力量,已然超出了人族能够控制的范围,甚至魔界也鲜有敌手,祝云沧这一击必定败北。” “原以为祝云沧神魔二力相融,已然足够与慕容长风一抗,却不想,这家伙,竟然……” “不行!”伊采薇道,“祝云沧这样下去必然会一命呜呼!”说罢,人已一个箭步冲上云霄,玉指微动,引出数道黑光,光芒之间隐隐带着杀意。 祝云沧与伊采薇,一前一后,向那吸收着精气神三力的慕容长风冲杀而来。 慕容长风不躲不闪,定立原地,竟就这样硬生生接下了祝云沧的一剑与伊采薇的一掌。 祝云沧的天恒长剑,顶在慕容长风的胸口,却不能再进半分,灵力向前喷涌,不断冲击,但却在他的道袍之上便已反弹回来。 “云沧哥哥!”沈芯翎见状,亦飞身而上,绝云七杀已然出手,两股怒风直冲向慕容长风。 慕容长风双臂一招,收了那力量逐渐消退的墨翡翠,一拳击向绝云七杀所发出的风暴,竟将那无形的剑风完全震碎,转而一手握住了刺将上来的绝气双剑。 沈芯翎大惊失色,对方的这一握,居然将他牵制得不能动弹,浑身脉门似乎都被怪异的力量封住。 “糟了。”魍魉王、吴逸荻、血瞳、方一平,所有人都跃身而起。 这个时候,那江湖人士的大军已然被天欺国众军士压得不能前进,亦无人再敢出手追击那飞腾而起的几人。 血瞳狼爪猛击,吴逸荻双掌化力,魍魉王匕首横至。 然而,也不过就是片刻,那慕容长风捏住了匕首,抵住了狼爪,双掌化力,无极玄功在他面前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哈哈哈哈,这便是你们的力量么?就这样么?”吴逸荻道,“你们的力量若仅止于此,活在这世上亦是毫无裨益,不如就此死去,倒也干净!”说罢张口一声大喝,收身泛出五色彩光,恢弘的炸裂裂天而开,四面八方的云气卷地而动,那下方荒地之上的众人——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尽皆被压出数丈距离,不少修为较低者整个人都撞在坚硬岩石之上,身受重伤,甚至一命呜呼。 在那慕容长风身旁的数人,此刻完全失去了平衡,首当其冲的祝云沧,被一股力量直击胸口,口吐鲜血,向高空飞腾而去。 “祝云沧!”伊采薇大喝一声,想要收招去救。 谁料慕容长风早已看出这一手,挥掌一击,毫无防备的伊采薇顿时如断线风筝般跌落下去,幸有天欺国法师上前救护,化出屏障,将之网缚中间,方无性命之忧。 祝云沧则被吴逸荻抽身化功接下。 那慕容长风哪里肯让,还要赶上前去斩草除根。 血瞳与方一平舍身而上,死死抱住慕容长风的身体与头部。 “你们找死!”慕容长风吼道。 “纵然是死,也休想再伤他!”与此同时,沈芯翎杀到慕容长风正面,张开双臂,绝气双剑一左一右平举:“你……你别想再踏出半步!” “哈哈哈哈!蝼蚁!”慕容长风一阵冷笑。 “呀!”直听得一声大喝,慕容长风周身的力道再度涌起,方一平、血瞳与沈芯翎毫无抵挡之力,尽皆翻身跌落下去…… 第322章 功力尽失 众人被慕容长风的灵力震得飞腾而去,慕容长风发出一声狞笑,突身朝祝云沧杀将过去。 祝云沧双眼死死盯住慕容长风,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他体内三气奔腾,却完全不能自已。 “祝云沧,力量,拿过来吧!”慕容长风嘴角一提,长臂一伸,扼住了祝云沧的咽喉,紧接着,却见那手臂之上,精气神三力顿时爆发。 祝云沧额角青筋暴突,四肢开始不自然地不断向外伸展。 被天欺国卫士救下的伊采薇见此情状,还要飞身去救,那魍魉王却在空中定住了身形,俯身而下,一把抓住伊采薇的肩膀,道:“走,你不是他的对手!”说罢化出一道空间之门,与伊采薇一道飞身入去。 尚能在空中稳定身形的众人,尽皆不敢上前来抵挡,又或者,他们根本救不了祝云沧,那慕容长风周遭十丈之内的灵力都如浪涛一般,即便冲杀进去,也难以到达慕容长风与祝云沧身旁。 血瞳、方一平与沈芯翎试了好几次,却根本是寸步难行。 “怎么办,云沧哥哥他……”沈芯翎焦急地快要哭出来。 “不行,完全没有用。”吴逸荻道,“此刻那家伙周身的气浪比无极玄功的还要可怕,无极玄功只是将人的力量化去,让人出手绵软无力,他所释放的力量,却足以让人根本无法移动半步,若是在那气浪之间强行施力,甚至可能让身体被拉扯成碎片!” “那……现在……”血瞳看着吴逸荻。 “看祝云沧的造化了。” 天空中,祝云沧双拳握紧,浑身的动作都变得扭曲。 “哈哈哈哈,祝云沧,如何?这感觉如何?力量被抽离的感觉如何?”慕容长风道,“无助么?痛苦么?你是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感到后悔?!” “我……杀……”祝云沧举起剑,定在慕容长风胸口,但却没办法再推进半步。 “杀?你有什么能力,有什么资格与我争斗?”慕容长风道,“可怜的蝼蚁,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却根本不会用!”那祝云沧的胸口,一股黑光,缓缓化作剑影,似是破胸而出,融入慕容长风的手臂之上。 慕容长风嘴角一勾,道:“哈哈哈,这股力量,毁殇之力,太可怕了……哈哈,太可怕了,他忽然将广袖一招,那袖子之下,竟是完整的,所有毁殇碎片。” “来吧,让我看看这柄剑的力量吧!”慕容长风大喝一声,将那长剑碎片融在手中,化作凝聚的黑色光团,祝云沧胸口剥离而出的毁殇之力,缓缓与那股光团融合。 “遭了!祝云沧他。”吴逸荻道,“这力量……如此下去,他的身体会被完全抽干灵力的。” “不行,我要去救他!”沈芯翎按捺不住,箭步向上冲杀而去。 “沈芯翎!”“沈姑娘!”几人想要叫住她,却早已来不及,沈芯翎融身于那气浪之内,四面八方,所有的力量都开始挤压冲击她的身体,不多时,那摇摇欲坠的沈芯翎口中便已吐出鲜血,但她依旧一点点向空中挪去。 “助她!”吴逸荻见此情状,急忙将手一招,化出无极玄功之力,飞身向沈芯翎的背后推去,想要帮她再向上移动几步,血瞳与方一平亦跟将上去,一左一右向沈芯翎身上输送功力,不断有劲风从他们的身旁袭过,面前就像是有一座座高山、巨石、奔浪,接踵而来,毫不给予任何机会。 “上!”下方战场上的天欺国军士,仰头望着天空的一切,竟也为之动容,刹那间,有数十百名天欺国法师、骑士与长枪手飞身而至,共同运动灵力,接在沈芯翎等人后背。 逐渐,那口吐鲜血的沈芯翎周身,已多了一个细薄的光球,那光球死死挤压着气浪,将气浪缓缓冲出破口,慢慢向慕容长风移动过去。 慕容长风已经以单手将那毁殇之剑熔铸而成。 祝云沧曾无数次的想过毁殇之剑重新熔铸时的样子,但他绝没有想到竟会是在这般情状之下,黑紫色的光芒,古朴青黑的剑体,被慕容长风搞搞擒起,直在空中,那毁殇剑的周围,魔灵涌动,一瞬间天地为之色变。 “哈哈哈哈!”慕容长风狂笑起来,忽然一掌打在毫无还手之力的祝云沧身上,祝云沧飞腾落下,那慕容长风竟又从广袖之中化出一柄长剑。 寂灭! 竟是寂灭剑。 毁殇剑、寂灭剑合二为一! 就在慕容长风的手中,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魔君竟齐齐出现,且为他所用。 “哈哈哈,便让我看看这上古之物,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吧!”慕容长风仰天一声长啸,毁殇寂灭双剑同出,弑神双剑的未能,令周遭的所有一切都为之色变。 狂风怒吼,狂沙涌动,云气翻覆,那一剑,硬生生在荒地之上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不少魔族,甚至是江湖人士,就这样被那陡然张开的裂口所吞噬。 地面上一片哀嚎,被那弑神双剑剑气所击中的人们,立刻化作一片灰烬,甚至连尸体都难以找到,血雾飘荡,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慕容长风你疯了吗,自己人也杀?!”面对这灾难性的一剑,有江湖人士对空中狂喊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 慕容长风似乎完全不理会这一点,对着地面又是将剑一纵。 剑影、剑气交叠,那剑得力道已经不能形容,黑压压的沉沉落去,平地变作悬崖,深渊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生命。 此刻的慕容长风已经得意忘形,目空一切,他完全不在意周围任何人的感受,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亦不在意自己所做的一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此刻,在他眼中,他便是天下第一,他不用在意任何人。 “哈哈哈,蝼蚁们,在我的力量之前战栗吧!杀!” 地面的江湖人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与不断的逃窜中,有人开始做出了新的选择。 “慕容长风这家伙,把我们都给耍了!”有人道。 “这家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不行,若让他继续这般下去,我们都得死!” “快去相助祝云沧!” 走! 地面上爆发出愤怒的狂喝,天欺国魔族与江湖人士纷纷飞身,开始将力量输向已然在气浪之中挣扎的沈芯翎。 这一回,沈芯翎周身的灵力迅速释放增长,砰地一声,便冲破了那气浪的阻隔。 “哈哈哈,一群无用的蝼蚁,居然还要继续挣扎?你们已经被本座利用完毕,就该下地狱!”慕容长风见此情状,不惊反笑,声音已然狂傲。 “混蛋,慕容长风,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慕容长风,我等如此信任于你,你竟将我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众江湖人士开始咒骂慕容长风,但慕容长风丝毫不为所动,道:“是你们自己蠢笨,才会被我所利用,如今我灵力修为早已凌驾人类、魔族之上,你们在我眼里,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携着江湖中人力量的沈芯翎,绝气双剑无情朝那慕容长风杀将过去。 而慕容长风则飞身冲向祝云沧,祭起弑神双剑,企图将祝云沧一击彻底毁灭。 沈芯翎身形如风,但慕容长风却更快。 然而,就在这时,那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落的祝云沧身前,忽然出现了一缕黑光,那黑光化成法阵,法阵成为人形,人形轮廓渐渐明晰,黑袍翻飞,双手一合,掌底黑光与身后法阵相融合,法阵运转,铭文涌动,一段段难懂的文字昭示着别样的力量。 慕容长风的弑神双剑,一并被那人接下,虽然那人看起来略显吃力,但毕竟将弑神双剑的神威挡在了身前。吴逸荻与血瞳趁势飞身上去,接住祝云沧,急忙向下欠身落去。 “哼,可恨!”慕容长风进攻受阻,甚是恼怒。 而面前的黑袍魔君,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十二魔君之首……”慕容长风道,“你为何阻止我,与其阻止我,倒不如与我一道,杀灭这群无用的蝼蚁!” 黑袍魔君么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冷冷摇头。 “哼,既然如此,那没有办法了,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人,我都会令他灰飞烟灭!”慕容长风吼道,转而回首翻身一剑,这一剑方要向黑袍魔君肋下袭去,那沈芯翎却一剑杀到,绝气双剑死死架住弑神双剑。 “嗯?!” 慕容长风一惊。 带着江湖中人力量的沈芯翎,这一剑的威力毕竟不小。 黑袍魔君见慕容长风被完全牵制,双手向前一挥,道:“你当真以为,魔君的力量仅止于此么?”双掌打在慕容长风胸前,怦怦作响。 慕容长风起初还能运气阻挡,但那掌若雨点一般落下,竟令慕容长风也开始有气崩力竭之势。 “可恨!”慕容长风大吼,嘴角竟出现了血迹。 黑袍魔君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背后甚至已振出一对双翼,双翼如气,起势恢弘。 “啊!”慕容长风充满血腥的嘴用力张开,发出一声震天狂吼…… 第323章 行尸走肉 黑袍魔君的无数掌击,让慕容长风胸口的痛楚越来越深,慕容长风嘴角淌出鲜血。 突然之间,却听得他一声狂呼,翻身掣着弑神双剑,向黑袍魔君胸口再次扎去——当一个人的力量到达极限之时,他的战斗,便无招式可言。 慕容长风出手的方向、方位与力道都极其简单,但下手却极是狠辣,这一剑穿胸之力,即便神魔亦是难挡。黑袍魔君见势不妙,黑袍一抖,背后法阵迅速化出无数白骨之爪,朝那长剑狠狠抓去。弑神双剑的力量,很轻易就能击碎那白色骨爪,但这却未黑袍魔君赢得了时间。 黑袍魔君一个拔步,欠身而下,在空中化出一道黑色漩涡门,对吴逸荻等人道:“跟我来!” 方一平、沈芯翎、吴逸荻、血瞳带着祝云沧,急忙跟着黑袍魔君隐没在那漩涡门之内,接着,漩涡门渐渐缩小,渐渐消失,最终在虚空中凝成一点。 慕容长风心知祝云沧已无任何反抗之力,定在空中,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天地之间,还有何人能与我匹敌?” 地面上,天空中,方才出手反抗的众人此刻却不敢再前进半步,甚至不敢靠近慕容长风。 “你们这些蝼蚁般的凡人。”慕容长风道,“本座如今已然不是当日那个慕容长风,本座已然凌驾人族、魔界之上,你们可知道?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众人不能言语,天欺国众军士亦是群龙无首,根本不敢轻易与天空中这几乎半神之体、又掣着魔界之圣之物,弑神双剑的慕容长风相抗衡。 “你们难道还不臣服于我?”慕容长风道。 众人盯着他,有人面有怒色,有人浑身颤抖,有人低声咒骂,却没有人敢出头。 “你们还不跪下!”慕容长风吼道。 玉玦峰昆仑门众人率先跪地,高呼道:“慕容掌门,天下至尊!” 于是,又有不少江湖人士开始纷纷跪拜:“慕容掌门,天下之尊!” 一阵阵山呼,一阵阵阿谀奉承,连天空中的众人亦欺身落下,跪在地面之上,向慕容长风叩首,慕容长风俨然凌驾外物的神祗,立于天穹,睥睨众生。 下方,那天欺国的众军士缓缓退却,面前发生的一切着实令他们胆寒,他们不敢想象,这空中的家伙,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当江湖众人跪拜之时,人群中,却有一拨人没有动,他们站在原地,如一颗颗苍松。 慕容长风的眼光扫过他们所立的位置,得意的神色顿时变得恼怒无比,道:“南宫鸿,你为何不参拜本座?” “我南宫鸿,与天山玉玦峰众人,上跪天,下跪地,亦跪拜那至圣至贤,却绝不向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跪拜!”南宫鸿道。 “绝不跪拜!”众天山玉玦峰之人亦高声附和。 “哼,哈哈哈哈……南宫鸿,你我好歹相交一场,我不怪你,你可以不拜,但你身后那些弟子却断然不能不拜!”慕容长风道。 南宫鸿望了身后众人一眼,冷冷一笑,问道:“众弟子,你们,可要向这慕容长风行跪拜之礼?” “绝不行礼!”天山玉玦峰众弟子齐声道。 南宫鸿道:“即便是会被他杀死,你们也不行跪拜之礼么?” “绝不向魔头行礼!”天山玉玦峰众人继续道。 南宫鸿又是一笑,望向空中,道:“真是抱歉,慕容掌门,我的弟子们,似乎不大愿意向您行礼,我看,你还是不要再枉费心机了。” 慕容长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声道:“你们难道不畏惧我手中的力量么?” “力量?”南宫鸿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拥有了至高之力量,你便可以控御天下么?你当真以为,你现在便是那至圣之人了么?呸!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利欲熏心,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而已!” 此话一出,一旁与南宫鸿交好的几门派掌门,纷纷转过脸来,道:“南宫掌门,你不要命了,快便说了,忍得一时是英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南宫鸿却似乎丝毫没有听见他们的劝谏,继续道:“慕容长风,我等当初如此相信与你,与你尽释前嫌,一同抗击妖魔,呵呵,想不到,你却是个如此的野心家,你当真可怕,甚至连我都未能看透你。” 慕容长风一声冷笑,并不多言。 南宫鸿道:“慕容掌门,我等天山玉玦峰之人,今日纵然尽数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我们也断然不会跪地乞怜!”他又环视周围,看着那一群群江湖人士,道,“你们,今日做了他的奴仆,向他卑躬屈膝,那么,你们一辈子,都将背上他人奴仆的骂名,你们不必劝我,你们这群没骨气的家伙!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南宫鸿,便要以自己的鲜血,来点醒你们这群愚昧之士!” “哼,我一击之力,你便须灰飞烟灭,连鲜血也找不到!”慕容长风单手向空中一擎。 南宫鸿对众弟子道:“天山玉玦峰众人听令,合力,合灵,共击魔头!” “合力!合灵!共击魔头!”却见那天山玉玦峰众人,合抱一团,慕容长风正在中央,酒神剑掣在手中,四面八方,顿时薄薄的灵力障开始升腾而起。 这数十百名天山玉玦峰弟子,此刻正在释放自己的所有能量。 那灵力障上电光闪烁,寒芒涌动。 “可惜,真是可惜,冥顽不灵。”慕容长风看着地面上渐渐扩大的光晕,冷笑道,“蝼蚁之力,岂能撼动天威?你们如今这般作为,根本便是找死。” “纵然是找死,慕容长风,也好过做行尸走肉!”南宫鸿吼道。 那灵力障越来越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骇人。 跪拜的众江湖人士,也不得不赶紧退开,为这一群做拼死一搏的义士让开通路。 “你们胆敢与我这般抗衡,也算是好汉了,只可惜,从今以后,江湖再无酒神之剑,再无天山玉玦峰!”慕容长风大笑道,紧接着,那长剑已然凝出两道巨大的剑影,剑影在空中,破云摄星,一切都黯然失色。相较之下,地面的那玉玦峰众人早已变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但他们已然没有丝毫退却,所有人,双手两两相握,背后的长剑腾空而上,熔铸在空中,与那酒神剑的剑光融为一体。 “杀!”一声整天价的狂吼,那吼声乃是天山玉玦峰众人一同发出,这声音,出奇得一致,出奇得响亮,其中甚至带着灵力的喷涌。 酒神剑与那空中的弑神双剑剑光相撞。 仿佛玉宇之间凝聚的力量突然散发,又再归于平静。 四面八方的江湖人士,与那天欺国众人,纷纷卧倒在地,完全不敢抬头。 沉闷的响声,紧随着的,是大地的崩裂,一个犹如天坑一般的深洞,在荒界的大地之上出现。转瞬之间,那一众玉玦峰门人,与那南宫鸿,尽皆消失殆尽,无处可循。 慕容长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弑神双剑收于袖中,望着下方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众人,笑道:“如何,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嘛?” 沉寂了片刻之后,陡然之间,天地间,再次发出出奇一致的山呼海啸。 “慕容掌门,天下至尊!慕容掌门,天下至尊!” 慕容长风仰天大笑,天欺国众军士开始退散,他们也害怕了,在这绝对的力量与权威之下,他们不得不退却。 “众人听令!”慕容长风大吼道,“随我一道,掩杀逃窜魔族,不得有误!” “是!”所有人道。 “杀!”紧接着,在慕容长风的掩护下,荒界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魔族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一道道精气神之力,再次被慕容长风所吸纳,慕容长风的力量,正不可遏制的增长。 之后,就在短短的数日之内,慕容长风带领江湖众人,荡平了魔域群山,扫灭了林界诸多魔物。 那天欺国国都,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邪侍、邪臣与其他来到魔界的魔君,不得不藏匿退却,那天欺国的神木,被他吸收力量,以致枯萎,整个林界的最后一片绿色,变成了永久的枯黄。 就在慕容长风肆虐魔界的同时,那魔界的夜空之上,星斗之间,黑袍魔君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毫无办法,身后,是剩下的几名魔君,邪侍、邪臣亦在其中。 “如何,如今,你们还有何话可说?”黑袍魔君道,“我已然告诫过你们,但你们却不听。” 邪侍、邪臣跪地,道:“属下知罪,愿君上降罚。”其他众人——据比尸神、夜叉王、穷奇、冰夷、六江圣帝以欺身作叩拜状。 “现在责怪你们,亦无用处。”黑袍魔君一挥宽袍,道,“邪侍、邪臣,我只希望你们以后莫再如此自以为是。” “是……” 黑袍魔君道:“我们如今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所有人都抬起头。 黑袍魔君道:“人间的十巫,如今如何?” 邪臣道:“十巫在人间以吸收到足够的魂魄之力,然而,没有弑神双剑、万魔血幡与三尸神甲,我们依然……” 黑泡魔君摇了摇头,道:“无妨,我如今需要的,不是蚩尤大人的力量。” “那君上说的一个人……”邪臣思索片刻,忽然道,“难道,是那个人?!” 第324章 沉落堕落 祝云沧醒了,但他宁愿自己没有醒来。 祝云沧睁开双眼,周遭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祝云沧嗅到了人间的气息,祝云沧感到了久违的温柔,祝云沧看到蓝天,看到飘飞的白云,看到了阳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透亮,那永夜已然不在,那魔族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只是,祝云沧觉得自己一半的魂魄,似乎也随之消失,飘飘荡荡,不知去了哪里。 祝云沧觉得自己的身体空了,空虚得厉害,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某些支撑了他十几年的东西。 “唔……我……呃……”祝云沧坐起身来,伊采薇与沈芯翎守在床边,魍魉王立于门前,对面乃是九海夜魔,九海夜魔的身旁,那清丽脱俗的盲女偎依着。 门外一片苍翠,所有的一切都带着青春的气息,但祝云沧鼻翼之间,却已然能嗅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祝云沧。”伊采薇道,“你醒了。” “云沧哥哥。”沈芯翎亦关切道。 祝云沧抚着依然疼痛的头,道:“我……这里,魔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 伊采薇此刻,已然再次换上了那身黄衫,仿佛与祝云沧初遇时的模样,然而,一切已然是物是人非。 伊采薇道:“此地最为安全,魔界如今已是慕容长风他们的天下,几天之内,他们已经荡平荒界,扫灭林界,所向披靡,能把你带回来,已然是十分庆幸之事。” “怎么会……怎么可能。”祝云沧想要站起身来,却浑身无力,他张开手掌,想要运动真力,然而,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我……” 他低着头。 魍魉王走了进来,看着祝云沧,道:“别再枉费心机了,没用的,现在你体内什么都没有。” “你……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祝云沧猛地站起来,却一阵晕眩,伊采薇与沈芯翎急忙将他扶住,祝云沧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方自开口道,“你……你的意思是,我的灵力,我的修为……怎么可能,纵然被抽离了毁殇之力,我……” “你以为你体内还剩下什么?”魍魉王道,“你在于慕容长风交手之前,已然将所有的力量都融为一体,阴阳调和,自然那慕容长风一旦吸取,吸取的就是你体内所有的力量。” “不可能……我……”祝云沧完全不能接受这一点,他曾遇到过无数的挫折,一次比一次可怕,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忍受,但他都挺过来了,因为他知道一切还有希望。但这一次,他居然觉得十分的绝望! 这种绝望,甚至让他感到十分恐惧。 “不可能,我的灵力,我的修为,我十年的修炼,所有的一切,毁殇之力、凄灯老人的力量,一切……”祝云沧仿佛已经堕入了深渊之中,他想要高声呐喊,但却着实喊不出来,因为那深渊之下,永远都是无尽的空洞与黑暗,他即便要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天恒双剑就在床边,但那已经变成两段废铁。祝云沧走上前去,握住剑柄,狠狠挥出两剑,这两剑却似毫无力量。 魍魉王走上前来,道:“你不信?你不信的话,你便向我发力。” 祝云沧咬紧牙关,上前一步,此刻,他与魍魉王的距离不过尺许,却听得他一声呐喊,手中长剑猛地击出。但这一剑,莫说是修道者,即便是凡人,也可能可以轻易挡下。 魍魉王单手轻轻一挥,祝云沧整个人便飞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伊采薇一惊,转过来脸来,望着魍魉王,道:“魍魉!他如今功力尽失,你这般对他,他岂能受得了!” “哼……我若不如此,他永远都不会清醒。”魍魉王道。 “可是……”伊采薇回过头去,沈芯翎已上前扶住祝云沧,但祝云沧却推开了沈芯翎,道,“我……我不会败给她,我……” “清醒些吧。”魍魉王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凄灯老人就算曾经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也毫无用处,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说罢转身离开。 祝云沧怔在原地,他已然不知该说什么,他还能言说什么? 就这么结束了?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祝云沧再次倒了下去,这一次不是昏厥,只是颓丧无力。 “祝云沧,站起来。”伊采薇走上前来。 “采薇姐,他……”沈芯翎望着伊采薇,“他这般情状,我们,是否不该再逼他。” 伊采薇摇了摇头,道:“或许,魍魉王说得没错。”她蹲下身来,盯着祝云沧,道,“站起来,祝云沧,拿起你的天恒长剑,好好运动真力,试试你身上是否还有参与的部分力量。” “不……没有用了。”祝云沧低着头,道,“我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喷涌,这种感觉,我很清楚。我身上现在什么也没有,这两柄剑……”他抓起身旁的天恒长剑,向前一扔,道,“这两柄剑,如今无非也只是凡铁而已,他们什么都不是……” 伊采薇道:“你听着,虽然此刻你在人间,看似安全,但那慕容长风随时都可能追将过来,你必须振作起来,明白么?”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来便来吧,我一介废人,他能把我如何?” 伊采薇道:“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暂时失去灵力么?”她按住祝云沧的双肩,道,“你看着我!看着我!” 祝云沧缓缓抬起头,双目无神。 伊采薇道:“我在这里,沈芯翎在这里,所有人,所有反抗那魔头的人,都在这林中,你可明白?” 祝云沧苦笑,道:“你们,都是英雄,都是修士,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你听着!”伊采薇根本不听他所言,道,“我们可以帮你,帮你把那股力量夺回来,知道么?就算你此际缺少了那股力量的支持,待你拿回它之后,你便会有机会重整旗鼓,击败那魔头!”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有那股力量时,尚且不能伤他分毫,没有那股力量,又怎么可能击败他?可笑,真是可笑,你莫要再哄骗与我,你们还是快逃吧,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 “啪!”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芯翎也为之一震。 伊采薇道:“这一巴掌,够么?” 祝云沧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伊采薇。 伊采薇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要沉沦到什么时候,你记住,我伊采薇,自第一天将你带入隐流之中起,便是你的朋友,无论我是魔君也好,是人类也罢。为了你,我都会力战到最后。如今,我们所有人,都据守在此,那慕容长风若是前来,我们必然拼死一战。” 沈芯翎看着伊采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祝云沧,你自己好好静一静吧。”伊采薇回过身,拾起地上的天恒双剑,将它们放在颓然的祝云沧身边,道,“我们就守在屋外,无论是谁,无论为何卷入这场纷争。” 祝云沧已然将头偏向一旁,不言不语。 伊采薇离开了小屋,沈芯翎看着祝云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道:“云沧哥哥,我相信你会振作起来,我们须并肩作战,才能与那魔头慕容长风相抗衡,我想,你比谁都明白!”说罢,转过身,亦向门外走去,在踏出小屋的片刻,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道:“云沧哥哥,好好休息,你太累了,这些年,你所遭受的一切,都太沉重,放心,我们都守在外边,寸步不离。” 当屋子里只剩下祝云沧一人时,他仰躺下去。 “果然,是太累了么……”他问自己,“这些年,我的信念,我的目标,岂非就是要,不断变强,揭穿伪善的一切,荡尽那一切奸邪……我……如今,到底……” 他闭上双眼,往事的一幕幕开始在眼前浮现。 然而,与此同时,那天空中,几道黑光,却迅速窜向密林之间,穿破了这雨竹林上空的结界,穿透了雨竹林如迷雾一般的防护之阵。 那三道黑光落在了屋外,落在了众人面前。 沈芯翎、伊采薇、九海夜魔、含霜、方一平、吴逸荻、血瞳、魍魉王…… 看着那几道黑影化作人形。 “九海夜魔,别来无恙。”黑袍魔君,首先现出了原型,嘴角微微勾起,望着众人。 那九海夜魔退后了几步,神情之中,俱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黑袍魔君身后,邪侍、邪臣亦显现身形。 九海夜魔身旁,盲女含霜紧紧抱着她挚爱之人的身躯,似乎也感到了什么,道:“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九海夜魔握住含霜的手,道:“没事,只是,有几个故人……” 伊采薇上前一步,道:“你们要做什么?” 黑袍魔君见到伊采薇,神情有些犹疑,转而道:“放心,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他又环视着周围,忽然问道:“祝云沧人在何处?” 第325章 天地大局 “我只是想来告诉祝云沧一件事。”黑袍魔君身形一闪,人已来到房中,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亦没有人敢接下他任何一击。 他望着祝云沧,冷笑一声,道:“好一个颓丧落拓的江湖浪客。” 祝云沧微微抬起头,道:“你还来做什么?你……难道是要看我这废人的笑话?” 黑袍魔君道:“呵呵,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心与你理会,我只是来看看,你如今情状到底如何。”他将手向前一招,黑光从祝云沧体内飘飞而上,在上空缓缓聚散,像是试探。 接着,黑袍魔君将手一挥,道:“慕容长风果然有一套,这力量抽得端的干净。” 祝云沧道:“哈哈哈,你很开心吧?” 黑袍魔君道:“开心?我给予你的一部分力量也被慕容长风占据,我又岂可能开心?” 祝云沧不语,微微低着头。 黑袍魔君道:“你如今已然什么都没有了,你是否觉得体内空虚非常,似是五脏六腑都已被掏空,你此刻,只是躯壳而已?” 祝云沧依旧不语,良久,才微微点头。 黑袍魔君道:“这就没错了,你这家伙,如今正在经历大劫。”他退后几步,向门外走去,已不再理会祝云沧,祝云沧猛地抬头,道:“你是何意?何谓大劫?莫非你认为我还有希望?” “希望?希望从来都掌握在每一个人自己手中。”黑袍魔君一挥宽袍,人已到了门外。 “你对他做了什么?”伊采薇警觉道。 黑袍魔君道:“我岂会对他做什么,如今他力量被掏空,我对他做什么亦是无用。” “那你,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伊采薇望着对方,蹙眉道。 黑袍魔君道:“哼哼,此行的目的……”他转过身,环视着面前的凡人,道,“此行的目的,是来告诉你们,祝云沧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所有人都一阵惊愕,尤其是吴逸荻,他自认眼力不错,又是半神之体,却端的没有看出祝云沧的异样来。但很快他的神情便恢复了常色,他想了起来,想起了祝云沧与凄灯老人、江神猰貐等的关系,嘴角不禁微微勾了勾,他似乎知道此刻黑袍魔君该说什么了。 黑袍魔君道:“不必惊讶,这慕容长风,便是天地大局中的一枚钥匙,便是天地赌局之中的关键。” “什么意思?”方一平与血瞳面面相觑。 沈芯翎亦甚是疑惑。 但伊采薇、魍魉王、吴逸荻三名神魔之体者,则神情淡然。魍魉王道:“果然不错,那凄灯老人早已心生反意,想要在天地之间造出一些特别的事情来,看来这回祝云沧正好便是他的一枚棋子。” 黑袍魔君道:“魍魉王,你岂非也将伊采薇当做棋子,只可惜我们都奇差一招,最后摆在了慕容长风的手上。” 魍魉王淡淡一笑,伊采薇沉默不语。 九海夜魔没有试探过祝云沧的身躯,一次并不清楚这一切,但心下也有了些想法,只是并不言说。他感到黑袍魔君此番前来没有什么恶意,倒也放心了一些。 黑袍魔君道:“不错,祝云沧就是勾动神魔大战的最关键一招,凄灯老人看出了他的品格、体质与坚韧精神等各方面的特质,所以才将神力倾注于他身上,我亦随之为他注入了魔力,将之毁殇之力与先天真力等等,被可为他早就可怕的神魔之体。然而,他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便是妇人之仁,若是他早就能够参透那一切,早就能够放手一搏,早已经杀上天界了。” “祝云沧有他自己的选择。”伊采薇道。 黑袍魔君淡淡一笑,道:“他的选择决定了天地命运,原本当是如此,可是如今,一个废人,怕是……”他摇了摇头,道,“除非奇迹发生,否则,这次我魔界与天界的抗衡,又一次失败了。” “可惜那凄灯老人看错了人。”邪臣道,“竟将希望寄托在祝云沧身上,我们魔界,难道又将等上千年?” “你们,不是要召唤蚩尤么?”血瞳忽然道。 黑袍魔君一摆手,道:“你们都以为蚩尤是魔神,需要魔器召唤么?其实蚩尤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他会老,会死,所以他并非毁灭,而是战死,我们名曰召唤蚩尤,其实是为蚩尤选择继承人,而这个继承人,便是祝云沧!” “君上!”对于黑袍魔君这一番话,邪侍、邪臣显然有些惶恐。 黑袍魔君道:“无妨,此刻说出来也没什么了,如今最适合继承六魔器之力的人显然乃是慕容长风,不过他……如果是他带领魔界攻伐天界,三界必然失衡,所有的一切,都会趋向我们无法挽回的地步,而他也许会成为天地间第一魔头。” “我们不可能臣服于他。”魍魉王摇头道,“我,也不会臣服于那个无用的废人。” 黑袍魔君冷笑一声,道:“唯今之计,只有我们同心协力,帮助祝云沧夺回魔力,若是不成,则选出一个新人,继承蚩尤之力。” “不过,新人由于没有祝云沧那种体质,恐怕……很难承受那股力量,即便是能与慕容长风及天界一战,最终也只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祝云沧,当真有特殊体质?”魍魉王质疑道。 黑袍魔君道:“可贵的不是他的体质,而是他的精神力,他用十年时间压制毁殇剑力,使自己的体质发生了质变,所以渐渐能够适应神魔二力,并且能通过吐纳融于己身,这算是他自己的努力结果。可惜只差一步,他就是不肯踏出杀戮的那一步,而且太过善良,太过愚昧,所以最后只能落到这般下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唯今只有拼死一战了。”血瞳道。 “你们愿意为他去死?”黑袍魔君问道。 伊采薇、沈芯翎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黑袍魔君心头不禁一阵酸楚,但却不能言表。 血瞳道:“恩公多次相助于我,我,理当与他同生共死。” 方一平道:“我跟着我师傅。”说罢看了一眼血瞳。 九海夜魔不语,紧紧抱住含霜,良久,方自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我既然收留了祝云沧……”他随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但也无怨言。 含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依偎在他的怀中。 吴逸荻双手抱在胸前,道:“或许,老夫还能与慕容长风打上几个回合。” 魍魉王摊开手,道:“你们岂非已经言说,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还能多说什么?” 黑袍魔君点了点头,又望了望身后的邪侍与邪臣,道:“你们都愿意帮助那个废人……呵呵,若是他无法重新获取力量,亦或者,他即便获得力量,亦还是如此沉沦堕落下去,又待如何?” “不是还有其他计划么?”魍魉王道,“就算一次不成,总还有别的机会,我是魔类,只会毁灭,不会身死,反正已经等过一个千年,再来一个,又有何妨。” 连魍魉王都如此言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黑袍魔君望着血瞳与方一平,道:“你们也不问缘由,助我魔界?” “我帮助的不是你们,是恩公。”血瞳道。 黑袍魔君转过身,道:“好,最后再告诉你们一事,那慕容长风,如今已然回到人间,不日便会查知此处,我们的时日不多了。” “说得真丧气……”方一平道。 “哈哈,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吴逸荻道,“你岂非乃是那十二魔君之首,目空一切,睥睨众生,怎会忽然有此一说?” 黑袍魔君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亦不再多言,说罢一挥衣袖。” 众人的面前——忽然出现大小不一的数个身影,几乎占据了竹林中的整个空地。 六江圣帝、据比尸神、冰夷、穷奇、夜叉王纷纷出现。 “十巫正在赶往此地。”黑袍魔君道。 魍魉王忽然道:“怎地不见饕餮?” 黑袍魔君道:“她还在慕容长风手上,要见她,恐怕还需花些功夫。” 这大概是十二魔君千年来的第一次齐聚,也是千年来,魔界的头目、君王同时出现在人间的最多一次。 但这不是盛会,这将是一场最为惨烈的恶战。 与此同时,慕容长风正之身赶往江南雨竹林,他能够感受到这里通天的魔气,能够感受到那一道道难以遏制的力量。 但他相信,他能够做到,能够遏制,不仅如此,他还要杀灭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祝云沧,十二魔君。”慕容长风冷笑道,“这是你们最后的几日了,接下来,便好好享受我为你们准备的炼狱吧!” 弑神双剑就在他的身后,剑身燃烧着浓烈的紫黑色火焰,焰光冲天,慕容长风所御气飞腾过的地方,魔气四射,甚至地面上的生灵也为之震颤。 他落在雨竹林前,望着那凝翠叠嶂,延绵不绝的苍绿色,露出一抹阴冷的微笑。 第326章 灭世大劫 一段黑云涌起,涌动在竹林的上空,整个苍翠的雨竹林,顿时变得鬼气森然,仿佛一阵阵灵魂的吼叫,在这江南的一抹新绿中四散呼喝,朝着那未知的方向扩散,将所有的一切变得难以遏制。 这雨竹林之中,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除了那依旧呆在狭小逼仄,阴暗昏惑的房间之中的祝云沧。 祝云沧望着窗外空中所有的一切,神情迷茫无助。 空中出现了大声呼喝,这呼喝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唯有那灵力贯通全身的人,方能发出此等令人难以抗拒的声响:“竹林之内的众人,你们不必顽抗,你们绝非我的对手,还不快快受死,我或还可留你们全尸!” 地面上,九海夜魔道:“雨竹林凝聚千年神魔之力,阵法由我与魍魉布置,断然是天帝降临,也须费些功夫方能破解,更何况是慕容长风。咱们按兵不动,不能冲动,否则恰恰是中了他的奸计!” 黑袍魔君笑了笑,道:“非但不能让他这么容易进来,我还得给他再设一道屏障!邪侍、邪臣!” “属下在!”二人领命拜道。 “与我一道,摆阵相迎!”黑袍魔君道。 “是!”二人附和。 且不说这三人实力本就非同寻常,他们手中,此刻岂非还操纵着六魔器——缚魂铭文、封神塔、六道刻命轮,三物被祭出在空中,紫黑色的光芒顿时相连,几股魂魄之力,向缚魂铭文的中心激射而去,那缚魂铭文之上,紫黑色的铭文字体,那难以理解的文字,缓缓向空中飘飞消散,但在这一阵阵消散之间,却见那一股如触手一般的光晕向竹林的上空飞腾,在离开竹林顶部之际,分散成无数若软鞭一般的光带,向孤身浮在半空之中的慕容长风袭去。 慕容长风冷笑一声,双手一招,道:“我不管你们这是什么妖法,你们当真以为,到了此刻,还能与我相抗衡么?” 那一对弑神双剑,已然掣在慕容长风手中,慕容长风双掌张合,双剑腾在空中,合二为一。 慕容长风道了声:“杀!” 一股青紫色的力道贯向空中,在云气间展开扩散的光华,在光华的周边,星星点点的力量,开始向地面落下,起初落得很慢,但随着向地面的靠近,越发的迅速,且化出原型,竟是一柄柄短剑。 那短剑的光芒,纵横撕裂,很快便把那一道道光带切成片片碎玉,飘飞落下,显得凄惨无比,但魔器所形成的阵法岂能那么容易便被攻破,那碎玉很快又聚合起来,重新凝聚成了吸收魂魄的光芒。光芒更加迅速,朝慕容长风狠狠袭去。 魍魉王将一切看在眼中,忽然大喝一声,道:“我且再助你们一臂之力!”说罢向空中一开手,万魔血幡出现在三魔器所组成的阵中,万魔血幡中心,红光扎现,落下,融合,将三魔器所组成的阵法整个包容起来,两道红光随着那光带的延伸直上而去。 顿时,那触手似乎有了灵性,自行聚合,竟又在天空中组成了一张宽大的血红色巨网,巨网擒天而转,旋转而下,向慕容长风无情袭来。 此刻,杭城中人再一次闭户不出,所有人都只敢从窗缝之中向外张望,望着那异变的天空。事实上,自那日杭州城门被魔力封闭之后,他们便已对这些异像有了无比的特殊敬畏之感。 慕容长风上下受敌,一时竟也觉得情状变得棘手起来。 他用弑神双剑上下挥动,但弑神双剑毕竟只是六魔器之一,却哪里是天地间四大魔器组成的魔阵的对手。 “可恨!”眼见那巨网与触手便要将自己包绕其中,慕容长风大喊道,“你们当真是要拼死顽抗么?且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他收了弑神双剑,浑身吧抱作一团,尽皆着奋力舒展而开,整个身体,竟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 “糟糕,他再强行渡劫!”魍魉王低声到,“这家伙向通过自己的精气神之力强行成就天仙之体。” “但愿他莫要成功。”控制着魔阵的黑袍魔君不禁开口道。 天空中,红、黑、蓝、紫四股雷电,开始在云间窜动,与运气摩擦出隆隆声响。 慕容长风长啸大吼,道:“哈哈哈哈哈,今日便让你们看清楚,何谓真正的天威!” 声声炸响,开始在慕容长风身旁爆发,随着是一股股难以抵挡的劲风。 这一回,杭城的居民们,即便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再也躲不过那来自天空的强大力量了。 几股狂雷首先落在了杭城大街的中心,碎石升空,深渊般得巨洞陡然出现,紧接着,一阵狂风,卷着那碎石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 几声居民的惊呼哭喊之声,很快便被那狂风呼啸之声所淹没。 雷声阵阵,轰天裂地,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然而,那四色的雷光,还是在云气中窜动汇聚,并没有落下,仿佛还在等待时机。 黑袍魔君道:“那四股雷电,才是最可怕之物,现在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又是几声雷响,空中的雷电再次直落下来,杭城街道旁的两间房屋瞬间化作灰烬,变成齑粉。 “这家伙,为了自己渡劫成仙,竟全不顾旁人死活!”方一平高声呼喝,但他的话音被风声雷动淹没,两道雷光落在了竹林上空,连那魔阵也开始渐渐动摇起来。 “稳住!”黑袍魔君道,“众魔君听令,速速上来相助!” 这一回,纵便是魍魉王与九海夜魔,也不得不冲上前来,将手中的真力贯入那四魔器组成的阵中,地面升腾的灵力越来越强,但天空的雷势也越来越盛,雷电闪过,雷电的枝桠甚至也能够将任何生命化作乌有。 慕容长风依旧在空中聚集灵力,他自己也明白,那九天的四色雷光,才是他最终的大劫,与那雷光相比,这些落下的雷电,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终于,那空中的四色雷光开始按捺不住了,四色融为一色,一色化作虚无。 竟是虚无! 这雷,竟是无声、无色、无相之雷。 “糟糕。”黑袍魔君道,“慕容长风引动天怒……看来连天界也不容他,这天劫之雷,竟化作了虚空真雷劫,我们此际的力量,断然无法抵抗,甚至……这方圆数十百里的地界,都会成为慕容长风的陪葬!” “怎么可能!”方一平率先叫了起来,双手一动,两道红光向魔阵袭去,血瞳、吴逸荻、伊采薇、沈芯翎,也纷纷出手,这大概是人族与魔族最为齐心协力的一次,那魔阵的力量不断增强,却根本是杯水车薪。 黑袍魔君眼神坚决,道:“众魔君听令,必要的时候,你们,须释放元神!” “什么,释放元神?!”邪臣大呼。 邪侍急忙道:“并非属下怕死,君上,这,当真值得?” 黑袍魔君道:“我们岂非都在赌?!若是为了魔界的光明,我愿堵上这一局!” 邪臣道:“若……若是赌输了,君上,我等……” 黑袍魔君道:“不必多言,无非又是一个千年而已,千年之后,我等还可再来。” 那一股雷光,在空中露出端倪,但很快便被隐没。它虽然无法被察觉,但地面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它的存在,都感觉到了那股致命的力量,那力量无法抗拒,那力量不能抵挡。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一次天罚的降临。 慕容长风已然定在空中,手上缓缓晕出法阵,法阵旋转向空中,越发巨大…… “呀!”感到那恐怖力量的下压之力,不少人发出了狂吼,这或许是一种恐惧,来自于死亡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时,那空中,忽然又多了十道光芒,十道色彩各异的光芒。 “十巫!”邪臣道,“是十巫!” 黑袍魔君道:“来得正好!” 十巫所发出的灵力,在他们现身的片刻,便已然汇聚成形,仿佛顿时从四面办法聚集成了墙壁,与那四魔器所形成的魔阵融合,于天地之间,形成了厚重的屏障。 虚空真雷劫窜了下来,没有人看见它,但它已与慕容长风,与所有人所化出的灵力障,与地面的魔阵相撞。 真正恐怖的爆裂,竟是无声的。 仿佛太难敌之间的一切都无声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仿佛整个世界也在一瞬间瓦解,转而重组。 这一切不过刹那。 刹那天崩地裂,刹那云淡天清。 刹那天塌地陷,刹那风卷云舒。 刹那仿佛便是永恒。 所有人,大概在这一刹那,都以为自己会死去,当他们再次睁眼的时候,他们断然会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周遭的一切,却已然熟悉,只是十巫已然落在身侧。 黑袍魔君缓缓收下手,那四魔器仿佛几块凡铁,亦跌落下来,邪臣飞身将之接住。 “想不到……”黑袍魔君道,“我等竟接住了这天地间的第一劫。” 魍魉王催动空间之术,极目望向杭城,道:“城中损坏,亦是不大。” “看来我等成功了。”黑袍魔君望向空中,望向那清寂高远的天空,道,“真想不到……” “这一切,是否太过简单,太过牵强?”吴逸荻却蹙眉道,“难道那家伙,真是过分狂妄,才导致身死于天?” “谁说不是呢?”伊采薇道,“过分狂妄的人,总该会……” “等等!”伊采薇的神情,忽然僵在了脸上,“好强的杀气,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一瞬间变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胜了?竟还在此处庆祝胜利?”半空之中,苍老的声音,发出洪荒的余韵,慕容长风的身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出现在了虚空之上。 一对金黄的巨翅,在慕容长风身后展动,那青蓝的道袍早已成了玄黄战衣,那一头白发变得四散飘飞,疯狂的脸庞上,所显现的却是天界的神迹。 “他……他竟渡劫成功了!”这一次,连黑袍魔君也惊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大小,在那仙神之体,恶魔之心的慕容长风身上,震散而开。 第327章 天地皆无 天穹之上的慕容长风,睥睨着地面的众生。在那杭城之中,有看见了这一幕的居民,竟失神的跪下身来,向那空中的慕容长风跪拜。似乎人类就是如此,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便会将那神祗奉为最最敬畏的信仰。 慕容长风笑道:“你们以为,隐藏于雨竹林之内,便可以抵挡住本座的天诛么?哈哈哈哈,尔等听着,你们已然没有任何退路!还不快快交出祝云沧!” “当下却该如何?”魍魉王似乎也有些惊恐,道,“到了此际,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既然连天也收不了他,或许这一切,便是天意。”吴逸荻不禁说道。 “天意……”黑袍魔君道,“这可恶的天,对我魔界已然不知做过多少令人发指之事,如今却依旧误勘善恶,容下这世间第一的真正魔头。真是可怕!这便是你们人类所信奉的天么?” 吴逸荻道:“这天本就有着天的想法,天如今乃是由神族掌控,天意便是神族之旨意,天早已不是天,天道早已成为神道。” “既然你也知道,那为何不与之相抗?”黑袍魔君道。 吴逸荻嘴角微微一勾,不再言语。 伊采薇道:“无论这是否天意,如今,我们也必须违逆一遭了。” 黑袍魔君回过身,望着伊采薇,道:“你……你当真如此设想,为了那个人……” 伊采薇道:“我并非为了哪一个人,事到如今,我早已是身不由己。今日不除掉慕容长风,我们岂有机会立足于世间,这人间岂非要变作炼狱?” “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已然没有任何退路了。”血瞳上前一步,道,“纵然与慕容长风这一战乃是自寻死路,我们也断然没有退却的机会。” 黑袍魔君望了一眼身旁的众魔族,道:“你们……” “我等誓死跟随君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有魔君一同达到,就连那不通言语的据比尸神与穷奇也俯身下来,行跪拜之礼。 黑袍魔君道:“好,既然如此。” 他将方才收起的四件魔器重新拿了出来——万魔血幡至于中心,三面分列缚魂铭文、六道刻命轮与封神塔。这布阵之法与方才仅仅只是稍有不同,但其散发的灵力气息却与方才大不一样。 “此阵,名唤万魂融魔阵。”黑袍魔君道,“乃是这六魔器阵法之中最为凶险的一阵,当此阵启动之时,入阵之人,须祭出自己的魂魄,与这魔器的魔力相融合,从而催动出最为强大的魔力。此阵的凶险之处,便在于我等一旦深陷阵中,魂魄也会随着这阵型而走,而且不同人的魂魄将被强制融成一体,直到阵法解除之时方能重新回归肉体。” 他望着众人,道:“你们应该清楚,人与人的魂魄各不相同,强制相融,会是什么后果。” “你们,可敢开启此阵?” “已然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还有什么选择么?”魍魉王双肩耸了耸,道,“无非拼死一战。” “我这几十年,一直遭人白眼。大家都认为我是个懦弱无用之人,此刻有这么一个英勇壮烈的几乎,我为何不试试?”方一平道。 吴逸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怕你们受不了我这带着半神之力的魂魄。” 沈芯翎有些紧张,但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所有人围在阵旁,他们知道,此阵一旦启动,他们之中很可能有人会死去——甚至说,一定会有人死去。但无论是人类、半神还是魔君,所有的人,都没有丝毫的退缩。 黑袍魔君道:“既然如此,我便即刻启动此阵。” 说罢,将手中紫黑色的光芒,缓缓运向那万魔血幡之上,万魔血幡立刻便有了感应,一阵阵红色的光耀,开始与黑袍魔君那紫黑色的光芒相溶,不断相溶,直到光华乱舞,灵气逼人。 所有人,只感觉道某些东西长在从身体之中抽离,仿佛自己不由自主地走向、或是飘向了那魔器所组成的法阵,只是他们却也知道,自己的肉体并没有动,即便是说移动,移动的也是那飘忽的灵魂。所有人都神情未变,等待着这一场看似悲壮的“死亡”。他们知道,他们所选择的这条不归路,可能将自己引至万劫不复,却还是义无反顾,只因此刻他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融!”黑袍魔君言说此语之后,抽身向后跳离数步,而他的魂魄,也在这一时刻向那魔器所组成的万魂融魔阵中飘飞而去,越飘越近,越来越虚无,越来越暗淡。 最终,所有的魂魄,竟在那阵中央聚集,凝聚。 耀眼的光华在那阵中出现,四散如同羽毛一般的紫色辉光飘飞向空中,而后,消散,但在那“羽毛”之间,却有一样东西站了起来,确切得言说,乃是一个人站了起来。那是一个看不清面目之人,他,或她舒展着身形,亦真亦幻,慢慢升向空中。 慕容长风见那竹林之中略有异动,催动手中神力,一挥广袖,玄黄战袍飘飞涌动,无数剑光若雨点般劈裂而下,狠狠的削在地面之上,这剑光击碎了雨竹林的宁静,也将那一抹苍翠变得波澜起伏,变成了绿色的惊涛骇浪。 只是那没有面目的人,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飘飞到了慕容长风面前,他身披战袍,手持一柄散发着光芒的剑,这剑似是有形,却又无相。 “你是何人?”慕容长风不禁问道。 那无面目之人,自然亦是无口,向前突身冲出几步,并不言语,只向那慕容长风一剑袭去,这一剑的力道令人难以想象,但慕容长风哪里甘于示弱,亦是一掌迎上,剑掌相交,竟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之音,紧接着有成了一片雷霆霹雳之声。 杭城中幸存的百姓们看见天空中的这一幕,不禁纷纷惊恐起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躲避,并非因为他们胆子变大了,只因在这难以想象的力量之下,他们早已被完全震慑,亦是完全臣服。他们跪倒,祈求,磕头,希望这恐怖的“天罚”再一次过去,他们不懂何谓灵力,不懂这一切为何会突然降临,跟不知三界众生之事,不知天下之大,还有许许多多人类所无法想象、无法逾越的力量。 他们此刻,唯有敬畏,唯有心胆破裂,唯有顶礼膜拜,唯有两股战战。在这“诸天”面前,他们觉得自己永远都是渺小的。 那无形之人,与慕容长风拆了数招,慕容长风竟觉得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他只道这雨竹林之内隐藏着绝世的高人,却不知,这人影,事实上,是由那一大群人类、魔族与妖类的魂魄所组成,他们维系这股力量的根本,便来自于他们的齐心协力。 ——无论这齐心协力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很好,你很强!”慕容长风冷笑道,“你到底是何人,真没有想到,本座方自成为天界金仙,竟会遇上你这等高人,哈哈哈哈!有趣,端的有趣!” 那“人”依旧不语,双手一展,那手中的剑化成了长枪,长枪狠狠向慕容长风搠将过去,一枪一记雷霆奔涌,一枪一记火焰燎原,一枪一记冰雪漫天,一枪一记沙尘飞扬。天空中,五色的光芒交叠纠缠,最后融为一色,一色,即是无色。 “好枪法!”慕容长风道,随即双手向空中一举,那虚空之上,顿时像是出现了一道伤痕一般,奔涌的云气如伤口之上倾斜的血液,又似难以言喻的巨大飞瀑,向慕容长风的手中聚集而来,慕容长风仅仅是这么举着手,那手掌便已然化出了数十百丈的巨大法阵,这法阵旋转起来,铭文飞腾,天空中云气所形成的流瀑,在那法阵之上散开,不断扩散。 “不过,纵然你有再好的枪法,亦不过是凡胎肉躯!”慕容长风吼道,“接我此天诛之力吧!” 法阵包绕着云气,变作了一片若晚霞般烂漫的彤云。 那无脸之人见此情状,迅速变招,那手中的长枪收回,那五行之力亦是消散,随之将那长枪当胸一横,长枪很快便化作了巨盾,这盾牌,立在天地之间,似乎上通九天,下接地狱,将所有的道路都封死,变作了这世间最难以逾越的屏障。 那彤云,就在这巨盾的中心炸裂,又是那种沉闷的响动,只是这沉闷的响动,已经让人难以忍受。 杭城之内,竟有几名老弱之人七孔流血,倒地气绝。 这一击的威能,虽然爆发在离地面数里的高空之上,却仅仅是凭借声响,便足以将人震得心胆俱裂。 但一切显然还未结束,那闷响结束之后,以两股力量相交之处为中心,恐怖恢弘,壮阔无比的劲风气浪向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去,就连那雨竹林,也在这一刻被席卷出巨大的一块空地,地面上的竹叶、灵力障、法阵、铭文尽数碎在了这股力量之下,那九海夜魔的小屋,更是在瞬间便化为乌有。 第328章 缭乱沧云 如果……所有的一切尽皆失却,那我到底会变作何等模样? 祝云沧曾无数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得不到答案,因为那时,纵然是一再遭受背叛厌弃,他都总会看到一丝光明与希望。 此刻,当他走出雨竹林小屋之时,却是满目的疮痍,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绝望。 “这,到底……”祝云沧看着那横七竖八倒在地面上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具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颓然跪倒。 天空中的慕容长风,依旧散发着最为骇人的力量。四周散发的神光昭示着难以言喻的威仪,他睥睨地面,笑道:“祝云沧,你终于肯出来了么?” 祝云沧道:“这些,这所有的一切,莫非,都是,都是因为你……” 慕容长风道:“除了本座,你以为,还有谁,能让这世界,如此干净,如此清澈,如此安详?” 祝云沧道:“他们,他们都死了,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慕容长风笑道:“死,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只不过是魂魄被禁锢了而已,谁让他们不自量力,使用那万魂融魔阵!此刻他们的灵魂已然被融为一体,不能分离,互相纠葛缠绕。哈哈哈……说来可笑,一开始我还以为这竹林中隐藏着绝顶高手,却不想原来不过是灵魂所融合成的灵物。” “他们的魂魄,现在何处?”祝云沧问道。 慕容长风道,“自然被封在那魔器之内,他们的魂魄支离破碎,纵然你能召唤分离处魔器上的魂魄,我看,你也却无机会再救他们了。” 祝云沧跪倒在地,道:“不,不可能,为何却会如此。” “哈哈哈哈,你这懦夫,方才让你出来领死,你却躲在房中不敢做声,若非如此,他们却又如何会铤而走险,如今险些魂飞魄散!” “哈哈哈哈!”慕容长风的笑声震彻长天,“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祝云沧道:“慕容长风,你休要欺人太甚!” “怎么,你还想发作?你此刻,能做什么?你此刻却又算什么?这一战,你以为自己还能胜过我么?”慕容长风道,“我连天地大劫都不怕,又岂会怕你这毫无力量的无名小辈?!” 祝云沧道:“不错,此刻,我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这些曾守护着我,帮助我的人,所有的一切,尽皆归于虚无,所以,我还怕什么?你以为我还会怕你?” 或许果真是这些人的死——抑或说是灵魂的禁锢——让祝云沧的心智发生了变化,原本还一蹶不振的他,此刻却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求得一种解脱,这解脱,便是要与天地归为一体,归为虚无。 慕容长风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了你!”说罢,举起右手,一挥衣袖,那弑神双剑同时出现,两道黑紫色的光芒,凝聚着云气之力,在他身旁飞旋流转。 “破!”慕容长风向下方一指,猛然之间,那两道光芒呼之欲出。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慕容长风直感觉有一股力量,从他臂弯中倒流而上,直冲向心脉。 “什么?!”慕容长风一阵错愕,竟发现那弑神双剑中的毁殇剑停滞空中,而由于它的停滞,那寂灭剑竟也无力出手。 “什么?!到底为何?”慕容长风觉得自己被一股怪异的力量牵制住了。 “哈哈哈哈,剑在人在,剑毁人亡,魔剑之侍司空无方,在此拜见慕容掌门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出现在了那毁殇剑之前。 司空无方?! 祝云沧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那半空之中,出现的人影,似乎正是十年前鸿蒙谷中的那人,那身影越发明晰,祝云沧竟感到一丝紧张,这赐予他力量之人,这改变他一生之人,这本该已然身死的人,竟在这一刻出现,竟出手牵制住了慕容长风。 “司空无方,你还未死?!” 司空无方大笑道:“死?我自称为剑侍的一刻起,便与那妖剑共存亡,如今你既然敢重塑妖剑,就该想到,我会死而复生!” 司空无方控御长剑,一剑朝慕容长风颈间划去袭去。 慕容长风狠狠道:“哼,小小剑侍,你以为能伤得了本天仙?!” “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司空无方冷笑一声,变招将那长剑御在空中,一道黑光,从天而降。 慕容长风有些吃惊,他端的不会想到司空无方的出手速度如此之快,力量如此恢弘。 事实上,司空无方身为那毁殇之剑得剑势,又在这碎片碎裂之际沉睡了十数年,早已将那剑灵之力吸纳己身,自身的动作、出手及灵力自然与这毁殇之剑契合度相当之高,他的一举一动,都几乎与毁殇剑人剑合一,因此攻击之时的力道相当恐怖。 慕容长风失了毁殇剑,寂灭剑也被那剑侍司空无方引去,一时陷入了危机之中。然而,他毕竟乃是天仙之体,挥手之间,在云气之间又找出两柄金黄色剑光,一上一下,与那剑侍的双剑在空中拼斗。这慕容长风随意化出的双剑,竟也能挡下弑神双剑数百回合。 地面上,祝云沧看着天空中一阵金黄、一阵黑紫的光芒涌动,神情漠然。 他的四周,躺着无数具“尸体”,所有人的灵魂都已经被抽走,所有鲜活的生命,一瞬间,便这样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温度。祝云沧感觉自己被天地所遗弃,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即便是空中的灵力涌动,即便是地面上风卷沙疾。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感觉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很空,空灵得如同也没了灵魂,空灵得如同没有重量,空空如也的躯壳。 光明与黑暗,与自己无关;正义与邪恶,与自己无关;天地大道,世间万物,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祝云沧闭上了双眼,他试图感知,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试图抓握,却什么也握不紧。 一切,仿佛都已经到达了终点。 黑暗、混沌,一片模糊。 轰然数声炸响,在空中响起,渐渐的,司空无方最终还是落到了下风,那慕容长风的身后生出了一对羽翼,金黄的羽翼,那羽翼若隐若现,一会儿化作实体,一会儿变作虚无,随着那羽翼的变化与展动,飘落而下的翎毛变作了一道道金黄的剑光。 破碎的剑光向前突刺,飞腾而前,划空裂云,奔腾呼吼。 司空无方被压在这强大的灵力场,与云气席卷奔涌之下,残云与寒风一道变作最为恐怖恢弘的漩涡,在云气最上端,慢慢下压,与那金黄的剑光相得益彰,将司空无方团团围住。 司空无方冷笑,道:“你纵然能暂时将我击溃,你也杀不了我!我乃剑侍,剑在人在。” 慕容长风道:“我已是天仙之体,何须这弑神双剑这等妖物,即便是毁灭了它们,我照样能坐拥天下!哈哈哈哈!” 说罢,双掌一招,背后忽然出现金黄的法阵,那法阵上铭文仿佛来自天国,一声声如同天籁一般的呼啸吟唱之声,在玉宇中飞扬,连那杭城的居民,也倍感神迹显现的威能,纷纷两股战战,甚至有人早已将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 这一招,不但能够击溃司空无方,甚至能够将那弑神双剑一道毁灭! 慕容长风出手了,天地为之色变,仿佛一切力量,都凝聚在了那向前伸出的指端。 轻轻一点,便是亘古的力量,便是虚空与永恒。 一招向前。 闷响过后,天空仿佛早已混沌一片,不见边际。 “哈哈哈哈哈,死!”慕容长风疯狂地大笑起来。 然后,就在那光华与灵力飞散之际,慕容长风竟完全呆住了,呆然望着前方,呆然望着前方这个傲立云端的少年。 那少年闭着眼,悠悠站立,一手向前,面无表情。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慕容长风连续说了数个怎么可能,他断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一切,但这一切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了眼前。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这一击?!”慕容长风失声大喊。 他面前之人,正是祝云沧,祝云沧,竟在这一瞬间,单手接下了他的袭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体内岂非什么能量都没有了?他又怎么能接下这天神下凡一般的恐怖一击。 祝云沧不语,缓缓摆开架势,身后,司空无方手中的双剑,竟飞向了他的手中,在他的手中,竟化为了一片难以看见的虚无。 “这……这是……”慕容长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祝云沧的动作很缓慢,一步一步向前,语气说是踏云而行,不如说是飘飞,就像是魂灵一般的飘飞,仿佛什么都是虚无,什么都是虚空。 “无……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无……”慕容长风错愕道。 第329章 无界无序 祝云沧站在慕容长风面前,双眼微眯,仿佛全身上下都是一片空灵。 慕容长风道:“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能……这所谓的无之境……不可能,这只是传说而已……” 祝云沧不语,向前跨出一步,在空中,却已是飘飞了数丈的距离。 慕容长风急忙出手抵挡,左右双臂很艮胸前,化出两道光芒,明亮耀眼,出手的片刻,凌厉非常。 祝云沧的身体岿然不动,双手似是早已绵软虚幻。 那两道剑气光芒,在他手中一震,那双手却似顺着两股剑气的力道向后一撤,云气之间,一阵疾风过后,相似化作了淡然的一片雾色。 慕容长风自然不甘示弱,又向前攻出两掌,这两掌的力道更可怕,挥手之间,地面上竟也发出数声震响,这响动将雨竹林震得缠斗起来,那一片支离破碎的碧浪,在强大的劲力之下发出阵阵窸窣之声,不少竹叶也飞卷而起,向慕容长风的掌间凝聚而去。 慕容长风双手一压,本已攻出的双掌顿时收回,祝云沧却不能收招,身体已随着方才的力道后撤。 慕容长风冷冷一笑,身形一闪,已到了祝云沧身后,下压双掌中凝聚的力量,使之更加浑厚,再次击出的片刻,那股劲力更是难以想象。 祝云沧的身子正向后靠去,眼看着就要撞上慕容长风的双掌。 却听得清越几声剑吟,紧接着又是两道黑暗的妖光。 那司空无方竟在这一刻出手,双剑朝慕容长风的背心刺去。 慕容长风一惊,只得分散手中的力量,将之向背后引去,两股力量震出的光芒,将司空无方刺出的长剑牢牢截住。 司空无方咬着牙继续向前,他体内的气息已然紊乱,甚至经脉逆行,但他没有丝毫的松懈。 祝云沧因此而得到了逆转的机会,他身子轻轻一动,再次稳住身形,反掌向慕容长风的肩膀搭将上来。 这双手的力道看似绵软,但一旦拍中慕容长风的双肩,却令他背后的光晕散去。 “什么?!化力归元?!”慕容长风惊呼,他能够感受道,这股力量大概与先天真剑中的化力归元相似,然而,这力量竟能将他凝聚的神圣灵力击散,他着实无法理解。 背后两道剑风,直插而至。 慕容长风强自再运功力,轰然一声,周遭金光闪耀,无数如翎毛一般的光点,缓缓坠落,点点飘散。 祝云沧与司空无方二人尽皆退出了数百步之遥,只是在天空中,这数百步并不算很长的距离。 慕容长风恨声道:“好,很好,却不知你们施的是什么妖法,但在本体现面前,你们一眼刚没有任何机会!” 说罢,慕容长风一挥广袖,在天空中卷起庞大的漩涡,那漩涡向下凝聚,仿佛炸裂的星辰一般,浩瀚恢弘,却又不失华丽。 祝云沧依旧站在远处,那强大的灵力场,从他四面八方涌动而过,他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依然微微闭眼,依然双掌垂在两侧。 “呼!”慕容长风将双手向前一震,那手中的万点星辰,千道光花,在祝云沧面前飞窜,腾跃,四散的光晕,将祝云沧四周的一切变得如封似闭,全然不留退路。 此刻,连那司空无方也已然有些骇然,他虽然是剑侍,但毕竟乃是凡胎肉躯,即便与那妖剑共存亡,在目睹这神力之时,也难免惊诧不已。 慕容长风立于原地,念咒驱动着周遭的所有一切,这一切就在他的指尖孕育,在他的掌心盛放,他就是天地的掌控者。 “灭!”慕容长风见那光华之中的祝云沧没有任何动静,双掌一动,大喝一声。 祝云沧所站的位置,陨星坠落般的爆裂,在空中四散而开。 雨竹林中,那一片片苍翠发出的哀嚎变成了声声尖啸,那方圆之内尚存的竹枝尽数飞腾碎裂,纷纷扬扬,雨竹林,在这一战中,怕已是要灰飞烟灭了。 最终,那慕容长风将手向旁一挥,平举当空,爆裂的一切仿佛又归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悠长光线。 “嗯……”慕容长风吁了一口气,方才的一招,的确已经花费了他些许灵力,也是他的一式杀手锏,他本无须向祝云沧使出这般力量,但祝云沧化去他神力的那一击,却让他觉得着实太过惊人。 此刻的他,满以为睁开双眼的片刻,便可回身解决司空无方。 然而,当他张开双目之时,却目瞪口呆。 祝云沧依然好好漂浮于远处,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的手中,不知何处已然多了一对天恒双剑,这一对原本早已该变作了废铁的双剑,此刻却奇迹般得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慕容长风退后一步。 “哈哈哈……”司空无方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道,“可笑啊可笑,你慕容长风岂非号称已然得了天神之力,位居金仙之列?今日,怎竟连一个毫无力量的凡人都不能击败?方才那气势恢宏的一击,怎地连祝云沧的皮毛都不能伤?” “可恨!”慕容长风一声大吼,“乱叫的狗,本座便先将你杀灭,再解决祝云沧。” 慕容长风反身向司空无方袭去。 祝云沧身子微微一动,双剑陡然出手。 地面上,天空中,突然凝聚出数道冰凌所化的利刃,那利刃,首先是如潮水般向前涌动,在离那司空无方不过数百步之处,变地坚硬无比,如一张巨口,伸出无数尖牙利齿,向那慕容长风吞噬而去。 慕容长风惊诧道:“不可能,你已经没有灵力了,这是何物?!” “寒澜动地。”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祝云沧身边响起,“此乃先天真剑第七剑,寒澜动地。” 伊采薇,竟是伊采薇。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即便灵力已臻化境,也无法修炼先天真剑第七剑以上的剑法,看来,他们只是不敢将功力尽数化去,达到那与天地协同的‘无’境。” “你!”慕容长风道,“为何,你为何没有死?!” “我本就未死,只是灵魂被禁锢而已。”伊采薇道,“此际我们地面所有人的灵魂都被禁锢,不过是有人以精神力将我支撑,才得以令我强行突破出禁锢。” 这个时候,祝云沧已然听不见周遭的一切。 他的身子,亦随那天地间的冰刃冲刺而前。 他冲刺的身形,原本乃是实体,但逐渐却变得虚化,紧接着,变得分散,竟似有千万个,却又似只有一个。 “先天真剑第八剑,灵光坠虚!”伊采薇惊呼。 “不可能,这……这不可能……”慕容长风高呼。 司空无方见此情状,将手中的弑神双剑尽数抛出,两道青紫的光芒,带着古朴的神韵,发出渺远的剑吟,向祝云沧手中发来,祝云沧翻滚接下双剑,那双剑,仿佛也化作了千万道。 那无数身影,向空中腾剑而指。 上空,一阵剧烈震颤,似乎那九天已然被打开一道裂口,人间与天界相同,空中,一股强劲的洪流泄落而下,洗礼着祝云沧手中的双剑,双剑的妖力,与那银河的神力相交融,绽放出难以言喻的辉光。 祝云沧立在原地,全不言语,亦未念咒。 “这是……银泄九天……”伊采薇高呼道。 这正是先天真剑第九剑银泄九天,亦是凡人所能操纵的至高之力,却不想,竟让祝云沧这全无灵力之人所驱动。 银河横贯天空,面前的慕容长风,早已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祝云沧冲击而前,冰刃、神光、妖力,所有的一切,并不凝聚,亦不涣散,顺其自然,随风、随心,仿似随着天地大道一般,将祝云沧包绕,将慕容长风包绕,亦将这所有的一切包绕。 伊采薇只觉得周遭的灵力变得平和非常,司空无方但觉那充满煞气的周身,亦在这一刻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洗礼。 没有轰然炸裂,没有沉闷震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平平常常,平静地令人不能置信。 霎时间,已然是云淡天晴。 那慕容长风的身躯,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而下。 祝云沧、司空无方与伊采薇亦跟随而下,紧追着慕容长风,向那竹林中追赶而去。 慕容长风并没有死,他落在林间,落在那尚存一丝魔力的迷阵之中,单膝跪地。 两道光芒回到祝云沧手中,正是天恒双剑,两道青黑色泽回到了司空无方手中,乃是那一对妖剑。 伊采薇向前一步,正立在慕容长风面前,道:“你此刻,还有何话可说?” 慕容长风咬着牙,依然在苦苦挣扎,虽然此刻,他周身神力已然被那三剑全然化去:“我,我不会就这么失败,我不会败,本座岂能失败!” “你还要顽抗?”伊采薇道,随即,掌下已陡然升起一道黑光,那黑光,正与当日黑袍魔君掌下的光芒相似。 只要这魔光一动,慕容长风定然要在瞬间化作齑粉。 第330章 阴阳谋断 伊采薇的手,已然罩在慕容长风的天灵之上,黑色的光华,在手底窜动。 “慕容长风,多行不义必自毙,纵然有了天仙之体,却又如何。” 慕容长风嘴角淌下一缕黑血,滴落在潮湿的雨竹林地面泥土之上,他嘶声道:“本座……天仙,神体,纵然天也收不了我,你,一个妖魔,还有一个……”他的眼光扫向祝云沧,满眼皆是憎恨。 此刻,祝云沧已然张开双眼,但眼神中依然带着惶惑,仿佛此刻所发生的一切,都并非自己所谓,甚至,他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个,毫无力量的凡人……”慕容长风咬着牙,吼道,“还有,还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剑侍。” 司空无方嘴角微微一抽,抢上一步,一剑架在慕容长风脖颈之间。 “你们……你们如何能败我?你们如何能?集合你们十二魔君魂魄之力,尚且不能将我击溃,你们三人,又怎么可能……” 司空无方道:“死到临头,竟还执迷不悟,我看,你还说去黄海河畔忏悔吧!”说罢,举剑一剑横切下去。 慕容长风额角青筋暴突,五指已然嵌入泥土之中。 陡然间,却见他双臂猛地向上一挥,顿时,地面上的尘土隆起,竟成了两柄带着剑柄的利刃。 祝云沧见状,大喝一声:“小心!”欺身而前,抢在伊采薇身前。 慕容长风突如其来的反击,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却见他旋身而动,手中的两柄尘土所形成的长剑卷起如波浪般的旋风。 此刻,祝云沧已落在地面之上,身体放松下来,早已没有了“无”之境界的力量,这两柄剑对他来说,简直乃是致命之物。 伊采薇来不及反应,祝云沧的背上,已溅起一道鲜血。 “祝云沧!”伊采薇疾呼一声,司空无方横剑而挡,身前划出一抹亮色,整个人后退数丈之遥,方自站定。 祝云沧甚至未叫一声,便向前扑倒而下。 伊采薇急忙扶住祝云沧,但他沉重的身体却像是一截木桩一般,僵直难动。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慕容长风看着眼前的情状,大笑道,“祝云沧,你纵然能领悟天地大道,纵然能发出先天真剑的全部力量,那又如何,你始终只是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死吧,凡人,可悲的凡人,哈哈哈!” 伊采薇愤怒呼喝道:“丧心病狂!”说罢,单手向前一指,一道乌黑的气剑激射而出,正中慕容长风胸口,慕容长风发出“唔”地一声哀叫,整个人腾地弹将起来,向后飞腾而去。 司空无方方自站定,纵横双剑,弑神双剑在慕容长风的背心划出一道十字光芒,似乎誓将慕容长风斩于剑下。 慕容长风身体在空中微微一阵,背后再次闪出防护之灵力,虽然这力量如今看来已甚是勉强,但抵挡弑神双剑却似乎也并不困难。 那剑气与慕容长风背后的光芒相交织,破碎。 慕容长风的身体腾向空中,漂浮而上,全无颓丧的意思,只是那嘴角不断有污血滴落。 祝云沧躺在伊采薇怀中,全无力气,身子仿佛早已僵直。 慕容长风看着眼前之情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纵然是死,我也会拉上一个垫背的,伊采薇,你不必枉费心机了,祝云沧醒不来了,他凡胎肉躯,中了我释放的神力,此际早已魂飞魄散,你再怎么运功都没有用了。” “混账!”伊采薇站起身来,脸色煞白,她感到自己的确已然救不了祝云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祝云沧会这般简简单单地死在自己面前,仅仅一击之力,祝云沧便再无站起来的机会。 慕容长风道:“伊采薇,早知你乃是魔族后裔,当初屠灭那万秀山庄之时,我便该仔细一些,不留活口。也免得给今日造出这般麻烦。” “什么?!”伊采薇退了一步,神色更加惊异,道,“你,万秀山庄之事,都是你?!” “哈哈哈……”慕容长风道,“你以为呢?成大事者,总要早作准备,呵呵,万秀山庄之辛秘无非两件,其一乃是先天真剑剑谱,其二乃是那据比尸神被囚禁血泉魔眼之下,这两件,都对我其后的计划大有裨益。” 慕容长风继续道,神色得意非常:“纵然得不到那先天真剑剑谱,能释放据比尸神,总能加快魔界之门打开的进程,以诱发魔族与人类之纷争,如此一来,我便有崭露头角之机会,岂非如此?” 伊采薇道:“原来……你早有计划,那……十二魔君封印之松动,也是你的计谋?!” 慕容长风笑道:“我岂有这般能耐,我只不过是顺天意而为之,十二魔君封印终要松动,我不过是在必要时尽一份力而已。” “所以,后来你便借着天下大乱之机,抗击魔界,以获得天下人之支持好感?”伊采薇道,“当真阴险!” “岂止如此。”慕容长风笑道,“我知道魔界灵力涌动,十分利于修炼,魔界魂魄之物,又可助我精气神三力增长,故而铤而走险,加快释放魔族之进程。不过还好,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尔等蝼蚁又岂会知晓我之计划,你们不过是棋子而已。” 慕容长风的眼光落在祝云沧身上,道:“还有这祝云沧,哼,不自量力,跳梁小丑,数次坏我好事。他当真以为能阻止我?简直可笑!我乃金仙之体,如今还有谁能败我?!” 慕容长风说罢运功,此刻,他受伤的躯体竟又开始自愈。 “你……” 这在伊采薇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之间,那林间,一道白光划空而至,一个人影由地面直窜向空中,在司空无方身边,身形一转,接下寂灭之剑。 慕容长风猛然一惊,回首间,却发现那人早已将寂灭剑划在掌心,剑与血相融。 奉剑为臣! 一声大呼。 当慕容长风看清眼前那人样貌之时,寂灭之剑的黑色光耀,已然将他完全包绕其中。 “不可能……”今日,大概是慕容长风言说最多次“不可能”的日子,亦是慕容长风经历最多难以预料之事的日子。 面前的青年,一头雪白长发在空中翻舞,那如雪的衣着早已被妖光化作一色的深黑。 “怎么可能,你岂非已被祝云沧所杀?!孤天溟,你!”慕容长风咬牙道。 孤天溟道:“慕容长风,你计划至今,也算是机关算尽了吧……你骗得了别人,你以为骗得了我?当日那鸿蒙谷百灵部之内,你以为,我没有看见?” “好,很好。”慕容长风吼道,“原来如此,原来这些年,你竟一直蛰伏于我身旁。” “玉玦峰昆仑门,这些年来,表面上总是装出调和者之姿态,私底下却是坐收渔利多年,每一次门派纷争,你慕容长风,总能得到几分魂魄之力、精气神之力,以增长你自身力量,这也是为何,你的力量总是深不可测,没有人看得清你的修为。”孤天溟道,“言说起来,你倒是真有远见。” “哈哈哈哈,真想不到,想不到你早已知晓一切,这些年,竟还能隐藏忍耐,也难怪你的头发会熬成这般颜色。”慕容长风道,“你所言一点都没有错,这些年来,江湖上大小纷争,多少都有些我慕容长风的份,鸿蒙谷之内那些许人之精气神力,亦是被我所吸取,你此刻要找我复仇么?你有这般能耐么?” 孤天溟冷冷一笑,寂灭剑一抖,周身突然出现数到幻影。 孤天溟似乎并非独自一人面对慕容长风,他的周身突然出现十数人之影像——邪侍、邪臣……沈芯翎、方一平、血瞳…… “魂魄……魂魄之力?”慕容长风道,“你怎能控御魂魄之力,你怎能将魂魄之力从那万魔血幡中剥离?怎可能?!” 孤天溟道:“这,你便该问那第一魔君了!” “你……莫非当日,他并未引导祝云沧杀你?”慕容长风道。 “哼……”孤天溟聚力长剑之顶,道,“当日一战,本就是那第一魔君一计,借着那毁天灭地之力,将自身灵力的一部分转嫁我身,令我能与之协同,并且将本体隐藏于他所制造的空间之中,关键时刻,便可现身逆转危局……慕容长风,你可曾算计到这一点?” “你们……”慕容长风咬牙切齿道,“正是利用此计以达到协同之能,并可互相召唤,即便是魂灵被禁锢,你也可以借此出现,将他们的魂灵释放……怪不得黑袍魔君胆敢铤而走险,凝聚所有人的魂魄之力,原来还留有后招……呵呵,这家伙,算计得竟比我还深远!” “慕容长风!受死!”话已言毕,孤天溟向前欺身,一剑杀出,此刻他已成为寂灭剑剑侍,肉身不死,与寂灭剑共存亡加之那魂魄之助力,霎时间灵力大增。 伊采薇、司空无方亦紧随而上,两人合力出手,三股凡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同时朝那慕容长风击杀而去! 第331章 终结章一 魔魂动天 三股力量腾冲在慕容长风周身,他受伤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冲击,但作为天界金仙的他,却并没有打算示弱。 慕容长风掌下的光芒越发炽烈,他尽力释放最为强横的灵力,与身旁的三人拼斗,但他所不知的是,这般释放灵力,却将他引入了更加可怕的深渊。 灵力涌动,天地色变,大地上,雨竹林之内,亦是有一段段飞腾而上的灵光,聚集向慕容长风的身躯。 就在这时,那早已僵直不能动弹的祝云沧,忽然缓缓飘飞起来,越飞越高,不多时,已来到了慕容长风等人的身旁。 “这……”慕容长风率先看见这鬼魅一般的身影,不禁大呼一声,道,“你,你岂非已死,怎么可能……” 祝云沧不语,身子随着涌动的灵力,随着九天的罡风飘忽而动,仿佛没有魂魄的躯壳,但却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有一种特殊的力道,从祝云沧的周身发出,向慕容长风袭去。 慕容长风的神色有些变了,此刻,他正与伊采薇、司空无方及孤天溟缠斗,哪里有精力再去应付祝云沧这更加可怕的术法。 或者说,根本并非术法。 伊采薇等人,丝毫没有给慕容长风任何喘息之机。却见那司空无方与孤天溟左右挥剑,从两个不同方向朝慕容长风头顶袭来,慕容长风急忙矮身躲闪,伊采薇却双掌一开,在他脚下祭起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那漩涡之内怨念涌动,邪灵腾空。 慕容长风念动咒诀,双臂引出两道光亮,企图以金仙之神力引剑气击破那漩涡。 谁料,此刻,祝云沧所发出的力量已至。 那是一股柔和非常,却又包罗万象的力量,它仿佛没有任何力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却正因为此,它更加可怕,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击破这股力量,所有的一切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片刻,都变得宁定平和。 慕容长风虽不会因这柔和之力而受伤,但却因此而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发现,当这力量流过身旁之时,他的真气、灵力,所有的一切,竟变得无比平衡,仿佛已经走在了最为平衡的那条直线之上,也正因为此,无论他如何试图发力,都变成了枉费心机。 “可恨,这是……”慕容长风欠身而上,企图突破那温润如春风一般力道的包围,但他飞身的片刻,四周灵力的自然涌动,却让祝云沧也跟随着他飘飞而上。 “阴魂不散!”慕容长风近乎疯狂地大吼一声,反手朝祝云沧肩头劈去,祝云沧身子轻轻一矮,迅速躲闪,那下劈的力道,就这般在他眼前化为乌有,甚至连那一道神光也消散殆尽。 “你……”慕容长风一声惊呼,祝云沧又向前一步,双手一托,两股力道自下而上,冲在慕容长风双臂脉门之上,他只觉一阵特殊的酸麻,整个人一个趔趄,如被抽空一般向后倒退。 这时,云气之间几声雷霆奔涌,祝云沧那随风而走的柔和气息,刹那间变得凌厉起来,他依旧闭着眼,但双掌中却凝聚着一阵阵凛然杀意,左右开弓,那与天地万物向协调契合的灵力,从两边向慕容长风胸口袭去。 与此同时,伊采薇等人亦飞身杀到,毫不留情地释出全部力量,那寂灭、毁殇双剑,在空中架成十字,凝聚的力量立刻震出黑四色的光晕,朝慕容长风冲刷而来;伊采薇则念动魔族之咒,天地之间顿起黑光,黑光之间,仿似有无数话未白骨的士兵,正如潮水一般,向慕容长风席卷而来。 被祝云沧击打得完全没有出手之力的慕容长风,却哪里能够抵挡这气势恢宏的术法力量。 他只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苦痛,从他心底突生,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无形的大手所拉扯。 而那冲刷上来的弑神双剑之光晕,更像是将他全然切开。 “啊!”他大吼一声,仰天之际,祝云沧双掌向他胸口猛击数掌。慕容长风已然不能抵挡,在轰然的雷电炸裂声中,背后涌出一阵阵血雾。 “唔!”祝云沧的最后一章,那退出的手臂仿佛变得通天彻地一般,慕容长风发出一声骇然的大呼,整个人翻越而去,若断线风筝一般。 他原本以为自己成就天仙之体后边可天下无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简单非常,但现在他才发现,这天仙之体竟亦会被凡人所克,他端的没有料到这一遭。 慕容长风身体落下的片刻,伊采薇、司空无方与孤天溟同时出手,再向慕容长风击杀而去,这一回,伊采薇御出灵秀双剑,她要用这一柄家传之剑来复仇。 慕容长风咬紧牙关,道:“你们,当真以为,凭这些雕虫小技,便能……便能败我?本座不会败!”说罢,忽然宽袍一震,那袖下几道妖光若长鞭般散出,如绸缎一般环围他的全身,将他上下包绕。 “这难道?!”伊采薇似乎看出了端倪,一声惊呼。 三股力道撞在那环绕妖光之上,三人竟同时被反弹震飞出去。 “这是何物?”孤天溟方自站定身形,但觉浑身真力大乱,甚至经脉逆行,强自调息,尚不能让体内涌动的灵力完全平复。 “三尸神甲……”伊采薇道,“此乃三尸神甲,却怎么会被他取得?!” 慕容长风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第一魔君,他自作聪明,以为最危险之地便是最安全的所在,将那三尸神甲交由饕餮保管,却不知我早已察觉。哈哈哈……那饕餮岂是我的对手,如今她正被囚于玉玦峰之顶,这三尸神甲,自是归于我手!” “可恨……”孤天溟死死握住寂灭之剑。 “你……”伊采薇浮在原地,咬着牙,却不敢上前相抗。 三人在此陷入绝境之中。 “哈哈哈……蝼蚁之力,岂能撼动天威,受死吧!”慕容长风一声高呼,在此杀将上来,有了三尸神甲护体他更加肆无忌惮,连身体之上那沉重伤势亦是不管不顾,又是沉重一击,向孤天溟袭去,“逆徒,今日我便先杀了你,为我玉玦峰清理门户!” 孤天溟自知已无力抵抗,但却没有退却,浮在原地,缓缓抬起双臂,却不知到底是在抗争,还是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虽以为剑侍,但慕容长风此际所发出之力量,甚至足以将那寂灭剑亦全然碎去。 然而,就在那慕容长风离孤天溟不过数丈之距离处,一股黑光突然显现而出,化作漩涡,那漩涡中心,一个看似娇柔的黄衫少女突然现身,一掌挡下了慕容长风的袭击。 就在少女接下那掌力的同时,她周身,亦散出万道金黄妖光,包绕回环。 “什么?!”伊采薇惊呼,“两件三尸神甲?!” 那出手之人,正是饕餮,而她周身所散的光芒,似乎亦是三尸神甲所致——然而,那三尸神甲岂非是穿在慕容长风身上,她的这魔器又从何而来?她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慕容长风亦大为惊讶,惊讶之后,神情竟变作了骇然,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不能再前移半寸。他自认为带着万钧神力的一击,竟被饕餮死死钳制。这一击,甚至连第一魔君都无法接下,饕餮又如何能接住? “三尸神甲,能接万钧之力……”饕餮将手臂向旁一挥,“你已然身受重伤,这力道却如何能魔器所化之屏障?” 砰地一声,慕容长风竟被震退数丈之遥。 “怎么可能,三尸神甲……”站定身形,慕容长风惊骇道,“我身上岂非……岂非便穿着三尸神甲,你那……那是何物?” “你当真以为你穿着三尸神甲?”饕餮狡黠一笑,道,“你当真以为,所有的一切,皆在你的掌控之内?” “你……你是何意,你岂非已被我囚在玉玦峰之顶,为何,到底为何?!”慕容长风近乎崩溃地歇斯底里大吼起来。 饕餮道:“当日你所看到,第一魔君将三尸神甲交予我手,不过是他和我演的一出戏罢了。只因我天生比较笨,而你利欲熏心,所以你才毫不设防,笃信我所拿的必为三尸神甲。第一魔君早已发觉你觊觎魔界之物,从你帮助魔君破除封印的一刻起,他便有所察觉,只不过你蛰伏多年,他才并不动你。” “不错!”此事,那孤天溟的身后,黑袍魔君的身形亦渐渐显现,那是以魂魄之力所支撑的幻影,“慕容长风,机关算尽,你终须付出代价。” “魔君……”慕容长风吼道,“你……灵魂已被禁锢,你还敢现身……” “我灵魂被禁锢,却亦将你逼上了绝路,岂非如此?”黑袍魔君笑道,“我若非将我等灵魂尽数禁锢在魔器之内,那我们所有人,岂非都要被你炸得魂飞魄散。” “原来……你早有打算……”慕容长风道,“这一切,你都早已计划好……” “不错,你败了。”黑袍魔君道,“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不动你,无非想看看天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当你突破天仙之境,渡过天劫之际,我算是明白了,天界如今已然丧心病狂,连人间也不放过!”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渡过天劫,乃是天界的安排,而非……而非我自身之力?!”慕容长风惊呼。 黑袍魔君道:“哼……可笑,你也太高估自己了,这所有的一切,原本便是魔族与天界的角逐,你以为自己是主导者,其实你不过乃是夹在我们中间的一枚棋子而已!” 第332章 终结章二 清洗人间 慕容长风的身子,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到底,这到底是什么,既然此非三尸神甲,那这……到底……到底是……”慕容长风嘶声道,忽然间剧烈的疼痛窜便全身,黑红色光芒,在他的周身,每一个穴道之处燃烧起来。 “怎么……啊……呃……”他感到自己像要炸裂一般,浑身的力量都开始向外涌动,“不……这,这到底是……” “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战衣。”黑袍魔君冷笑一声,道,“此物尽皆是以魔界镇魂之物所制成,在你穿在身上的一刻起,便会抽离你体内的精气神之力,此际你一定觉得浑身剧痛,灵力翻涌,岂非如此?” “不……不可能……我不会就这样……”慕容长风依旧不相信,使劲拉扯着那早已镶嵌一般死死扣在身体上的“战衣”,鲜血已经开始从他体内飞溅而出,但那战衣纹丝不动。 “不要再枉费心机了,你安安静静的等死,好过在此挣扎。你这般只会越来越痛苦。”黑袍魔君道,“既然我有办法令你穿上此甲,便有办法令你脱不下来。” “啊!”慕容长风仰天一声大吼。 黑袍魔君的幻影又对孤天溟道:“你此际可将我等灵魂释放了。” 孤天溟点了点头,飞身落下,念动咒诀,那地面上的几件魔器迅速分开,中心的万魔血幡之内,几道轻薄的光芒四散而开,分别落在横倒的众人身体之上。 不多时,所有人都慢慢苏醒过来。 而与此同时,祝云沧的身体,也因灵力的逐渐消散,而跌落下去。 伊采薇见状,急忙飞身去接,谁知,就在这时,那天空之中一声震天价的响动,仿佛开启了一扇门户一般,两道光芒,分别跌落而下,一道光芒直刺向慕容长风。 那慕容长风瞪大了双眼,惊呼:“这,不!不要!我还不想死!” 但那光芒,无情地灌入了他的体内,紧接着,一声炸裂,血雾弥漫而开,算计了数十年的慕容长风,便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挫骨扬灰,连尸身都无法寻获。 另一道光芒,却直落在祝云沧身旁,形成一个巨网,将伊采薇挡在网外。 “这?!”伊采薇伸手去触,整个人却被震将出去,孤天溟亦在这一刻飞身去救祝云沧,但却也被挡在巨网之外,不能前进。 那巨网将祝云沧跌落的身体整个包绕起来,向空中一收,瞬间已没入云端。 天空中洞开的大门,在这一刻,猛然合上,刹那间云淡天清。 “这……”伊采薇激动地直冲向高空,却再也搜寻不到祝云沧的身影。 “去哪儿了,到底去哪儿了?!”伊采薇惊呼,与此同时,孤天溟、司空无方,与地面上苏醒过来的众人,亦跟随而来。 第一魔君环顾四周,道:“看来天界已然下定决心要与我等一战,真是卑鄙无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孤天溟瞪着双眼。 伊采薇依然在搜寻着,事实上,她也知道根本没有任何结果,但却停不下来,沈芯翎上去拉住她,但她却依旧颤声道:“祝云沧,你给我出来,祝云沧……你这没用的家伙,被夺去力量,我们可以保护你;被夺去灵魂,我们可以帮你找寻;怎地连身体也被人掠去?!你到底要做什么……” “龙婧大人。”第一魔君道,“天界既然有意掳走祝云沧之躯体,便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如今人间方自经此大劫,当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 “你无须多言!”伊采薇一挥手,“我必须找到祝云沧,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你告诉我,如何能前往天界!告诉我!” “龙婧大人,魔族前往天界,会……”第一魔君一惊。 邪侍与邪臣的神色却有些异样,望着伊采薇。邪臣忽然道,“君上,纵然你曾做过天欺国臣子,那也乃是从前之事了,如今,你……” “你们在说什么?”黑袍魔君怒道。 邪臣急忙欺身,道:“属下只是以为,既然龙婧大人执意要去天界,我们不妨告知她前往天界之法门,至于是否能成功,那便……” “你……” “不错,快告诉我,如何能够前往天界。我此去,并非单单为了祝云沧。天界既然誓灭我魔界,天界魔族之间必有一战,让我先前往天界一探,又有何不可?”伊采薇道。 “可是,龙婧大人……” “不必说了,我意已决,天欺国诸事,便交给你们了。我已然在人间带了许多年,此刻纵然身负魔力,此刻心智也与普通人类无异。”她叹了口气,似乎平静了许多,道,“我必须找到祝云沧,正如你执着于你作为天欺国臣子符澈的身份一般。” 黑袍魔君浑身一震,向后退了半步,道:“好,即是如此,龙婧大人。人间前往天界的唯一出口,便在孤萧城,若是凄灯老人肯放行,便可轻易通过,若是不肯,便唯有击败他。” “即使如此,我即刻前往。”伊采薇点了点头,将手一挥,脚下法阵已启。 没有人上前阻拦,即便是黑袍魔君,也并未再多说一句,他明白,无论言说何事,都不可能改变伊采薇的想法。 待伊采薇的身形消散,方一平忽然抢上一步,化出两道妖光,面对黑袍魔君。 “怎么?”黑袍魔君微微一惊,“方自打败敌人,便要自相残杀?” “祝雨愁在何处?”方一平道。 黑袍魔君怔了怔,忽然冷冷一笑,道:“祝雨愁已死。” “什么?!你杀了她!”方一平惊呼。 “我只言说她已死,并未说我杀了她。”黑袍魔君道。 “你……” “祝云沧死于几年之前。”黑袍魔君道,“我这次将这个‘祝雨愁’囚禁,并非有意戕害你们,反而是在帮助祝云沧。” “你……你的意思是……”连吴逸荻也疑惑起来。 黑袍魔君道:“你们所看到的祝雨愁,并非祝雨愁,而是血煞门三大忍者之中的剪影师乱鬼,这也乃是慕容长风的阴谋,要不然,你们以为,是谁在明觉寺通风报信,又是谁将我魔君也引向明觉寺后山,杀死那天下第一剑?” “这么长时间来,我们一直受到慕容长风的监视,莫非皆是……”吴逸荻道。 “不错。”黑袍魔君道,“他的计划,在数年前便已开始,在得知祝云沧出现在江湖中、成为九玄宫门人之时,便已开始物色人选接近祝云沧,祝雨愁根本不懂八九玄功,她不过是个平凡女孩,慕容长风买通剪影师,令他杀害祝雨愁,变化形貌,为的就是接近祝云沧,剪影师伪装三年,最后才出现在尔等面前,尔等自然看不出其中破绽。” “竟有此事……”吴逸荻道。 黑袍魔君冷笑一声,道:“此际,所有的一切,大概都清楚了吧?说到底,一切都是天界的阴谋,若非天界放任慕容长风,若非天界早有屠灭人间打算,又岂会造成今日之局?” “天界……”吴逸荻道,“这些,岂非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黑袍魔君道:“尔等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一切来龙去脉,我只会言说一次。” 所有人都盯着黑袍魔君,黑泡魔君的神情,仿佛已然堕入回忆的罅隙之中,搜寻着千年的记忆。 所有人都明白,他口中的这个“故事”,一旦公之于众,便又是一场天地浩劫的开始…… 第333章 终局 终点起点 魔族原本便并非所谓魔类,魔族乃是天界之中放抗天规的神祗,天帝伏羲在建立九重天界之后,便将所有反对他的甚至打入地界。这些神祗在异界中共同缔造了一个新的天地,四时更替,晨昏相交,原本与天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太难敌却害怕这一脉力量膨胀,未及自己的统治,于是,便一声降罚,将那异界定名魔界,并倾天界术法,将魔界变作永夜,不见光明。 并且,天帝擅自订下天条,凡魔界之人及其子嗣后代,三界生灵得而诛之。 直到数千年前,一个普通的人类,发现了这一切阴谋。 他崩溃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信奉的神祗竟如此卑鄙,于是他带领自己的兄弟,以极大的代价铸造出了屠神之剑,想要向天界讨一个说法,为那魔界中被禁锢的生灵讨回公道。 这人开了人类反抗神祗的先河,并且证明了神祗并非永生不死,在他与天界及其代理者的战斗中,无数天神死在了这年轻人的屠神之剑下。 此人,便是蚩尤。 蚩尤军在天帝伏羲与其人间的代言者黄帝公孙轩辕的围攻下被击溃,最终身死,天界为了隐藏人类可以屠灭神族,神族并非永生不死的秘密,故意将蚩尤也说成是魔神,并且将屠神之剑分化六块,置于神州各处。 这便是六魔器的来历。 黑袍魔君说到此处,略略顿了顿,道:“我等原本都该是天界神族,我们都该有位列仙班,享受灵力泽被的权利,可是,天界一句降罚,便可夺去我们的一切,这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在抗争,我们所要的其实很简单,那便是平等存在于这世上的权利。”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黑泡魔君继续道:“魔族在你们眼中丑恶之形貌业已形成……”他望着沈芯翎、方一平等人,“自然,你们会敌视我等,可恰恰相反,我们并没有要毁灭人类的意思,反而是天界,早已动了此心思。” “千剑谱、万灵聚宝图、魔器重现于世,你们以为,这所有的一切,为何会那般巧合,同时发生在人间?”黑袍魔君冷笑,“这便是天界的阴谋,要引起人间的纷争,利用你们的愚昧与贪婪,令你们自相残杀,从而清洗整个人间。” “这便是为何他们会放任那慕容长风渡过天劫,成为天下第一……只可惜慕容长风机关算尽,最终还是失败,天界便将这枚棋子毁去。”黑袍魔君道,“我想,用不了多久,天界便会亲自出手,与人类一战,介时你们毫无抵抗之力,尤其是毫无修为的孱弱百姓,更是只能静等灾难降临。” “如今他们发现了祝云沧的特殊之处,将他身体掠去,定然亦有后招。”黑袍魔君道,“你们人类,到了此刻,还是自求多福吧!” “天界要毁灭人类,岂非也同时要毁灭魔界?”吴逸荻道,“难道你们便能逃过一劫?” “神魔之争由来已久,大不了又是千百年的毁灭与重生。”黑袍魔君道,“我们可以等,但人类,一旦被毁灭,便再我重生之机会。” “纵然你们能够重生,你们当真甘心如此?”吴逸荻冷冷一笑,道。 黑袍魔君笑道:“此际,并非我们甘心与否,而是人类是否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现在还有不少人依旧在魔界肆虐呢,他们甚至不知道慕容长风已死,亦不知他的真实面目!” “这天地大局,难道便掌握在我们人类手中么?”吴逸荻道。 黑袍魔君道:“虽然我并不想如此言说,但此刻,却的确是这样。” 吴逸荻道:“如果,我等能重新组织抗击天界之人类军队,你们又当如何?” “吴逸荻前辈……”沈芯翎有些惊讶,“当真……当真相信他们?” 吴逸荻道:“天界是怎么样,我比你们清楚,虽然并不知道魔君口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我宁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天界已然从根基上腐坏了,他们需要一击重创,否则,天地大道,永远不可能匡正!” “呵呵……大话容易言说,要做事可并不容易。”黑袍魔君道,“我们此际便返回魔界,重建天欺国秩序,你们最好快一些解决人类之事,我等时间不多,若是你们踟蹰不决,成为我等之障碍,我们,很可能将成为敌人!” 吴逸荻道:“那请便吧……” 黑袍魔君带着众魔族——邪侍、邪臣、十巫、六江圣帝……准备返回魔界,脚下法阵已动。 饕餮转过脸来,望着孤天溟,道:“孤天溟,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得及对你说一声谢谢。” 孤天溟白发下的脸庞,此刻看不清神情,他只觉得心头阵阵酸楚,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活在怀疑之中,即便是此际,亦是如此。 那黑袍魔君将手一招,六魔器飞腾在空中。黑袍魔君道:“我知道此地有人更需要六魔器,尔等既然有意与我们结盟,我们便卖一个人情。若是他日成了敌人,我们定会取回。” 孤天溟知道,黑袍魔君所言的这人,便是自己。 黑袍魔君与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灵魂协同,已然将他心内所想之事洞察清晰。 孤天溟飞身而上,接下六魔器,纳于袖中。 “孤天溟,后会有期,下次见面,你还会为我做饭吗?”饕餮忽然天真一笑。 孤天溟咬了咬牙,忽然凄然一笑,道:“如果我活着,必然会的……” 魔君们身形渐渐暗淡,连九海夜魔与魍魉王,亦不得不跟随离开。 “含霜,等我回来。”九海夜魔望着被沈芯翎扶住的盲女,道。 “你要去哪里,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一直说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么?我和你一道……你别走……”盲女道。 九海夜魔道:“没有,我,只是去帮助朋友而已……” 当一切尽皆消散之时,人间依然是一片大乱。 吴逸荻等人,决定开始新一轮的征程,他们需要收纳江湖大小门派剩余的力量,建立江湖的新门派,新秩序,他们亦须设法将令那些留在魔界的江湖众人看清慕容长风的真正面目,重归正道,共抗劲敌。 孤天溟取得六魔器,与同为剑侍的司空无方,则赶往鸿蒙谷百灵部。 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尽管他不知能否成功,但他很久之前便决定放手一试——听说那六魔器,有逆转生死之能。 伊采薇落在了孤萧城之下,望着那漂浮半空之中的孤城,亦望着那一道贯通向天界的白光,神情坚定。 与此同时,没有人知道。 江湖上,有一只新势力正悄悄崛起。 他们占据着苍郁岛,广纳各派弃徒,似有无人知晓的巨大阴谋。 而天界的封神阁之内,祝云沧的躯体,正被八道金锁困顿期内,不能动弹,亦无任何生命之气息。 那身着金黄色宽袍的天帝,那三界至尊的神祗,正冷冷盯着这凡人的躯体,若有所思。 身后,两名神官跪拜言说:“陛下,现今,当如何处置?” 清朗而幽怨的声音,自天帝口中飘出:“天地大局已动,这盘棋,我等便必须走下去。你们去吧,依照原先之计划!” “诺!” 这一切,仿佛乃是一个终点,终结了慕容长风,终结了一场旷世阴谋,但与此同时,这亦是起点,天地之间的一场盛大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谁也不清楚,这一战,谁胜谁负。 只是所有人尽皆整装待发。 他们不能退却,亦无退却的理由。 “祝云沧……一个区区凡人。”天帝冷冷道,“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话音未落。 面前的祝云沧,陡然睁开了双眼。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书 本 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是分享全本小说的开放平台,为网友提供信息存储空间,平台上的所有文学作品均来自于热心用户的积极上传。本站用户上传的文学作品均由网站程序自动分割展现,无人工干预,自身不编辑或修改用户上传的内容。如果上有文学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本站联系,本站将尽快删除,感谢您的支持!